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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淑珍走到床前躺下。蒋纯祖,笨重地走到窗前,阴沉地凝视窗外,感到一切都完结

    了,感到大的空虚。

    “你们都是狠心肠你们,少祖,卓伦,还有你”蒋淑珍哭着说。“你们都

    用不着管你们底儿女也用不着记得我们”

    傅钟芬烦恼地皱着眉。蒋纯祖,觉得蒋淑珍底责备是对的,觉得这种责备是自己底悲伤

    和光荣,有了愉快的眼泪,而那种空虚的感觉在这种愉快的眼泪里消退了。

    蒋纯祖休息了两天;即使在极度的疲惫中,蒋纯祖都要被光荣底热望惊动。凭着旷野中

    的悲凉,蒋纯祖是对武汉底一切抱着顽强的轻蔑;他觉得,武汉底男女们,是在虚荣中生活

    得太轻率了。他未曾料到,到了武汉以后,他会在如此的阴暗中休眠在这样普遍、又这样巨

    大的毁灭和光荣中,平常的生活底压力仍然存在,是可怕的。这些感觉和思想,是使得他能

    经过的那一片旷野照耀着无比的光明;他,蒋纯祖,夜里梦见大雪中的江流,梦见那个朱谷

    良,醒来时为朱谷良底命运流泪,在一些纸片上记下了他底一些疯狂的话,渴望回到旷野

    去。

    在蒋淑珍把他底衣服拿走,预备抛掉的时候,他坚持地留下了那一条破裤子,因为那上

    面有他底朋友底血迹。这种行为使蒋淑珍痛苦地想到,男子们,在他们底思想里,常常是多

    么孤僻。傅钟芬,因为他底阴沉,不高兴他,不到他房里来;傅钟芬时常和她底朋友们在外

    面的房里谈笑,唱歌,使他惊动而苦恼。傅蒲生显得很忧郁,曾经和他谈了整整的一个晚

    上,把他当做和自己同类的成人。从这个冗长的谈话里,蒋纯祖知道傅蒲生要另谋一个较好

    的职业,以便回南京的时候可以把战争中间所受的损失补偿过来;傅蒲生说,汪精卫主和,

    民气很颓唐,因此他不愿做傻子。傅蒲生,因为失去了习惯的舒适而平和的环境,因为每天

    要跑很远的路办公,并且钱不够用,显得很颓唐。蒋纯祖讽刺地向自己说,他愿意弄十斤肉

    请汪精卫吃一顿,送他回南京;但他对傅蒲生有着歉疚因为他住在他底家里和同

    情。蒋纯祖看到,因为溺爱女儿,傅蒲生是陷在苦恼中。傅钟芬每天要化很多的钱,这个女

    孩子,是在这个时代里成长了。

    蒋少祖夫妇和陆牧生一家人都住在武昌,蒋纯祖尚未见到。蒋秀菊是和她底新婚的丈

    夫,那个神学学生王伦到附近的乡下去看她底新的亲戚去了。

    蒋纯祖是失望了,渴望回到旷野去。蒋纯祖,每天要经历傅钟芬和她底朋友们给他带来

    的苦恼和妒嫉,每天在纸片上写了一些疯狂的话。到汉口的第五天,蒋纯祖露出那种无比的

    傲慢来,从傅钟芬和她底朋友们中间冲了出去。他需要如此。他孤独地跑遍了汉口和武昌。

    蒋淑珍,因为心情极其恶劣的缘故,第六天才过江找蒋少祖。姑妈和沈丽英当天和蒋淑

    珍一路过江来看蒋纯祖,蒋少祖夫妇第二天来。

    蒋少祖,有时兴奋,有时灰暗,他是处在尖锐的、多变的环境里。南京失陷后,武汉底

    政治局势混乱,而救亡运动无比的高涨。蒋少祖发行了一种杂志,受到了各方面底注意。但

    常常的,人们处在这个时代里的时候,不能亲切地认清这个时代;人们生活着,有无数的东

    西都是可宝贵的,在经常的纷纭里,人们不能尽心地宝贵什么,而时间逝去。在武汉,蒋少

    祖特别容易发怒,没有愉快的时间。他总觉得别人是不对的,而怀着强烈的嫉妒。

    同时,从陈景惠底一面,他所得到的常常是阴暗的、不愉快的东西。陈景惠,和他底内

    心远离,但常常做出一种外表的努力,使他,蒋少祖歉疚而苦恼。陈景惠明显地感到会要失

    去某些东西,于是做出这些努力。离开上海,失去了熟悉的环境,陈景惠对生活无兴趣。蒋

    少祖注意到,一个男子可以在孤独中经营自己,一个女子却不能;她不能脱离她底社交的圈

    子而不觉得痛苦。陈景惠觉得是最重要的一切,蒋少祖觉得无味、无聊、甚至可恶;蒋少祖

    觉得重要的一切,陈景惠却必须做出种种努力来适应。蒋少祖明白这个,但他在疏懒与淡泊

    交替的心情中,从未对陈景惠说明。于是他渐渐地就断判,认为一切是当然如此的了。陈景

    惠,在她底各种痴心和诡计中,想了一切,但未曾想到她自己底实际情况,即她是永远在努

    力适应她底丈夫底一切,但不明白这一切底意义。

    一些熟人陆续地来到汉口,陈景惠就又活跃起来,显得比先前还要快乐。蒋少祖是冷眼

    观察着这种变化,从未对她说出他底真实的思想。他常常觉得,假如说出来,那是很可怕

    的;他不能在说了之后而不采取一些办法,但对于这些,这个世界是从来没有给出什么办

    法。他不敢承认他已经不爱陈景惠,又不敢承认相反的。他只是经常地对自己觉得怀疑。他

    记得,在最近两个月里,他从未批评过陈景惠;对于她底奢侈、吵闹、不看顾小孩,他都不

    说一句话。而在她对他做那些痴心的或诡计的努力时,他是甘愿地忍受着意识到的自己底虚

    伪,对她表示赞同。他有时怀疑,有时又觉得一切是当然如此。有一件事是显然的,就是他

    已保护了自己底安宁。

    因为蒋少祖底这种疏懒和淡漠,陈景惠对蒋少祖有了不满,甚至愤恨。但有一种奇特的

    力量使陈景惠不能公然地表示这种不满。他们中间从未直接谈到这些,但他们渐渐地明白了

    这些。正是这种不满,使陈景惠对蒋少祖更努力她不觉得她底态度有什么不妥而那

    种痴心,有时就更真实。陈景惠需要这种真实。她是常常地拿蒋少祖底忙碌来安慰自己。在

    她底对蒋少祖的态度里,是有着痴心和计谋底奇异的混合。她永远不让她底真的不满表露出

    来,因为蒋少祖并未表露出来。她告诉自己说,她更爱蒋少祖,虽然这声音有时很虚伪。

    在这个家庭里,轻蔑和爱情奇异地混合着。丈夫底闪避、自尊心、和妻子底倔强防卫着

    互相说明或批评的一切可能。陈景惠在很多机会里表示她崇敬她底丈夫,但她在心里轻蔑

    他;她是明白他底一切弱点。她不懂得他底事情有何意义;她觉得,在这个社会里,有很多

    从事良好的事业的良好的丈夫,但蒋少祖不是。在她能够分享蒋少祖底光荣的时候,因为内

    心底秘密的苦恼,她就短促地痴心起来。蒋少祖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从事良好的生

    活的良好的妻子,但陈景惠不是。他们同属于这个社会,在这个社会的妇女们底交际场和男

    子们底战场上,是洒着无数的家庭底鲜血。蒋少祖是痛心地掩藏着他底伤口。妻子和丈夫都

    觉得,他们是为对方牺牲了那么多。

    他们永远不说出来,永远想着自己们是相爱的,有一天会完全征服对方生活下去。

    在结婚的初期,他们是像一切年青的夫妇一样,需要那种无条件的甚至是绝对的爱情,彼此

    作着辛辣的、甜蜜的告白,但后来就平淡了。在上海,孩子诞生以后,陈景惠被自己底强烈

    的感情惊醒,在突然之间觉得对这个世界有了新的认识。这种强烈的感情,对于人世的一种

    坚强的观念,以及对于自己底目的的明晰的理解,陈景惠是初次地经验到。那些女学生式的

    生活、消沉、和渺茫的苦恼就从此离去;一个妇人底强固的、鲜明的性格就显露了出来。蒋

    少祖未曾想到会得到这样的陈景惠。在某些地方蒋少祖觉得满意几乎是感到一种蛊惑。

    他明白这是一个新的战争,假如他对人生依然有所追求的话。他是以那种含着讥讽的爱情接

    受了这新生的一切。在回忆里,这种讥讽的爱情是比最初的幼稚的告白要甜美。蒋少祖觉

    得,所有的人,尤其是他自己,对人生里面的那些最深切的感情应该含蓄而郑重。于是蒋少

    祖,激烈的时代过去,就染上了对静穆的古代的癖好了。对于这个时期的青年们底狂热和浮

    薄,因为自己底创痛的缘故,他是无条件地憎恶了。

    蒋少祖觉得,有了妻室儿女的人,才能真正地明白人类底尊严。蒋少祖明白他为什么而

    工作。在武汉,陈景惠是不再有妒嫉的可能,但他们却突然地互相坚持起来了。蒋少祖觉得

    为了尊严,必须征服;陈景惠觉得,为了她所坚强地认识着的她底生活,必须征服。一切都

    没有说出来,渐渐地走下去,蒋少祖觉得,说出来,将是可怕的。但在某些时候,特别在陈

    景惠已经带着小孩睡去的深夜里,从开着的窗子凝望着武汉底灯火,强烈地感觉到这个时代

    底呼吸,蒋少祖便意识到,有了妻室儿女的人,才能真正地明白人类底尊严。只在这个时

    候,蒋少祖才无需被逼迫着去解答他是否还爱他底妻子的那些苦恼的问题。

    在这个家庭里,像在很多家庭里一样,爱情与轻蔑同在。因为害怕痛苦,宝贵现有的一

    切的缘故,蒋少祖对于陈景惠,对于他自己底家庭生活底深处,是淡漠而疏懒。他显得是负

    着重荷的人。他底一切探求,总趋向某种不确定的、他认为是在古代的生活里存在过的静穆

    了,虽然他底内心永远波动。他注意到庄严和淡漠有良好的效果。这样,在这个热烈的时

    代,蒋少祖,一面热烈地工作,以在这个时代取胜,一面找寻心灵底静穆,以在永恒的时间

    里取胜他觉得是这样。

    蒋淑珍来访的第二天早晨,蒋少祖问陈景惠愿意不愿意和他一路过江,但没有说为什

    么。陈景惠,停止了她底妆饰工作,疑问地看着他,像每次一样,因他底沉闷的表情而皱

    眉。

    “昨天大姐来过。过江去看看,你去不去”蒋少祖说,好像很疲倦,披着大衣。

    他觉得,假若陈景惠愿意,便伴他过江;不愿意,便不。为什么过江,是不重要的。陈景惠

    昨天在汉口看电影深夜才回,因此蒋少祖特别疏懒,在这个机会里表示他不一定需要她。

    “你说,为什么”陈景惠猜疑地,谨慎地问。“你有没有时间”蒋少祖问。觉

    得这句话过于露骨,他加上说:“弟弟从上海逃出来了,去看看”“啊那么我马上,马

    上”陈景惠兴奋地说,开始洗手。

    蒋少祖,觉得她故意兴奋,露出忧愁的、了解的笑容。“汪卓伦在马当被炸死了”他

    用同样的声音说。阳光照在他底苍白的、忧郁的脸上。

    “啊呀”陈景惠叫起来,跑了一步“那么,那么,他底孩子怎么办呢”陈景惠

    惊动地问,同时动情地笑了一下;显然的,在感动中,爱情来到她底心里。在静默中,她又

    笑了一下,好像他们是完全和谐的。蒋少祖明白这个笑容,变得严肃而忧愁。

    蒋纯祖,在前天跑遍了武汉回来后,便发烧,生病。第二天好了一些,第三天便软弱得

    不能起床。虽然这样在哥哥和嫂嫂来看他的时候,依然挣持着爬了起来。哥哥底来临使他激

    动。在看见穿着深红色的大衣的动人的陈景惠的时候,他强烈地感到扰乱与羞耻。他红着脸

    跳下床,披起新做的棉大衣,颤抖着。希望掩藏自己底扰乱,他向蒋少祖亲善地微笑。

    蒋少祖明显地感到了不安。他突然觉得,这个弟弟底这种亲善的笑容,是不妥的;和这

    个年青人在一个房间里,他将难于安静。他很客气地点头,坐了下来。

    “弟弟,你睡你的啊要受凉的”陈景惠笑着说。“不,不,不会”蒋纯祖说,坐

    在床边,颤抖着;迅速地看了陈景惠一眼。

    陈景惠笑着看了蒋纯祖很久,然后摇头。她不赞成蒋纯祖这样;她觉得蒋纯祖可怜。这

    种感情使她感到一种荣幸,她叹息。

    “到了一个星期了吧我忙的很。”蒋少祖说。“你应该睡下去。大姐回来要说话

    的。”他加上说,严肃地笑着。“不,没有关系。”蒋纯祖说。不知要说什么,困窘地沉

    默,注视地面。

    “你到汉口来,到处走走没有怎么没有到我那里来”蒋纯祖抬头,皱眉,看着他。

    “没有。”他回答,露出一种傲岸和一种闪避。

    蒋少祖注意地看他,然后明了地笑了一笑。蒋少祖,看出来弟弟底苦闷和孤独,有了同

    情。蒋少祖看着地面,沉思着,想到自己在弟弟这样的年龄的时候的心境,想到那种凄凉、

    骄傲、和绝对的孤独。从这个年青人底床上、桌上底凌乱的一切里,是显露出那种生死存亡

    的强烈的、混乱的斗争,这种斗争为一切漂流的年青人所有,他们要毫无凭借地在这个世界

    上寻求道路。蒋少祖想到,这个弟弟是相当的猛烈,但在这个时代,是可以较容易地找到道

    路的。

    蒋少祖决定向这个弟弟试探一下,看他究竟怎样。他注意到弟弟底桌上有一本他所编辑

    的刊物,并注意到,在弟弟底床头,堆着流行的政治的和文学的书籍。这些书籍,是他轻视

    的。

    “你可以想到虚荣心是到了怎样的程度”蒋少祖想。“或许是,这一切都是无聊的浪

    漫,做出来的这些年青人是除非遭遇到大的试验啊,能够吗”他想。

    蒋纯祖,已经镇定,并且沉到深远的沉思里去了。他在发烧,内心亢奋着。蒋少祖很久

    地凝视他底憔悴的面容,重新想到弟弟是强烈而孤独的。忽然蒋纯祖在沉思中叹息,并瞥了

    无聊地坐着的陈景惠一眼,试探自己会不会被她蛊惑。“我不晓得秀菊姐姐这么快就结婚

    了”他恍惚地说,差不多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有意见么”蒋少祖和善地、愉快地笑着问。高兴自己能这样和善而愉快。但陈景

    惠开始在蒋纯祖面前感到奇异的拘束。

    蒋纯祖又看了陈景惠一眼。

    “你怎样逃出来的”蒋少祖问。

    “这个一时说不清楚。”蒋纯祖回答,皱了眉。“说说看呢”

    蒋纯祖瞥了哥哥一眼,露出乖戾的、痛苦的表情,沉默着。蒋少祖,明显地感觉到自尊

    心底受伤,消失了愉快的心情;重新发现到那些流行的文学书籍,和这个年青人底虚荣。对

    于蒋少祖,在刚才的谈话中,蒋纯祖只是情感单纯的弟弟,但在这些流行的文学书籍和这种

    浪漫的作风中,便只是武汉底那种浮嚣而热烈的青年了。蒋少祖,因为这些青年们造成了他

    底荣誉和别人底更大的荣誉的缘故,因为这些青年们底才能和力量常常是异常的惊人的缘

    故,对这些青年们愉快地怀着尊敬,而严刻地、坚决地、苦恼地怀着戒心。在他底内心底创

    痛上,他是无法克制对这些青年的憎恶的,虽然他时常露出愉快的态度来。

    对自己底弟弟的亲爱和怜恤,是迅速地被这种感情代替了。于是蒋少祖有了痛苦,而且

    这痛苦是尖锐的。和这个弟弟,他是并不接近的,现在这个弟弟底少年时代是过去了。蒋少

    祖沉思着,忘记了陈景惠底不安,沉入忧伤了。他高兴他能够想到,假如这个弟弟依然年青

    而纯洁,能够爱他像爱一切人一样的话,他是渴望补救,能够补救的。假如这个弟弟能够摆

    脱那些虚浮的缺点,走上他底道路的话,他是要给予真实的爱情的,这种爱情,他不曾给予

    蒋家底任何人。蒋少祖觉得,他是多么愿意他底弟弟不曾沾惹那些虚浮的观念

    他,蒋少祖,到了今天,是不可能和那些虚浮的事物妥协的但他是能够,而且希望和

    他底弟弟妥协的。他觉得,不管这个时代怎样进展,对于他,在人生里,所剩下的已经不多

    了他应该竭诚地和他底弟弟相爱,以慰他底神圣的亡父。他乐于记起,在上海沦陷,弟弟

    下落不明的那些日子里,他是怎样的耽心,怎样的悲伤;他乐于记起,他是怎样地计划在弟

    弟脱险后,给弟弟安排一个良好的训练和前途。他高兴他能够谴责自己,在今天过江的时

    候,他是因家庭的烦恼和对于汪卓伦的思想而遗忘了这一切;在刚才进门的时候,他是因弟

    弟所给他的不安而冷淡了这一切。

    在他底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悲伤的笑容。他凝视沉默着的蒋纯祖。

    “我们底家庭,现在大家注意的,只有你一个人了,苏州的小孩子一个都没有出来,非

    常的可怜。”他忧愁地、文雅地笑着说,“一个人,要担负他自己底命运。要知道,什么是

    有价值的,什么是没有价值的。好不好告诉我你底兴趣呢”他问。

    蒋纯祖,除了金钱的帮助以外,并不希望从这个哥哥得到什么的,发现这个哥哥和自己

    是如此的亲近,感动了。逃到汉口以后,从姐姐们没有得到,不可能得到的温暖,是从这个

    哥哥得到了。他承认,对于哥哥底工作,他是有着无穷的景仰和热望。

    但他,蒋纯祖,已不如蒋少祖所悲伤地希望的那样单纯。他是荷着野心,又觉得自己卑

    微,以孤独为慰藉。他是怀疑自己,觉得自己卑劣、卑微,羡嫉一切人;但又荷着大的野

    心,猛烈地轻蔑一切人,渴望落荒而走。他景仰这个人,因为这个人可以满足他底需要;在

    他得到了他所需要的,或证明了这种需要是不可能得到的那个时候,他便会遗忘这个人。

    强烈的年青人,在人生底竞争中,不可能为别人服役。

    听了哥哥底话,蒋纯祖露出踌躇。他谦卑地想到,哥哥底感情是真实的,但对于他,蒋

    纯祖,是不值得的;所有的人,假如彻底地知道他,便必会抛弃他。同时他辛辣地想到,哥

    哥底关切,对于他,是无价值的,因为他底命运已经注定。他并且想到,哥哥所以如此,只

    是为了自己。这个思想使他对哥哥感到歉疚,因为他现在是那样的景仰哥哥。

    他闪避地、不安地盼顾,又看了无聊地坐着的陈景惠一眼;然后,为了表现对这个哥哥

    的真实的态度,他抓桌上的那本杂志来翻了一下。他也许希望谄媚蒋少祖,但抓起这本杂志

    来,他便阴冷地想到,写了这些热烈而动人的文章的蒋少祖,是有着这样的一个太太;这样

    的一个太太,这种生活,是必定将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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