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春,长安城外柳色初新,渭水解冻,冰层碎裂之声如琴弦崩断,绵延数十里。宣明殿前的玉阶上积雪未消,晨光斜照,映出斑驳光影,仿佛岁月在石面上刻下的隐秘文字。刘元立于檐下,手中握着一封刚至的密报??西域都护府急奏:大月氏王薨,诸子争位,北道三十六国震动,龟兹、焉耆已闭关自守,丝路商旅断绝。更令人忧心者,匈奴残部自漠北悄然南移,游骑屡现伊吾谷口,似有趁乱重夺西域之意。

    他将密报置于案头,指尖轻叩《西域图志》,良久不语。诸葛亮捧羽扇入内,见帝神色凝重,便知事非寻常。“陛下所虑,可是汉家经营五十余载之西域,将再陷烽烟?”

    “非但如此。”刘元缓缓起身,指向舆图,“若西域失,则河西危;河西危,则关中震。朕苦心经营二十年,修驰道、设驿站、通商贾、兴屯田,为的便是以财货代兵戈,以民生固边防。如今一旦战火重燃,百姓刚得温饱,岂能再遭离乱?”

    诸葛亮沉吟片刻:“依臣之见,不宜速派大军。一则远征耗粮甚巨,恐扰民力;二则匈奴狡诈,或诱我深入,伏兵截粮。不如先遣使持节西行,宣示恩信,抚慰诸国,同时命敦煌、酒泉两地整备军械,屯兵不动,以观其变。”

    刘元点头,却又摇头:“孔明所言极是,然尚缺一环??人心。”他提笔疾书,召来鸿胪寺卿,“即刻遴选通晓胡语、熟知西域风土之使者十人,不带兵卒,不携重礼,只携《农政图谱》《水利要术》《织机图解》各二十部,并传朕旨意:凡愿归附者,三年内免贡赋,官府派技工助其开渠、筑坝、建磨坊。若遇饥荒,可启常平义仓协济。”

    鸿胪寺卿惊愕:“陛下竟以利导之?”

    “非利也,乃生计也。”刘元目光深远,“胡人非天生叛逆,只是无田可耕,无市可贸,不得不倚仗劫掠为生。若使其有饭吃、有屋住、有路走,谁愿冒死犯险?当年秦筑长城,劳民伤财,终难阻胡马南下。今朕筑的是‘生之路’,非‘墙之高’。”

    半月后,使者出发,沿途张贴榜文,宣讲新政。至秋,捷报频传:鄯善王主动献马三百匹,请设汉学塾;于阗国君遣子入太学,誓世世代代奉汉正朔;连原本亲匈的车师前王亦遣使求援,言境内旱灾,百姓饥困,愿以质子换粮种与工匠。

    刘元览奏,长叹一声:“看来,他们终于明白,天子不是只会在战场上杀人的人。”

    与此同时,南方亦传来新声。谢璎巡视岭南归来,在慈惠司衙署呈上《南疆疾疫防治疏》。她双目依旧深陷,却多了几分沉静锐利。“陛下,臣此次经交州、合浦至九真,发现瘴疠之病虽减,然因湿热难耐,小儿多患疳积,妇人产后亡者仍众。且山越诸部散居深谷,不通汉语,官府政令难以抵达。”

    刘元皱眉:“那该如何破局?”

    “臣请设‘巡医船’。”她取出一幅手绘图卷展开,“以楼船改装,内置药室、产房、诊堂,配女医十人、稳婆五名、通译三人,沿珠江、漓水、左江而上,逐寨停靠,施药治病,兼授育婴、净水、防蚊之法。每船皆悬红幡,上书‘谢娘娘舟’,使蛮夷孩童见之不惧。”

    刘元动容:“此舟一出,便是流动之济病堂。”

    “正是。”谢璎轻声道,“而且,臣另有一策??选山越少女百人,送入京师慈惠医学院,免其徭役,供其衣食,教以医理针灸。三年成材,遣归故里。如此,不仅医术可传,更能使彼族女子知朝廷之仁,非仅施恩于男子。”

    刘元久久注视她,忽而微笑:“你已不止是医者,更是布道之人。”

    冬月,首批巡医船自番禺启航,顺流而下,所至之处,村寨焚香相迎。有老妪跪地泣曰:“我活七十岁,从未见过官差给穷人看病还不要钱。”更有孩童追舟奔跑,齐声呼喊“谢娘娘来了”。消息传回长安,民间私议纷纷,竟有人开始绘制“谢娘娘行医图”,张贴于家堂之上,与灶神并列。

    然而,朝堂之内,暗流亦未曾停歇。十七年正月,御史中丞弹劾工部尚书之子强占民田,伪造《劝储令》捐粮记录,骗取“乡贤录”名位。经查属实,牵连七郡十三县,竟有四十八户豪强虚报捐粮,借机减免赋税,更有甚者,将霉变陈谷充作新粟入库,意图在荒年高价倒卖。

    刘元震怒,当廷掷杯于地:“朕设义仓,为救民命,岂容尔等蛀虫以此为利?”即命御史台成立“义仓清查司”,抽调刑部、户部精干官员百人,分赴各地彻查。凡涉事官吏,无论品级高低,一律革职查办;豪强虚报者,除加倍罚没外,子孙三代不得入仕,田产充公,转授邻近贫户。

    此举震动天下。颍川荀氏宗主亲自赴阙请罪,愿献良田千亩赎过。刘元接见之时,冷然道:“荀卿,你家族累世清名,诗礼传家,今因一子贪鄙,几毁百年基业。朕可以宽恕,但百姓不会忘记。从今往后,你荀家每出一人入仕,必先至慈惠司服役三月,亲历疾苦,方可授职。”

    荀氏老翁含泪叩首:“老臣……谨遵圣训。”

    风波未平,边疆再起警讯。七月,匈奴单于遣使至长安,言愿“重修旧好”,请求和亲,并归还此前掳掠之边民五百余口。群臣多以为喜事,主张允诺,以显天朝宽仁。

    唯有诸葛亮夜访宣明殿,直言不可轻信。“匈奴素无信义,今日示弱,明日便可背盟。其所归还者,或为老弱病残,不足战力,留之徒耗粮秣;而其真正精锐,早已潜伏阴山以北,伺机而动。”

    刘元踱步良久,忽问:“若朕不拒婚,也不应婚,当如何?”

    诸葛亮羽扇微扬:“可许之,但有条件??和亲公主不出宫门,由朝廷择一宗室女,封‘安宁公主’,暂居甘泉宫,待匈奴先履行三项承诺:其一,退兵三百里;其二,交还所有汉俘,不分老幼;其三,开放白登山通道,允许汉商自由往来漠北。”

    “妙。”刘元抚掌,“既不断其念想,又不堕我威严。让他等上一年半载,看他能做到几分。”

    果如所料,匈奴使节归后,数月毫无动静。反倒是第二年春,探马来报:匈奴内部生变,右贤王不满单于软弱,举兵自立,两军对峙于龙城故地,草原血染黄沙。

    刘元闻讯,未露喜色,反召户部尚书入殿。“即日起,调拨义仓粟米十万斛,运至五原、朔方,设‘赈胡棚’,凡逃难至边关之匈奴妇孺,皆可领粮取暖,病者施药救治,但严禁青壮男子入境。”

    群臣哗然:“陛下何故救敌?”

    “他们不是敌。”刘元望着北方苍茫云天,“他们是人。今日之匈奴孤儿,明日或许便是亲汉之王。朕不救其兵,但救其民。民心所向,胜过十万铁骑。”

    消息传出,不少匈奴牧民携老扶幼南下求生。汉军守将依令行事,不杀不辱,只验明身份后发放粮票。有幼儿冻僵路边,女医随队施救,竟用口温为其暖脚。此事传入草原,竟有部落私下称刘元为“日光可汗”,言其仁德如日普照,不分胡汉。

    十九年夏,天下渐入升平。水稻改良种“嘉禾一号”在全国推广,亩产较旧种高出三成,江南多地实现一年两熟。工部又发明“连杆式风箱”,用于冶铁炉,使铁器产量倍增,农具价格下降四成。百姓争相购置犁铧、锄头,开荒拓田之风日盛。

    刘元亲赴河南视察,见阡陌纵横,稻浪翻涌,农夫荷锄而歌,童子驱牛归村。他在田埂驻足良久,问身旁县令:“今年赋税可曾加增?”

    “不敢。”县令恭答,“依朝廷‘轻徭薄赋’令,亩税反降一成,且以粮代钱,免去折算之苦。”

    刘元点头,忽见远处一群少年围坐树下,手持竹简诵读。走近一听,竟是《扫盲教材》中的句子:“天上下雨地上湿,官府有令要识字。识得一二三四五,能写家书报平安。”

    他微微一笑,未惊动众人,悄然离去。

    回京途中,他召见谢璎与诸葛亮同乘一车。车轮滚滚,碾过新修的水泥驿道,平稳如行殿中。“朕常思,治国如种树,根深才能叶茂。这二十年来,朕所做之事,不过是培土、浇水、剪枝,让这棵大汉之树,能在风雨中自己生长。”

    谢璎轻声道:“可若有人想砍树呢?”

    “那就让他们看看,这树底下,有多少人乘凉。”刘元望向窗外,“百姓吃饱了饭,孩子上了学,病人有了医,老人有了养。他们自然会护着这棵树。真正的江山,不在城墙之内,而在千万人心之中。”

    车行至灞桥,忽闻鼓乐喧天。原是一支商队自西域归来,满载琉璃、香料、骏马,为首商人跪地高呼:“小人自大秦而来,途经八国,亲眼所见‘汉风所至,盗贼不起’。今愿永为汉商,岁岁朝贡!”

    刘元令其起身,赐酒三杯,又赠《通关文牒》一道,准其子孙世代免关税。

    当夜,宣明殿烛火通明。刘元独坐案前,翻阅各地奏报。一条条消息如溪流汇海:

    - 幽州上报,今年新生婴儿六万三千余名,创三十年来新高;

    - 益州刺史言,山区已建“藤桥学堂”十七座,学童攀崖上学,风雨无阻;

    - 凉州军报,匈奴右贤王遣使求降,愿率部内附,乞授田安顿;

    - 慈惠司奏,全国济病堂收治人数首次低于建成以来均值,疫病死亡率下降至万分之三……

    他逐一朱批“嘉奖”“推广”“优恤”,最后合上奏册,仰望星空。北斗七星清晰可见,斗柄正指南天。

    他知道,这个时代正在悄然改变。不再是帝王一言定生死的时代,而是制度、知识、人心共同推动前行的时代。律法不再藏于深宫,而刻在乡亭碑上;道理不再限于士族书斋,而传于村野童谣;仁政不再只是诏书上的辞藻,而是母亲怀中婴儿的温饱,是老人临终前握住医者的手。

    次日早朝,刘元宣布一项新政:废除“避讳制”。今后百姓书写,无需回避皇帝名讳,官府文书亦不必改字替代。“名字不过符号,朕若因一字而禁万民之口,岂非本末倒置?真正的尊崇,不在避讳,而在民心。”

    满朝震惊,继而感动。太傅老臣颤巍巍出列,泪流满面:“陛下……真尧舜之君也!”

    退朝后,谢璎求见。她递上一份奏章,题为《女子参政议》。其中建议:自明年始,每县慈惠司、扫盲塾、济病堂等机构,须有至少一名女性主管;太学增设“女科”,凡通过考核者,可任低阶文吏;鼓励各地推举“女乡贤”,参与地方议事。

    刘元读罢,提笔批道:“准。且朕宣布:凡女子任职公门者,俸禄与男子同等,产子期间,官府代雇乳母,薪俸照发。”

    谢璎眼眶泛红:“陛下……此举或将触怒千年礼教。”

    “那就让千年礼教,也学会呼吸新鲜空气。”刘元淡淡道,“你可知为何朕始终重用你?非因你才高,而是因为你从不曾把自己当成‘例外’。你想要的,不是一个人的荣耀,而是一群人的出路。”

    二十年春,刘元病倒。太医诊断为积劳成疾,心脉虚弱,需静养百日。但他拒绝卧床,仍每日听政,只是将朝会移至偏殿,座椅换成软榻。

    一日午后,他倚枕翻阅一本民间话本,名为《黑袍天子传奇》,绘有插图:一人披玄袍立于风雪中,身后万民追随,天地为之变色。书末题诗一首:

    > “不靠神佛不靠天,

    > 只凭仁政写新篇。

    > 若问此君何所求?

    > 大汉江山千万年。”

    他看得笑了,唤来侍从:“去把作者找来,朕想见见这个敢编故事的小子。”

    侍从回报,作者乃洛阳一落第秀才,姓白,名居易,年方二十,以写俚曲话本为生。

    刘元召其入宫。少年战战兢兢,跪伏不敢抬头。

    “你写的,可是真心话?”刘元问。

    “是……是的。”少年声音发抖,“小人走遍州县,亲眼见百姓因新政得活。那些故事……都是真的,只是加了些想象。”

    “很好。”刘元赐座,“朕不怕被人神化,只怕被人遗忘。你要继续写,写朝廷如何修渠、办学、救灾,写一个医生怎么救活十个孩子,写一个老农怎么学会写字。这些事,比打胜仗更重要。”

    少年含泪叩首:“小人……定当竭尽笔墨。”

    刘元挥袖:“去吧。日后每月,送一卷新作入宫。朕要看着,这天下是如何被一点点写进历史里的。”

    风雪再次袭来,比往年早了半月。长安城外的渭水冰层增厚,裂响频传,仿佛大地深处正酝酿着某种不可逆转的变迁。宣明殿内,烛火未熄,刘元伏案批阅来自“万民评议会”的千余条建言,笔尖沙沙作响,墨迹如春溪流淌。他将每一条建议归类标注:可行者朱批“即行”,待议者圈注“详研”,争议者附言“广询”。一夜未眠,案头堆起三尺文书,而他的眼神依旧清明,仿佛那具清瘦身躯里藏着永不枯竭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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