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瞬间便迎来了新刺史上任的日子。这在夷陵这个小县城来说,可是天大的事。

    屋檐的凝霜慢慢在秋日下消散,萧萧落叶沙沙作响,阵阵凉风似乎随时都会翻开冬的篇章。

    刺史府前早已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还有各县官员,大家翘首以盼,恭候着新刺史大驾。

    “呵呵呵,穆县令,听说这位刺史跟你还是同榜。不知你们是否相熟啊?”陈平整了整官服,对穆悠问道。

    穆悠也将身上的官帽正了正,微微一笑:“当初在长安时倒是有些交情,只是一晃半年多未见,谁知他是否还记得穆某。”

    “明府,明府,刺史来了,刺史来了。”小飞从远处跑来,大声嚷嚷着。

    “来了就来了呗,刺史又不吃人,慌什么?”穆悠嘀咕道,见百姓们也都躁动起来,朝穆君逸挥挥手,就见他指挥着衙役们维持起秩序来。

    刺史的马车由远及近,很快就停到了众人跟前。韩俊平身着深绿色的官服,踩着车夫摆的小凳子下了车,亮出鱼符及委任状,陈平赶紧上前查验。

    “下官硖州司马陈平。”陈平拱手,朝穆悠使了个眼色。

    穆悠也赶紧揖手道:“夷陵县令穆悠。”

    “夷道县令于荣轩。”

    “长杨县令吕千秋。”

    “远安县令沈录。”

    众人齐道:“拜见刺史。”

    “诸位不必多礼。”韩俊平笑道,瞟了一眼穆悠:“韩某初来乍到,对硖州的一切也都不太熟悉,还希望今后各位能多多支持,共同协助我将硖州治理好!”

    众人齐道:“下官定当全力以赴,共助我硖州天平地安。”

    “拜见刺史。”百姓们也随之齐声呼道。

    “好。”韩俊平点点头,朝他们一挥手:“你们也都散了吧。”

    “刺史,”陈平上前一步,揖手道:“刺史远道而来,舟车劳顿,下官在夷陵酒楼略备了薄酒,与诸位县令一起为刺史接风。还请刺史赏光。”

    韩俊平冷冷一笑:“吃饭就算了。连着赶了好几天的路,确实挺累的,不知官舍收拾好了没有,我是迫不及待要去歇着了。

    四位县令想必也都把各县的政务卷宗都带来了吧,先送到我书房去,我休息会儿了慢慢批阅。”

    几位县令对视一眼,夷道县令于荣轩呵呵一笑:“刺史辛苦了,刺史一心为公,实在是让下官们钦佩不已。”

    长杨县令吕千秋也附和道:“没错没错,刺史勤政爱民,两袖清风,下官定当以刺史为楷模,不忘初心。”

    远安县令沈录也揖揖手:“刺史清正廉明,克已奉公,实乃我硖州百姓之福啊。”

    各人均奉承了一般,然后齐刷刷把目光投向了穆悠,看他能夸出点什么。

    陈平又朝穆悠使了个眼色,新官上任,一起吃个饭,拉进一下感情,绝对没错。

    连韩俊平也把目光落在了穆悠身上,满怀期待。

    然而穆悠却沉默了。他双眼凝视着刺史府旁的一株枫树,那火红的叶子比夏花都要灿烂,只是终究已到了晚秋,稍微一点风,就带动了好几片飘然而落。

    “穆县令,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韩俊平忍不住问道。

    穆悠一本正经道:“我觉得枫树还是长在山林中更加绚丽,种在街道上开始是很美,可是等着它慢慢落叶,扫起来特别麻烦。我看扫街的张五郎两刻钟前刚把这儿清干净,你们看,这一时又落了这许多,他一会儿还得再扫,实在是太辛苦了。我觉得有必要给他加点工钱。”

    众人皆愣住了,好在韩俊平早领略过穆悠非同常人的思维,也就微微一笑:“穆县令倒是爱民如子,令韩某敬佩。”

    “哦,不敢当不敢当。”穆悠摆摆手:“刺史一路辛苦了,不知可否再忍耐一会儿,随我去一处地方?”

    “好。”

    穆悠又看向其他四人:“几位可有兴趣跟去看看,我教教你们,什么才是真正的阿谀奉承。这边请。”

    众人听他如此说,自然紧随其后。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了一里多路,总算在一座高宅大院前停了下来。

    “李宅?”韩俊平念着大门上的牌匾:“穆县令何意?”

    陈平满脸惊恐地看着穆悠:“穆县令,你……你带刺史到这里来干什么?”

    韩俊平疑惑道:“这是谁家的宅子?”

    “回刺史,这是上任钟刺史的府邸。”陈平抢答道。

    “钟刺史?就是上个月悬梁自尽的钟宽?”韩俊平满脸诧异地看向穆悠:“难道你查出了他另有死因,要为他缉凶?”

    “不不不,司马可以作证,钟刺史确实是自尽而亡,他的管家和他的遗书都可以作为证据。我早已通知了他的妻儿,半个月前,他的两个儿子得到信了,赶来把他的棺木拖回老家安葬去了。”

    “那他两个儿子没有提出异议吗?难道不觉得钟刺史死得蹊跷吗?”

    “钟家兄弟说了,钟刺史自从当了官,基本就没顾过家,开始是因为朝廷的规定,五品以下官员外任期间,三年内不可携带家眷。所以他们母子三人只能留在老家侍奉祖父母。

    后来,三年期限已至,祖父母年事已高,时常患病,又不便长途跋涉,所以又是迟迟无机会来襄州团聚。

    年复一年,他们兄弟俩实在思念父亲,便悄悄来夷陵探望。却发现他们的父亲美人在侧,逍遥快活得很啊。

    兄弟俩想着老家已经人老珠黄还在盼着父亲接她的母亲,伤心极了,便悄悄地回去了。

    而钟刺史应该都忘了他在老家还有亲人了吧。这些年来,他和田府在夷陵狼狈为奸,中饱私囊,这座宅子里金银珠宝源源不断,他更是纳了好几房美妾,只可惜没人再为他生个一男半女。

    钟家兄弟也看了他的遗书,觉得他定是以前做过什么错事,突然想通了,才以死谢罪。他们很平静地接受了他的死讯,卖了这座宅子,念着最后一点骨肉之情,把他拖回老家安葬就已经算是尽孝了。”

    韩俊平听穆悠讲着,脸色越来越凝重,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朝廷自有它的打算:五品以上都是大官,带着家眷终究是个拖累,自然要有所顾虑,不敢滥用职权,更不敢心生反意。

    而五品以下多为地方小官,携带家眷恐他们心系私情,无法全身心为地方百姓效力。再则,山高皇帝远,若是他们意图不轨,朝廷便会迅速控制他们远方的家眷,让他们投鼠忌器。”

    穆悠笑笑:“圣人想的永远都是怎样使江山坐得长久,哪会管其他人的情感需求。如果钟宽身边一直有妻儿父母跟随,他会不会“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呢?

    在最开始,他或许也想过快快升官,好让家人过上好日子,说不定还为此做过一些丧尽天良的事来讨好圣人。可是后来,他发现官场的路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畅,所以也就忘了初心,安图享乐了。”

    韩俊平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穆县令,你这是在给我上课吗?”

    “下官不敢,只是希望刺史能永远记得当官的初心,能让他们刚才的奉承话都能成真。”

    韩俊平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为了避免家族势力影响地方正常秩序,历来为官者都要遵守一个回避制度———不能在自己的家乡担任官职。像穆县令这样能回家乡任职,又可以有家人相伴者少之又少,真是让人羡慕了。”

    穆悠笑笑:“刺史先是做了一年多从七品的宣义郎,而后随穆某一起高中,被封为魏州长史,官职从六品,然而仅短短半年时间,又迁为正六品硖州刺史,可谓是步步高升。然而你从没在某处呆过三年以上,始终没有机会将妻儿老小接到身边来。

    你从河南道宋州到河北道魏州,再到我山南东道硖州,可谓是跋山涉水啊。可是你的家乡却在淮南道光州,距此处也得七天的路程。不知刺史可会想家啊?有多久没回去看看了?”

    众人听穆悠尽在刺史伤口上撒盐,无不偷偷挤眉弄眼地提示他住口,可是穆悠依旧滔滔不绝,似乎并未在意韩俊平已满脸忧伤。

    许久,韩俊平再次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在我大唐对我们这些官员还算优待,每十天还有一天旬假,再加上逢年过节和探亲假,一年到头凑到一块,总能抽出几天时间陪陪家人。有劳穆县令关心了。”

    “刺史客气了。既然同是大唐官员,理应相互帮衬着。”穆悠说着,指指李宅:“说了这么多话,想必刺史也口渴了,既然到了别人家门口了,何不进去坐坐,吃杯茶,就当体察民情了。”

    韩俊平再次看向那高耸的屋檐,冷冷笑道:“能有钱买下这么大宅院的人,恐怕也不会是普通百姓吧?”

    陈平也疑惑地看向穆悠,他倒是听人讲过钟府卖了,却不知是何人买走了。

    穆悠摇摇头:“就是一对寻常的夫妻,男主人叫李殷,女主人名唤穆仙儿,是夷陵县尉穆君逸的亲妹妹。”

    “哦,我说嘛,还真是和官府沾了点关系。”韩俊平意味深长地瞟了穆悠一眼:“想来这事穆县令也没少受累吧。”

    “还好,就帮了一个小忙而已。”穆悠并不隐瞒:“钟家兄弟想卖宅子,可是整个夷陵,谁人不知钟刺史是在宅子里悬梁自尽的。

    更有传言说,钟刺史曾多次从宅子里往外搬运尸体。总共有三十具之多。真不知道这里面曾经死过多少人?有人说半夜里都会听到鬼叫声,寻人索命……

    试问,如此凶宅,谁人敢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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