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浪走后,秦铭在客厅坐了很久。窗外夜色渐深,城市灯火如星河倾泻,映在他眼底却显得冷清。他没开灯,就那么静静坐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贺景城发来的那张毕业照还停留在屏幕上,三人年轻的脸庞笑得毫无防备,仿佛世界永远属于他们。

    他忽然觉得累。

    不是身体上的疲惫,而是心被反复撕扯后的钝痛。昨天还在为风浪怒其不争,今天又因他悔悟而心头松动。可感情这种事,哪是一句“我错了”就能瞬间弥合的?他们之间裂开的那道缝,哪怕现在勉强粘上,也终究留下了痕迹。

    手机震动,是管家发来消息:【薄先生说您忘了拿外套,让我给您送过去。】

    秦铭皱眉,“我没让他送。”

    【但薄先生坚持,已经出发了。】

    他叹了口气,正想回绝,门铃响了。

    打开门的瞬间,冷风裹着雨意扑面而来。薄宴沉站在门口,一身黑色长款大衣,肩头已被雨水打湿,手里拎着他昨天落在公司会议室的羊绒外套。

    “这么晚了,你还亲自跑一趟?”秦铭侧身让他进来。

    “顺路。”薄宴沉脱下大衣搭在椅背上,声音低沉,“而且,我知道你现在不想接任何人电话。”

    秦铭一怔。

    “你和风浪的事,贺景城跟我说了。”他顿了顿,“你昨晚没回家,今天又推掉所有会议,我不放心。”

    秦铭低头解鞋带,语气故作轻松:“没什么不放心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可你现在的样子,像极了当年我妈走后那一阵。”薄宴沉走近一步,目光沉静,“把自己关起来,谁都不见,连饭都懒得吃。”

    秦铭动作一顿。

    那是他人生最低谷的时候。母亲病逝,父亲整日酗酒,家里冷得像座坟墓。只有风浪翻墙进来陪他喝酒、打游戏、讲笑话,哪怕他自己也难过,也不让他一个人熬。

    可这一次,没人能轻易把他拉出来。

    因为伤他的,正是他曾用命护过的人。

    “我不是走不出来。”秦铭终于抬头,眼神微红,“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接受,原来在我眼里最重要的人,也曾毫不犹豫地怀疑我。”

    薄宴沉沉默片刻,轻声道:“但他回来了。”

    “是啊,他回来了。”秦铭苦笑,“可谁能保证下次不会因为另一个女人再把我推开?”

    “那你打算从此不再相信任何人?”薄宴沉反问,“还是干脆孤独终老,让秦家十代单传的香火断在你这一代?”

    秦铭猛地看向他,“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学我爸那一套了?”

    “我不是劝你结婚。”薄宴沉靠在墙边,眸光幽深,“我是怕你把心锁死了。友情也好,爱情也罢,一旦你决定不再交付真心,这辈子就真的只剩下了钱和权。”

    秦铭没说话。

    他知道薄宴沉说得对。他也知道自己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可有些伤口,不是你想愈合就能立刻结痂的。

    “你先吃饭。”薄宴沉转身走向厨房,“我让厨师做了你爱吃的红烧狮子头,保温盒一直开着。”

    “你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秦铭跟进去,语气带着点调侃。

    “你胃不好,不能吃辣;睡前喝牛奶会胀气,所以只喝温水;下雨天膝盖疼,是因为十六岁那年替风浪挨的那一棍子留下旧伤。”薄宴沉一边摆碗筷一边说,“这些事,我都记得。”

    秦铭愣在原地。

    原来有人比他自己更了解他的身体。

    饭桌上,两人吃得安静。窗外雨声淅沥,屋内暖光柔和。吃到一半,秦铭忽然开口:“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失败?兄弟差点为了个女人跟我断交,自己还这么多年没个正经女朋友。”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薄宴沉抬眼。

    “不知道。”秦铭摇头,“以前觉得只要真心对我就好。可现在看,真心这两个字太廉价了,谁都可以说。我要的是那种??哪怕全世界都说她配不上我,她也敢拉着我的手站出去说‘我就是配’的人。”

    “你要的不是一个依附你的人,而是一个能与你并肩的人。”薄宴沉缓缓道。

    “嗯。”秦铭点头,“可这种人,太少了。”

    “不多,但也不是没有。”薄宴沉看着他,“比如唐暖宁之于薄宴沉,南晚之于贺景城,夏甜甜之于周影。她们不怕流言,不畏权势,敢爱敢恨。你想要的,其实是这样的灵魂伴侣。”

    秦铭怔住。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抗拒婚姻,并非因为不爱,而是害怕遇不到那个真正懂他、信他、愿意与他共担风雨的人。

    “也许吧。”他低声说,“但我已经快三十了,再拖下去,真成孤家寡人了。”

    “三十怎么了?”薄宴沉失笑,“我三十二才遇到让我心动的人,还不照样追?”

    秦铭挑眉,“你?心动?谁啊?”

    薄宴沉没回答,只是淡淡一笑,起身收拾碗筷。

    秦铭盯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人今晚太反常了。

    不仅亲自送衣服,还做饭、谈心、说这么多哲理金句……不像平时那个冷静克制、公私分明的薄宴沉。

    “你到底怎么了?”秦铭直视他,“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薄宴沉停下动作,背对着他说:“如果我说,我也曾偷偷羡慕你和风浪那样的友情呢?”

    秦铭一愣。

    “你们可以吵、可以闹、可以翻脸,但最后总能回到彼此身边。而我……从小到大,没有一个真正可以说心里话的朋友。直到遇见你们。”

    秦铭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所以你现在是在跟我表白友情?”

    “算是。”薄宴沉抬眸,眼神认真,“我希望你知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不是因为你姓秦,而是因为你是秦铭。”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秦铭喉头微动,竟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他别过头,佯装镇定:“行了行了,突然煽情上头了是吧?赶紧洗碗去,别在这儿演偶像剧。”

    薄宴沉轻笑出声,继续低头洗碗。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房间。秦铭醒来时,发现床头放着一份文件袋,上面贴着便签:**看看这个,或许对你有帮助。**

    他打开一看,是一份调查报告。

    标题写着:《关于方雯及其社交圈背景的详细核查》。

    内容详尽到令人震惊??包括她过去三年交往过的男性名单、每段关系持续时间、对方身份背景;她在社交媒体上暗中关注的豪门子弟名单;甚至还有她与闺蜜私下聊天的录音文字整理稿,其中明确提到:“风浪只是跳板,目标是宴沉那样的顶级资源。”

    最让人寒心的是,她曾在一次醉酒后对朋友说:“男人嘛,有钱就行,真心不真心的,等我站稳脚跟再说。”

    秦铭一页页翻完,拳头紧握。

    他早知道她是假的,可亲眼看到证据摆在眼前,仍是狠狠刺痛了心。

    他立刻拨通风浪电话。

    “喂?”风浪声音沙哑,显然还没睡醒。

    “你看过这份报告吗?”

    “什么报告?”

    秦铭把文件拍照发过去,五分钟后,电话那头传来重物砸地的声音。

    “草!”风浪怒吼,“她竟然……竟然……”

    “现在信彻底了吧?”秦铭冷冷道。

    “我他妈真是瞎了眼!”风浪喘着粗气,“我还以为她是被生活所迫才努力往上爬,结果根本就是精心设计的算计!”

    “你打算怎么办?”秦铭问。

    “报警。”风浪咬牙切齿,“她涉嫌欺诈、名誉侵害、商业间谍等多项行为,我已经收集了足够证据,今天就提交给警方和媒体。”

    秦铭沉默片刻,“你确定要这么做?一旦公开,你的名字也会被卷入舆论风暴。”

    “我不在乎。”风浪声音坚定,“我宁愿被人骂蠢,也不能让她继续害别人。更何况……我不想让你再背负‘嫉妒我恋爱’的罪名。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是你救了我,而不是你在破坏我们的感情。”

    秦铭心头一震。

    这一刻,他终于确信??风浪真的回来了。

    不只是身体上的回归,更是灵魂上的觉醒。

    挂断电话后,秦铭坐在窗边发呆。手机不断弹出新闻推送:#风氏少主怒曝女友骗局#、#豪门恋情变闹剧,女子借爱攀附上流圈#、#秦氏公子早知真相,友情经受终极考验#……

    配图是他和风浪多年前的合影,以及昨夜他在会议室力保风氏地块的照片。

    舆论风向悄然转变。

    曾经有人说他嫉妒兄弟幸福,如今却纷纷称赞他重情重义、眼光长远。

    更有网友翻出他多年来默默资助贫困学生的记录,以及多次拒绝高调曝光慈善活动的低调作风。

    一夜之间,秦铭从“疑似同性恋”的绯闻主角,变成了“真?豪门清流”。

    下午,公司召开紧急董事会。风浪亲自到场,当众宣布与方雯彻底断绝关系,并公布部分证据。全场哗然。

    秦铭坐在角落,冷眼旁观。

    直到会议结束,风浪径直走向他。

    “走,请你喝酒。”

    “不去。”秦铭冷笑,“上次喝酒你就开始谈恋爱,害得我差点失去兄弟。”

    风浪咧嘴一笑,“这次不一样,我发誓再也不谈恋爱了,至少五年内。”

    “那你活该打光棍。”秦铭踹他一脚。

    两人笑着走出大楼,夕阳洒在肩头。

    街角酒吧里,他们点了两杯威士忌,谁也没提过去,只聊小时候的糗事、未来的计划。

    “其实我一直想开一家电竞馆。”风浪说,“从小就想,结果一直被我爸压着搞房地产。”

    “那你就开啊。”秦铭挑眉,“你现在自由了,还怕什么?”

    “可资金……”

    “我投。”秦铭直接打断,“五千万,够不够?”

    风浪瞪大眼,“你疯了?这可不是小数目!”

    “咱俩谁跟谁?”秦铭仰头喝尽杯中酒,“再说了,你要是亏了,我就当你请我吃了顿饭;赚了,分红给我买双球鞋就行。”

    风浪眼眶骤然发红。

    他举起酒杯,“敬兄弟。”

    “敬活着回来的傻b。”秦铭碰杯。

    笑声在酒吧回荡。

    几天后,风浪的电竞馆正式立项,命名为“铭浪空间”,寓意两人历经风波仍并肩前行。

    而秦铭的生活也渐渐恢复平静。他依旧住在薄宴沉家,只是不再避讳出入,也不再在意外界传言。

    某日深夜,他加班归来,发现书房灯还亮着。薄宴沉坐在书桌前批文件,台灯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沉静如画。

    “还不睡?”秦铭走进去,顺手给他披上外套。

    “等你。”薄宴沉抬头,微笑,“项目书我看完了,写得很好。”

    “哪份?”

    “关于扶持青年创业基金的提案。”薄宴沉合上文件,“你准备用自己的资金成立专项基金,帮助那些有梦想但缺资源的年轻人?”

    秦铭耸肩,“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总比天天被人说我同性恋强。”

    薄宴沉轻笑,“那你就不怕又被说‘博名声’?”

    “怕什么?”秦铭靠在桌边,“我又不做给外人看的。我只是……不想让更多像风浪一样的人,被虚假的感情骗走真心。”

    薄宴沉静静看他,忽而起身,从抽屉取出一个精致盒子。

    “给你的。”

    “什么?”

    “打开看看。”

    秦铭疑惑接过,掀开盖子??里面是一枚戒指,银质素圈,内侧刻着一行小字:**信我,如初。**

    他愣住。

    “这是……?”

    “私人定制。”薄宴沉声音低缓,“我不擅长表达情感,也不会说太多动人的话。但我希望你知道,无论未来发生什么,我都会选择相信你,一如你始终相信风浪那样。”

    秦铭指尖微微颤抖。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从另一个男人手中收到这样一枚戒指。

    不是求婚,却胜似誓言。

    “你这是……转性了?”他故作调侃,掩饰内心的波澜。

    “我是认真的。”薄宴沉直视他,“友情也好,信任也罢,都需要仪式感来铭记。这枚戒指,代表我对你的承诺??永不怀疑,永不背叛。”

    秦铭久久未语。

    良久,他将戒指戴上无名指,轻声道:“谢谢。”

    窗外,月光如水。

    城市的喧嚣仍在继续,可有些东西,已在无声中悄然升华。

    一周后,秦铭正式搬回自己公寓,临走前,薄宴沉送他一盆绿植。

    “养着吧,象征新生。”

    秦铭接过,笑道:“你也学会文艺了?”

    “跟你学的。”薄宴沉难得玩笑,“整天感慨友情、人生、命运,听得我都快成哲学家了。”

    两人相视而笑。

    傍晚,秦铭独自在家整理行李。打开衣柜最底层的抽屉时,意外发现一本旧相册。

    翻开第一页,是他和风浪七岁那年在秦家老宅阁楼偷喝酒的照片,两人满脸通红,搂在一起傻笑。

    第二页,是十岁母亲葬礼后,风浪翻墙进来陪他的画面。

    第三页,是十六岁他头上缠着绷带,风浪跪在病床前哭泣的瞬间。

    最后一张,是十八岁高考结束夜,他们在江边勾肩搭背,背后烟火绚烂。

    他一页页翻过,指尖轻轻抚过那些泛黄的画面,嘴角不自觉扬起。

    手机响起,是风浪发来的语音消息:

    “哥,电竞馆装修好了,明天试营业,你必须来剪彩!不来就是孙子!”

    秦铭笑着回复:“来就来,谁怕谁。”

    放下手机,他走到阳台,望着远处灯火辉煌的城市。

    他知道,人生不可能永远顺遂。误会会有,背叛会有,痛苦也会有。

    但只要还有人愿意在风雨过后回头找你,只要你还愿意张开双臂迎接他??

    那么,一切就都值得。

    他抬起手,看着无名指上的银戒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这座城市很大,人心很复杂。

    可总有那么几个人,能让你在万丈红尘中,依然相信纯粹。

    而他,恰好拥有这样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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