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砾之下,那只手微微颤动,五指如钩,深深抠进焦土。血顺着指尖滴落,在碎石间蜿蜒成溪,渗入地底深处,竟引得残存的阵纹泛起一丝微弱青光。

    林尘没死。

    但他也不再是“人”。

    意识如同沉在无底寒潭,每一次挣扎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他的肉身近乎崩解,经脉断裂如蛛网,骨骼寸寸碎裂,唯有心脏仍在搏动??那不是血肉之心,而是一团由怨念、执念与楚氏血脉熔炼而成的黑色晶核,跳动时发出低沉嗡鸣,仿佛远古战鼓。

    《逆命蛊?终章》的反噬比他预想的更猛烈。

    以自身为祭,吞噬天机,逆转生死,本就是逆天而行。

    可他做到了。

    哪怕只有一瞬。

    那一击,不只是摧毁了金霞殿,更是将楚玄冥千年修为连同其神魂一并拖入湮灭深渊。那口水晶棺椁炸成齑粉,九条冥蛇灰飞烟灭,连带着“万灵归墟阵”的核心也被彻底污染,化作一片死寂废墟。

    但他也付出了代价。

    寿元尽断,魂魄残缺,连转世轮回的机会都被天道抹去。如今的他,不过是靠着一口不甘心的意念,勉强维系着最后一丝存在。

    “你还活着?”墨老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沙哑中带着难以置信。

    林尘艰难地抬起眼帘,视线模糊,只能看见一个佝偻的身影站在废墟边缘,拄着拐杖,右袖依旧空荡,左手指节缠满黑布,却多了一道新鲜的灼痕。

    “你……怎么找到我的?”林尘声音干涩,像是砂石摩擦。

    “因为你还在呼吸。”墨老缓缓走来,蹲下身,伸手探向他胸口那颗跳动的黑晶,“或者说,它还在替你呼吸。林尘,你已经不是修士了。你是‘逆命之体’,介于生与死、人与魔之间的怪物。天道不会承认你,轮回不会接纳你。你存在的每一刻,都是对规则的亵渎。”

    林尘笑了,嘴角裂开,鲜血溢出:“那又如何?只要我还醒着,就能继续杀。”

    “可你还杀得动吗?”苏婉儿的声音响起。

    她从烟尘中走出,身上披着染血的黑袍,腰间挂着那柄曾划破掌心的短刀。她的脸瘦削了许多,眼角有了细纹,眼神却比从前更加锐利,像一把磨了二十年的匕首,终于等到了见血的时刻。

    她跪坐在林尘身旁,轻轻握住他那只沾满灰烬的手:“金霞殿塌了,楚玄冥死了,至少表面如此。但初圣魔门的根还在。内门残余长老已退守‘九幽秘境’,封锁山门,切断所有外界联系。他们对外宣称你已被天雷诛灭,逆命盟是邪教余孽,正在通缉我们每一个人。”

    “那就让他们通缉。”林尘咬牙,试图撑起身体,却被剧痛压回地面,“只要我还活着,他们就别想安心闭关。”

    “问题是,”墨老沉声道,“你现在这副样子,别说战斗,连站都站不起来。而且……”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我感应到了‘劫云’的气息。它没有散去,反而在凝聚。这一次,不再是普通的天罚雷劫,而是‘灭魂劫’??专为斩杀不死不灭之物而降。若你不能在三日内重塑肉身,等劫云降临,便是真正的形神俱灭。”

    林尘沉默。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曾靠《逆命蛊》一次次续命,吞噬怨念维生,早已被天道标记为“异常存在”。如今更是以残魂寄居于黑晶之中,等同于强行篡改生死法则。天道不容此等逆乱,必以雷霆手段将其抹除。

    “有没有办法?”苏婉儿急问。

    墨老摇头:“除非……能找到‘涅?木心’。”

    “涅?木?”苏婉儿瞳孔一缩,“传说中生长在葬神谷底部、能重铸魂体的神物?可那地方早已被封印,连金丹强者踏入都会瞬间化为枯骨!”

    “还有别的路吗?”林尘问。

    “没有。”墨老直言,“要么等死,要么赌命。但就算你进了葬神谷,也未必能活着出来。更何况,那里现在是初圣魔门的新禁地,由三位 surviving 长老亲自镇守,防备的就是你死而复生。”

    林尘闭上眼,良久未语。

    风卷着灰烬掠过废墟,远处传来乌鸦的啼叫,像是为亡者送葬。

    忽然,他睁开眼,目光如刀:“那就去葬神谷。”

    “你疯了!”苏婉儿失声,“你现在连走路都做不到,怎么闯三名长老把守的禁地?!”

    “所以我不会一个人去。”林尘看向她,眼神平静,“你会帮我。”

    苏婉儿怔住。

    “你要我去偷涅?木心?”她苦笑,“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一旦失败,我不只是死,会被抽魂炼魄,永世不得超生。”

    “我知道。”林尘点头,“所以我不会命令你。我只是问你一句??你还记得北岭药园的第一碗药吗?你说那是你亲手熬的,其实不是。是你偷偷把自己的血混进去,才让药性稳定。你早就在用自己的命换我的命了。”

    苏婉儿浑身一震,眼中泛起泪光。

    “我不想欠你。”林尘轻声道,“但我也不想死。这个世界还没干净,李大牛还没醒来,三百少年还没真正站起来做人。我不能倒在这里。”

    苏婉儿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笑了。

    她拔出短刀,一刀割断左手衣袖,露出手臂上一道陈年疤痕??那是当年被执法弟子烙下的“材”字印记,早已愈合,却依旧清晰可见。

    “你说过,我们不是天生该被吃的。”她低声说,“那我就陪你,把这场饭局掀了。”

    三天后,夜半子时。

    葬神谷外,阴风怒号。

    谷口立着一座石碑,上书:“**入者绝生,魂归虚无。**”

    苏婉儿身穿黑衣,脸上涂满避息泥,悄然潜行至谷壁下方。她手中握着一枚龟甲罗盘??正是林尘当初所用之物,如今已被墨老重新祭炼,可短暂屏蔽气息波动。

    她抬头望了一眼漆黑如渊的山谷,深吸一口气,纵身跃下。

    谷底寒气刺骨,遍地白骨,层层叠叠,不知埋葬了多少年来试图夺取涅?木心的强者。空气中弥漫着腐朽与死亡的味道,连灵魂都在这里缓慢消融。

    她贴着岩壁前行,避开巡逻的傀儡守卫,凭借记忆中的路线图,一步步接近中心区域。

    三个时辰后,她终于抵达目的地。

    一棵参天巨树矗立在血色湖泊中央,树干漆黑如墨,枝叶却泛着淡淡金光,每一片叶子都像是一颗微缩的心脏,在缓慢跳动。

    **涅?木**。

    湖面漂浮着无数残骸,有妖兽、有人类、也有破碎的法宝。显然,想要接近它的人,全都死了。

    苏婉儿取出一瓶幽绿色药液,轻轻洒在身上。这是墨老用七种毒虫精血调配的“伪死香”,能让生命气息降至最低,模拟尸体状态。

    她缓缓走入湖中,水冷如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当她踏上中央小岛时,整棵树突然微微一震,九道金光自根部射出,形成环形结界。

    “闯入者,止步。”一道古老的声音响起,“汝非纯魂,不可近前。”

    苏婉儿单膝跪地,颤抖着解开衣领,露出胸前一道隐秘胎记??形如弯月,中心有一点朱砂红。

    “我……流着楚氏旁支之血。”她声音虚弱,“我不是为自己求生,是为了救一人。他曾救我,救三百人,救所有被当成‘材料’的蝼蚁。他不该死在这种地方。”

    树沉默片刻,金光稍缓。

    “情执未断,妄求重生,本为逆天之举。”那声音低沉道,“然……你以真血唤我,我可赐你一叶。但代价是,你将失去所有修为,沦为凡人。”

    “我愿意。”苏婉儿毫不犹豫。

    一片金色树叶缓缓飘落,落入她掌心,瞬间化作一团温润光球。

    她紧紧握住,泪水滑落:“谢谢你。”

    话音未落,远处 suddenly 爆发出剧烈灵压!

    三道身影破空而来,正是留守的三位长老!

    “大胆贱婢,竟敢擅闯禁地!”为首的红袍老妇怒喝,“交出涅?木心,饶你不死!”

    苏婉儿冷笑一声,转身便逃。

    她知道,自己跑不掉。

    但她不需要跑掉。

    她只需要撑到把东西送出去。

    她在奔跑中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激活了藏在发簪里的传讯符。光芒一闪,信息已送达墨老手中。

    “你们拦不住他。”她回头大笑,“你们杀了我,烧了我的骨,可总有人会接过刀,继续往前走!”

    下一瞬,三道杀光贯穿她的身躯。

    她倒在血泊中,手中仍紧握那团光球,直至气息全无。

    而就在她倒下的刹那,远在百里之外的废墟深处,林尘猛然睁眼。

    他感受到了。

    苏婉儿的血,她的魂,她的意志,全部融入了那一缕涅?之光。

    “我收到了。”他喃喃道,“这一次,换我来为你拼命。”

    墨老早已准备就绪。他将那团光球置于林尘胸口黑晶之上,双手结印,口中诵念一段古老咒语。

    大地震动,残存的玄牝鼎虚影浮现空中,九龙齐鸣,引动天地灵气汇聚于此。

    “以涅?木心为引,以楚氏血脉为媒,以万怨之力为薪??”墨老嘶吼,“**重塑逆命之躯!**”

    光球炸裂,金色洪流涌入林尘体内。

    他的骨骼开始再生,肌肉重组,经脉修复,皮肤下浮现出九龙纹路,与玄牝鼎上的图案完全一致。原本枯槁的面容逐渐恢复生机,白发转黑,皱纹消退,可那双眼睛,却比从前更加幽深,仿佛容纳了无数亡魂的哀嚎。

    三日后,晨曦初现。

    一道身影自废墟中缓缓站起。

    他赤足踏地,黑袍猎猎,胸前不再挂玉简,而是嵌着一块融合了黑晶与金光的奇异护心镜。左手缠满绷带,右手握着那柄锈迹斑斑的短刀。

    他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林尘。

    他是逆命者,是噬主之人,是被天道厌弃却又无法抹杀的存在。

    墨老看着他,低声问:“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林尘抬起头,望向远方葬神谷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随即归于冰冷。

    “我是林尘。”他说,“也是三百人的恨,是苏婉儿的命,是李大牛未完成的记忆,是所有不曾低头的‘人材’的刀。”

    他迈步前行,脚步落下之处,焦土生出新芽。

    “我要让整个东荒都知道??”

    “**死者可复生,弱者能弑神,而奴仆,终将登上王座。**”

    一个月后,新的传言开始流传。

    有人说,在极北雪原看见一名黑袍男子独战七大宗门联军,一刀斩落三名金丹修士头颅;

    有人说,在南疆毒瘴林中,一群奴隶起义,首领手持锈刀,背影与林尘一模一样;

    更有甚者称,某夜星空裂开,出现一行血字:

    **“我未死,我在路上。”**

    而在初圣魔门旧址,那片曾经高耸入云的金霞殿废墟之上,一座新的石碑被立起。

    碑上无字。

    只有一道深深的刀痕,自上而下,贯穿整块巨岩。

    风吹过时,会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宛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那是号角。

    是冲锋的开始。

    也是新时代的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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