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皇城,林浊正寻思着怎的车马还未到。忽然间,一架挂着银色铃铛白帐马车从斜刺里冲出,在他身前堪堪停下。

    “林大帅,上车。”

    其声清脆,直如莺鸣。

    “齐儿……”

    “怎的,不敢上来?”

    霎时间,笑魇如花,如春风般绽放,怎让人拒绝。

    ……

    马车缓缓前行,铜铃铛铛作响,三人相顾无言,气氛颇为尴尬。

    突然间,忽齐儿噗嗤一笑,喝道:“喂!我说林大帅,我这可是第二次救你了,怎的连点表示都没有!”

    林浊目光一暼,哼道:“还好意思说,若不是因为你,我今日怎么可能遇险。说起来,还要你先给我道歉才是!”

    面对忽齐儿,林浊是据理力争、寸步不让,可待目光扫向小柔时,却不免神色一缓,心头渐起波澜。许久不见,她还是那般温温润润,犹如块小家碧玉。

    “哼,怎的,念起小柔妹子的好来啦?要么今日起便让她跟你回去?”

    忽齐儿冷不丁一声,打断了林浊的纷杂思绪。这话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颇为尴尬。

    忽齐儿又是噗嗤一笑,道:“好啦!跟你聊正事,今日的情形你可都瞧见了哦。”

    “什么情形?”林浊忽地一声反问。

    “哎!就是蒙王已被我们说服,不同意跟你们汉人和谈呀。”

    “他好像没这么说吧?”

    “还需要说得这么明了么?”

    “既然尘埃未落,就还有回旋余地,林某定会竭尽所能,努力争取。”

    “你这人怎的冥顽不灵,就不怕今日之事重演?”

    此音落后,忽齐儿顿觉失言,赶紧屏住后话。而林浊何许人也,瞬时就察出端倪,冷冷道:“其实今日之事,我早就有所猜疑,只是待你说出罢了。无妨,你也无需紧张,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此别过。”

    说罢,林浊唤停马车,轻轻跃了下去。

    见他背影渐远,忽齐儿不由一声长叹。

    ……

    是夜,月朗星稀,塞上清寒异常,冷风一阵接着一阵。唯有皇城深殿中,炭火温煦,满室春光。

    “齐儿,你来啦。”

    忽然间,清幽一声响起,打破了宁静。循之望去,来人英姿飒爽、气宇非凡,不是别人,正是金族公主忽齐儿。

    “姑姑,您找我。”

    姑姑?忽齐儿竟唤她姑姑?原来,殿中的另一女子正是今日在堂上呼风唤雨的蒙族王后。而她,亦是忽齐儿的亲姑姑、前任金王的妹妹。

    “今日的事你怎么看?”

    “齐儿以为,以今日态势观之,大王定是向着姑姑的。”

    “大王那边我倒不担心,只是这长公主,手握卫戍之权,指不定狗急跳墙,不得不防。”

    “姑姑说的是,齐儿也会着人多盯着点。”

    “不过也不碍事,毕竟大王康健,她不敢胡乱。倒是那林浊,看模样难缠得很,需要留意。对了,你与他有久?”

    “姑姑,这林浊乃是汉国征辽主帅,齐儿当初为侦探情势深入敌营,与他有些交集。”

    “噢!你今日为何要救他?”

    “齐儿以为,今日恐吓恐吓他便够了,只要让其知难而退即可。若真的闹出人命,长公主恐怕借题发挥,硬是要深挖主使,到时就不好收场了。”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此音落后,二人未再言语,气氛顿时僵在了那里,只闻火苗噼啪作响。良久,蒙后方才幽幽叹道:“齐儿,你可知我嫁到蒙族有多少年了?”

    忽齐儿不明所以,讪讪应道:“应该……应该有十数年了吧。”

    “足足二十年呐。这二十年来,我虽身居塞上,可片刻不敢忘故土。当初临远行前,父王就拉着我的手,一字一句告诉我,咱们金族的儿女,都要为光复祖上荣光而奋斗,虽死无悔!你说是吗?齐儿。”

    “姑姑教诲,齐儿铭记在心!”蒙后此言虽轻柔和煦,但透出的家国情愫不容置疑,忽齐儿受其感染,顿时神色一紧,抱拳称是。

    见此态势,蒙后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接着道:“今日晚了,你先回去歇着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是,姑姑,齐儿先行告退。”说罢,忽齐儿又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待她身形渐远。忽然间,蒙后蓦地神色一变,脸上那抹和煦笑意渐渐僵住,目光中分明闪过阵阵阴寒。却听她冷冷道:“后面的事便不要再知会她了。”

    话音落后,殿中的阴影处似有些许异动,可仔细看去,却什么也没有。

    或许,只是恰巧有阵风吹过罢了。

    ……

    就在忽齐儿离去之际,另一个狡黠身影却偷摸摸溜进了皇城。

    “林帅,就是这儿了。”

    在一间造型考究的屋殿前,侍从停下了脚步,轻声说道。

    林浊略微打量了一番,见四周没有异样,便径直推门而入。

    “为何深夜寻我?”

    人还未见,一声已落了下来。

    循声望去,长公主正孑然立在屋中,略带愁容。

    林浊应道:“深夜来访,自是有要事。”

    “何事?”

    “长公主殿下,不知对今日之事有何看法?”

    “父王不是已说明了么?他自会考量,你就不要妄自揣测了。”

    林浊呵呵一笑:“公主,这话您心里有底么?”

    长公主眉头微蹙:“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林某不才,可也懂几分察言观色。就今日情势,似乎蒙后威权略重,大王不愿忤逆其意,蒙汉和谈悬之又悬矣。如若殿下再不果断行动,只怕不消几日,在下就该打包回去了,又或者,就此死在这儿了。”

    此音落后,长公主眉头蹙得更紧,默然无语。

    林浊趁热打铁,谏言道:“殿下,咱们汉人有句俗语,非常之时得用非常手段。如今形势危急,只有跳出窠臼、冒死一搏,或许还能有些希望。与其坐以待毙,不如……”

    “放肆!”长公主何许人也,顿时听出他弦外之音,不由一声厉喝。

    林浊不慌不忙,接着侃侃而谈:“殿下,您也是明白人,有些事不消我说您也清楚。此次蒙汉和谈,看似不过是场交易,谈崩了也就罢了。可于您来说,这是最后的机会。如今蒙后力主协金灭汉,让四王子掌握了绝对兵权。而您呢?只有王庭四周的一隅之地,且还要受蒙后钳制。如此一来,最终只剩一个结果。”

    说到此处,林浊有意停了下来,可对面的人儿已然忍不住喝道:“说!”

    “如若金人胜了,蒙族有从龙之功,四王子势必声威大振,兼之得了金人支持,登上大宝不过时日而已;如若金人败了,呵呵,只要四王子不全军覆没,他大可以率余勇退回,届时您能挡得住吗?更何况,殿下都未必能等得到那一天。”

    “此言何意?”

    “殿下以为,蒙后今日为何能骤然闯入?会是巧合吗?呵呵,说明她早有耳目,一切尽在掌握,且能量之大,实属惊骇。如今殿下既私下与汉人议和,有了抗礼之举,她必不会容你!此番和谈罢后,或许就是动手之时。所谓敌暗我明,各般阴谋诡计齐齐使来,不知殿下能否扛得住?又或者,三王子能否扛得住?”

    此话当真说到她心坎里,她虽是一女子,但性子坚定、行事机敏,无论刀山火海、万丈深渊,都全然不惧。可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的亲弟弟——三王子。

    三王子与她一母同胞,关系甚笃。作为王室子弟,按理说应是深谙虞诈之法,练得一身本领。可偏偏他沉迷于南国的诗词歌赋,不可自拔,活脱脱成了塞上的小夫子,单纯得像一张白纸。

    长公主甘冒奇险、费尽心机,不都是为了他么……

    一语中的,长公主顿时面色微变,忍不住轻声言道:“你准备如何?”

    “殿下唯一可恃的,便是王庭禁卫!”

    对面佳人不由一声苦笑:“虽说我执掌禁卫,但没有父王点头,调不动一兵一卒。禁卫只听命于王权,即便与我关系再密,也不会全然听候差遣。”

    林浊狡黠一笑,轻声道:“无妨!既然听命于王权,那三王子不正是合适人选吗?”

    见她面露疑色,林浊又接着道:“据闻蒙族继位,乃是以赤火石认主,三王子皇室血脉,自然无虞。如此一来,只需得以清君侧为由,强取圣石,由其认主,再振臂一呼,那不就名正言顺了么。”

    “可圣石所在戒备森严,又岂是你说得这般容易!”

    林浊微微笑道:“这个不劳殿下操心,我已备好人马,只要得悉方位,即可施行。”

    “你早有准备?”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多做些准备总是好的。不过殿下放心,赤火石于蒙族来说是圣物,可对林某来说却无半分用处,在下是不会图谋它的。”

    话虽如此,可此事毕竟关系重大,眼见林浊成竹在胸,似乎早有算计,长公主不由沉默了……

    林浊呵呵一笑,也不再说话,就静静站在一旁,等待着答案。他知道,路就此一条。

    良久,那个声音终于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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