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降临,西市上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而悦来客栈虽地处闹市,却是静的可怕,连一个客人都没有。店内已收拾干净,店小二靠在桌上打着瞌睡,刘掌柜也坐在柜前发着呆。

    一个人影不声不响地跨进店来,一剑敲在柜台上。

    刘掌柜一跃而起,满脸惊喜:“客官,您几位?是吃饭还是……”他说着,突然住了口,笑容僵在了脸上:“萧将军,您……您深夜来此,有何贵干?”

    “穆悠在吗?”

    “在在在,一直待在房里哩。您这边请!”

    萧飒伸手拦住:“不用,我知道路,自己上去就行。”

    “是。萧将军请便。呵呵。”

    萧飒上了二楼,甲字六号房里果然亮着灯,他用剑柄扣在门上,就听得有脚步声朝门边靠近。

    “谁?”里面的人问道。

    “萧飒。安王让我给你送件东西。”

    门开了,一张笑脸印入眼前,萧飒大惊:“你……”

    “进来说话。”李殷朝旁边退开一步,将萧飒让进屋来,迅速关好房门。

    “殷子木!不,没人时该叫你李殷才对。你不是走了么?怎么会在穆悠的房间里?穆悠他人呢?”

    “她有事儿出去了,客栈门口有人盯着,这房里不能没人。”李殷叹了口气:“你也知道,穆悠得罪的人太多,很多人都想摸清楚她的行踪,从而对她不利。所以,她去夷陵上任的路线更是绝密。”

    萧飒冷冷一笑:“穆半仙无所不能,还有他怕的人么?”

    “呵呵,小心一些总归没错。”

    “天都黑了,他还不回来吗?安王有件礼物让我亲自交给他。”萧飒说着,掏出怀里的一件用牛皮纸包裹的东西来。

    “她不会回来了,她去帮朋友种花去了。我们约了明日辰时在安化门外汇合。”

    “种花?哼,我看啊,是沾花惹草吧?临走了,还有哪位小娘子放心不下?”

    李殷也不解释,伸出手去:“要下雨了,萧将军早些回去吧,东西交给我就行。”

    萧飒摇摇头:“既然答应了安王,就得亲自交到穆悠手上,我也刚好有件私事找他。安化门外对吧?我走了。”

    “哎,把伞拿着,我观了天象,夜里会有小雨,给她说了也不带伞,等会儿还不定被淋成什么样子。”李殷担忧地说,将一把油纸伞递了过来。

    “多谢,告辞。以后别再让我见到你们。”萧飒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拍拍李殷的肩,走出房去。

    零星的雨滴落了下来,街上的商贩见状,纷纷收摊回家,行人也没了逛街的兴致。顷刻间,街道上便安静了下来,似乎也准备就寝了,只有那蒙蒙细雨,柔和地落在街边的树叶和屋檐上,奏出一片和谐的乐章。

    萧飒撑着伞穿过西市,跃过安化门,沿着官道走出了一里,停了下来。面前是个三岔路口,穆悠不知去了哪里,看来只能在这里候着了。

    斜风细雨,静静交错,纷纷而下,扬起地上泥土的气息,混着淡淡地草木的芬芳,倒是让人心情舒畅。

    萧飒闭着眼享受着这份宁静,直到天色渐亮才骤然醒了过来。

    雨,不知是何时停的,放眼望去,地面全湿了,周围的草坡树木格外青翠,绿叶上的水珠晶莹透亮,如一粒粒珍珠。早起的鸟儿立在枝头梳理着毛发,发出一阵阵歌唱,整片天地终于又舒醒了。

    他扔掉伞,摸了摸身上,红褐色的劲装也被雨雾湿润了,幸好怀里的东西还完好无恙。

    东边的大道上,一个人影缓缓走了过来,萧飒定睛一看,正是穆悠。他额上的头发湿漉漉地搭拉在眉毛上,整个人显得甚是疲惫,还是那身灰色的布衫,斜挎着银白色布包,全身上下早已湿透,零零星星还粘着泥土,鞋子上更是污浊不堪。

    “萧哥哥,你怎么在这儿?”穆悠也认出了萧飒,雾蒙蒙的睫毛下,双眼中满是惊喜。

    “我说过多次了,叫我萧将军。”

    “好,萧将军,萧将军。”

    “你不是去你朋友家了吗?怎么?看你这副样子,像是被人拒之门外了?”萧飒取笑道,突然觉得此刻的穆悠有几分奇怪,以前都是平视他说话,今日……怎么觉得他好像矮了几分,反正总觉得……

    “帮我朋友种花去了,曾经承诺过要给她千亩花海。那时候太小,都不知道一千亩有多大,如今十年过去了,再不为她做点什么,以后恐怕就更没有机会了。”

    “是吗?”萧飒嘲讽道:“穆县令真有闲情雅致。忙了一夜,花都种完了?”

    穆悠擦擦额上的水珠,微微一笑:“没有,我昨天下午便开始忙了,没想到种花这么累,稀稀落落的,一亩地差不多吧,我的心意已到,她不会怪我的。”

    “呵呵,穆县令辛苦了。”萧飒冷笑道,掏出怀里的东西:“这是安王让我带给你的。”

    “什么?”

    “哼,你不是穆半仙吗?猜猜看。”

    穆悠笑笑:“安王派你亲自送来,想是特别贵重,至少在他看来是如此。看你拿它的样子,此物应该很轻,而且形状为方形,用牛皮纸包裹是为了防水,总此看来,应当是安王手抄的《太白诗集》无疑了。”

    “穆半仙果然有些本事。安王说了,朋友一场,总得留点念想,送你金银珠宝太过俗气,你既然喜欢李白,这本《太白诗集》最为合适。”萧飒说着,将书扔了过去。

    穆悠一把接过,放入布包,摇头道:“安王还是不够了解我,其实,我这人就喜欢俗气的东西。”

    “行了,东西我已经送到了。接下来,我还有件事找你。”

    “哦?萧哥哥,哦,不,萧将军请说。”

    “我要和你比武。”

    穆悠大吃一惊:“比武?这……我们俩无冤无仇的,打什么架啊?”

    “上次破庙前和黑影儿交手,我输了,那是因为前两天拜你所赐,被圣人重责了五十大板还未痊愈。你当时和黑影儿对击了一掌,连黑影儿都后退了几步,而你却纹丝未动,这说明你的武功也是高深莫测,或许,更有可能在黑影儿之上。你倒是挺会装,深藏不露啊!”

    穆悠听萧飒夸奖,十分得意,微微一笑:“哪有?我这人对朋友一向都是坦诚相待,我早就告诉你们了我是绝世高手,是你们不信嘛。再说了,我这人一直都很谦虚,不爱向外人炫耀。”

    “好,绝世高手,我此刻便向你宣战。”

    “真没这个必要,你在开元寺学功夫时你师父没教你吗?学武是为了争输赢吗?”穆悠争辩道,就欲离去。

    “慢着。”萧飒喝道,将他拦住:“只是切磋一下,点到为止。”

    穆悠苦笑:“打伤了你,安王没了护卫不说,我也会心疼的,我们俩又没有过节,我真的下不了手。”

    萧飒一听这话,心中的怒气一冲而起:“没过节?上次是谁戏弄我?要不是看在你和莲儿相识的份上,我早就对你不客气了。”

    “我故意针对你,只为和你划清界线,没办法,仇家太多,不想萧将军受到牵连。你也曾说过,在这世上,只有我能欺负你,我也只是照做而已。”

    萧飒见穆悠又开始胡言乱语,阴冷一笑:“你还知道仇家太多啊,你让李殷故意待在客栈混淆视听,就是为了悄悄离京。哼,你今天必须和我比试,否则,我这就把你的行踪泄露出去,让你一路上不得安宁。”

    穆悠一脸无奈:“别啊,萧将军怎能对我如此狠心。我可是你最亲的人啊。”

    “少来这一套!拿出你的兵器来!”萧飒说着,手中的剑已经扬了出去。

    “我没兵器,也用不着。我可是绝世高手,世间万物皆可用。”穆悠说着,看了一眼萧飒,知道躲不过了,一指地上的油纸伞:“你这伞不要了?”

    “李殷的伞。”

    “哦,那我就用它了。”

    “什么?我乃堂堂大内一等侍卫,你就拿把破伞和我打?”

    穆悠捡起伞,拂去上面的尘土,嘟起嘴来:“破伞?哪儿破了?李殷的伞,就是世上最好的伞!要不要我先让你三招?”

    “看剑!”萧飒不愿多言,向前一步,手中的剑已朝穆悠刺去。

    这一剑极快,如果穆悠躲不过,必定挂彩。不知他到底和莲儿是什么关系,如果他受伤了,莲儿会怪我吗?

    萧飒想着,不禁有点失神,等再定睛看去,眼前哪儿还有穆悠的影子?

    萧飒回身,心头又是一震,明明还在面前的人,是如果移步到了身后?

    穆悠微笑着看向萧飒,脸上甚是得意,他将伞扛在肩头:“一招了。”

    萧飒咽了口唾沫,知道自己又轻敌了,不,不是轻敌,是有太多顾虑。以他的身手,又何需自己留情?

    萧飒想着,手中的剑再次出击。

    这次的剑更快,更狠,如一道闪电击破长空,如一卷巨浪撕裂沧海。

    然而转瞬间,萧飒又迷茫了,剑离穆悠已近在咫尺,而他却如同在观战一般,不回击,也不躲避。

    穆悠,他想干嘛?

    萧飒持剑的手有些颤抖,这一剑下去,非死即伤,说好的点到为止,自己可没想过要他的性命。然而收手已是不可能了,眼见利刃即将刺入他的胸膛,仿佛连鲜血的味道都开始在空气中弥漫了。

    可是,这一切只是幻想,穆悠的身体似乎是虚化的,剑过处居然没了人影。萧飒再次回头看去,他果然又到了身后。

    “第二招了。”穆悠的声音依旧平静。

    他居然又躲过了一剑,萧飒愣愣地看着他,不知他是如何办到的。他曾说过自己轻功了得,叫什么云中飞仙,难道,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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