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的风穿过残破庙宇,吹动少年额前乱发。他站在田埂上,望着远处初圣峰的方向,阳光洒在脸上,却照不进那双深如古井的眼眸。小尘??这名字刚从他口中说出,便似在天地间激起无形涟漪。他不知道这是自称,还是被某种命运重新命名。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杆“正名”长枪,枪身青翠如春竹,花叶未落,仿佛还带着山野灵气的呼吸。可他知道,这不是灵器,不是法宝,而是信念的具象。是三百二十七道不甘之魂、一百零三份血誓、一个母亲最后的温柔、一位老人临终的托付,共同凝成的一线天光。

    “人心……”他喃喃,“原来真的能点燃火。”

    他迈步前行,脚步虽瘸,却不迟疑。山路崎岖,荆棘划破衣衫,鲜血渗出也不曾停下。他知道,萧厉不会是最后一个想借怨念成鼎的人。只要世间仍有压迫,就会有仇恨滋生;只要有仇恨,就有人妄图掌控它,驾驭它,将其化为屠刀。

    但这一次,不会再让他得逞。

    三日后,人材学院议事堂。

    赵小虎召集所有执事长老,将北岭所见如实禀报。众人听罢,无不色变。

    “萧厉竟敢逆炼心典?!”一名老执事拍案而起,“此獠分明是要重建魔道!”

    “可他已走火入魔。”另一人摇头,“以怨控魂,夺舍英灵,若让他成功唤醒全部遗骸,恐怕连镇魂大阵也挡不住。”

    “那就毁了人材窖!”有人大吼,“掘地千丈,填以玄铁,永绝后患!”

    赵小虎沉默良久,缓缓开口:“不行。那是三百二十七位先烈安息之地。他们用性命换来的自由,不该被我们亲手掩埋。”

    “可若不封,必生祸端!”

    “所以,”一道清朗声音自门外传来,“我们不封它,也不毁它。我们守它。”

    众人转头,只见小尘拄着长枪走入堂中,身上依旧褴褛,眼神却如利剑出鞘。

    “你是谁?”有人质问。

    “我是来还债的。”他站定中央,目光扫过每一人,“你们记得林尘,我比你们更记得。因为他留下的痛,如今都在我身上。”

    他解开衣襟,露出胸口??那里没有伤口,却有一圈暗金色纹路,如同锁链缠绕心脏,隐隐搏动,似与地脉共鸣。

    “百怨归源,命格重续。”他低声道,“我不是复活,也不是转世。我是被那些不肯消散的恨意与信愿,硬生生从轮回之外拽回来的‘容器’。”

    堂中寂静无声。

    “你说你要守?”赵小虎终于开口,“怎么守?凭你一人?”

    “不是一人。”小尘抬头,“是所有人。我要在这人材峰立下新律:凡入学者,第一课不是修行,而是记名。”

    “记名?”

    “记住每一个曾被踩进泥里的名字。”他一字一句道,“李青山、王婉儿、陈伯、林素婉……三百二十七个。每个名字背后,都是一段被抹去的历史,一场无人主持的公道。”

    他顿了顿,继续道:“第二课,立誓。不是效忠师门,不是献身大道,而是立下本心之誓:此生不欺弱,不附势,不以强凌弱,不以法压人。”

    “第三课,传火。”他眼中金芒微闪,“把那份不甘与希望,交给下一个愿意喊出名字的人。”

    众人怔然。

    良久,赵小虎缓缓起身,走到小尘面前,深深一拜:“若此即新道,我愿为先锋。”

    其余执事相继跪地,齐声高呼:“愿随前辈,护此正道!”

    小尘没有受拜,反而转身面向门外,望向那座无字碑。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七日后,人材峰举行首次“点名大典”。

    三百二十七盏魂灯排成环形,置于碑前。百余名新生弟子跪坐其后,手捧竹简,上面刻着一个个陌生却又沉重的名字。

    赵小虎立于高台,朗声道:“今日,你们不再是贱籍、废脉、罪奴之后。你们是人材峰弟子,是三百二十七位先烈的继任者。”

    “现在,请跟我念??”

    他举起右手,指向第一盏灯:

    “李青山!”

    “李青山!”百人齐应。

    “王婉儿!”

    “王婉儿!!”

    一声声呼喊响彻群山,惊起林中飞鸟,震落崖上积雪。连地下深处的地脉,似乎也为之轻轻震颤。

    就在此时,小尘忽然闭眼,眉头紧锁。

    “怎么了?”赵小虎察觉异样。

    “他们在动。”小尘低语,“地下的魂……不安。”

    话音未落,地面微颤,远处北岭方向,黑雾再度升腾!

    “不好!萧厉未死!”有弟子惊呼。

    小尘猛然睁开眼,喝道:“传令所有执事,带弟子退至主峰结阵!我去看看。”

    “你一个人太危险!”

    “有些事,必须一个人去。”他握紧长枪,身影一闪,已掠出数十丈外。

    北岭裂缝前,月光惨白。

    萧厉盘坐于坑边,周身缠绕黑气,面容枯槁,显然已透支生命力。他手中捏着一块血玉,正是从某位“人材”家属手中强夺而来的遗骨精魄。

    “你以为你能阻止我?”他嘶哑笑道,“你不过是个借尸还魂的影子。而我,才是这乱世真正的清醒者!”

    “你错了。”小尘缓步走近,“清醒的人,不会用仇恨喂养仇恨。你不是要建新鼎吗?那就让我看看,你的鼎,能不能容下真正的亡魂。”

    他将长枪插入地面,双手结印,口中默念《吞灵诀》残篇。刹那间,识海轰鸣,百怨之力再次苏醒,三成归来,七成仍散于天地。

    但他不需要全部。

    他只需要那一丝共鸣。

    “以我之血,引尔之恨;以我之魂,唤尔之名。”

    “三百二十七位先烈,听我一言??”

    “你们愿否,再战一次?”

    风停了。

    云聚了。

    地脉嗡鸣,如万千低语汇聚。

    突然,裂缝中伸出的第一根白骨,缓缓收回。

    紧接着,所有被黑雾操控的遗骸,齐齐停止动作。

    “不!!”萧厉怒吼,“我以你们的冤屈起誓,我为你们复仇!为何不听我号令?!”

    一道幽蓝火焰自裂缝中升起,凝聚成女子身影??王婉儿的残魂。

    她望着萧厉,声音冰冷:“你说为我复仇?那你告诉我,当年是谁在我被投入毒潭时,笑着说我活该?是你。是你亲口说的。”

    又一道光影浮现??李青山。

    “你说要替我们讨公道?”他冷笑,“那你为何不敢承认,三年前你亲手把我弟弟打残,只为霸占他家药田?”

    一道接一道,英灵现身。

    他们不攻击,只是静静看着萧厉。

    “你们……你们忘恩负义!”萧厉癫狂大叫,“若非我唤醒你们,你们早该腐烂成泥!”

    “我们宁愿腐烂。”林素婉的虚影轻飘而来,温柔却坚定,“也不愿成为另一个恶的工具。”

    “恶?”萧厉哈哈大笑,“你们说我恶?可这世道本就恶!强者为尊,弱者为食!你们被人炼化时,可有人为你们哭过?为你们喊过?没有!只有今天这个疯子,站出来喊了一声名字!”

    他指着小尘:“所以我明白了,唯有力量才能改写规则!我要建的不是魔鼎,是审判之炉!我要让所有伪君子、权贵、高高在上者,都尝尝被炼化的滋味!”

    “可你忘了。”小尘静静道,“审判,不该由仇恨执行。否则,你和当初的魔主,有何区别?”

    “区别?”萧厉狞笑,“我至少敢做!而你们,只会立碑、喊名、做梦!”

    “你不配谈梦。”小尘抬起眼,金芒暴涨,“因为他们做的梦,你从未理解。”

    他猛然拔起长枪,枪尖指向苍穹:

    “正名?第二式??正听!”

    一道青光冲天而起,化作巨大耳形光幕,覆盖整片北岭!

    “听好了,萧厉。”小尘声音如雷,“这是他们的梦??”

    光幕中,画面流转:

    李青山梦见自己成了教书先生,村童围坐,朗朗诵读;

    王婉儿梦见丹阁恢复清明,弟子们不再献祭本命,只为求知;

    陈伯梦见柴房变学堂,孩子们笑着背诵《断脉诀》而非《吞灵诀》;

    林素婉梦见儿子活着长大,娶妻生子,唤她一声“娘”……

    最后,是林尘的梦??

    他站在山顶,身后站着无数普通人,男女老少,皆挺直脊梁。

    他们不飞天遁地,不呼风唤雨。

    他们只是站着,大声说出自己的名字。

    “这才是他们的梦。”小尘低声,“不是复仇,不是屠杀,不是以暴制暴。

    是尊严。

    是名字能被光明正大地提起。

    是孩子不必再跪着说话。”

    萧厉呆立原地,手中血玉“啪”地碎裂。

    “我……我只是不想再跪了……”他喃喃,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我儿子被打死时,没人管。我被贬边荒时,没人问。我爬回来,只想拿回一点公道……可为什么……为什么连亡魂都不认我?”

    小尘收枪,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因为你想要的不是公道,是权力。你受过苦,就想让别人也尝尝。可真正的正义,不是让更多人痛苦,而是不让任何人再痛苦。”

    他伸出手:“起来吧。你可以赎罪。可以记下他们的名字。可以对着碑,说一声‘对不起’。”

    萧厉望着那只手,久久不动。

    最终,他苦笑一声,摇头:“我不配。但我……愿以余生,守护此碑。”

    说罢,他撕去灰袍,露出满身鞭痕,盘坐于裂缝前,双手合十,开始低声诵经??那是初圣魔门前朝流传的《安魂咒》,早已失传百年。

    小尘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一片金叶放在他身旁。

    风起,金叶飘入裂缝,化作点点星光,洒落在每一具遗骸之上。

    地脉归宁,黑雾散尽。

    七日后,人材峰正式颁布《三立律》:

    一立名,二立誓,三立传。

    违者,逐出师门,终生不得踏入半步。

    小尘并未担任任何职位,只在后山搭了一间茅屋,每日修补残卷、整理遗书。他体内的百怨之力仍在缓慢恢复,每唤醒一缕,都会带来剧烈痛苦,仿佛灵魂被千万根针刺穿。但他从不呻吟,只是咬牙承受。

    他知道,这些痛,本该由三百二十七人共同背负。如今,他替他们扛下了。

    一个月后,赵小虎带来一个消息:“南疆传来异动,有宗门以‘天赋筛选’为名,将九成弟子投入地火炉中,提炼‘灵髓’。幸存者说,那炉上刻着八个字??‘弱者为材,强者为尊’。”

    小尘正在院中晾晒竹简,闻言停下动作。

    “地点?”他问。

    “赤炎谷,血阳宗。”

    “多少人?”

    “目前已知三百余人,可能更多。”

    小尘沉默片刻,取下墙上长枪。

    “我要去一趟南疆。”

    “你一个人?”

    “不。”他回头,看向赵小虎,“你带十名弟子,随我同行。记住,此行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救人。我们要让那些还活着的孩子知道??有人会来。”

    “如果对方不肯放人呢?”

    小尘走出院门,阳光落在他肩头。

    “那就让他们知道,”他淡淡道,“烧灶的人,也会被火烧。”

    三日后,赤炎谷外。

    血阳宗山门前,十一名灰袍人静立。为首少年手持青枪,衣衫破旧,眼神却如寒星。

    守门弟子嗤笑:“哪来的乞丐?滚远点!不然抽你炼髓!”

    小尘不语,只将长枪轻轻插入地面。

    枪尖铭文“正名”二字,骤然亮起。

    下一瞬,整座山谷剧烈震颤!

    地底传来阵阵哀嚎,数百道怨念冲天而起,竟在空中凝聚成一张张扭曲面孔!

    “你们……还记得我们吗?”

    “放我们出去……”

    “我们不想当灵髓……我们想回家……”

    血阳宗高层大惊,立刻派出执法队镇压。

    刀光剑影中,小尘一步踏出,长枪横扫:

    “正名?第三式??归骨!”

    青光如潮,所过之处,镇魂锁断裂,地火熄灭,三百余道残魂纷纷脱离炉体,化作流光四散??有的飞向故乡,有的扑入亲人怀中,有的在空中盘旋一圈,最后轻轻落在小尘肩头,化作一抹微不可察的金芒。

    血阳宗主怒极,亲自出手,元婴境威压倾泻而下。

    小尘吐血倒退,却仍站定不倒。

    “你究竟是谁?”宗主咆哮。

    小尘抹去嘴角鲜血,抬头微笑:

    “我是一个,终于学会不再苟且的人。”

    他举起长枪,遥指苍穹:

    “从今日起,凡炼人为材者,皆为我敌。”

    “凡欺压弱小者,皆入我册。”

    “凡不许人喊出名字者??”

    “我必踏平其门,焚其鼎,断其道!”

    话音落,万里晴空忽现金云,一道光柱自天而降,笼罩小尘全身。

    他体内百怨之力轰然暴涨,竟在瞬间突破通幽境中期!

    血阳宗主骇然欲退,却被一股无形之力锁定。

    小尘一步跨出,已至其面前,枪尖轻点其额:

    “你还有一次机会。解散宗门,释放所有囚徒,公开忏悔。否则……我不介意,让你也成为‘人材’之一。”

    宗主颤抖着跪下:“我……我愿降……”

    小尘收回长枪,转身离去。

    身后,三百囚徒获释,抱头痛哭,有人跪地高呼:“恩人!留下名号吧!”

    他脚步未停,只留下一句话,随风飘散:

    “我无尊号。”

    “叫我……小尘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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