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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地、陆续地跳下水去,泅向左岸。

    那个骄傲的仇敌,在阳光中闪耀着漂亮的机身,开始作第三次的俯冲。舰首已经离开水

    面,但那两个枪手和炮座里面的那三个炮手仍然开始射击,发出愤怒的、绝望的火焰。汪卓

    伦跑到前面来,那个年青人,依持着他底镇定,跟随着。汪卓伦看到了那两个枪手眼里的冷

    酷的光芒。

    机枪从空中扫射下来,那个年青人倒下了,同时,一个枪手滚出了枪座。汪卓伦迅速地

    爬近去,企图代替他,但一个猛烈无比的力量把他击倒,使他滚到舱边。

    “好极了”汪卓伦想,抓住身边的绳索。

    敌机已经飞开了,但汪卓伦看见,在强烈地倾斜着的、涂着血污、被炸得弯曲的甲板侧

    面,那座小炮,炮口向天空直举,依然在狂怒地射击着。

    汪卓伦看着这个高举的、狂怒的炮口,觉得从这个炮口,中国底目的,以及他,汪卓伦

    底目的已经达到了,突然小孩般哭出声音来。

    “只有中国能够打这样的仗,好啊”他哭着高声说。那一架敌机,迅速地飞向高空,

    向它底两个伙伴追去了。破烂了的舰只慢慢地沉没,有时向左轻微地倾斜,有时又向右。各

    处的破铁堆里有呻吟声。两个炮手跳下水去,另一个头部受伤,眼睛在淋着鲜血的脸上睁大

    着,向左舷爬行着。那个剩下来的枪手,在激烈的紧张后,带着茫然的、做梦的神情站在炸

    毁了的枪座旁,突然他举起手来,跑向左舷,大声喊叫。两艘汽艇迅速地从要塞驶来,在它

    们身后的鲜明的水痕里,一舰汽轮行驶着,鸣着汽笛。

    昏迷了的汪卓伦和另外的负伤者被救到汽艇上去。汽轮驰向舰首,打捞落水的兵士们。

    几分钟后,这艘小舰沉没了,发出一种呜咽的声音,泡沫涌了起来。舱顶底桅杆露出在漂浮

    着汽油和各样的碎片的水面上,孤独地指着天空。

    还有少数兵士们在脏水中浮泳。有些已经泅到岸边。汽艇向要塞疾速地驰去了,阳光平

    静地照耀着。漂浮在水波上的大片的汽油,发出闪耀的虹彩来。

    重伤的汪卓伦和那个年青人即刻便被送到九江,那些受伤的兵士们,则被留在马当医

    治。那个年青人是腹部和右臂受伤;汪卓伦是心脏上面受伤,两条肋骨整个地被弹片击碎。

    汪卓伦是衰弱了,不能说一句话,但感觉到无需说话,感觉到一切都良好。不知为什么,他

    觉得自己是健康的,人们为他而采取的行动,是多余的。他感到宁静,绝无困扰。多年来折

    磨着他的各种烦恼,现在是离开了;他清楚地觉得,它们是永远离去了;在这个世界上,再

    没有东西可以诱惑他,而他是再也不愿脱离他现在的这种处境了。在他心里,有着那个庄严

    的、谦逊的东西。一切都遥远、模糊,好像烟云,除了这个庄严的、谦逊的东西。他,汪卓

    伦,期待了这么久可怕地长久可以安息了。只在小汽轮到达九江,被摇到木船上

    去的时候,在那种痛苦的震动里,他悲哀地想起了两个人,一个是蒋淑华,一个是他们底孩

    子。好像光明在黑暗中照耀,在汪卓伦心中,庄严地出现了他底亡妻和小孩。在木船上,清

    新的空气和晴朗的夜空使他宁静。在此刻,对这个世界,汪卓伦是淡漠的;这个世界,以前

    决不肯承认他底爱情和庄严,使他痛苦;现在承认了,他却已经不需要。汪卓伦,未注意到

    码头上的灯火和人群,觉得在晴朗的夜空里有舒适的、稀薄的光明。

    认出了蒋纯祖,汪卓伦突然有恐惧;恐惧那个叫做希望的东西会袭来。汪卓伦想到蒋家

    底人们和他底小孩可能是在九江:对于汪卓伦,人世间假如还有可怕的事,那便是他底小孩

    在九江了。他是即刻就要死去,再不能忍受那个叫做希望的东西底可怖的折磨了。但汪卓

    伦,凝视着喘息着的蒋纯祖,开始希望了。于是在上了码头之后,在微弱的光线下,汪卓伦

    发出一种呻吟,并露出一个愤怒的、诅咒的表情来。他觉得他们不该送他到九江来。舁床停

    止了。那个疲困的军官焦灼地跑近来,看他,又看蒋纯祖。

    “姐夫”蒋纯祖叫。

    汪卓伦愤怒地、难看地看着他,嘴唇打抖。

    “他们呢”忽然他用柔弱的、渴望的声音问,出现了悲伤的表情。他觉得他底心

    是软弱了,那个庄严的、谦逊的东西是失去,而大的恐怖是埋伏着了。

    “他们在汉口我一个人逃出来”蒋纯祖说。“我要到汉口去”他加上说。

    汪卓伦,在失望的痛苦中,看着蒋纯祖。

    “你怎样了”蒋纯祖焦灼地问。

    “船炸沉了,他被炸伤了,同志”那个军官愤恨地大声说,希望这个谈话快点结束。

    但汪卓伦显然没有听见他们底话。觉得蒋淑华在向他微笑这个瘦削的、动人的笑脸

    在浓密的黑暗中浮现听到江汉关底那个离别的钟声,汪卓伦脱离了希望和失望,无表情

    地看着夜空、获得安宁。然后重新获得那个庄严的、谦逊的东西。悠扬的、优美的钟声不断

    地震响。

    舁床抬过了街道。蒋纯祖兴奋地走在后面。蒋纯祖,不知什么缘故,愤怒而快乐,觉得

    自己和汪卓伦是同样的愤怒,同样的光荣。他觉得汪卓伦是如此。他觉得,他底前途已

    经确定,正在灿烂而悲壮地展开。因为觉得在这个城市里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光荣而悲壮的汪

    卓伦的缘故,他骄傲了起来。

    这个年青人,是带着狂风暴雨的激情,走在安宁的汪卓伦后面。汪卓伦底一切,是他现

    在所不能知道的。他用尖锐而打抖的声音询问那个军官,但后者冷淡地回答着他。他沉默。

    他底那种狂暴的想象,渗透到街上的一切灯光、一切人影、一切悲凉的逃亡和辛辣的斗争里

    面去,而替自己造成了一个比现实的城市更明亮、更黑暗、更嘈杂、更荒凉、更美丽和更辛

    辣的城市;在这个城市里,无比的光辉和虹彩包围了汪卓伦和他,蒋纯祖。

    这个年青人,是带着狂风暴雨的激情向广大的人世出发,随处建造想象的城市,善于遗

    忘冷酷的痛苦,不能明白汪卓伦。

    “多么好啊我们要受这样的试验”蒋纯祖想,“在这个时代,我们要做这一切,要

    出发到远方去连他那样温和的人都被这个时代感动,光荣地献身了他是那样的温和大

    家知道,他是那样的有些软弱,和我一样有些软弱,在生活里到处失败,但现在变得这样的

    坚强在现在这个城里,谁能明白他谁能明白中国人底光荣”他凝视前面,凝视着他底

    幻想的城市,露出辛辣的笑容来,觉得这笑容优美动人,他大步行走。

    但汪卓伦已经遗忘了他。汪卓伦继续听见悠扬的、优美的钟声,想到死亡已经临近,觉

    得很好。抬到医院门口的时候,蒋纯祖被阻拦了。

    蒋纯祖焦急地辩解,但卫兵固执地阻拦着他。

    “同志,那个人为国家牺牲了他是也有亲戚儿女的一个亲近的人蹲在身边,同

    志”蒋纯祖辛辣地大声说,有了眼泪。

    “明天早晨来。”卫兵固执地说。

    “我只进去说一句话”蒋纯祖以软弱的、颤抖的、羞辱的声音说。

    于是他跑进去,不理会兵士底喊叫,跑过光线和谐而幽暗的廊道,追上汪卓伦。舁床已

    经被放置在一个洁白的房间里。那个军官走开,房间里暂时没有另外的人。汪卓伦无表情地

    看着走进来的蒋纯祖。

    “姐夫,你怎样了”蒋纯祖俯腰,温柔地喊。“纯祖,你好”汪卓伦衰弱地说,浮

    上一个女性的、文雅的微笑。“纯祖,你这个样子怎么弄得这样糟你真年轻”汪

    卓伦,浮上眼泪,在泪水里面悲伤而甜蜜地笑着。

    他因为对自己底道路已经完全安心了的缘故,忘记了自己,对蒋纯祖如此说话他好

    像是现在才认识蒋纯祖,好像是因为从蒋纯祖想到蒋家和蒋淑华的缘故,有了这样的感情;

    但实际上,他并未想到那些。他,汪卓伦,只是对人世怀着悲悯。他乐于明白,他并没有想

    到什么,而怀着悲悯。

    在模糊的泪水中,他底眼光温柔地颤动着。蒋纯祖揩眼泪,并替他揩眼泪;和这个人的

    这种亲近是蒋纯祖从未想到的,他觉得自己像女性,有些惊动,感到愉快的羞耻。但一个更

    强的力量突出这种感觉,使他严肃地看着汪卓伦。这种女性的感觉,这种愉快的羞耻,对于

    他,是神奇的经历,它们几乎破坏了目前的严肃,但在以后的回忆里,却给予了人生里面的

    最大的光荣。

    汪卓伦心里有温柔的、苦恼的颤抖,接受了蒋纯祖底这种爱抚。于是汪卓伦,为了保护

    自己,露出了严肃与淡漠来。一切印象都迅速地消逝,他底表情不可渗透。从墙壁那边,那

    个年青的驾驶员发出了惨痛的呻吟,汪卓伦就更严肃,更淡漠。

    人们迅速地走进房来。那个苍白的军官向蒋纯祖严肃地说,他不能留在这里,但明天可

    以来。

    “姐夫,我明天早上一早来”蒋纯祖说。汪卓伦无表情地看着他,他惶惑,盼顾,退

    出房。

    蒋纯祖回到旅馆去。第二天,黎明以前,附近的军队吹着起床号,蒋纯祖醒来,离开旅

    馆,跑到落霜的、严寒的、黑暗的街上。

    蒋纯祖在街上徘徊,天亮时走进医院,迎面遇到那个苍白的军官。这个军官两眼下陷而

    恍惚,因寒冷和疲困而打颤,看见了蒋纯祖,但走了过去,好像不认识。蒋纯祖不安地走了

    过去,被身后的一个尖细而无力的声音喊住了。那个军官站在那里,怨恨似地看着他。

    “你不用来,人死了一个夜里死的,一个天亮死”他底牙齿磕响起来。他从衣袋

    里摸出一个纸包来,看了一下,递给蒋纯祖。

    蒋纯祖麻木地站着不动,接过纸包来,看见了一个小的簿子和一些钱,但没有感觉。

    “要是家属来领取,就就接洽”军官说,颤抖着,包好了棉大衣。

    “你说什么”蒋纯祖故意地问,以便有时间镇定自己。“要是有家属来领取”军官

    皱眉大声说。

    “哦没有的,那用不着”蒋纯祖慌乱地说。“他在哪里”“在顶后面那个房间

    里。”

    “谢谢你。”蒋纯祖鞠躬蒋纯祖最怕礼节,他自己不知何故鞠躬走开去。

    蒋纯祖慌乱地走过廊道,走到最后的那间房底门前,轻轻地推开门。看见房内的一切,

    蒋纯祖突然镇定了。

    黎明的新鲜的、宁静的光明从左边窗外的小的花园花园里面,在枯萎的花木间堆积

    着各种物件照进来,照在三具并排躺着的、覆着白布的尸体上面。小的、干净的房间里

    面充满着消毒药品底强烈的气味。一张摆设得很恰当的红木桌子和桌子上面的一瓶不顶枯萎

    的梅花填补了空虚,虽然这种空虚仍然从因为潦草的工作而**着的尸架底倾斜的腿和下面

    的潮湿的地面透露出来。总之,这个场所,是有了人类底那种因悲哀或尊敬而流露出来的细

    心了,虽然很微少。黎明的光辉,是照在洁白的东西上面:是以坦白的恩宠,照在人类底那

    些细心上面,而使卑湿的角落里充满了必要的幽暗。那三个死者,是像浮雕似地,从幽暗中

    显露出来,被冬季的黎明赋予了睡眠的姿态。

    蒋纯祖悄悄地、迅速地走过去,在汪卓伦面前站下来。“我是作了牺牲,作了奉献,为

    了我们民族底将来,我是把自己交出来了,像大家一样你们遗忘我也好,记得我也好;能

    够原谅,或者不能原谅,对于我都是一样的而你们不能苟且地生活,不能妥协,不能背

    叛,直到最后,这是我们死者要说的”

    蒋纯祖静静地站着。这是非常的时间。他觉得他了解他自己了。

    “我底朋友,我底前辈,你们大家,再见了”他在心里严肃地说,眼光闪耀,悄悄地

    走了出来。觉得身上有大的力量,迅速地走出廊道。

    他在栏杆前站下,打开那一本簿子,在顽强的、冷静的状态下读了蒋淑华底那一封感伤

    的、细致的信,这封信底下的日期是民国二十二年十月二十日。吸收了这些感伤,他底心情

    更顽强了。阳光从街道尽端兴奋地照耀过来,落霜的枯草地上腾起了水汽。他站着,把那本

    黑色的小簿子顺着页次翻过去,在通讯地址和舰上的工作分配与勤务表之外读到了下面的这

    些断片的话。它们是杂乱地写着的。

    “必定要谦逊,向一切人学,不要发怒。但是要严格。”“曹发运走来自首,又喝酒。

    这个年青人很可爱而有一点古怪。他的自首不很忠实,我看他仍要喝酒的。不过我真高兴我

    能够严格下来,罚他洗了前甲板。所以我不能放松自己。”“昨天晚上到了汉口,给他们四

    个钟点的假,但是我自己不上岸,因为我很怕,很怕诱惑,我觉得还是这样好我是一切都

    没有了,等待我的最后,为国家而工作去。今天天亮就离开了,我要永远记得江汉关上的钟

    正敲着六点。要是淑华也听到这个钟声我觉得有无限的凄凉,我不能去看看孩子真是凄

    凉,离开的时候我哭了人总是作弄自己啊要是上岸去找一找又怎样呢有很多熟人”

    “今天我特别觉得中国将来一定有希望。我觉得要从老百姓着手,这些兵都是老百姓,

    我们互相间能够感化。”“我又精疲力尽了,为什么不能冲出去和敌人一同沉没”

    第5章

    蒋纯祖在汉口找到傅蒲生家他觉得,在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都市里,他是在无穷的

    人们中间找到了这个渺小的家庭,而这个渺小的家庭是他底热烈的目标,并且将是他底悲壮

    的出发点穿过一个四面全是狭窄的楼房的、晒满衣服的、潮湿的院落,迎面遇到结着动

    人的长发辫的傅钟芬,她正抱着汪卓伦底两岁的、穿着红绿衣的小孩走出来,一面吃着瓜

    子,一面唱着歌。傅钟芬看着蒋纯祖底憔悴的、顽强的、几乎是凶猛的脸,叫了一声。于是

    病瘦的蒋淑珍跑了出来。

    蒋淑珍,露出那种可怜的慌乱,在惊吓里站住了。“阿弟啊”蒋淑珍哭起来,跑了两

    步又站住,显然不知应该说什么。蒋纯祖强烈地激动,浮着奇特的冷笑,看着她。“阿弟

    啊你底秀菊姐姐昨天结婚了,她昨天结婚”她哭,不知自己说了什么,但觉得一切

    已经说出来了。像一切被置在深不可测的家庭里,负着爱情底重荷的妇女们一样,蒋淑珍是

    用亲人们底结婚、诞生、和死亡来说明,并标记她底世界的。她觉得,在这一句话里,她们

    底流亡、痛苦、怀念、希望是全部表现出来了。她扯衣角揩眼泪,镇静下来,看着蒋纯祖,

    叫他到里面去。

    蒋纯祖觉得奇异,他觉得,什么人结婚,以及在什么时候结婚,是和这个火热的世界全

    不相干的。他不能明白何以姐姐能这样冷静,能说这个。蒋纯祖是顽强地、阴沉地看着汪卓

    伦底小孩,浮着那种冷笑以致于傅钟芬惊吓起来。“阿弟啊,谢天谢地我们只接过你

    一封信,简直急死了我们都以为你这个人是完了,我们是急死急死人全是你自己,你

    底性情”蒋淑珍兴奋地、混乱地说,领蒋纯祖走进房。“现在命是捡出来了,弄成这个样

    子要喝水吗饿吗一定饿的,要换一换衣服,你看我这个人”蒋淑珍欢喜地、羞怯地

    笑。“佣人又过江去了,真麻烦呢淑嫒姐姐又到长沙去了,我们真寂寞钟芬天天要去什

    么歌咏队,用钱用的不得了,还要你劝劝她你说话呀”

    蒋纯祖简单地笑了一笑,环顾狭窄的房间,坐了下来。“我是不会在这里停留的,我觉

    得我仍旧在奔跑”蒋纯祖想。

    “你说,你是怎样逃出来的呢”蒋淑珍问,仁慈地笑着,站在桌边,抱着手。

    蒋纯祖同样地笑了一笑,又看傅钟芬抱着的小孩。在这种注视里,他脸上是有顽强的、

    阴冷的表情。蒋淑珍,在那种本能的冷静的观察里,觉得蒋纯祖是已经完全改变,成了有着

    深不可测的思想的成人了。蒋淑珍看了小孩,又看弟弟。“他乖的很,会走路了”蒋淑珍

    说,歉疚地笑着显然的,这个小孩是给了她以那种她觉得不可告人的苦恼额上露出

    层叠的皱纹来。

    “他爸爸一直不来信这个人他们说他在安庆”蒋淑珍说。觉得是在辩护自己;觉

    得这个沉默着的弟弟使她虚伪,有了气愤。她沉思了一下。然后,从傅钟芬手里抱过小孩

    来,吻小孩,笑了甜美的、仁慈的笑,并叹息。但又觉得自己虚伪;虽然这种感觉,是混合

    在那种强大的感激里面的。“他爸爸死了”蒋纯祖说,顽强地冷笑着,几乎是轻蔑地注视

    着蒋淑珍。“我在九江遇到的,他死了”他站了起来。蒋淑珍叫了一声,愤怒地看着他,

    颤抖着。

    “在马当让日本飞机炸伤,抬到九江那只船让三颗炸弹炸沉”

    蒋纯祖环顾,严厉地看着傅钟芬,觉得她底妆扮过于虚荣觉得汉口底男女们过于虚

    荣,生活得太轻率,不知道旷野中的悲凉和痛苦。蒋淑珍低着头流泪,小孩啼哭起来。“妈

    妈”傅钟芬不满地喊,不知何故,觉得母亲当着蒋纯祖哭泣,是可羞的。

    “他在医院里死的他底船开到汉口来过一夜,但是他没有上岸”蒋纯祖讽

    刺地说。

    于是蒋淑珍,突破了她底强烈的压制,哭出声音来。蒋淑珍拼命地亲吻哭着的小孩。傅

    钟芬抱过小孩去;蒋纯祖向小孩伸手,但被傅钟芬拒绝了。蒋纯祖感到自己虚伪。“啊,这

    个狠心肠的人呀要是淑华”蒋淑珍说,忍住哭咽,悲哀地看了小孩很久。小孩哭得异

    常悲伤,虽然不知道哭什么。

    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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