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韩复心中一动,声调稍稍提高了几分。

    “其实远远不止,这只是目前清点出来的,据那位饶大人说,清廷在武昌还有多处仓库,存放了大量的粮草与饷银,都是为了将来攻略湖广、四川准备的。”赵石斛也有点激动,一副“哥,咱家有钱了”的神情。

    武昌是清廷攻略湖广、四川的前进基地,包括罗绣锦到武昌来,也不仅仅是当湖广总督的,还承担着招抚四川的职责。

    这些事情韩复之前虽然知道,但并没有认真地去想过,支撑这个庞大宏伟的计划,需要多少银子、多少粮食。

    他之前关注的重点,都放在了武昌本身的战略价值上。

    至于这个战略价值能兑现成多少实实在在的东西,他娘的还真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听小舅子的意思,这四十万还只是下限!

    “走,看看去!”

    “这些仓库大多在汉阳门内,那边现在还不能完全称得上安定,侯爷要不等到明日再去?”

    明日?

    虽然韩复对自家士卒的军纪很有信心,但也不能拿这么多银子来考验干部啊。

    哪个干部经得起这样的考验?

    再说了,在几十上百万两银子面前,自己哪里还有心思处理别的事情?

    “你赵大郎都不怕,姐夫还怕啥?摆驾,兵次汉阳门!”韩复说话间,虚打了赵石斛一拳。

    见侯爷又以姐夫的态度与自己说话,这位已经长高、长壮实不少,在汉水里打熬出来的汉子,脸上也露出了大男孩般的笑容。

    命令下达之后,整个汉阳门附近所有襄樊营人员的最高任务,就变成了保障韩大帅的出行安全。

    马蹄声密集响起,一队队士卒频繁调动。

    远处又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铳炮声。

    原先可杀不可杀的溃兵,这时全都被果断处决;原先有些凭借地形还在僵持,还在与襄樊营谈判,想要获得更好待遇的清军,这时也忽然发现,刚才还好好说话的襄樊营兵马,立刻发起了坚决果断的攻击,将他们彻底消灭。

    原先根本无人管的篝火被扑灭,杂物被清理,散落在街面上的铳炮和兵器,同样被统统挪走。

    从长乐郡王府到汉阳门大街上,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备相当森严,确保就是条野狗靠近,也得先吃几颗铅子。

    尽管韩复想着自己的“亲亲宝贝”,心里跟猫抓似的,但仍是等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能够动身。

    他嘴上虽然说着大惊小怪,自己也是农民的儿子,没有那么金贵之类的话,但心里其实也能理解。

    襄樊营走到今天这样的规模,他韩再兴已经不仅仅属于他自己了,而是属于全中国所有未婚少女的共同财产??呃,是属于荆襄各族人民的英明统帅,是沦陷区百姓翘首以盼的大救星!

    自己要是出了点岔子,往小了说是关系到辖区内几百万人的生活,往大了说,那是会让全球封建主义革命陷入低潮的!

    他光复武昌,事业进入了快车道,又听说缴获了一大笔银子,心情很好,远不似刚才在新南门、望泽门附近时因死伤惨重而感到沉痛,骑在马上,见着周围越来越稠密的城市景象,忍不住浮想联翩。

    都开始给自己加尊号了!

    前些日子的广埠仓大火,烧了汉阳门半条街,远远望去,就像是在mC中造了许久的景,被TNT炸出个大洞一般。

    不过古人也不是傻瓜,自然明白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除了广埠仓之外,清廷在武昌还另有多处仓库。

    兜兜转转,终于到了地方以后,首先就被一摞一摞,整齐码放的箱子给吓了一跳。

    “这里头全是银子?”

    “全是。”赵石斛点点头,接着又说:“刚才周平潮告诉俺,又发现了几个仓库,而且,总督部院、巡抚部院、布政使司、武昌府署这几个衙门,虽然不同程度被毁,但各个衙门里头,都有自己的小金库,有些被抢了,有些比

    较隐蔽的则没有。而且好多衙门的废墟里头,也发现了被烧化掉的银子,零零散散加起来,感觉至少有上百万两了。’

    “嘶……………好!”韩复强忍住了倒吸一口凉气的冲动。

    这不仅仅是哥咱家有钱了,这他娘的是咱家太有钱了啊!

    这还是因为战乱,好多银子被抢了的情况下,尚且还有这么多存余,可见清廷为了打下湖广和四川,也是下了血本的。

    不过,这些银子大多数都是南直、湖广、江西等处税银的截留,某种意义上说,是民脂民膏,本来也不是我大清的。

    这些银子到了韩复手中,就不仅仅是银子本身的价值了,最为关键的是,它能够帮助自己建立金融秩序,彻底撬开货币信用化的大门!

    而不再像之前那样,只能在小范围内试点了。

    “从现在开始,成立武昌善后委员会,负责接收物资、安抚百姓,稳定秩序等事宜。我任委员长,赵石斛、张维桢、张全忠、饶京、张应祥为副手。”韩复言出法随,先给自己加了个头衔。

    但他表情很严肃,一点也没有恶趣味被满足的感觉,又认真说道:“你赵石斛的任务,就是以副委员长的身份,接收、清点、保管武昌城内外一切包括但不限于银两、粮草、房屋、土地、武器、降兵、俘虏、难民等财产。直

    接向本藩负责。没有本藩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插手此等事务,明白这个意思么?”

    赵石斛顿时有种受到最高信赖和重用的感觉,心情激动,挺直腰板大声道:“是,坚决完成命令!”

    接着,韩复又分别向张全忠、饶京、张应祥等人分配了任务。

    张全忠主要负责宣传方面的工作,武昌远离襄樊镇腹地,虽然也能看到襄樊的报纸,市井中的香皂、香烟铺子也随处可见,但对于普通百姓而言,襄樊营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群体。

    在之前罗绣锦等人的宣传下,韩复被塑造成了张献忠、李自成、左良玉一般的巨寇,这使得很多武昌百姓,都不同程度地参与到了守城战当中。

    现在张全忠需要做的,就是宣讲襄樊营的政策,消除百姓们的误解。

    这个工作很艰巨,但是张全忠这个总宣教官必须要去做的。

    饶京则继续行使知府的职能,尽快恢复秩序,并且还主要负责联络、安抚城中的士绅大户。

    张应祥这个副委员长是个挂名,是对他生擒罗绣锦、何鸣的褒奖,不过他也有事要干,不仅要配合襄樊营部队清剿残敌,同时也负责招降城中的乱兵、溃兵。

    张维桢是排名第一的副委员长,但没有具体的分管工作,依旧是跟在韩复身边,当个总幕僚长。

    黄家旺没有挂名,韩复对他的使用,仍然只是限制在军事领域。

    韩复是堂堂的大帅,自然不能亲自去干数银子的事情,他把组织架构搭建起来,分配了任务,又做了一系列指示之后,就离开了仓库。

    汉阳门大街上的衙门被烧了一半,但还留存了一半,韩复最终选择江夏县署作为自己的驻地。

    江夏县是武昌的附郭县,县衙紧挨着汉阳门,虽然也受到了广埠仓大火以及战火的波及,但总体还算完整。

    此处对面就是蛇山和黄鹤楼,出门右拐就是汉阳门,门外就是汉阳门码头,万一有个风吹草动,非常方便跑路。

    武昌虽然打下来了,但仍然还有许多事情要做,首先,便是要尽快的恢复秩序。

    武昌并不是终点,他还需要尽快调派兵马,一部分向蕲州进攻,另外一部分回师郝穴口,救援第四旅。

    这就需要武昌成为稳定的大后方。

    除此之外,韩复还需要将武昌被光复的消息,尽快扩散出去,形成政治影响力,并将这种政治影响力变现。

    清廷是去年夏天才到湖广来的,在此处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深厚的统治根基可言,如今武昌光复,总督罗绣锦、巡抚何鸣銮被活捉,总兵祖可法、徐勇,张应祥等或死或降,那个小贝勒勒克德浑也生死不明,此时还在清廷手中

    的德安、黄州、蕲州已经成为孤岛,这样的消息,会对他们产生极大的震动。

    望风而降,或者弃城而跑,都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但想要形成这样的局面,襄樊营动作必须要快,不能等,不能靠,要主动的施加压力。

    消化是后面的事情,现在要先把整个江汉平原吃到肚子里面再说。

    在原本的历史上,清廷的大军是夏、秋之交到湖北来的,但在本位面,湖广失陷的消息必然会极度震动清廷,济尔哈朗的大军,很有可能来得比历史上更早。

    韩复必须要现在就开始做准备。

    同样,韩复作为大明集团襄樊子公司的负责人,还得立刻向朝廷报捷,汇报湖北战役的情况。

    此刻,韩复、张维桢、黄家旺等人正坐在县衙二堂当中,正琢磨着怎么给福州的朱皇上写奏报呢。

    韩复前世写惯了这种东西,习惯自己先拟出个大概来,再与别人商量。

    “侯爷,以卑职愚见,写给朝廷的奏报,笔头可以稍稍硬一些。”张维桢手里捧着份韩复刚刚拟出来的提纲。

    “哦?”韩复心中一动,不露声色道:“此话如何说?"

    “侯爷试想,如今福州行在,虽称大明朝廷,所辖虽仍有湖广、江西、福建、两广、云贵数省之地,但我皇上所能号令的,恐怕也只有寝宫中的尺寸之地而已。”

    张维桢这话说的就有点损了,而且是大大大大的大逆不道。

    也就是襄樊营风气开明,加上张家玉那小子被韩复丢在了郝穴口,否则要是让他听到了,恐怕立刻就要与张维桢强行决斗了。

    “即便上述诸省里,我朱皇上都能号令畅通、令行禁止,然如今大明之中,能打仗、能打胜仗,能在鞑子面前打胜仗之兵马,舍我襄樊营其谁?”

    在湖北战役开始之前,许多人,甚至包括张维桢、黄家旺、宋继祖、马大利、陈大郎这些人,还对南明官军,还对忠贞营的战斗力抱有幻想。

    想着这些人就算是拉胯一点,但好歹也是支军队啊,最基本的战斗力总该是有的吧。

    谁知道,被勒克德浑孤军速通,拉胯到了姥姥家。

    尤其是何腾蛟、堵胤锡二位大人的表现,更是击穿了众人想象力的下限。

    如果南明官员、官军都是这个德性的话,那确实话该亡国。

    “所以,张总参的意思是?”黄家旺咂巴出了话里的味道,也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

    “很简单,便是卑职方才说的,笔头子要硬一些。”张维桢笑眯眯又道:“找皇上要官、要爵、要地盘!侯爷这次封国公是肯定的了,但方国安那等人都能封国公,这是远远不足表彰侯爷功绩,可以狮子大开口,请皇上封郡

    王。”

    “嘶…………呃……”黄家旺倒吸了一口凉气:“我大明从未有过异性封王的先例。”

    “哎呀,黄总长,先例就是用来打破的嘛,再说了,皇上可以不给,咱们不能不要啊!除此之外,还要让皇上仿云南家例,许我侯爷世镇湖广!”

    黄家旺张开嘴巴,仿佛要把屋子里面的凉气都吸干了。

    他知道张维桢不是那种循规蹈矩的传统师爷,但也没料到胃口这么大。

    湖广可不是云南那种边陲之地可以比拟的,把这个地方挖出去,和让韩侯爷裂土称王还有什么区别?

    相较之下,一个郡王的空爵都不算什么了。

    哪怕黄家旺不了解朝堂政治,都能猜到,这样的奏疏要是送到福州,必然会激起无数大臣拼死劝谏。

    韩复转着手中的忠义,没有说话,像是听进去了,又像是没有。

    他对自己的实力很清楚,能够打下武昌,其实是机缘巧合钻了空子。

    如果阿济格、多铎等清廷主力兵马没有回北京,清廷在湖广的兵力就不会如此空虚。

    如果没有忠贞营受到何腾蛟的排挤,在湖南站不住脚,跑到湖北来打荆州,将勒克德浑引了出来,韩复是绝对不可能动打武昌的心思的。

    并且尽管天时地利人和都站在了自己这边,但攻克武昌,还是让襄樊营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因此他必须要封锁江汉平原,在蕲州附近那个北靠大别山、南临大江的狭长地峡处构筑工事,依托这样有利的地形,才有可能阻挡住将来的清军主力。

    在这样的情况下,韩复自己估计,至少要有个三五年的发育期,才有资格踏上逐鹿天下的赛道。

    现在,他也不是谦虚,而是真的不具备“另立中央”的能力和条件。

    并且,韩复也并不急着与朝廷叫板,过早表现出跋扈的姿态。

    急什么呢?

    如今的隆武皇上,尽管要比他的前任和后任都要出色的多,但在能力上也有着重大的缺陷。

    他不甘心受制于郑芝龙,想要到湖南去依靠何腾蛟,但又表现的犹犹豫豫,跑路都不积极。

    最终喋血汀州。

    这一点上,他远远不如后来的朱由榔。

    朱由榔别的不说,至少跑路是一把好手。

    这位爷,才是韩复真正想要叫板、跋扈的对象。

    现在,韩复还是要努力维持与隆武的关系,树立起隆武皇上最大忠臣的人设。

    但这些话,就不适合与张维桢、黄家旺他们说了。

    “此事再议吧。”韩复收起之前的提纲,又拿出纸笔,笑道:“现在,咱们来拟一个武昌善后条例,使得武昌城尽快恢复秩序。”

    这个善后条例,其实有点临时约法的意思,几人删删减减,写写画画,一直弄到了深夜,晚饭都是随便一碗素面就对付了。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石玄清满身是血的走了进来,瓮声道:“少爷,徐勇那个王八蛋被捉住了!”

    “哦?这位徐总兵还没死啊。”

    “没有。”石玄清不屑道:“此人被围困之后,把婆娘、娃娃都顶在了前头,看着勇猛,实则不过是个混蛋!侯爷,这人杀不杀?”

    “先留着吧,将来公审大会要用。”韩复又刷刷刷的写了张条子递过去,道:“你去长乐郡王府,把罗绣锦、何鸣銮给杀了。”

    这话一出,张维桢、黄家旺都颇感意外。

    因为白天的时候,韩大帅还说要留着此二人开公审大会的。

    “郝穴口仍在激战之中,荆州、德安、岳州、黄州、蕲州等处,仍然没有归顺,为了打消一些人的幻想,促成他们改旗易帜,只得请二位大人去死了。杀这两人,是为了避免更多人被杀。”

    韩复挥挥手,又道:“去吧,杀了之后,立刻将此二人的首级,送至穴口!”

    石玄清对罗绣锦、何鸣銮自然没什么感情,少爷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应了一声之后,大步又出去了。

    轻飘飘一句话杀了两个督抚大员之后,韩复神色如常,并不觉得有何大惊小怪的,又继续与众人讨论起条例的细节。

    当晚,宿在了后衙。

    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天还没亮的时候,迷迷糊糊间,就被赵石斛给叫了起来。

    这位襄樊镇的“国舅爷”满脸喜色,语气中抑制不住的激动:“侯爷,初步清点的结果出来了。”

    “多多少?!”韩复见赵石斛这个脸色,说话也有点抖。

    “请侯爷过目。”赵石斛双手递上来一份厚厚的清单。

    韩复接过,快速扫了一眼,不仅声音抖,手都不可遏制的抖了起来。

    发财了,这下真他娘的发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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