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艰收起脸色,漠然相视。曲无过冲酒楼伙计歉意一笑,说道:“我等几人喝酒喝得有些上头,弄坏了你家酒楼点物什儿,实在对不住。”

    说着朝脚下几人指了指,又是开口道:“刚才已是商量好了,由他们来赔。”

    伙计张着嘴巴,一脸茫然震惊神色,喝酒喝成这样,当真是没有见过,这分明是打了一仗的迹象。

    看着酒楼伙计的疑惑惊恐眼神,落在曲无过的眼中,自是成了怀疑自己二人方才的推脱之辞。

    下意识瞥了高艰一眼,二人倒是颇为默契,回过神来,曲无过噙起笑脸俯身冲那已是神志不清的一人朗声问道:“这些家伙什儿,你们赔是不赔?”

    高艰的脚悄无声息地踩在了那人的大腿边的一点皮肉上,微微发力,吃痛之下,那人再度发出一声无力惨叫,

    “啊。”

    抬起头来,曲无过冲已是目瞪口呆的伙计一笑,开口说道:“妥了。”

    钟杜武成了满洲的虎威将军,虽说是凭空降下来的官职,可经由惠政王亲封,再加之满洲都守宋明义以及都使朱庭这么一搅,本来尚是不曾有人知晓的消息,如同巨石丢进了古井无波的潭水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可朱庭被袭的消息依旧被钟杜武暗中压了下来,文人出身的宋明义已有数载没见过血腥,自然更是没有想到有人会在都城行凶,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被钟杜武拉回一条小命之后,对待钟杜武的态度改观不少,原这曾经的的征伐将军并非是无中生事,实乃是有心为之。

    所以这一次的满洲城守鲜有地听从了他人,顺着钟杜武的意思开始行事。

    虽说这一次的宋明义被吓得不轻,可绕是满洲都城额的城守,依然是有着常人所不能有的魄力与胆色,装作若无其事日常行为,不曾引人注意。

    麻烦的还是钟杜武,经朱庭这般闹腾,虎威将军的身份便藏不住了,被捅开之后,又是被惠政王赐下府邸,坐落在满洲的一处地段。

    话说这时候正是紧张态势,因惠贤惠明二子弄得正僵硬着,可这虎威将军,却有些不太一般。

    虎威将军官职不小,可占据一城便显得有些狭小了。

    但这一城是满洲城,虎威将军只有一条特权,那便是了调动满洲的全部在防兵马。

    即是除了各方势力之外的巡守兵力,皆落在了钟杜武手中。

    凭空砸下一个虎威将军,无疑是惠政王一记石锤捶在了所有人的心头,告诫自己收敛一些,毕竟自己这个满洲城的主子,还没到那种昏庸痴傻的地步。

    于是在这种关头下,所有人又是被惠政王逼得不得不表下姿态,亲身前往钟杜武的新府邸示好。

    身处满洲的惠贤惠明双子,自然也不能例外,甚至于四子惠信,也去往了钟杜武府邸。

    虎威将军宴席,想要代人送礼以及错开时刻都是不妥的,如此一来便是落了下乘。

    所以惠贤与惠明两人,已是注定要在钟杜武府邸碰上一面。

    让所有人举步维艰地是,若二人相峙,久久不曾站位尚在观望的举动,今日定是要非做不可了。

    不得不说,惠政王这一手棋,下得当真极好,令得所有观望之人必须走出这一步。

    二子内斗,定然有国力损耗,于惠政王眼中,不会不懂。可是不知惠政王如何所想,就这样甘心看着自己两个亲子为嫡相争。

    钟杜武噙着笑脸,站在府邸门前,迎着携礼前来道贺的迎客,收过贺礼,一人一人迎进府中,大有门庭若市的景象。

    只待迎至多半,满洲多数权贵已是到场,钟杜武依旧站在门前,见有一人含笑前来,自是躬身去迎。

    那人冲钟杜武拜拳,出声笑道:“钟将军好是神武啊,如今满洲有一虎威将军,定可震慑八方之敌。”

    钟杜武闻言摇头,说道:“惠明王爷言重了。”

    伸手朝府内一迎,说道:“请。”

    惠明顺势朝往里走,漫不经心瞥一眼府外,自己已是最后一人,全部权贵已是到了,只缺一人尚不曾来,扫几眼后,并未看到自己想看之人,心下安定,入了府中去。

    钟杜武依旧守在门外,迟迟不见有人再来,轻招下手,临来几个守卫,自顾也回了府中去。

    钟杜武成了虎威将军,小六等人反而是不曾到场相贺,更甚是不知道去了哪里,干了什么。

    站在殿外的钟杜武,静静看着殿内互相行礼的一众权贵以及极为耀眼夺目的惠明,哪怕站位需要揣摩,但这等情形下,如何不等向这地方王示好,皆是主动迎去行了一礼,寒暄几句。

    钟杜武轻而一笑,迈步便要往殿里走去,低声呢喃一句:“开始吧。”

    钟杜武方是入场,便被所有人看在了眼中,之前由于惠明所在时的尴尬局面顿时迎刃而解,所有人往前一亮,纷纷迎到钟杜武面前,道喜庆贺。

    入座设宴,钟杜武为主落在正中,惠明为尊同样如此,菜食酒水不多奢侈,却也闻得香气扑鼻,食指大动。

    没有歌舞,没有声乐,全场只觉得很是枯燥,所有人皆是你看我我看你,眼中满是不自在的意味,如坐针毡。

    反观钟杜武与惠明二人,没事人一般,就坐在那随口吃着。

    主宾不言语,谁又胆敢先开口呢,面面相觑中,气氛登时便冷了下来,静无人声,亦是不敢动筷,只可听闻钟杜武与惠明夹菜的声音,再无其他。

    正尴尬之际,有人沉下声来,站了起来。所有人亦是侧目,看了过去。

    那人,是为满洲庭阳侯——刘祁。

    满洲三痴以外,尚有曾与惠政王一同打江山的过命兄弟,皆是冲锋陷阵万夫不敌的猛将,名号叫得不比满洲三痴弱上多少。后惠政王称王之后,各自封了官职,可这些人都有个共性,甚至说是短板,其实也算不得短板,毕竟乱世之中,还能闲下时间读书识字的着实不多。

    故这些人的短板便是,勇猛过人,奈何大字不识几个。

    让他们上阵杀敌可以,但若要他们管控一方,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所以惠政王为这些人皆是封了不小的官职,而这些人也看出了惠政王的顾虑,同样知晓自己的毛病,没有讨要封地,就在这满洲做个侯爷,倒也几多自在痛快。

    加之庭阳侯刘祁,一共有五人被惠政王封侯,故被世人称之为满洲五侯,全然是为当年一等一的武将,勇猛非常,攻城陷阵立下赫赫战功。

    如今年岁稍长,颇有些力不从心,甚至于年纪比之惠政王还要大上不少的满洲侯,已是早些年便已去世。可其余四人,虽说老矣,但若是上阵杀敌自然也可,但这等开朝老将的存在,何等尊崇地位不必多言,如何敢指使这等侯爷。

    满洲的都使朱庭,明面上的满洲万人之上的人物,便是被这些人压得卑躬屈膝,抬不起头。

    但见刘祁端着酒杯在众目睽睽之下迈步走向身前不远处的惠明,惠明看在眼中,毫不掩饰心中喜意,忙放下筷子,站身去迎。

    刘祁望惠明,端着酒盏一敬,声如洪钟道:“惠明王爷,我是个粗人,不懂也不待见这个勾心斗角的小心思,今日便是一句话,我刘祁,觉得王爷稳妥。”

    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皆是心下一颤,眼睁睁看着刘祁说完话语,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惠明自是喜意非常,同样以就被我相迎,说道:“侯爷言重,这满洲中,何人不知庭阳侯,您是创下这偌大基业的元老,无人胆敢不敬。”说完,仰头灌下杯中酒。

    看在众人眼中,额头汗颜,喉结不住滚动着,浑身微微颤抖,这如何是喝酒,分明是让所有人做个见证。

    他庭阳侯刘祁,拥立惠明为王。

    满洲五侯中,仅仅到了庭阳侯刘祁一人,其余人不见身影,所以这刘祁可以说是在场除了惠明与钟杜武之外最为惹人注目的存在。

    这般想来,所有人的心思皆是飞转,庭阳侯刘祁是块稳心石,地位如何在场人皆是再清楚不过。

    新晋的虎威将军钟杜武,曾经令不少人闻风丧胆的人物,多加以打听便会知晓方前是与惠明一同入都,加之那个先锋使何易,身后之人可是满洲赫赫有名的虎痴尤文,如今再加一个庭阳侯刘祁。

    这满洲的二王爷手中,已是不知攥着何其恐怖的势力。

    反观没什么动静的大王爷惠贤,怕是没什么能够与之相匹敌的了。

    有刘祁开了个头,有人终是再坐不住,站起身来举着酒盏走去,惠明自是来者不拒,笑脸相迎。

    但见以主人身份的钟杜武,被这等情形下晾到了一旁。

    可钟杜武并未流露一丝不满,依旧稳稳坐在那里,就酒吃着菜食,轻呷一口美酒再塞一筷肉食,属实舒畅得紧。

    “呦呵,真是热闹。”

    自当不少人迎在惠明桌前敬酒之时,一句话语冷不防丢进了场中。却宛若一块儿石头,砸进了所有人心里。

    皆是循声一颤,看得殿前有三人缓缓走了进来。

    被众人围在其中的惠明,连人都不曾见到,只听那熟悉声音,笑意便已凝固,僵直下来。

    那些敬酒之人愣神,有些心虚地看着那同行三人,于正中之人自然不多意外,可看到两旁同行之人时,陡然间变了脸色。

    走在正中的便是满洲的大王爷惠贤,而两旁同行之人,虽说是同行可尚是微微落了半步,让惠贤走在最前。

    震山侯——马如广。

    相岳侯——马如平。

    若要说当年惠政王麾下的五侯非得比出个名次前后,除却花甲之年早已病故的五侯之首满洲侯外,一如封号所说那般,震山相岳,其威严不言而喻。

    更何况,这震山相岳二侯,是为一母同胞的亲生兄弟。

    待惠贤随此二人入殿中时,无疑心中冷了不少,惠明如今势大,致使所有人被蒙住了眼睛,慌了心神。

    待惠贤此刻到场之时,所有人方才想起一个心知肚明却不易时刻牢记的事实。

    自惠武死后,满洲分势,可占了胜算六成的,依旧是满洲的大王子,惠贤。

    钟杜武停下手中筷,擦净嘴角油渍,起身去迎。

    惠贤拜礼笑道:“如今应是改称钟将军了,恭喜恭喜。”

    钟杜武同样一礼,笑道:“王爷说笑了。”说着又是冲身旁二人一拜,说道:“见过二位侯爷。”

    冷漠不喜多做声的相岳侯紧紧盯着钟杜武,上下打量着,看得钟杜武有些发怵,正尴尬之际,却闻相岳侯开口说道:“此子,不错。”

    “那是自然。”惠贤笑着回道,“钟将军前些年可是李聚宝麾下的第一征伐将军,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

    “嗯。”一旁的震山侯同样紧盯着钟杜武,点头冲惠贤说道:“与你相同,瞧着甚是顺眼。”

    虽说有不少人已是行酒向惠明,可依旧不乏有人仍坐在原位,再度听闻这番话语,无疑又是一阵惊涛骇浪。

    这余下四侯之首的震山侯,可以说是满洲除却惠政王以外最为尊崇的人物,这番话,将钟杜武拔高到与满洲双子一同的高度上,不可谓不恐怖。

    可细细想来之时,又何时说过满洲双子的事,分明只言语了惠贤一人。

    或者是说,他惠明,还到不了这种程度。

    钟杜武受宠若惊,忙回道:“侯爷谬赞,钟某可是当不起啊。”

    又是一记重锤,骇得那些敬酒之人暗下恨不得打几个耳光,痛骂自己为何如此早地妄下定论。见钟杜武这般态度,这往日传言钟杜武与惠明一伙,如何能够叫人信服?

    举着的酒杯,进也不是退亦不是。

    但已走出这一步,便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心神不宁时,不曾注意到自己站位的主子惠明脸上,面颊僵硬着,眸中深处被掩埋不住地一丝丝诧异不安缓缓溢着。

    本以为在这个关头之下,暗下不睦的惠贤惠明两人不会同时到场,何况这钟杜武纵使是惠明之前有意避嫌,依旧是被所有人知晓是与之一同进城而来,如此多的因素下,惠贤就算前来,岂不也是自讨没趣罢了。

    可惠贤偏偏来了,而且是带着震山侯与相岳侯两位极具威望且地位尊崇的人物到来。

    意料中是为自己下得一步吞子大棋,不曾想对方亦是有感,封住缺处,致使自己碍口塞牙,吃不到肚里去。

    这一次,是惠明始料未及的。

    惠明看着谈笑风生的惠贤,一群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的敬酒的家伙同样畏惧地看向惠贤。

    惠贤一人尚好,可若是再加上身旁那二位侯爷,着实有些压迫了。

    而惠贤,至始至终没有看惠明一眼,自进门那一刻起,目光始终投在钟杜武身上,不曾移开。

    好似,钟杜武与惠贤才是最为亲近的那个。

    说着,惠贤仰起头四下打量着,轻声道:“你这宴席,连歌舞都没有,属实有些无趣了吧。”

    “又非享乐,弄那些玩意儿干什么?”钟杜武笑着回道。

    惠贤听闻摇头,说道:“堂堂虎威将军设宴任职岂是儿戏,这般下去,莫不是叫人反客为主,成了他人拉帮结派的场子?”语气尖刻,虽然没有言明,但指得何人已是再清楚不过了。

    一旁的惠明脸色连连冷了下来,这种时候,所有示好投诚之人皆是在此,若是就这样任由这话过去,不单单是落了下乘,不免更是寒了这些人的心思,彻底被压在下面。

    “惠贤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听着有些指桑骂槐的意味在里头?”惠明直言“惠贤王爷”,再无“兄长”尊称,亦是动了真怒,迁向身前惠贤。

    那些敬酒之人甚是知趣地避让,却不曾胡乱退却,围在惠明周围,立场已定自然再变不得。

    惠贤神不改色,终于是扭头看向惠明,淡淡回道:“桑是何指?槐又是何指?为兄脑子笨,不懂二弟说得是什么意思,不如讲清楚了,替为兄指明一二?”

    站于惠明身旁的庭阳侯刘祁忍不住,朗声道:“好小子,油嘴滑舌装腔作势,这般拐弯抹角耍小心机,能成什么气候?”

    “放肆!”待刘祁出声时刻,相岳侯马如平怒声暴喝,惊得所有人一愣,出声道:“你刘祁算个什么东西?胆敢如此张狂地对王爷出言不讳。”

    刘祁冷笑一声,回道:“老夫算个什么东西?我替大王打下这满洲江山的时候,他们这些人都还在妈妈怀中吃奶呢,若非是我,他们何来这等闲工夫玩些过家家的手段。”

    却见一旁现存四侯之首的震山侯马如广半睁着眼,缓缓开口:“庭阳侯这话,是说这满洲天大之功,都是你刘祁一人的了?我等都是做些摆设,毫无用处。”

    刘祁静下声来,壮年时属实是为猛将,奈何真的敌不过这个马如广,勇猛难当。

    看到刘祁漠然不话,马如广嗤笑一声,自顾说道:“再者,让你上阵杀敌可以,若是叫你管一管这满洲十五城,你行吗?”句句珠玑,博得刘祁哑口无言。

    众人皆知五侯武力非凡但大字不识一个,是为心照不宣的秘密。

    “其结果,不还是得靠这小一辈的良材维护着,都道是攻城容易守城难,你刘祁的名头,现如今再传出去,能有满洲三痴,能有惠家亲子叫得响亮?”马如广质问不停,直直问道。

    听得刘祁额头生津,身体微微颤着,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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