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正三刻,青庐大殿。

    那位不速之客,突然到来的银发老者,已然不见踪影,殿中也恢复平静,准确来说,是一片沉寂。

    “咳咳。”轻咳一声,双目环顾,祁无瀚开口道:“这孩子归五师妹教养,大伙皆无异议,此事便这么定了。”

    大长老素有威严,决断一经发出,下方并无反对之声。

    紧接着,靠殿门处传来响动,轮椅上,在姐姐的帮助下,凌乐葵摇摇晃晃,站起了身。

    当着所有人的面,转向贝温柳,颤巍地跪了下去,大声道:“师父在上,请受乐葵一拜!”说着,便恭恭敬敬,行了三个叩首大礼。

    “好好,乖孩子,快坐下吧,贝某门下没这许多繁琐规矩。”轻轻一摆手,贝温柳柔声道。

    师徒二人相敬有礼,给肃穆的大殿增添了一缕温馨。但下一刻,一道不谐动静响起,又将这缕温馨给破坏了。

    众人纷纷扭头,却是汪兴运,屁股在椅子上搓动,摩擦所发出的动响。

    视线中,老者嘴角微翘,向凌怀阑斜视一眼:“门主,离巳时还有一刻,为何不见侄女婿前来,他不也晋阶了吗?”

    “额…”闻言,凌怀阑眉头蹙起,眸中划过一丝忧虑,看向自家大女儿:“乐竹,拜师一事,昨天可通知给来丰?”

    却与父亲一般,凌乐竹咬着唇,低声道:“禀父亲,来之前,女儿去过一趟燕归居,将来丰给唤醒。只是他的样子,似乎很是疲惫,多半是前夜雷劫,损耗尚未恢复,也不知…”

    “呵呵,有多疲惫?”话说一半,汪兴运呛声打断:“已过去一整天,乐葵这般虚弱,尚且生龙活虎。他一无病痛,二来精壮,还没恢复,怕是说不过去吧?

    “莫非…”老者故作停顿,眼中泛出冷意:“是在拿架子,藐视我青庐门?”

    藐视青庐,罪名不小,凌怀阑知道干系重大,忙辩解道:“来丰到此不过三年,不知本门规矩,劳烦诸位长老等待,实乃怀阑罪过。请稍待,这便去将他带来,当众给各位谢罪。”

    说罢,向凌鸿杰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当即踏出一步,向殿外走去。

    “且慢!”严厉一声喝止,汪兴运抱起手臂,冷冷道:“若侄女婿有心,自会在规定时辰出现,但若无心,就算强行扭来,怕也是不会服气的。”

    说罢,站起身,语气严肃,对祁无瀚道:“大师兄,拜师之礼,何等神圣。若明知还要迟到,那这弟子品性…可就值得商榷了,您觉得呢?”

    极其严厉的指责,凌乐竹闻言,心头猛地一跳,望向上首,暗下忐忑不安。

    视线中,祁无瀚眯起双眼,食指正一下一下,敲击着椅扶。

    却无多少迟疑,神色肃穆,对众人道:“师弟言之有理,拜师之礼,神圣不可亵渎,便以巳时为限,到时若不出现,那便作罢了吧。”

    此话一出,汪兴运脸上,顿时流露得意之色。

    坐下后,竟当众取出鸡鸣钟,放在旁边茶几上,兀自衬着头,闭目悠闲等待。

    与之相对,凌家四人截然不同,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轮椅上,女孩忐忑不安,一边揪着胸口,一边向姐姐寻求安慰。

    视线中,后者盯着殿外,看似平静,但那明显急促的吐息,早已暴露她内心的慌张。

    与此同时,其他人皆沉默不语,一时间,大殿异常安静,只听得自鸡鸣钟处,传来指针规律跳动的声响。

    每跳动一次,便仿佛一根刺,扎在凌乐竹心头,随之,心弦也紧起一分。往复多次,愈发绷紧。

    终于,“咯咯”、“咯咯”,鸡鸣声嘹亮而起,但殿门处,期待的身影始终不曾出现,心弦也一下扯开,断成了两截…

    鸡鸣钟处,一个巴掌按下,止住了叫声。收回手,汪兴运眸中,讥讽之意一闪而逝,又恢复成淡然模样。

    但任谁都能瞧出,藏在淡然下的,是满腔的激动与欣喜。

    上首,祁无瀚站起,大声宣布道:“时辰已到,各位都散了吧。”说罢,迈起威严步伐,率先朝殿外走去。

    其后,方明、贝温柳、明许、戴天工,各怀心思,但不曾开口,陆续离开了大殿。

    汪兴运最后一个起身,终于不必掩饰,浓浓讥讽之色,朝凌怀阑射去。

    转过身,步履如风,身轻如燕,整个人仿佛飘了起来,悠悠消失在殿门外。

    余下凌家四人,皆是沉默不语。良久,方才响起几声叹息,与懊悔。

    ……

    燕归居,急促的踏步声、“吱嘎”轮子连续滚动声,此起彼伏,一路去到院中,方才停下。

    凌乐竹侧耳一听,轻微鼾声自卧房传来,便推起轮椅,朝声音源头而去。

    气势汹汹,一把拍开房门,锋利目光向床上射去,却并未瞧见任何身影。

    低头一瞧,方才发现,男子躺在地上,仍是一身破烂衣衫,正在呼呼大睡。

    顿时怒从心起,攥起拳头,“噼啪”声中,骨头交错响动。

    短暂过后,却又松开来,想了想,取出一只鸡鸣钟,放在了男子的耳旁…

    “咯咯咯,咯咯咯…”片刻后,嘹亮鸡鸣声响起。

    嘈杂的声响,男子眉宇皱起,烦躁地嘟囔起来,却不睁眼,伸手摸向旁边。好一阵子,方才触及钟上的机关。

    随之,鸡叫声结束,有过一会,鼾声再次兴起。

    酣睡之时,并未察觉,有脚步声轻轻前来,俯身向下,在地上摆弄起来,很快又离门而去。

    “咯咯咯,咯咯咯…”卧房中,吵闹的声响又一次响起。

    受到惊扰,男子甚是烦躁,一边嘟囔,一边翻滚,却怎么也挡不住鸡鸣的侵袭,只得再度伸手,按住了钟上机关。

    可梦魇并未结束,类似景象还在重复,直到第五遍时,终于忍受不住,双目一睁,猛地坐起,望向躁动的石钟,心中纳闷不已。

    又一次,仿佛记忆缺失,本能抱起脑袋,使劲摇晃起来。

    待灵台恢复一丝清明,突然察觉,自门边方向,有目光正悄悄盯来。

    警惕望去,却是大小两双眼睛,一双担忧,一双愠怒,皆十分熟悉,不由地一怔:“乐竹、乐葵,你们怎么来了?”

    询问之时,不经意间,目光扫过床柜,那里放着一张纸条,娟秀的字体,似是有些印象。

    仔细一想,眉头皱起,忙瞧向窗外,天色已然大亮,顿时一拍脑袋,惊呼道:“糟糕,什么时辰了?”

    终于记起,今天巳时,青庐要给他、凌乐葵举办拜师仪式。瞧屋外光亮,时辰已然不早,得赶紧洗漱了。

    却在这时,觉察一丝怪异,门边一对姐妹,许久没有动响了。

    疑惑望去,二人犹在,举动颇为一致,皆将脑袋偏向一侧,耳根微微羞红。

    愣了愣,低头望向自身,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竟是衣衫褴褛,与乞丐一般。

    “额,对不起,对不起…”忙向二人道歉,又一把拽过床单,披在了身上,暗下大呼尴尬,这下糗大了…

    听见动响,凌乐竹缓缓扭头,直到余光看清,方才松了一口气,眸中划过一丝无奈,转瞬间,愠怒再次盛起。

    瞪去一眼,埋怨道:“来丰,你怎么回事?早晨明明来叫过你,怎得一转眼,又睡着了?知不知道,师父对你很生气!”

    “啊?叫过吗?”纪来丰挠了挠头,没有一点印象,紧接着却是一惊:“大长老生气?什么时辰了?”暗下,不妙预感生出,极为强烈。

    凌乐竹只是瞪着,毫无回答之意,想起鸡鸣钟,忙捡起一瞧,发现指针已在巳时二刻,规定的时辰是巳时,这样一来…

    “我错过了?”喃喃念着,却是不敢相信。

    艰难地抬起头,向轮椅望去,那里坐着他最信任之人,从不在正事上开玩笑的女孩。

    察觉他目光中的询问之意,女孩抿起嘴唇,纠结蠕动着,终究还是点起了头。

    “竟是真的…”叹息一声,目光垂下,再无幻想。此时此刻,心中懊悔,难以言喻,怎会这样呢?

    呆呆地站着,怀着满腔疑惑,使劲揉着脑袋,仔细回想起来。

    却在这时,脑海中,忽然传来一阵强烈的酸胀感,牵扯之下,浑身都疼痛了起来。

    疼着疼着,心头猛地一颤,他想起来了…

    昨天深夜,那一次、两次…不知多少次,连续的梦魇,将他折磨得痛不欲生。

    不,那不是梦,而是真实存在的。

    ……

    卧房中,男子愁眉紧锁,脸色愈发难看。

    突然,“咚”的一声,仿佛失去力量,一屁股跌坐在地,面色有如死灰。

    正怒其不争,瞧见此般景象,凌乐竹却也于心不忍。

    收起瞪视,只轻声埋怨:“来丰,既已瞧见纸条,何以还如此大意?害得父亲被…被…”被什么,却难以启齿。

    纪来丰缓缓抬头,只见女子把头偏向一侧,轻咬薄唇,神色中,愧意显而易见。略一思忖,瞬间明白过来。

    “是三长老吧…”幽幽一声叹息,那张惹人厌憎的沟壑白脸,满怀尖酸刻薄,逐渐在眼前显现。

    视线内,凌乐竹既不摇头,也不点头,便算是默认了。

    “呵呵,呵呵…”卧房中,冷笑响起,一声一声。

    男子脸上,笑意古怪,似是自嘲,又似在讥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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