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师徒的猜测倒也没错,穆仙儿确实去了天圣宫祭拜,不过,那已是两天前的事了。

    此刻,她正轻抚手里的大宝,头顶的白纱斗笠遮住了她的容颜,全身也是一片雪白,似乎这正好与她“白云仙子”的外号相衬。

    没错,绝情崖一战,白衣圣使美女蛇虽然死了,可是身为江湖人,她还给自己取了另一个外号,叫“白云仙子”,呵呵,那是她母亲的名字。如果她的母亲是一位女侠,又何至于被迫成为杨国忠那贼人的小妾而死于非命。

    在她的脚边放着一个精致的锦盒,盒盖开着,然而里面的东西却让人看了一阵心悸。那是两块耳朵和两根手指,血肉模糊的,血腥味中还夹杂着隐隐的腐臭味儿,让人只犯恶心。

    在她身后,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也身着与穆仙儿同色的睡袍,他只朝锦盒中瞟了一眼,就忍不住捂着嘴一阵干呕。

    “怎么样?刺史决定好了吗?是割耳朵呢还是剁手指头?用不了多时,打更的可就转过来了,如果刺史还是难以抉择,我可就都要了。你也该知道,卫国公贪得无厌,多几块下酒菜,他肯定开心。”穆仙儿转过身来,冷冷地说道。

    “你……女侠饶命!我这屋里头的东西你都拿去,只求你……不要……不要伤害我。”男子扑通跪在她身边,全身颤抖着,满脸惊恐。

    穆仙儿环顾一眼屋内的陈设,冷笑道:“你这儿珍宝无数,可都是你贪污受贿所得,脏的很,我才懒得要。我就想给卫国公送点不一样的礼物,还望刺史成全。”

    “那……那割她的。”男子怯怯地指向床上昏睡的女子,眼中期盼着穆仙儿能够放过自己。

    穆仙儿走到床边,将剑在女子的脸边晃了晃,转头问道:“这是你娘子吗?”

    “不,是小妾。”

    “伤害她,我怕你心疼。”

    “不……不疼,她都昏过去了,不知道。”

    穆仙儿比划两下,却又将剑挪开:“她愿意替你受罪吗?”

    “愿意,愿意的,她愿意做任何事。”

    “可我不愿意,这么漂亮的脸蛋儿,我可真不舍得下手。”穆仙儿又朝男子走了过来:“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身为男人,身为随州刺史,怎能没一点担当?这种事哪能让一个弱女子替你领罪呢?

    哎,就这么点小事,都墨迹了两刻钟了,咱们就不能速战速决?你不知道,我这些天来,跑了多少地方,我都没好好儿睡个觉,只等收了你的孝心,我把这盒礼物给卫国公寄去了,可要好好休息几天。”

    “我……我可是随州刺史,朝廷命官,你知道杀了我该当何罪?”随州刺史摆出了官衔,幻想着能让眼前的疯女人清醒过来。

    穆仙儿用剑敲敲锦盒:“谁说我要杀你了?我一向不主张用杀人来解决问题。你难道没听到传言吗?安州、郢州刺史都已认罪,就剩你了。干脆点!反正你也逃不掉。”

    随州刺史瘫软在地:“为什么……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我们无冤无仇!”

    穆仙儿扬了扬衣袖:“不是给你说过了吗?我可是女侠白云仙子,专管天下不平事。你们三位身为朝廷命官,却草菅人命,难道不应该受点惩罚吗?我不杀你们已是仁至义尽了。”

    “身为女侠,岂能随意中伤他人,我虽未作出什么政绩来,可从没有伤害百姓!”

    “是吗?”穆仙儿的声音有些悲痛:“离这儿不远的天石岛上,那些枉死的人难道不是你们所杀?我可听说,其中有三十人都是不会武功的奴婢,也就做饭,洗衣裳,打扫院子……他们犯了什么罪了,要杀了他们弃尸江中?”

    “不……不是我……”随州刺史抖抖索索地站了起来,从床下的暗格中翻出一封信来:“是卫国公,是卫国公下的命令,让我们中元节当日剿灭天圣宫。这真的不关我的事啊!女侠明察。”

    穆仙儿拿过信看看,然后又从怀里掏出两封信来,一同扔到锦盒边:“我知道,你们三位都是受卫国公指使,所以才决定饶你们一命。可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自己动手吧。”

    随州刺史看着穆仙儿扔过来的剑,慢慢地捡了起来,突然,他却持剑向穆仙儿刺了过去。

    穆仙儿虽背对着他,可是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样,早就侧身躲开,然后拉起他的手臂往上一扬,剑锋贴着他的脸扫过,随着一声哀嚎,一只耳朵便落在了锦盒里。

    她丝毫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一脚将他踹倒在地,顺势将他手里的剑夺了过来。然后踩在他的手上,手起剑落,伴着再一次嚎叫,一根手指也被纳入了锦盒中。

    “子时已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打更的锣声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

    “完工,哇,都已经冬月初九了。我得快些把这些东西给卫国公寄去,你这儿珍宝多,借我几样吧。你不知道,给的钱多,这东西就寄得快,要是都臭了,卫国公还如何下酒啊?”

    穆仙儿说着,关上锦盒,用绸缎包好,又补充道:“取你的耳朵,是因为你听了不该听的命令,取你的手指,是因为你杀了不该杀的人。以后若是再犯,我可就连你的项上人头一块带走了哦。

    哦,深夜造访,还请刺史见谅,刺史保重,小女子先行告退。”

    穆仙儿再次瞟了一眼在地上痛得打滚的人,想到天石岛上的一片灰烬,想到了二姐毒蝎子,泪水又湿润了眼眶。

    向韩俊平请了个长假,如今已耗了七天了,可还有很多事未办,好在没给他说期限,因为自己就不知是否还能再回去。

    安州,郢州,随州刺史的事最多四天就会传到长安,到时候杨国忠必定会猜到天圣宫还有余孽。

    白衣圣使,白云仙子,都是一身白衣。杨国忠会联想到她们是同一个人吗?

    美女蛇死了,被东方宏所杀,血灵营的人到之前就已经葬身悬崖,东方英亲口肯定过。如果现在又传言美女蛇可能还活着,那东方英岂不是故意欺骗了杨国忠?

    呵呵,一刀杀了仇人,只能得到那一刻的爽快,可是如果能让自己的仇人之间互相攻击,那就好玩了。

    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等欧阳他们去帮忙查明李殷的下落,再做下一个决策。

    如果李殷是因为重伤不能回夷陵,这次找到了他,那就让美女蛇永远死了,把三州刺史的伤归到白云仙子行侠仗义所为。如果还是确定李殷已经死了,那就……呵呵,到时候安排好了一切事,我还能干点什么?这世上真的存在阴间吗?如果有,我真要去看看,看看李殷是不是在那边。

    穆仙儿躺在船上,江水推动着小船荡漾,如同摇着摇篮。她掏出领子里面的金锁来,嘴角微微一笑,是时候送它回家了……

    江陵之地,水系四通八达,从随州乘船过来,也就大半夜的功夫。

    船夫将船靠了岸,来到舱门口唤道:“女侠,到了。”

    穆仙儿开了舱门,扔过来一袋银子:“这些钱赏你了,这几天来送我到处走,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呵呵。”船夫朝钱袋里瞟了一眼,乐得合不拢嘴,准备道谢,可船头哪还有穆仙儿的影子。

    “金宅”两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高墙大院虽然气派,却是透着一股冷清。

    穆仙儿迟疑了一下,还是扬起剑柄敲了门。

    “谁啊?”院门内有人问道。

    穆仙儿不答,又加了几分力道。

    门开了,一个身着短袄的小厮将门拉开了一道缝:“你找谁?”

    “金大善人。”

    “我家阿郎说了,最近不见客,娘子请回吧。”

    “不见客?”穆仙儿亮出脖子上的金锁:“认得这个东西吗?还不快去通报?”

    小厮眼中闪现出一丝迷茫,微微一笑:“娘子请稍候。”

    内宅的主卧,一位老妇人虚弱地躺在床上,从锦被里伸出一只手来,由大夫把着脉。一位衣着华丽的老者焦急地候在床边,满脸愁容。周围四五个丫鬟默默地站在两边,等着吩咐。

    片刻后,大夫起身,朝老者招招手,两人往一边走开几步。

    “大夫,我娘子的病如何了?”

    大夫叹了口气:“娘子的病在心里头,心病不去,她自己都已经心如死灰了,又岂是汤药可以救治的?”

    老者大惊:“你是说,没救了?这……这怎么会?只要你能救我娘子,钱我有的是,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大夫满脸无奈:“哎,金大善人啊。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我不都说了嘛?娘子她一心求死,是心病!心结解不开,你买再贵的药也是无济于事啊!”

    “不,大夫,我求求你,再想想办法。你也知道,我女儿走了两年多了,就剩我们老两口相依为命。我娘子十七岁就嫁了我,一起过了大半辈子了,若是……若是她再有个好歹,可让我还怎么活?”金大善人恳求道,看了一眼床上的妇人,泪水夺目而出。

    “哎,我也只能给她开一剂药先护住心脉,你们再多做开导,帮她打开心结,能否回天就看她的造化了。”大夫说着,展开纸笔,写起方子来。

    “阿郎。”方才守院门的小厮在房门口怯怯地唤道。

    金大善人本就心烦意乱,大怒道:“什么事?”

    “有一位女子,脖子上戴着金锁,说……”小厮回道,见主人不悦,想是自己惹了事,赶紧接着道:“哦,我这就赶她走!”

    “金锁!”床上的金夫人突然大喊道,把一旁的丫鬟吓了一跳,她在丫鬟的搀扶下探起头来,双眼泛光:“戴金锁的女子,可是……可是灵儿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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