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升,树荫开始收缩,将更多区域让给了光明。

    光阳的持续增强,令网绳投下的格子印迹越发分明,随着月梦寒向前踏出,刮擦着她那张吹弹可破的脸,拂去表间的浮躁,余下了沉静与内敛。

    胸口浮动渐渐平息,她第一次站在长老的前方,正式扛起门派的重责。

    阳明煦淡淡地微笑着,一如既往以平静面孔示人,可内心却是波澜涌动。

    此前,月梦寒虽为一门之主,却如小女孩一般冲动、感性,并不值得过多的重视。

    但现在,明眼人都能瞧出她的变化,接下来,必需小心应对了…

    向前踏出两个身位,月梦寒停下,向阳明煦福了一礼,道:“并派一事,关乎姹月前程与弟子安危,兹事体大,师妹必须万分谨慎,还望师兄能够理解。”

    她的语气十分平静,没有同意,也没有否定,比起初时的尖锐,已是判若两人。

    阳明煦默默点头,耐心等待着,今日行动成功与否,马上就要见分晓了…

    “师兄方才所言,男女双修、阴阳合璧,乃是两派的唯一出路,这一点,师妹深表赞同。”月梦寒一字一顿,清晰道。

    阳明煦脸色一喜,正准备接过话茬,女修却是话锋一转:“不过,若这条唯一出路并不安全,甚至地底、两侧都埋伏着可怕的陷阱,梦寒带着姹月一头栽进去,到时落个生不如死,岂不是更加凄惨?”

    “那师妹的意思是…?”阳明煦心一沉,暗暗叹息着,事情果然没这么简单。

    “想当年,贵派吞阳前辈、本门奼阴师尊,两位通天彻地的大修结成伴侣,携手建立阴阳宗,凭借独一无二的阴阳术法,傲立在正和大陆之巅。但本是前程似锦,却因遭遇背叛,奼阴师尊愤而出走,终酿成今日之局面。这其间的教训,梦寒谨记在心,不敢有丝毫遗忘。那么敢问师兄,并派之后,如何保证类似之事不再发生?”一连串犀利的言辞后,月梦寒便一眨不眨地盯着阳明煦。

    饱含质问之意的话语,将众人思绪带至百余年前,阴阳宗一朝分裂,两派闹到不可开交,双双衰落,便是由此而起。

    饶是阳明煦虽有预料,但一想到这纠缠多年的是非恩怨,不禁也是眉头紧锁,无从应答。

    倒是阳龙成双目喷张,愤怒地跳了出来:“喂,你这丫头,没有证据,莫要胡说。那不过是贵派奼阴前辈的一面之词,实际情况未必如此。或许只是闹了些小矛盾,又或许她犯了失心疯,负气之下带全部女修离开,毁了门内不知多少伴侣,间接还毁了阴阳一脉,最后却将责任甩在我等阳修身上,真真是岂有此理?”

    “哼,事实如此,竟还不承认!”月梦寒冷哼一声,双眼眯成寒缝,俏脸愠怒不止:“奼阴师尊心性豁达,岂是那般拈酸吃醋的寻常女子?便是察觉吞阳前辈渐生异心,竟暗中以邪法在她体内设下禁制,妄图将伴侣变成奴仆。这还不够,门下弟子多有类似情形,师尊一气之下,这才下定决心离开。三位长老亲身经历,如何作得了假?”

    “不错,师尊向来胸怀宽广,仁厚大度,更不曾犯什么失心疯的毛病。”月问柳幽幽说道。

    “你…”被当头硬顶,阳龙成脸色一僵,当即就要发作,但被阳安顺暗中一扯,又强行忍耐下来:“几位老姐姐,不是我说,当时您三位也才年幼,尚未到结伴侣的时候,此中内情如何能了解清楚?还是说,奼阴师尊当着所有弟子面,亲口陈述的?”

    月问柳微闭双眼,轻轻摇头:“师尊遭遇背叛,正值伤心之时,姹月初立,又忙着打理门派俗务,哪有时间解释,我等也不敢前去烦扰。不过,但凡姹月弟子,师尊皆视若己出,我等深受恩惠,无论她老人家做何选择,都会毫无保留地信任、跟随。”

    “呵,这不就对了。没有实在证据,从头到尾都是你们的臆测,害得阴阳一脉白白内耗多年,说出去不怕被人笑死?”阳龙成哼着鼻子,讥讽道。

    “你说什么!”尊敬的师父受辱,月梦寒忍无可忍,咬牙切齿怒斥道。

    “哼,老夫的意思还不明白?若臆测也能当成证据,那当时吞阳师尊同样伤心欲绝,是否也能说上一句,乃是受到奼阴前辈背叛,还倒打一耙的缘故呢?”

    阳龙成言辞锋利,胡搅蛮缠,月梦寒顿时气愤至极:“好,既然不敢承认,那我两派也没什么可谈的,诸位这就请回吧!”说罢,右臂一抬,做出送客的姿态。

    被辈分不如自己的晚辈呵斥,阳龙成亦是恼羞成怒,正欲骂将回去,却被阳安顺死死拉住,只得转过头去,一边吹胡子瞪眼,一边嘴里哼着气。

    旁边,阳明煦与妻子相互对视,皆看出伴侣眼中的无奈。

    这位三长老一向心浮气躁,甚至有些为老不尊,常常惹是生非。此般重要的场合,本不该让他参与,但他坚持随同,若不满足,恐怕另生事端,便只得屈从一回。

    果不其然,一番争吵下来,局面又朝着不可开交的趋势去了,真是好事不做,尽在帮倒忙…

    阳明煦心中叹息,这时,右掌传来柔和的触感,妻子一双柔夷轻抚,柔和目光凝望着他,令他躁动的心逐渐平复。

    深深吸了一口气,向妻子投去一个安抚的微笑后,踏出一步,平静道:“三位前辈、梦寒师妹,当年之事,发生得太过突然,太过剧烈,其中内情、是非曲直,一时论不明白…”

    月梦寒一听,汗毛瞬间炸起,作势就要驳斥。

    阳明煦瞧见,连忙竖起双掌,作安抚状:“师妹稍安勿躁,明煦想说的是,这些事情早已过去。误会也好,背叛也罢,百余年了,两派都受到了惨痛的教训。现如今,物是人非,何必再执着当年恩怨,一切应当向前看,维护阴阳一脉基业,方为我辈中人的责任,师妹你说呢?”

    月梦寒闻言,神色缓和下来,略一思忖,道:“师兄所言,师妹岂不明白?阴阳、姹月通力合作,困境立时可解?但只怕两派无法一心,强行归于一处,积怨不仅无法化解,反而逐年加深,随时有再爆发内讧的可能,到时才真正会毁了阴阳一脉。”

    “唉,看来师妹还是不信任我等。也难怪,自分裂以来,两派经常暗中较劲,言语也多有不敬。尤其纯阳丹、纯阴丹之事,双方弟子死伤不计其数,终造成如今误会深种…”

    阳明煦仰望天空,叹息不止,但很快目光恢复清明:“但如今已到存亡之际,若任由误会发展下去,阴阳一脉将会彻底消亡。所以明煦有个想法,不如趁这次机会,双方坦诚相待。姹月这边但有任何疑问或不满,师妹尽管说出,我等竭诚回答。果有冒犯之处,也定会做出对应的补偿。”

    这一番话语下来,感情身后,诚意十足,在场之人无不动容,或若有所思,或露出赞同之色。

    月梦寒蹙着眉头,盯了阳明煦好一会,又看向身旁三位长老。思虑再三后,坚声道:“好,既如此,那咱们就论个明白。来丰,去搬几把椅子来,给客人们坐。”

    “噗…”正暗中看戏的纪来丰,忽听自己名字被喊,直接一口气喷了出来。

    月梦寒这突如其来的吩咐,瞬间置其于水火之中,所有人目光都看了过来,有疑惑,有好奇,还有窃笑。

    暗暗头疼不已,搬椅子这种小事,这女人门下弟子多的是弟,叫谁不好,偏偏叫他这个“外人”,是何礼数?

    倒非他不情愿,也是身份尴尬,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尽可能少去阴阳宗面前露脸。

    两年前去日月湖的路上,也是月梦寒莫名其妙,让他上了阴阳宗的轿子,害得活活担心一路。这次又来,真有够胡闹的…

    “喂喂,师父叫你呢,还不快过去?”暗想着,耳旁传来一道蛮横的声音。

    回头望去,路冰影双手插着腰,俏目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旁边的女修们,各个似笑非笑,都在看着热闹。

    “快去呀。”见他不动,路冰影又推了一把。

    唉,前有猛虎,后有饿狼,纪来丰无可奈何,只得照做,便在当前的厅堂中,双手各抓起一把椅子,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咯咯…”大殿中,路冰影与姐妹们捂着嘴巴,纷纷偷笑不止,气氛也难得的轻松起来…

    天空中,阳光继续攀升,普撒下的光亮,穿透身体的阻碍,驱散着心头的阴霾。

    纪来丰双手提着椅子,迈着轻松的步伐,一边观赏上空的彩光奇景,一边期盼今日之事能够顺利解决。

    后方,路冰影等女还算有良心,纷纷放下手中器物,也帮忙往外搬着椅子。

    来到东边的阵营,纪来丰不假思索,直接朝着阳明煦夫妇二人而去。

    对这位阴阳宗的门主,他向来颇有好感,每次见面,对方都报以和善微笑,这次也不例外。

    简单回敬一礼,便转身返回,余光不经意瞥见月梦寒的身影,想起方才遭遇,本能想鄙夷去一眼。

    但一想,这般严肃的场合,对方身为一派之主,不好当众扫了她的威严,便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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