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左仕明的一瞬,邹棠很惊讶,虽然这只是她第四次和左仕明见面,可印象里一表人才气宇轩昂的男人,此时却面容憔悴,精神颓废,像是被逼入了绝境一般。

    她思来想去,最先问了左母的病情。左仕明并不惊讶,也没有隐瞒,边回答边随邹棠走进客厅,坐在了沙发上。

    见他拿出香烟又慌忙收起的动作,邹棠善解人意道“没关系,我开窗户就好”

    左仕明愣了愣,有些局促,带着歉意接受了邹棠的好意“谢谢”他急需用香烟抑制即将崩溃的神经,也需要时间缓冲和思考该如何开口。

    对于左母的病情,邹棠给不了专业建议,但通过左仕明对左母病情讲述时的态度,她排除了左仕明是来寻求专业帮助的可能。

    所以左仕明想拜托她的事,只能和冷清言有关。她已是心急如焚,却没有急着询问,左仕明没有立刻开口,说明事态并不危急,她默默地开窗,摆上盛水的纸杯做烟灰缸,又递给左仕明一瓶水,给他足够的平复时间。

    左仕明一口气喝了大半瓶水,冰凉顺着食道下滑,

    缓缓冲淡了他心里的焦灼,随着一口烟雾吐出,他混沌的大脑渐渐清晰,焦躁苦闷的情绪也被压了下去,可他看向邹棠的眸中依然满是苦楚与哀伤,询问道“邹医生,关于我和清言的事,你知道多少?”

    邹棠敛了敛眸,猜想到了左仕明在切入正题前的前置问题,为加快进度,她一并回答“都知道,也包括她的身世和经历”

    面对明确又肯定的回答,左仕明眸中泛起惊讶,却也看到了希望。

    吸着香烟,他不禁想起陆锋朋友圈里的那张照片,虽然只有侧脸,但冷清言脸上的温暖柔和却是他从未见过的,那是融入其中、发自内心的笑容,他想冷清言对邹棠的信任与肯定也许已经超过了他这个所谓的哥哥或前夫,也更加确信,他没有找错人,邹棠一定能改变冷清言此时的偏执,将她从绝望中救出。

    他再次看向邹棠,恳求道“邹医生,你能不能以心理医生的身份,也以清言朋友的身份帮帮她,也帮帮我”

    邹棠眸光一凝,倏然攥紧了五指,她心里的回答是不能,她不能再次违背职业道德,也不想以冷清言朋友的身份出面,可她只能答应“好”

    烟雾随着叹息吐出,左仕明抑制着心中再次泛起的汹涌,向邹棠讲述了从左母偶遇乐乐到他随着冷清言回家的全部经过,也讲述了左母的异常与谎言,他的怀疑与不解,还有冷清言的心死与决然。

    他每说一句,邹棠的心上便会多出一道割痕,血花喷溅,淹没肺腑,只能靠指甲嵌入掌心的疼痛来维持理智,可她恨这该死的理智,更恨她不能立刻冲下楼将冷

    清言紧拥入怀,同时却庆幸理智尚存。

    不断整理着得到的信息,邹棠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将气全部吐出才看向了左仕明“我会开导她的,最近不要再让她和你母亲见面了”

    左仕明也正有此意“好”邹棠接着说“你母亲的病要紧,治疗期间不要再刺激她,精神刺激也是乳腺癌的诱因之一,她心里有秘密,而且是深藏了多年必须要隐瞒你们的秘密,就算你问她也不会说的,如果她很敏感,连试探都会刺激到她,还会加重她的病情,我建议治疗期间可以带着孩子去看她,不要强迫她接受,只让孩子存在在那个空间里就好,然后观察她的反应,血脉亲情是割舍不了的,她也许会无视孩子,但绝对不会像对待你们一样,对一个无辜的孩子辱骂或动手”

    “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要一点点加长她和孩子

    相处的时间,不过一但她的情绪出现波动,要立刻带孩子离开,而且绝对不要让孩子的母亲出现,要让她先接受孩子,接受你们离婚的事实,最后再接受孩子的母亲”

    左仕明郑重点头“好,我知道了”为确保万无一失,邹棠补充道“那个保姆阿姨,张阿姨,如果你没有时间或孩子的母亲不放心,你可以让张阿姨带着孩子去看她,她也能陪你母亲聊天,她不是在别墅工作了很多年吗,你要提前和她通气,如果你母亲向她问起你和冷清言的感情问题,最好让她向你母亲透露你们在婚姻期间夫妻关系的反常,重点是你们在四年前就已经离婚的假定事实,有时候,旁观者的话更有力

    量,还有,不要让你母亲知道你们的住址,要防止她偷偷离开医院来找冷清言或是去找孩子的母亲”

    左仕明认真将邹棠的话记在心里,连连点头。心中的苦涩愈发汹涌,邹棠垂了垂眸,攥紧了交叠的五指“最后是需要你去弄清楚的事,按你母亲晕倒前说的话,芷汐是谁很关键,我想她应该是解开那个秘密的关键”其实她心里有一个猜想,只是似乎不太可能,犹豫道“你知道冷清言的母亲叫什么名字吗?”

    左仕明怔愣住,轻轻摇头“我。。 . 不知道。。 . ”他眸光一凝,如恍然大悟一般“我知道了,一定是这样,芷汐就是清言的母亲!”

    “其实我一直认为我爸妈对清言好是因为冷叔,就是

    清言的父亲,他和我爸是八拜之交,但我从没听他们提起过清言的母亲,所以我和清言都不知道她的生母叫什么,可如果我妈对清言的过度保护和对我们婚姻的执着只是因为和冷叔的朋友关系,那也太奇怪了,既然是好朋友,她为什么不让她们父女见面,还要故意恶化他们父女间的关系呢?”

    “一定是因为她和清言的母亲才是好朋友,而清言的

    母亲在去世前向她托孤,她答应清言的母亲会视清言如己出,或许还承诺了我们的婚姻,好让清言的母亲可以放心,安详离世。。 . 一定是这样。。 . \"

    邹棠也是这样想,可上一辈的恩情却成了禁锢冷清言的桎梏,让她连呼吸都伴着强烈的疼痛。

    如茅塞顿开,左仕明接着说“她一直说是孙珺瑶破坏了清言父母的感情,不仅害死了清言的母亲,还会害清言,所以她瞒着冷叔送清言去乡下外婆家其实是为了让

    清言躲避孙珺瑶,可冷叔却偏偏和孙珺瑶组建了家庭,她替清言的母亲不值,认为冷叔没资格做清言的父亲,所以才会说谎让清言更加讨厌冷叔,可孙珺瑶根本不像她说的那样对清言抱有敌意,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 ”

    他想他知道自己该去弄清楚什么了。“谢谢你,邹医生”他真心道谢,起身后翻出钥匙递

    给了邹棠“这是清言家的钥匙,对了,她从昨晚开始就没有吃过东西,去看看她吧,拜托你了”

    邹棠紧蹙着眉头接下,强忍着心中的疼痛将回答挤出了唇边“好”

    她没有和左仕明一同出门,而是待左仕明离开,翻出了准备送给冷清言的礼物。

    不知被冷水冲刷了多久,带走温度,也带走了流干的眼泪,冷清言整个人都是麻木的,没有知觉,她关掉花洒,随意擦去水渍,光裸着走出了浴室。

    她故意让左仕明送她回到这里,她要看着那一墙之隔,给自己最后一击,好让自己彻底断了贪念,彻底死心。

    算日子仍在排卵期内,她和左仕明还没有办离婚手续,左仕明也答应了会配合,合理合法,可寻了一圈,左仕明却不见了踪影。

    她不知道是左仕明临时改变主意还是左母又出了什么事,但都不重要了,她想只要左母继续闹,左仕明终会妥协。

    套上性感的吊带睡裙,她本该麻木的心再次泛起汹涌的苦楚与酸涩,又化作无数利刃,将她已是血肉模糊

    的心搅成了一滩血水,她早已换掉了那些保守的睡衣,想着邹棠应该会喜欢,可是没有机会了,栽倒在床上,冷清言缓缓闭上了眼睛。

    身体仿佛在一点点地下沉,像是陷入了冰冷幽暗的泥潭,意识也在渐渐飘远,可不知是谁在泥潭里放了火,随着温度的升高将她的血肉和筋骨一并烧灼、撕扯,却没有一丝疼痛的感觉。

    她忽然想,要是就这样死去,也不失为一种解脱,这比承受十个月的折磨、比继续做一个提线木偶要来得痛快,更不会背叛她心爱的人。

    反正手机已经没电,谁都找不到她,而离开的左仕明也没有她家的钥匙,更不会在短时间内再来找她,她可以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得到解脱。

    隐约听到类似开门声的响动,她想那也许是幻觉,也有可能是上天可怜她,不忍心看她这被操控玩弄的虚假人生,为她开启了一道迎接她的大门。。 .

    进门前,邹棠在心里做了无数种设想,她没有天真到认为冷清言看到她后会抱着她痛哭,会向她倾诉,她也做好了会被冷漠拒绝,会被决然推开的准备。

    走进卧室,依旧柔美如淡雅的栀子花一般的女人正安静的躺在床铺上,像是睡着了一般,邹棠却脑子一嗡,呆愣在了原地。

    所有的设想都崩塌了,理智也荡然无存,她发疯似的跑上前,全身的细胞都在因恐惧而战栗,手不受控制地发抖,确认冷清言仍有脉搏,确认冷清言身上没有伤口,床头和周围没有任何危险药品及物品后,她已经是泪流满面,脱力地跌坐在了床边。

    颤抖的手抚上冷清言滚烫的脸颊,又抚过她冰凉的肩头、手臂和双手,邹棠豆大的泪珠滴滴坠落,沾湿了冷清言的胸口。

    依旧身处黑暗之中,身体依旧被火烧灼,冷清言找回了意识,却放弃了挣扎,可偏偏有一束光照向了她,有滚烫的温度滴滴渗入,对冲了烧灼她的火焰。

    哽咽声渐渐清晰,因那过于熟悉的声音,她本该死去的心开始挣扎,麻木的四肢也有了酸胀无力的知觉。

    缓缓睁开眼睛,冷清言平静如死水一般的眸中瞬间泛起了汹涌的波澜,她本以为眼泪已经流干,却有泪水倏然溢出,沾湿了鬓边。

    冰凉的指尖触到脸颊的一瞬,邹棠怔了怔,对上了冷清言的眸光。

    心痛如刀绞一般,她再也承受不住,俯身将冷清言拥入怀中,她用力了全身的力气,仿佛要将冷清言揉进她的身体里一般,哽咽道“你怎么能这么傻。。 . 你是要吓死我吗。。 . 我还以为你。。 . \"

    滚烫的泪水不断涌出,冷清言被拥得骨缝生疼,她缓缓抬手,却在闻到邹棠身上本不该有的烟味时落了下去。

    复燃的心再次坠入深渊,冷清言侧过头,眸光随之黯淡“你都知道了?”

    邹棠一愣,起身抚上冷清言的脸颊,迫使冷清言看向了她“知道了,可我是不是知道的太晚了。。 . \"

    冷清言怔怔地望着邹棠,听懂了邹棠的答非所问,她再次侧头躲避,拉下了邹棠的手“是,太晚了”

    无数回忆闪过脑海,涌上心间,邹棠再次哽咽“是。。 .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如刀绞一般心痛渐渐没了知觉,冷清言缓缓闭眼,漠然回答“知道又能怎么样,都过去了,谢谢你来看我,我没事,你可以走了”

    邹棠的心在抽痛,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可这才是她预想到的结果,才是她认识的冷清言。

    “好。。 . ”她欣然回答,在看到冷清言倏然攥紧床单

    时,心上漫过了浓烈的酸楚,补充道“我可以走,但不是现在”

    寻回理智,邹棠为冷清言盖上了被子,又拉起冷清言冰凉的手,握在掌心里轻轻揉搓,冷清言缩回一分,她便握紧一分,苦笑道“都说你笨了,竟然用冷水洗澡,寒气入体还怎么怀孕,不知道宫寒是女人的大忌吗?”

    见冷清言终于看向她,邹棠接着说“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应该很难怀上孩子,还是我帮你生吧,我们躲起来,十个月后你带着孩子去换自由”

    心脏骤然缩紧,恢复了痛觉,冷清言死死地盯着邹棠,握住了邹棠的手腕“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疯了吗?”

    邹棠扬了扬眉,依旧似笑非笑“是啊,我疯了,你不知道恋爱中的人都是疯子、是傻子吗?你最好不要认为这是玩笑,不过是生个孩子而已,只要是左仕明的不就行了。。 . ”

    “别说了。。 . 别说了!”仅存的理智被摧毁,冷清言彻

    底崩溃“邹棠,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不要再逼我。。 . ”

    双唇被用力覆盖,将所有的狠话都堵在了唇边,冷

    清言片刻失神,眸中泛起了雾气,她不断告诉自己不可以贪心,可她越是用力推,邹棠吻地越是用力,直到她不再挣扎。

    分开唇,邹棠轻抵着冷清言的额头,眸中满是哀伤,颤声道“我想要什么你不知道吗?可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告诉我好不好,不要说谎,你想要什么?”

    冷清言不断摇头,紧闭着双眼也盖不住涌出的泪水,哽咽道“不值得。。 . 我不值得你这样,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你明明有更多更好的选择。。 . ”

    咽下满腔的酸涩,邹棠捧起了冷清言的脸颊“更多更好的选择?冷清言,我可以选择喜欢我的人,但我只想选择我喜欢的人”她拉起冷清言的手抚上心口,渐深的双眸中盛满了认真与深情“这里早就不属于我了,我也

    控制不了它的去向,所以值不值得你说的不算,我说的也不算,它说的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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