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一十二章 合作
天秀城的夜，总是来得格外早。
残月如钩，悬于断壁之上，洒下清冷微光。赎罪坊前那口铜钟，在风中轻轻晃动，却无人敲响。坊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案几上厚厚一叠“心愿卷宗”。每一卷都以血为墨，以魂为引，封存着一段无法言说的痛楚与执念。
秦川坐在案后，指尖轻抚天地灵炉边缘，炉心火焰静静燃烧，不炽烈，也不熄灭，仿佛在等待什么。
忽然，门外传来细微脚步声。
一个瘦小身影缓缓走近，披着破旧斗篷，头深深低垂。他站在铜钟前，久久未动，像是在挣扎，在犹豫，在与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恐惧搏斗。
良久，他抬起手。
“咚??”
一声钟鸣，划破寂静长夜。
坊门自动开启，青光流转，仿佛迎接一位注定到来的客人。
那人踉跄走入，扑通跪地，声音沙哑：“我……我想赎罪。”
秦川抬眼望去，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
这不是寻常凡人，也不是普通修士。此人经脉枯竭，丹田碎裂，浑身上下布满陈年旧伤，连灵魂都被打上了“奴印”??那是北域极寒之地，奴隶贩子专用的禁制符咒，专用于镇压反抗意志。
“你犯了什么事？”秦川问，语气平静无波。
“我……我杀了恩师。”那人伏地颤抖，“但他也杀了我的全家。我只是……只是想报仇。可事后我才明白，那一剑不该落在他颈上。他是疯了，可他也是把我养大的人……”
他说不下去，泪水滴落在地，竟将石板腐蚀出一个个小坑??那是悔恨之泪，蕴含真魂泣血之力。
秦川沉默片刻，取出一份空白卷轴，提笔写道：
> **委托人：未知**
> **诉求：求一人代受‘弑师之报’，愿以余生寿元、气运、根基相换。**
> **附加条件：若任务完成，请让我亲口对师父说一句‘对不起’。**
写罢，他将卷轴投入炉中。
火焰腾起，化作一道金纹烙印于虚空，随即消散无形??这是“赎罪令”的发布。
“你走吧。”秦川道，“三日内，自会有人接单。”
那人愕然抬头：“就这么简单？不需要灵晶？不需要祭品？”
“需要。”秦川看着他，“你需要的，是耐心，和承受后果的勇气。真正的代价，从来不是金钱能衡量的。”
那人含泪叩首，退去。
李云初不知何时出现在廊下，倚着柱子冷笑：“你明知道这类任务最难完成。谁愿意背负‘弑师’这种因果？那可是万劫不复的心魔种子。”
“正因难，才值得做。”秦川合上双眼，“越是无人敢接的愿，越说明这个世界病得深。而我们，就是药引。”
话音刚落，炉火忽地一跳。
一道黑影从屋顶飘落，无声无息，宛如幽魂。
来者一身漆黑劲装，脸上覆着半张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他手中拎着一柄无锋古剑，剑身刻满忏悔铭文。
“这单，我接了。”他声音低沉，“但我有个条件。”
“说。”
“完成后，我要进入你那座深坑试炼场。”
秦川睁开眼，凝视着他：“你知道那里死了多少人吗？”
“我知道。”那人缓缓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布满刀疤的脸，“我也曾是其中之一。我没通过命火燃那一关，命火将熄时被抛出深渊。但我没死，我爬回来了。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一个机会??不是复活，而是重新证明，我还配踏上那条路。”
秦川笑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他低头，“我曾是顾家弃徒，因私通敌国被逐出山门。可真相是，我奉命卧底十年，亲手斩杀七位亲族，只为取信敌方首领。任务完成后，宗门却说我叛道离经，废我修为，贬为奴仆。”
“所以你恨他们？”
“不。”他摇头，“我只是想知道，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我还会不会那样做。”
秦川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伸手按在他胸口。
刹那间，天地灵炉共鸣，映照出此人心境??一片焦土之上，立着十八根木桩，每一根都钉着一个熟悉的面孔。父母、师尊、挚友、恋人……全是他为了任务亲手牺牲的人。
而他自己，则跪在中央，手持染血诏书，上面写着四个字：**功成身败。**
“你的心魔从未离开。”秦川收回手，“但你比大多数所谓‘正道’干净得多。”
他转身提起笔，在另一卷轴上写下：
> **执行者：无名**
> **任务内容：模拟‘被全世界背叛’之境，使委托人体验恩师临终前七日心路历程。**
> **报酬：开放深坑试炼资格一次，允许携带记忆重走三关。**
“去吧。”秦川递过卷轴，“记住，不是让他痛苦，是让他理解。真正的赎罪，不是惩罚，是共情。”
无名接过，深深一拜，身影融入夜色。
……
三日后，北域雪原。
一座废弃祭坛之上，风雪呼啸。无名已布下“心境回溯阵”，以自身精血为引，强行唤醒那位已逝老者的残念。
老者虚影浮现，怒目圆睁：“孽徒！你还敢来见我！”
“我不是来求恕的。”无名跪下，“我是来替你哭一场的。”
他双手结印，心神沉入对方记忆深处。
他看到了那个雨夜??少年跪在雪地中，捧着母亲冰冷的尸体，而宗主冷冷宣布：“勾结外敌者，九族当诛。”
他看到了那封密信??其实是宗主亲笔所写，故意泄露，只为借刀杀人，清除异己。
他看到了最后一刻??老者弥留之际，望着远方喃喃：“若当年我能信他一次……或许结局不同。”
无名哭了。
他不是为自己哭，是为那个至死都不肯承认错误的老人哭，是为那些被权力扭曲的“正义”哭。
“您不是坏人。”他在风雪中嘶吼，“您只是……太怕输了。”
话音落下，阵法崩解，老者残念化作一缕青烟，轻轻拂过他的脸颊，似是回应，似是宽恕。
同时，远在天秀城的赎罪坊内，炉火大盛。
秦川睁开眼，轻声道：“成了。”
他取出一枚玉简，注入灵力，将其送入虚空??这是任务完成的凭证，也将自动传达到那位委托人手中。
下一瞬，窗外雷光一闪。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凭空出现，双膝跪地，嚎啕大哭：“大师兄！我对不起你啊！！”
她是委托人的师妹，当年因不敢质疑宗门判决，始终未为师兄发声。如今真相大白，悔恨如潮水般涌来。
秦川没有阻止她哭，只是默默点燃一支香，插在炉前。
香烟袅袅，化作一行字迹：
> **“有些债，不必还清，只要记得就好。”**
……
数月过去，赎罪坊声名渐起。
越来越多的人慕名而来，有富商愿以万顷灵田换取仇家暴毙，也有恶修愿献祭元神只求逃过心魔反噬。更有甚者，竟是某大宗门掌门亲自登门，请求秦川帮他“杀死另一个自己”??那个年轻时满怀理想的初心之影，正日夜折磨着他。
秦川一一接待，从不拒绝，也从不评判。
他只问三个问题：
**你想改变什么？**
**你愿意付出什么？**
**你准备好承担后果了吗？**
答得清楚者，接；答不清楚者，劝退。
渐渐地，坊中形成了一套独特的运行法则：
- 每一份“心愿”必须真实，以心头血书写，违者心魔即刻反噬；
- 每一项“任务”必须合法合理，不得滥杀无辜，违者剥夺资格；
- 每一位“执行者”必须签署道誓，确保过程公正，否则永世不得再入赎罪坊。
这套规则，被人称为“秦律”。
起初，各大宗门嗤之以鼻，称其为“市井审判”，妄图以民间情绪左右修行秩序。可当第一位欺压弟子致其自杀的长老被匿名接单、设局逼至精神崩溃后，整个东荒为之震动。
那人并非被杀，而是被逼着重历当年弟子每日所受之辱：跪在冰面上抄经三千遍，饿七日饮浊水，被同门唾骂殴打而不准还手……最终，他在第八日清晨，抱着一本破旧功课册，哭着喊出了一句“对不起”。
消息传出，无数曾受压迫的底层弟子泪流满面。
而那些高高在上的“正道领袖”，开始坐立难安。
姬家老祖派人送来警告：“你不过是一介散修，竟敢干涉世家内务？速速关闭赎罪坊，否则休怪我等联手围剿！”
秦川看完信笺，淡淡一笑，提笔回复：
> “你们可以毁掉这座坊，但毁不掉人心中的钟。”
> “只要还有冤屈未申，还有悔意未达，还有痛苦无法言说，就会有人敲响它。”
> “而我，永远都在。”
他将回信绑在一只纸鹤上，放飞而去。
当晚，姬家祖地祠堂突发异象??历代先祖牌位齐齐断裂，空中浮现八个血字：
> **“欺下媚上，何以为尊？”**
姬家震动，连夜召开族会。
与此同时，西域战场边缘，一处荒芜山谷中，一座新的赎罪坊悄然建立。
负责人是一位独臂女子，曾是亡骨军主麾下女将，因不愿屠戮平民被剜去一臂，扔进万人坑。她靠啃食同类活了下来，也记住了每一个施暴者的名字。
如今，她手持名单，逐一对账。
每一个上榜之人，都会收到一封黑色请柬：
> **“您已被列入‘血债清单’。”**
> **“请选择：自行赎罪，或等待他人代行。”**
> **“时限：三十日。”**
有人嗤笑撕毁，请柬落地瞬间，全身血液倒流，七窍喷血而亡。
更多人则开始四处奔走，寻找曾经伤害过的人，磕头赔罪，归还财物，甚至自断一臂以示诚意。
风气，悄然改变。
……
这一年冬至，秦川回到深坑遗址。
这里已被改造成一座纪念碑，碑文由十八位幸存者共同撰写，记录着那场生死试炼中的每一个人名、每一件法宝、每一次选择。
他在碑前驻足良久，最后取出一枚锈铁锅，轻轻放在基座上。
正是他当年扬言要卖千万灵晶的“破烂”。
如今，它静静躺在那里，与其他残兵断甲并列，不再耀眼，也不再廉价。
“你觉得现在这样，值得吗？”李云初走来，轻声问。
“我不知道什么叫值得。”秦川望着远方，“我只知道，如果当年有人告诉我，只要签个字就能换来一把防身短刀，我一定会签。哪怕利息再高，我也认。”
“可你现在给了别人这个机会。”她看着他，“哪怕他们骂你奸商，怕你狠辣，恨你无情，可他们依然会来找你，因为你从不说谎。”
秦川笑了笑：“我不是不说谎，是我把谎言变成了规则。这个世界骗了我们太久??说什么勤修苦练就能成仙，说什么心存善念必有好报。可现实呢？弱者死，穷人亡，老实人一辈子被踩在脚下。”
“所以我干脆摊开来讲：**你要什么，拿什么来换。**
**我不许诺公平，但我保证透明。**
**你可以恨我，但你不能说我骗你。**”
李云初久久无言，最终只是握住他的手。
那只手，粗糙而温热，掌心布满老茧??那是少年时握断刀留下的痕迹，也是后来数十年握账本、签契约、焚怨魂时一点一点磨出来的。
“接下来呢？”她问。
“接下来？”秦川抬头，望向星空，“我要让每一座城，都有一口钟。”
“我要让每一个受过伤的人，都知道自己不是孤身一人。”
“我要让那些习惯作恶的人明白??总有一天，他们会站在赎罪坊门前，颤抖着手，不知该不该敲下那一声钟鸣。”
他顿了顿，嘴角微扬：
“然后，我会笑着对他们说：欢迎光临。”
……
多年后，史官修撰《天元纪事》，在“仙帝列传”中留下这样一段记载：
> **秦川，出身卑微，幼逢战乱，父兄俱亡，藏尸七日方得活。**
> **初以贩器为业，人称‘秦高利’，讥其贪鄙。**
> **后入妖仙古宗，历三关试炼，死而复生，成就无上仙帝。**
> **然其不居九重天，不受万民拜，唯立赎罪坊十八座，巡行天下，代苍生执因果之秤。**
> **其言曰：‘我不救世人，我只给世人自救的机会。’**
> **百姓敬之如神，畏之如狱，爱之如父，惧之如鬼。**
> **卒后百年，仍有孩童夜啼，母哄曰：‘莫哭，秦帝爷不在了。’**
> **童止泪，复泣曰：‘正因为秦帝爷不在了，我才怕啊。’”**
而在最后一章的批注中，史官用朱砂写下一句话：
> **真正的强大，不是无所不能，而是明知世界有毒，仍愿俯身成为解药。**
残月如钩，悬于断壁之上，洒下清冷微光。赎罪坊前那口铜钟，在风中轻轻晃动，却无人敲响。坊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案几上厚厚一叠“心愿卷宗”。每一卷都以血为墨，以魂为引，封存着一段无法言说的痛楚与执念。
秦川坐在案后，指尖轻抚天地灵炉边缘，炉心火焰静静燃烧，不炽烈，也不熄灭，仿佛在等待什么。
忽然，门外传来细微脚步声。
一个瘦小身影缓缓走近，披着破旧斗篷，头深深低垂。他站在铜钟前，久久未动，像是在挣扎，在犹豫，在与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恐惧搏斗。
良久，他抬起手。
“咚??”
一声钟鸣，划破寂静长夜。
坊门自动开启，青光流转，仿佛迎接一位注定到来的客人。
那人踉跄走入，扑通跪地，声音沙哑：“我……我想赎罪。”
秦川抬眼望去，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
这不是寻常凡人，也不是普通修士。此人经脉枯竭，丹田碎裂，浑身上下布满陈年旧伤，连灵魂都被打上了“奴印”??那是北域极寒之地，奴隶贩子专用的禁制符咒，专用于镇压反抗意志。
“你犯了什么事？”秦川问，语气平静无波。
“我……我杀了恩师。”那人伏地颤抖，“但他也杀了我的全家。我只是……只是想报仇。可事后我才明白，那一剑不该落在他颈上。他是疯了，可他也是把我养大的人……”
他说不下去，泪水滴落在地，竟将石板腐蚀出一个个小坑??那是悔恨之泪，蕴含真魂泣血之力。
秦川沉默片刻，取出一份空白卷轴，提笔写道：
> **委托人：未知**
> **诉求：求一人代受‘弑师之报’，愿以余生寿元、气运、根基相换。**
> **附加条件：若任务完成，请让我亲口对师父说一句‘对不起’。**
写罢，他将卷轴投入炉中。
火焰腾起，化作一道金纹烙印于虚空，随即消散无形??这是“赎罪令”的发布。
“你走吧。”秦川道，“三日内，自会有人接单。”
那人愕然抬头：“就这么简单？不需要灵晶？不需要祭品？”
“需要。”秦川看着他，“你需要的，是耐心，和承受后果的勇气。真正的代价，从来不是金钱能衡量的。”
那人含泪叩首，退去。
李云初不知何时出现在廊下，倚着柱子冷笑：“你明知道这类任务最难完成。谁愿意背负‘弑师’这种因果？那可是万劫不复的心魔种子。”
“正因难，才值得做。”秦川合上双眼，“越是无人敢接的愿，越说明这个世界病得深。而我们，就是药引。”
话音刚落，炉火忽地一跳。
一道黑影从屋顶飘落，无声无息，宛如幽魂。
来者一身漆黑劲装，脸上覆着半张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他手中拎着一柄无锋古剑，剑身刻满忏悔铭文。
“这单，我接了。”他声音低沉，“但我有个条件。”
“说。”
“完成后，我要进入你那座深坑试炼场。”
秦川睁开眼，凝视着他：“你知道那里死了多少人吗？”
“我知道。”那人缓缓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布满刀疤的脸，“我也曾是其中之一。我没通过命火燃那一关，命火将熄时被抛出深渊。但我没死，我爬回来了。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一个机会??不是复活，而是重新证明，我还配踏上那条路。”
秦川笑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他低头，“我曾是顾家弃徒，因私通敌国被逐出山门。可真相是，我奉命卧底十年，亲手斩杀七位亲族，只为取信敌方首领。任务完成后，宗门却说我叛道离经，废我修为，贬为奴仆。”
“所以你恨他们？”
“不。”他摇头，“我只是想知道，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我还会不会那样做。”
秦川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伸手按在他胸口。
刹那间，天地灵炉共鸣，映照出此人心境??一片焦土之上，立着十八根木桩，每一根都钉着一个熟悉的面孔。父母、师尊、挚友、恋人……全是他为了任务亲手牺牲的人。
而他自己，则跪在中央，手持染血诏书，上面写着四个字：**功成身败。**
“你的心魔从未离开。”秦川收回手，“但你比大多数所谓‘正道’干净得多。”
他转身提起笔，在另一卷轴上写下：
> **执行者：无名**
> **任务内容：模拟‘被全世界背叛’之境，使委托人体验恩师临终前七日心路历程。**
> **报酬：开放深坑试炼资格一次，允许携带记忆重走三关。**
“去吧。”秦川递过卷轴，“记住，不是让他痛苦，是让他理解。真正的赎罪，不是惩罚，是共情。”
无名接过，深深一拜，身影融入夜色。
……
三日后，北域雪原。
一座废弃祭坛之上，风雪呼啸。无名已布下“心境回溯阵”，以自身精血为引，强行唤醒那位已逝老者的残念。
老者虚影浮现，怒目圆睁：“孽徒！你还敢来见我！”
“我不是来求恕的。”无名跪下，“我是来替你哭一场的。”
他双手结印，心神沉入对方记忆深处。
他看到了那个雨夜??少年跪在雪地中，捧着母亲冰冷的尸体，而宗主冷冷宣布：“勾结外敌者，九族当诛。”
他看到了那封密信??其实是宗主亲笔所写，故意泄露，只为借刀杀人，清除异己。
他看到了最后一刻??老者弥留之际，望着远方喃喃：“若当年我能信他一次……或许结局不同。”
无名哭了。
他不是为自己哭，是为那个至死都不肯承认错误的老人哭，是为那些被权力扭曲的“正义”哭。
“您不是坏人。”他在风雪中嘶吼，“您只是……太怕输了。”
话音落下，阵法崩解，老者残念化作一缕青烟，轻轻拂过他的脸颊，似是回应，似是宽恕。
同时，远在天秀城的赎罪坊内，炉火大盛。
秦川睁开眼，轻声道：“成了。”
他取出一枚玉简，注入灵力，将其送入虚空??这是任务完成的凭证，也将自动传达到那位委托人手中。
下一瞬，窗外雷光一闪。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凭空出现，双膝跪地，嚎啕大哭：“大师兄！我对不起你啊！！”
她是委托人的师妹，当年因不敢质疑宗门判决，始终未为师兄发声。如今真相大白，悔恨如潮水般涌来。
秦川没有阻止她哭，只是默默点燃一支香，插在炉前。
香烟袅袅，化作一行字迹：
> **“有些债，不必还清，只要记得就好。”**
……
数月过去，赎罪坊声名渐起。
越来越多的人慕名而来，有富商愿以万顷灵田换取仇家暴毙，也有恶修愿献祭元神只求逃过心魔反噬。更有甚者，竟是某大宗门掌门亲自登门，请求秦川帮他“杀死另一个自己”??那个年轻时满怀理想的初心之影，正日夜折磨着他。
秦川一一接待，从不拒绝，也从不评判。
他只问三个问题：
**你想改变什么？**
**你愿意付出什么？**
**你准备好承担后果了吗？**
答得清楚者，接；答不清楚者，劝退。
渐渐地，坊中形成了一套独特的运行法则：
- 每一份“心愿”必须真实，以心头血书写，违者心魔即刻反噬；
- 每一项“任务”必须合法合理，不得滥杀无辜，违者剥夺资格；
- 每一位“执行者”必须签署道誓，确保过程公正，否则永世不得再入赎罪坊。
这套规则，被人称为“秦律”。
起初，各大宗门嗤之以鼻，称其为“市井审判”，妄图以民间情绪左右修行秩序。可当第一位欺压弟子致其自杀的长老被匿名接单、设局逼至精神崩溃后，整个东荒为之震动。
那人并非被杀，而是被逼着重历当年弟子每日所受之辱：跪在冰面上抄经三千遍，饿七日饮浊水，被同门唾骂殴打而不准还手……最终，他在第八日清晨，抱着一本破旧功课册，哭着喊出了一句“对不起”。
消息传出，无数曾受压迫的底层弟子泪流满面。
而那些高高在上的“正道领袖”，开始坐立难安。
姬家老祖派人送来警告：“你不过是一介散修，竟敢干涉世家内务？速速关闭赎罪坊，否则休怪我等联手围剿！”
秦川看完信笺，淡淡一笑，提笔回复：
> “你们可以毁掉这座坊，但毁不掉人心中的钟。”
> “只要还有冤屈未申，还有悔意未达，还有痛苦无法言说，就会有人敲响它。”
> “而我，永远都在。”
他将回信绑在一只纸鹤上，放飞而去。
当晚，姬家祖地祠堂突发异象??历代先祖牌位齐齐断裂，空中浮现八个血字：
> **“欺下媚上，何以为尊？”**
姬家震动，连夜召开族会。
与此同时，西域战场边缘，一处荒芜山谷中，一座新的赎罪坊悄然建立。
负责人是一位独臂女子，曾是亡骨军主麾下女将，因不愿屠戮平民被剜去一臂，扔进万人坑。她靠啃食同类活了下来，也记住了每一个施暴者的名字。
如今，她手持名单，逐一对账。
每一个上榜之人，都会收到一封黑色请柬：
> **“您已被列入‘血债清单’。”**
> **“请选择：自行赎罪，或等待他人代行。”**
> **“时限：三十日。”**
有人嗤笑撕毁，请柬落地瞬间，全身血液倒流，七窍喷血而亡。
更多人则开始四处奔走，寻找曾经伤害过的人，磕头赔罪，归还财物，甚至自断一臂以示诚意。
风气，悄然改变。
……
这一年冬至，秦川回到深坑遗址。
这里已被改造成一座纪念碑，碑文由十八位幸存者共同撰写，记录着那场生死试炼中的每一个人名、每一件法宝、每一次选择。
他在碑前驻足良久，最后取出一枚锈铁锅，轻轻放在基座上。
正是他当年扬言要卖千万灵晶的“破烂”。
如今，它静静躺在那里，与其他残兵断甲并列，不再耀眼，也不再廉价。
“你觉得现在这样，值得吗？”李云初走来，轻声问。
“我不知道什么叫值得。”秦川望着远方，“我只知道，如果当年有人告诉我，只要签个字就能换来一把防身短刀，我一定会签。哪怕利息再高，我也认。”
“可你现在给了别人这个机会。”她看着他，“哪怕他们骂你奸商，怕你狠辣，恨你无情，可他们依然会来找你，因为你从不说谎。”
秦川笑了笑：“我不是不说谎，是我把谎言变成了规则。这个世界骗了我们太久??说什么勤修苦练就能成仙，说什么心存善念必有好报。可现实呢？弱者死，穷人亡，老实人一辈子被踩在脚下。”
“所以我干脆摊开来讲：**你要什么，拿什么来换。**
**我不许诺公平，但我保证透明。**
**你可以恨我，但你不能说我骗你。**”
李云初久久无言，最终只是握住他的手。
那只手，粗糙而温热，掌心布满老茧??那是少年时握断刀留下的痕迹，也是后来数十年握账本、签契约、焚怨魂时一点一点磨出来的。
“接下来呢？”她问。
“接下来？”秦川抬头，望向星空，“我要让每一座城，都有一口钟。”
“我要让每一个受过伤的人，都知道自己不是孤身一人。”
“我要让那些习惯作恶的人明白??总有一天，他们会站在赎罪坊门前，颤抖着手，不知该不该敲下那一声钟鸣。”
他顿了顿，嘴角微扬：
“然后，我会笑着对他们说：欢迎光临。”
……
多年后，史官修撰《天元纪事》，在“仙帝列传”中留下这样一段记载：
> **秦川，出身卑微，幼逢战乱，父兄俱亡，藏尸七日方得活。**
> **初以贩器为业，人称‘秦高利’，讥其贪鄙。**
> **后入妖仙古宗，历三关试炼，死而复生，成就无上仙帝。**
> **然其不居九重天，不受万民拜，唯立赎罪坊十八座，巡行天下，代苍生执因果之秤。**
> **其言曰：‘我不救世人，我只给世人自救的机会。’**
> **百姓敬之如神，畏之如狱，爱之如父，惧之如鬼。**
> **卒后百年，仍有孩童夜啼，母哄曰：‘莫哭，秦帝爷不在了。’**
> **童止泪，复泣曰：‘正因为秦帝爷不在了，我才怕啊。’”**
而在最后一章的批注中，史官用朱砂写下一句话：
> **真正的强大，不是无所不能，而是明知世界有毒，仍愿俯身成为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