临水平台下。

    王婶看得眼睛都直了,喃喃道:“哎哟我的老天爷……这绸子舞得,比水波还软,比云彩还轻……跟十年前那会儿,完全不一样了……”

    周大叔憨厚,不懂什么诗意,只凭直觉:“门主这剑……看着没使劲儿,轻飘飘的,可我咋觉得,比俺砍柴的刀快多了?你看那绸子,唰一下出去,唰一下回来,影子都追不上。这劲道,收放自如啊!”

    小圆偷偷扯乐乐的袖子,压低声音却掩不住兴奋:“乐乐哥,门主叔叔是不是在剑尖上抹了糖?怎么我看着……心里头甜丝丝的?”

    乐乐眼睛亮得惊人,用力点头:“嗯!师娘一定也觉得很甜!你看师娘看师父的眼神!”

    阿云痴痴地望着,眼睛一眨不眨:“绸子……好像在说话。你们听见没?它在说‘婵儿’、‘婵儿’……一声声的,真好听。”

    李红掌柜站在稍远处,看着那月下舞剑的身影,抬手擦了擦眼角,对身边的云娘感慨:“门主这哪是舞剑啊……他这是在用剑尖,一笔一划地写情诗呢。比当年那场,不知道用心多少倍。”

    云娘也看得入神,轻声道:“十三年前那场红绸剑舞,听说万人空巷,欢呼震天。可我觉得……眼前这场,才是真的‘剑舞’。那场是给人看的,这场,是给心看的。是门主把心掏出来,捧给夫人看呢。”

    就连平日最沉默寡言的珍娘,也忍不住轻声叹道:“小婵值得。门主也值得。他们俩……是天赐的缘分。”

    白云站在人群里,拼命鼓掌,激动得眼眶发红,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望着屋顶那个身影,又看看空中漫天灯盏,仿佛要把这一幕刻进骨子里。

    刘如京努力睁着眼睛,那片温暖的光海与灵动的绸影映入眼中。

    他嘴角抿成一条克制的直线,但那微微发红的眼眶和胸膛明显的起伏,泄露了他内心的激荡。

    剑势渐缓,如溪流归潭。

    最后一式,李莲花纵身而起,剑尖在水面轻轻一点,荡开圈圈涟漪,月光碎在其中,粼粼生辉。

    素绯长绸在空中划过一道圆满无缺的弧线,如凤凰收羽,轻轻落回他身侧。

    他收剑而立,气息平稳如常。

    目光穿越闪烁的灯火与飘升的灯盏,精准而温柔地落在杨婵身上。

    四目相对。

    无需言语。

    寂静笼罩了平台。

    所有人都还沉浸在方才那场温柔到极致、也惊艳到极致的剑舞中,忘了反应。

    整整三息。

    然后——

    “绝了!”周大叔第一个吼出来,黝黑的脸激动得发红,“真是绝了!门主,您这手!绝了!”

    王婶拍着胸口:“哎哟,可算喘过气来了……刚才看得我大气都不敢出!心都跟着那绸子飘了!”

    小圆跳起来:“门主叔叔太厉害了!比戏台子上那些大侠厉害一万倍!不,十万倍!”

    乐乐高兴得直蹦:“师娘!……师娘好福气!师父也好福气!”

    阿云还在痴痴重复:“绸子会说话……”

    李红掌柜深吸一口气,扬声道:“好——!”

    白云终于找回了声音,跟着人群一起大声喊:“好——!”声音甚至有些破音。

    刘如京深深吸了一口气,也用力说了一声:“好。”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仿佛用尽了此刻所有能表达的情绪。

    这一声像是打开了闸门,赞叹声、掌声、笑声轰然响起:

    “好剑舞!”

    “李门主当真神仙人物!”

    “李夫人好福气啊!”

    “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剑!”

    “比十三年前那场还好看!好看多了!”

    杨婵隔着帷帽的薄纱,望着那个为她收剑而立的身影。

    眼眶发热,视线有些模糊。

    一些破碎的光影在脑海中闪烁——白衣少年,灼灼桃花,泠泠琴声……她看不清,抓不住那些具体的画面。

    可她知道,眼前这个人,这片光,这份心,是真的。

    这就够了。

    就在这时,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小声说了一句,声音里满是羡慕与期盼:

    “这灯真好看……俺、俺也想给李大夫和李夫人写个愿,讨个吉利,沾沾福气……”

    说话的是个面生的年轻媳妇,抱着个孩子,站在人群边缘,眼神怯怯的。

    她只是附近闻声来看热闹的寻常百姓。

    李红掌柜闻言,看向李莲花。

    李莲花正走向杨婵,闻言停步,转头望向那说话的女子,又扫过周围许多跃跃欲试、却又不敢上前的百姓面孔。

    他眼中漾开温和的笑意,对李红微微颔首。

    李红立刻会意,上前几步,清了清嗓子,扬声道:

    “诸位乡亲父老!今日乃我们门主与夫人大喜之日,福泽当同享!楼前还有富余的灯盏与纸笔,若有心愿想祈福,或是想为门主夫人送句祝福的,尽管上前自取!愿今夜万家灯火,同映吉祥,福满人间!”

    这话一出,人群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更热烈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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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初只是几个胆大的。

    那年轻媳妇红着脸,第一个走上前,小心翼翼拿起一盏素白孔明灯,借了笔墨,认认真真写下“愿孩儿平安长大”,笨拙地点燃灯烛,双手捧着,看着那灯摇摇晃晃升起,脸上露出如释重负又满怀希冀的笑容。

    有了带头的,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

    有妇人牵着五六岁的女儿,写下“囡囡康健,顺遂长大”;有满头霜白的老汉,为地里即将成熟的庄稼祈愿“风调雨顺,仓廪实”;

    有面颊羞红的新婚小夫妻,你推我让,最后写下“白首同心,不离不弃”;

    更有许多不识字的老人家或孩童,便请旁边识字的人代笔,或是干脆对着灯盏双手合十,闭着眼低声喃喃着自己的期盼——健康,平安,收成好,家人团聚……

    揽月楼前,不再是单向的赠予与祝福。

    而成了一场温暖的交互,一次善意的循环。

    一盏盏灯被点燃,一颗颗心愿升空,与那九十九盏祝福灯汇合,将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

    李莲花已走回杨婵身边,素绸仍系在剑柄,剑尚未归鞘。

    他握着杨婵的手,看着这远远超出预想的一幕,心中那股温热的暖流,几乎要满溢出来。

    这已不仅仅是他为婵儿准备的礼物。

    这是生活本身,给予他们最丰厚的回馈。

    杨婵隔着帷帽,也静静望着这一切。

    她看到那对羞涩的新婚夫妻写愿时偷偷交握的手,看到每一个小心翼翼护着烛火、仰头望天时眼中闪烁的光。

    一种奇异的、温暖的共鸣在她心中漾开,一圈一圈,荡向四肢百骸。

    她忽然觉得,自己和夫君,似乎也成了这万家灯火中,最明亮、也最温暖的两盏。

    “夫君,”她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柔软的感动,透过薄纱传出,“你看,好多光。”

    李莲花回头,隔着人群与万千灯火望她。

    目光温柔似水,几乎要溺毙其中。“是啊,好多光。”他轻声应道,握紧她的手,“都是为我们婵儿亮的。”

    而就在这时,李莲花做了一个令所有人意外的举动。

    他忽然伸手揽住她的腰,足尖在原地轻轻一点——

    “呀!”杨婵轻呼一声,下意识抓住他衣襟。

    在台下众人的惊呼与吸气声中,两人已翩然跃起,如一双轻盈的鹤,掠过数丈距离,稳稳落在了揽月楼的屋顶之上!

    楼顶视野豁然开朗。

    夜风轻拂,带着高空特有的凉意,吹得两人衣袂猎猎作响。

    脚下是波光粼粼的水面与万千闪烁的灯火,远处,闻讯而来的百姓已聚集在街道桥头,翘首以望,黑压压一片,不知有多少人。

    “夫君?”杨婵被他稳稳揽在身侧,帷帽的薄纱被夜风拂动,轻轻扫过脸颊。

    李莲花低头,隔着那层轻纱对她一笑。

    笑容里带着久违的、属于少年李相夷的飞扬神采,明亮夺目。

    他骨子里,终究还是那个喜欢站在最高处、做最耀眼之事的少年。

    只是这一次,他只为一人耀眼。

    “婵儿,就在这里,”他轻声说,声音却运起内力,清越如凤鸣,清晰传遍下方每个角落,“看夫君为你舞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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