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来了啊,咳咳。”床上的人细着嗓门说道,坐直了身子,刚一动就引得一阵咳嗽。

    “阿耶,慢点。”穆仙儿上前将他扶起来。

    “你公务繁忙,不在县衙待着,到我这儿来做什么?”他冲穆悠抱怨道,总算抬起头来。

    陈威够着头看去,不禁吓了一跳,那是一张十分可怕的脸,哪儿还看得清容貌。

    “阿耶,您的一位朋友来看望您了。”穆悠说着,退开一步,指着陈威介绍道。

    “朋友?”

    陈威赶紧上前,疑惑地问:“你是……穆兄?”

    “十八年前,我家突然来了贼人,抢走了我阿娘,重伤了我阿耶,还放火烧了房子。当时我阿兄还在房间里睡觉,阿耶为了救他,也被烧成了这样,结果还是没能救出他来……”穆仙儿悲痛地说道:“好在老天保佑,让我们父女相认了。放心吧,阿耶,我们一定要让害了我们全家的人得到应有的报应的。”

    “莲儿,你们忙去吧。既是我的朋友来了,理应好好叙叙旧。”

    “是。”穆悠拉起穆仙儿的手退了出去。

    陈威偏头朝外看去,见两人正在院子里亲昵的说着话,红裙姑娘双臂搂在了明府脖子上,明府笑着朝她唇上亲了上去。

    陈威一惊:“他们是?”

    “是我的女儿女婿。我现在这个样子,是没法出去见人了,只有让我郎子去替我完成我的梦想了,咳咳咳。”

    “穆兄,真没想到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陈威笑道,一时激动地有些不知所措。

    “陈兄以为我死了吗?”“穆悠”摸着脖子,似乎连说话也十分费力。

    “不不不,穆兄吉人自有天相,只是一晃这么多年都没你的消息了,真没想到今日又能相见。”

    “你知道我这十八年来是怎么过的吗?都是杨国忠那个狗贼害的。所以我也要……咳咳咳……咳咳……”

    “阿耶,阿耶你还好吗?快,喝点水。”屋外的两人见“穆悠”咳的厉害,赶紧跑进屋来,穆仙儿端上一碗水喂他喝下。

    “穆兄还好吗?”陈威也关切地问道。

    “死不了。咳咳咳。”

    “来,阿耶,还是快躺下吧。”穆仙儿两人将他重新扶到床上。

    “陈乡正,你先回去吧。等我阿耶缓和点儿了再来也不迟。”穆悠直接下了逐客令。

    “哦,是。那穆兄,你安心养病。我过两天再来看你。明府,娘子,在下告退了。”

    “慢着,我想陈乡正也是明白人,应该能管住自己的嘴吧?”穆悠嘱托道。

    “是,明府。陈某明白。”

    眼见陈威出了院子,床上的“穆悠”蹭了一下跳下地,撕掉了满脸的“疤痕”,冲穆仙儿直揖手:“我说主子啊,再以后这种事能不能就别找我了啊?要是穆大侠知道我扮他阿耶,还不得一剑劈了我。”

    “好你个小钱钱,不知好歹的东西,得了便宜还卖乖?连李殷都叫你阿耶了,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了吗?”

    钱管家一愣,猛地跪地就拜:“圣人啊,奴婢斗胆,可不是真要冒犯您,是他们……他们偏要我……”

    “好了。”李殷也取下了穆悠的脸,转身温柔地看向穆仙儿:“你是怀疑这个陈威也是同谋?”

    “我听阿娘说过,阿耶以前确实在一户姓陈的人家住过两年多,后来与阿娘成亲后也就断了来往。欧阳也对这个陈威有点印象,只是个粗俗之人,跟阿耶关系并不太好,他邀请阿耶到他家去住,估计也是为了赚点房租。”

    李殷:“人心叵测,要想一个人暴露本性,确实需要花点功夫。如今我们算是投出了石头,路在何方,还需要他引导我们去找。”

    “那就有劳你了。”穆仙儿双手搭在李殷肩头,亲昵的说。

    李殷坏笑道:“那事成之后有什么奖励?”

    穆仙儿朝他的脸上就是一口:“先付个定金,查清楚了还能少了你的好处?”

    两人嬉笑一番,一回头,只见钱管家正捂着眼睛站在旁边。顿时不禁有些尴尬。

    “小钱钱!”

    “哦,”钱管家应道:“在。”

    穆仙儿怒道:“你还杵在这儿干嘛呢?”

    “哦,那……我先回去了?”

    “好了,我先走了,一会儿追不上陈威了。”李殷笑笑,已飞身而去。

    “主子。”

    穆仙儿将眼光从远方收了回来:“还有事?”

    “嗯,府上的事。柳娘子倒是知道你的身份,可是奶娘和两个丫鬟却是不知,到底要不要……”

    “不,先瞒着吧。锦绣倒还好,那个柳絮,一张嘴就跟没安门似的。我刚才在大街上还听她给人家讲我们穆府的事哩。这十多天,还不知她传出了多少话。要是她知道了穆悠的真实身份,那我还不得杀她灭口?”

    “呵呵,那就先瞒着。只是李大侠已经现身了,我听柳絮好几次追问李大侠,问你在哪儿。我在想,主子你是不是也该露个面才是,也不可能一直都称你在给明府办事吧?”

    穆仙儿欣然笑道:“好啊,小钱钱,不愧是跟了我这么久了,变得和我一样聪明了嘛,呵呵,我也是这么想的。”

    钱管家诧异地看着穆仙儿,真是服了这人啦,连夸别人也不忘要自恋一番。

    李殷悄悄跟着陈威,果然大有所获:

    “刺史。”陈威哈着腰见礼道。

    硖州刺史将茶杯重重撂在桌上,满脸不悦:“不是给你说过了吗?没事儿别来找我!”

    陈威一脸委屈:“是。可是,现在确实有事,陈某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说!”

    “那个穆悠……”

    “穆悠?他新官上任,官架子倒是足得很,又沾着安王的光,田府一事,没连累到我已是万幸。先由着他吧,以后有的是机会再慢慢收拾他。”

    陈威面露难色:“可卫国公给我来信,让我务必除了他。”

    “哦?卫国公要杀他?”刺史摸着胡子,转着眼珠,突然猛地开门四处张望一番,见无人偷听,总算松了口气:“那你想怎么做?”

    “我……哎,事到如今,有件事我不得不说了。其实,如今的县令穆悠,他是假的。”

    “假的?什么假的?”

    “呃,名字。”陈威挠挠头:“他其实是穆悠的女婿,真正的穆悠卧病在床哩。”

    刺史一瞪眼:“说明白!”

    “刺史难道忘了十八年前的事吗?当年卫国公还是花鸟使,奉旨甄选美女来到硖州。您当时还是硖州别驾……”

    刺史不耐烦了:“说重点!”

    “是。当时,我向您举荐了一位小娘子,长得是如花似玉,您看过了也说不错。可是,那小娘子却已为人妇,她的夫君是一个书生。您让他写休书,白花花的银子送给他,他居然不肯。可是卫国公也得知了此事,对那女子也十分中意。您便趁黑叫了几个人……呃……呵呵,随后她家便着了火,哎,火烧的太旺,也只能救下那女子一人。”

    刺史笑着点点头:“哦,确有此事,一晃都十八年多了,你现在提这个干什么?”

    “刺史可还记得当年那女子的夫君是谁?”

    刺史满脸不屑:“这我哪记得!”

    “穆悠。”

    “什么?”刺史一惊:“同名同姓?”

    陈威不答,又追问道:“刺史可还确定当年的书生是真的死了吗?”

    “那是自然,那一刀可是在要害。”刺史说着,自己也有些怀疑了:“怎么,你的意思是说,那个书生并没有死?当时卫国公急着回京,现场处理的确实有些仓促。不过走时把整个茅屋和栅栏都点了,就算那一刀要不了他的命,他又如何逃脱火海?”

    陈威叹了口气:“他确实还活着,我刚才已经见过他了,他的脸上满是疤痕,连声音也怪怪的,一定是当年那场火烧的。”

    “什么?他还活着?在哪儿?”刺史也紧张起来。

    陈威不敢隐瞒,把如何去见穆悠的细枝末节都说了一遍。

    刺史听着,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脸色已变得铁青:“他还活着!他……他一定是来报仇的!”

    “刺史,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让他多活了这些年算是便宜他了。当年的一切都是他不识好歹咎由自取。让自己的女婿假借自己的名字来夷陵当官,他这是明摆着来讨债了。”刺史一捶桌子:“可我钟宽也不是吃素的,他这是自寻死路。”

    “刺史的意思是……听从卫国公的指令,把穆悠父女还有这个假穆悠一起给……”陈威用手一抹脖子,观察着钟宽的反应。

    “卫国公不是给你下令了吗?”钟宽说着,端起茶来抿上一口,猛然,他一跃而起:“不好!”

    “刺史……”

    “卫国公若要除了这个假穆悠,为何不在长安动手?”

    “呃,长安乃天子脚下,又有安王护着,很难找到机会。”

    “那路上呢?”

    “这个穆县令心思缜密,一路上都是乔装而行,偷偷地就到任了。”

    “他到任也半个月了,有杀手刺杀他吗?”

    “这……”

    “卫国公也在暗中查他哩。卫国公多精的人,此刻让你动手,还不是怕自己受到牵连。你……你这个蠢货,此刻跑来找我,那个穆县令能带你去见穆悠,必是已怀疑你了,你却往我这儿跑!”

    “这……刺史放心,陈某一路小心谨慎,从后门悄悄过来的,绝没人看见。”

    “报,刺史,紧急公文。”门外公差禀告。

    钟宽亲自开门取过,展开信封,只看了一眼,不禁连声叹气。

    “刺史?”

    “卫国公的信,让我明面里和穆县令多亲近,务必找出穆悠父女,永绝后患。”钟宽将信点燃,无奈地指向陈威:“你啊,只怕已让我暴露了,这个穆县令,不好惹啊。”

    “刺史英明,她确实不好惹。”房顶一声大喊,不待两人辩清,李殷身影一闪,已飘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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