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悠故意阴沉着声音说道,时而拖着音调,如鬼魅般哀怨。除了韩俊平,其他几人无不浑身不畅,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穆悠接着道:“钟家兄弟也明白,凶宅不好卖,再加上这是钟刺史违规购置的,也不便张扬。所以他们也就不在乎价钱,只求速速拿着银子回乡。

    我当时便命穆君逸去办此事,谁知道他妹妹居然近水楼台先得月,和夫君一商议,就把宅子买下了。”

    韩俊平笑道:“这夫妻俩倒也精明。其实,鬼神之说,纯属无稽之谈。试问从古至今,我们所处的每个地方,又有哪一处没死过人?再说了,冤有头债有主,就算有冤魂,也只会去找害他之人,旁人又有何惧?”

    “刺史所言极是,信则有不信则无嘛。”穆悠捂着嘴“噗嗤”一笑,好似又觉得不妥,咬了咬嘴唇,生生地把笑意忍了下去。

    他咳嗽一下,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可是李氏夫妻俩虽买下了宅子,却没入住,三天前,将宅子低价租了出去。”

    陈平一愣:“这是何时的事?”

    穆悠忍不住又笑了:“司马这些天来都没去过刺史府,整日都在家忙着人生大事,当然不知。”

    韩俊平有了几分好奇:“那是何人租下了宅子,他知道这是凶宅吗?”

    穆悠摇摇头:“应该不知道吧,要不然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又带着孩子,怎敢住在里面?”

    “什么?这么大的宅院,就只住了母子俩?”众人惊诧道,无不倒吸了一口凉气。

    “哎,其实也是个可怜的女子,也没人疼没人爱的。”穆悠怜惜道:“所以,今日我们刚好可以去探望一番,让她知道我们这么多人关心着她,也好有所安慰。”

    韩俊平抿了抿嘴唇,想起了远在家乡的妻儿老小,脸色又忧郁起来。他低头叹了口气,大步走上前去,扣响了大门。

    “谁啊?”门内有个声音问道。

    韩俊平心头一颤,连扣在门上的手也被震得缩了回来,他诧异地看了一眼穆悠,双眼中充满了惊喜与慌乱。

    “我,穆悠。”穆悠在旁边答道。

    随着“咯吱”一声响,门开了,一位身着华服的少妇惊愕地看向门口一片青枝绿叶的官员。最后,她将目光落在了韩俊平身上,迟疑了片刻,终于笑着哭喊道:“二郎!”

    “娘子?你……你怎么在这儿?”韩俊平瞬间石化了,恍惚间,如同坠入了梦境。

    “你娘子想你了嘛,大老远过来看看你,不成吗?”穆悠将双手抱在身前,一脸的坏笑。

    “呵呵,明府来了。”女子抬起丝帕擦了擦泪,笑着朝穆悠欠欠身,又转头朝屋内喊道:“墨儿,快出来,看看谁来了?”

    “呵呵呵。汪汪,快来。”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撒着欢跑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只白毛小狗。

    “墨儿。”穆悠跨进院门,朝小男孩张开手臂。

    “穆叔叔。”小男孩欢乐地投进他的怀抱:“穆叔叔,你今天又有什么戏法吗?”

    “今天啊,我要大变活人,看好了啊,天灵灵地灵灵,观音菩萨快显灵,变!”穆悠说着,用手朝门口一指。

    小男孩抬眼看去,惊得半晌没合上嘴。

    韩俊平终于没忍住落下泪来,他一步跨进门槛,缓缓蹲下身来,张开了双臂,哽咽道:“墨儿。”

    少妇理了理鬓角的碎发:“傻孩子,你不是早就想你阿耶了吗?”

    “阿耶!阿耶!”墨儿回过神来,朝韩俊平飞扑过去,一家三口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穆悠往门边的四人跟前靠了靠:“怎样?学会了没有?要想取悦他人,你首先得明白他要什么,投其所好,必然马到功成。”

    四人惊得目瞪口呆,片刻后才连连点头:“受教了。”

    “好吧,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了,我还得找刺史要房租去,不知诸位是先各自忙去,还是准备留下来吃午饭啊?”

    陈平等尴尬地笑笑,赶紧朝韩俊平揖手道:“刺史,吾等就先退下了,告辞。”

    一家人互诉了相思,母子俩又带着小狗在院子里嬉戏起来,韩俊平脸上无比欣慰。他朝穆悠无奈地笑道:“穆兄,你这是公然向我行贿吗?我这是第一次接受别人的贿赂,可笑的是,居然没有一丝愧疚感,反而还觉得理所当然。看来,我是做不了清官了。”

    穆悠笑笑,朝他伸出手去:“给钱!”

    “什么?”

    “房租啊!一个月三百文,我已经替你垫付了半年了。”

    韩俊平有些感动,也学穆悠的样子往他身边的台阶上一坐:“这么便宜。”

    穆悠苦笑道:“没办法,谁让这是凶宅呢?租金自然便宜。按朝廷的规矩,地方官员只能住在治所后面的官舍里,不可在任职地私购住宅。可是,并没有律法规定,官员的家眷不得去租房子探亲吧?”

    韩俊平又被逗笑了:“穆兄真是把我大唐的律法研究的够透彻啊。只是,据我所知,穆兄就在离县衙不远的地方有一处宅子,门上还公然标着“穆府”二字。不知算不算违规呢?”

    “哦,我那宅子是上任那天田源贿赂我的,为了深入诱敌,我就暂且住着了,后来查了田府,也把所有事情上报朝廷了。圣人说让我自行处置,不就是默认了我可以继续住吗?”

    韩俊平道:“哦,又是特权啊?规矩都是圣人定的,可圣人有时候一句话,又可以置规矩于不顾,真是让人费解啊。”

    穆悠摘下官帽,理了理头发:“这有什么不解的。韩兄为官也好几年了,难道不明白,所有规矩、律法,制约的永远只是普通百姓和我们这些地方小官。真正的统治者历来随心所欲惯了,何时会甘心受此约束?呵呵,所谓的众生平等,真是可笑,这世上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可言。”

    韩俊平:“作为一方县令,穆兄这番言论,恐怕不合时宜吧?要是传到别人耳朵里,恐怕会落人话柄了。”

    穆悠看看远处玩得尽兴的母子和狗:“怎么会,若是传出去了,也是你告的密。韩兄也是聪明人,怎会自找不痛快,与我为敌呢?”

    “哪儿敢?”韩俊平朝穆悠抱抱拳:“圣人一直信奉“不历州县不拟台省”的官员选拔原则。穆兄如今虽为县令,其实只是一时历练,不多时定然会重返长安,委以重任。韩某奉承讨好都来不及呢,怎敢得罪。更何况圣人特地给我下了口谕:穆悠行事一向不循章法,只要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就由着他吧。”

    穆悠听他如此说,倒有些不自在了:“圣人当真这么说?你说他为什么就对我这么好呢?”

    “穆兄本事非凡,又与安王交好,圣人的意思很明显,迟早会让你辅助安王。据我所知,最多到年底,圣人就会想办法调你回京了。”

    “回京?”穆悠冷笑道:“长安有什么好的?圣人又如何认定我就愿意回去?谁说我又要辅助安王呢?”

    韩俊平不答,话锋一转:“从此处到我家乘车至少七天的路程,骑马估计也要四天,而我妻儿三天前就已经到了。如此算来,穆兄半个月前就派人去光州接我妻儿了。你方才讲,钟家兄弟也是半个月前来的夷陵,委托你帮忙卖的这宅子。看来,当时穆兄就计划好了让人买下此宅,给我备着了。”

    穆悠赞许地点点头:“那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当然不可错过。我也就是个中间人,帮钟家兄弟卖了这凶宅,得了那么点好处费,李氏夫妻花了半价就买了这么大的宅院,一时高兴,又给我那么点甜头。呵呵,两头赚!韩兄你说,我这人是不是更适合去从商啊?”

    韩俊平皱起了眉头:“穆兄何必顾左右而言他,你知道我说的重点在哪儿?”

    穆悠拖着下巴朝他眨眨眼:“什么重点?”

    “我也是半个月前接到的圣旨,让我担任硖州刺史。从长安到魏州、从长安到硖州,路程相差无几。”韩俊平凝视着穆悠:“也就是说,我在魏州接旨时,你也接到了一样的消息。但是,绝不可能是圣人通知你的。只可能是……你在圣人身边安插的眼线。”

    穆悠倒也不否认:“嗯,韩兄猜得对。”

    “你……”韩俊平倒是一惊:“你还真是胆大包天了,作为臣子,你居然派人监视圣人,你这可是大逆不道。”

    “哎哟,哪有这么严重,宫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圣人的多了,又岂多我一个?”穆悠倒是无所谓了:“自从钟刺史死的那天,我就想,圣人会派谁来接管硖州呢?

    我想了一圈人选,最终就猜到肯定是你。呵呵,因为我们是同一批高中的,在长安还有点交情,相处起来更容易。圣人八成是觉得,钟刺史是我给逼死的吧,生怕我把新任刺史也给害了?

    我手下那个县尉穆君逸,他还不信我,偏跟我打赌。结果,长安的消息传来,果然是你。穆君逸倒是愿赌服输,只好乖乖地去光州帮我接人去。

    呵呵,有一点你倒是猜得不太准,穆君逸找的快马,三天就到了,可是你家兄长根本不信。他又潜入你家中,偷走了你的书信,拿去找人模仿了一封家书,再去拜访。你家人才准了他带走你的妻儿。

    喏,你兄长还拜托他给你带了一封信,说让你安心做官,家中父母安康,他自会照顾,勿要挂念。”

    韩俊平见穆悠从怀中掏出信来,一把夺过来:“你怎么这样?连我的私信都看。还有……你身为县令,居然指派人去我家拐走了我妻儿,你……”

    “好了。别跟我整这一套一套的。”穆悠起身拍拍屁股:“你好好歇着,我走了。”

    “哎,谢了。”韩俊平也跟着站了起来,无奈地笑笑:“都快中午了,留下来吃个饭吧。”

    穆悠止了步:“改天吧,我还有要紧的事去办。”

    “呵,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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