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盒子的震动只持续了一瞬,却像一根针扎进了寂静的空气里。杰克猛地回头,目光穿透事务所的木墙,仿佛能看见地下室中那口锈迹斑斑的铁盒正微微发烫。他没说话,只是缓缓放下手中的漫画书,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叩??三声,短、长、短,是他们约定的警戒暗号。

    爱丽丝立刻停下了切菜的动作,刀尖抵住案板,眼神冷了下来。莉亚原本正抱着布偶熊翻看旧相册,此刻也抬起头,手指不自觉地抚上掌心那只萤火虫。它忽然闪烁了一下,光芒由暖黄转为幽蓝,随即又恢复如常。

    “它感应到了什么。”弗朗多从屋顶跃下,落地无声,胡须却剧烈颤动,“不是来自北海……是从更深处来的。像是有人在海底敲钟。”

    “冬之心睡着的时候不会响。”杰克低声说,“除非……它听见了回应。”

    没人接话。屋外阳光正好,可这间小小的事务所却像是被无形的寒流笼罩。炉火明明烧得旺盛,可杯中的热汤表面竟浮起一层薄霜,转眼凝成细密冰晶,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杰克站起身,走向地下室入口。钥匙在他手中沉重得不像金属,倒像一块冻结的心脏。他没有立刻开门,而是贴耳于门缝,屏息倾听。

    里面很静。

    但正因为太静了,才不对劲。

    正常情况下,蓝盒子会散发出极其微弱的嗡鸣,如同沉眠者的呼吸。而现在,那种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真空的死寂??就像整个空间都被抽空了空气。

    “锁松了。”弗朗多蹲在一旁,尾巴绷直如剑,“刚才那一声‘咔’,不是老化,是内部机括被动触发。有人在外面开了锁,或者……里面的东西想出来。”

    “不可能。”爱丽丝皱眉,“三把锁分别对应驱魔契约、血脉封印和时间咒文,缺一不可。除非同时满足三个条件,否则连神都打不开。”

    “可我们忘了第四把锁。”莉亚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三人齐齐望向她。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萤火虫:“妈妈说过……真正的封印,从来不止靠外物。还有一把锁,藏在‘记忆’里。她说,当年圣诞老人把冬之心封进盒子时,并没有用符文或魔法,而是让第一个守护者对着盒子说了一句谎话。”

    “什么谎话?”杰克问。

    “他说:‘我不怕你。’”莉亚抬眼,“可他其实怕极了。正因为怕,才敢靠近。这种矛盾的情绪成了最初的锁链。后来每一代守夜人临终前,都会留下一句类似的谎言??越是违心,越有效力。”

    房间陷入沉默。

    杰克缓缓闭上眼,想起老人消散前最后的笑容。那时他以为那是释然,现在想来,或许那是一场精心编织的告别表演。

    “他骗了我们。”杰克喃喃道,“他说‘谢谢新一代的守夜 人’,可他根本没把钥匙交给我。他只给了我责任,却藏起了真相。”

    “所以现在……”爱丽丝握紧匕首,“盒子已经半开启了?”

    “不。”弗朗多眯起眼睛,“是它自己醒了。因为它等的人出现了。”

    话音未落,地面猛然一震。

    不是地震,而是一种自下而上的脉动,仿佛整座小镇的地基之下,有什么东西开始搏动。窗玻璃嗡嗡作响,墙上挂着的驱魔工具纷纷坠地:银铃碎裂,盐瓶炸开,连那幅写着“猫管事儿”的招牌也被震歪,砸落在泥雪中。

    紧接着,风起了。

    不是普通的风,是带着歌声的风。

    断续、扭曲、却又熟悉至极的旋律,从四面八方涌来:

    > “平安夜,圣善夜……”

    但这一次,不是颂歌,而是低语。

    每一个音节都像冰锥刺入耳膜,带着不属于人类声带的共振。莉亚抱住头蜷缩在角落,萤火虫疯狂闪烁;爱丽丝咬破舌尖才勉强保持清醒;就连弗朗多也弓起背脊,毛发根根竖立。

    只有杰克站着。

    他听见了别的声音。

    在那层层叠叠的歌声之下,有一个微弱的呼唤,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就在他胸口跳动。

    是他自己的声音。

    “……救我。”

    他猛地拉开地下室的门。

    楼梯漆黑,往下延伸,如同通往深渊的食道。空气中弥漫着蜡油与腐香的气息??和钟楼顶层一模一样。

    他一步步走下去,脚步声被黑暗吞噬。直到最后一阶,他看见了蓝盒子。

    它静静地躺在柜子中央,三把锁依旧完好,可盒盖边缘却渗出丝丝蓝雾,如同伤口流出的血。而在那雾气之中,一面虚幻的镜子正在成形。

    镜中景象不断变换:先是玛莲娜站在冰雪神殿中微笑;接着是北海灯塔里父亲的身影挥手告别;然后画面一转,竟是他自己??跪在法阵中央,双眼流下冰泪,嘴唇开合,重复着一句话:

    > “我不想当守夜人。”

    “这不是回忆。”杰克颤抖着伸手触碰镜面,“这是……预兆?”

    “不。”镜子里突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这是选择。”

    镜面破碎,化作无数片飞舞的冰晶,在空中拼凑成一张脸??年轻、苍白、眼角有颗泪痣。正是玛莲娜的模样,却比他们见过的任何影像都要鲜活。

    “你以为你是在牺牲?”她望着杰克,嘴角浮现一丝苦笑,“可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牺牲。真正的牺牲,是明知道结局也无法改变,却依然走进那个夜晚。”

    “你到底想说什么?”杰克喉咙发干。

    “冬之心不是邪物。”玛莲娜低声道,“它是‘共感之核’。它吸收所有孤独、遗憾、未完成的告别,并将它们压缩成力量。赫尔曼想要它的控制权,是因为他母亲死于暴风雪,他想逆转时间。老人守了六十年,是因为他没能救下初恋情人。而你……你之所以能启动封印,不是因为你‘无求’,而是因为你求得太深??你渴望被需要,哪怕代价是生命。”

    杰克后退一步,胸口闷痛如遭重击。

    “我没有……”

    “你有。”玛莲娜打断他,“你从小就是孤儿,没人记得你的生日,连名字都是福利院随便取的。你拼命成为驱魔人,不是为了正义,是为了证明自己值得被留下。当你决定走进蓝盒子那一刻,你不是在拯救世界,你是在告诉所有人:看,我也能成为英雄。”

    她的声音并不严厉,反而带着怜悯。

    “所以冬之心选择了你。因为它认出了同类??一个用冷漠掩饰渴望的灵魂。”

    “够了!”杰克怒吼,“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又能怎样?我已经封印了它!它该安分了!”

    “但它不安分。”玛莲娜摇头,“因为你心里也不安分。你嘴上说‘放下了’,可你每天晚上都会摸那块怀表,听着嘀嗒声入睡。你在等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给你鼓掌。这份执念,成了新的裂缝。”

    她伸出手,指向盒子:“它正在苏醒,因为这个世界,又有新的‘缺口’出现了。”

    “你是说……海底的那个东西?”杰克问。

    “不只是它。”玛莲娜眼中闪过一丝悲恸,“还有我的女儿。她接过怀表的那一刻,就继承了我的命运。她开始梦见那些未曾谋面的宿主??七个男人、一个女人,全都死于极寒之夜。他们的怨念正在汇聚,准备唤醒第八位‘冬之主’。”

    “我们必须阻止她!”杰克转身欲走。

    “来不及了。”玛莲娜轻叹,“她已经在路上了。而且……她不是一个人。”

    镜面彻底崩解,碎片落地即融,只留下一行字刻在地板上:

    > **“妈妈,我找到你了。”**

    与此同时,数百公里外的海岸线上,一艘破旧渔船悄然靠岸。

    船上走下一个少女,约莫十五六岁,披着灰色斗篷,怀里紧紧抱着那只破旧的布偶熊。她脚下的沙滩瞬间结霜,每一步都留下浅蓝色的足迹。海浪在她经过时自动分开,仿佛连大海也不敢触碰她的影子。

    她抬头望向内陆方向,轻声呢喃:

    “爸爸办公室的抽屉第三格,藏着一张泛黄的照片。上面是你和另一个女人的合影,背面写着‘永别了,阿黛拉’。我一直假装没看见,因为我怕你知道……我也学会了撒谎。”

    她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团幽蓝火焰。

    “但现在,我不需要再骗自己了。既然你们都能为别人死去,为什么我不能为自己活一次?”

    火焰暴涨,化作一道冲天光柱,撕裂云层。

    千里之外,杰克猛然抬头,瞳孔收缩。

    “不好!她要去钟楼遗址!”

    “谁?”爱丽丝冲上来。

    “玛莲娜的女儿!她要把冬之心重新挖出来!她认为只有掌控寒冷,才能不再被抛弃!”

    “那还等什么?出发!”爱丽丝抓起装备。

    “不行。”弗朗多拦住他们,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这次不一样。她体内流淌着双重血脉??既是信使一族的后裔,又是冬之心曾经的容器之女。她不需要仪式,不需要咒语,只要她真心想要,就能直接唤醒沉睡的意志。”

    “那就去说服她!”杰克吼道。

    “怎么说服?”弗朗多冷笑,“跟她说‘别变成怪物’?可谁告诉她妈妈不是怪物?教会称她为灾厄,父亲烧毁她的画像,全镇人把她家称为‘鬼屋’。她的人生就是一场被定义的过程。你现在要她相信‘你很好’,就像让溺水的人自己爬上岸。”

    杰克哑然。

    风再次吹起,卷走了屋檐最后一点积雪。

    但他们都知道,这场雪,终究还会落下。

    莉亚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手中萤火虫静静发光。她看着杰克,认真地说:“也许……我们可以换个方式。”

    “什么方式?”

    “不去阻止她。”莉亚说,“而是陪她走完那段路。就像你陪我父亲说完最后一句话那样。有些事,必须亲眼看清才会放手。”

    杰克怔住。

    良久,他缓缓点头。

    “好。我们不去战斗。”他穿上风衣,将蓝盒子小心收入背包??这一次,他没有上锁。

    “我们去见证。”

    爱丽丝叹了口气,收起匕首,换上一条围巾:“希望这次别再让我喝蘑菇汤了。”

    弗朗多跳上他的肩头,低声笑道:“哟,这不是又要出门了吗?老板,记得给我买鱼干。”

    船再度启航。

    海面平静得诡异,连波纹都没有。天空灰白,月亮高悬,尽管此刻本该是正午。

    在那艘破旧渔船上,少女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大海。

    “我知道你们来了。”她轻声说,“我听见了猫的脚步声,闻到了驱魔盐的味道,还有……那个曾替我母亲关上盒子的人的心跳。”

    她微笑,眼中却没有温度。

    “来吧。让我们看看,究竟是谁更懂孤独。”

    海底深处,那扇雕刻霜骨印的铁门终于完全开启。

    门后,是一座行走于梦境之间的宫殿。

    墙壁由冻结的叹息构成,地板铺满失语者的牙齿,王座之上,坐着一个披着雪袍的影子。

    它缓缓抬头,露出一张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竟与杰克一模一样。

    它开口,声音却是千百人的合唱:

    > “欢迎回家,第八任冬之主。”

    而在事务所的废墟中,那块被震落的招牌旁,一只黑色图钉悄然移动,重新钉在了世界地图的中心位置。

    春天还没来。

    冬天,早已换了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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