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均的眼皮子一眨, 两行清泪又滚滚落下,嘴唇哆嗦, 指着方氏,“你, 你”

    方氏见此情形, 心头一咯噔。她也不是真傻,连忙挤开老二老三媳妇凑上前去。

    “娘,儿媳自知手脚粗笨,唯恐哪里伺候不好你。但是儿媳虽然做不好, 对您的一片心意却是真真的。”

    “娘, 崇文已经去请大夫去了。你放心, 不管多少钱, 我们都一定会治好你的。”

    灵均闭上了眼, 心头叹息,原主偏心大房果然不是没有原因的。

    瞧瞧方氏, 不过两三句话的功夫, 颠倒是非,把自己洗得白白的, 顺便还表了一次忠心。

    且不说, 此事本就是田大虎的主要责任, 大房出钱救治她是应该的。就算不关田大虎的事, 她受伤了, 都是走公中出钱, 难不成还指望大房单独把药费担了。

    明明就是大家共同的钱财, 可从方氏嘴巴里说来,就全变了味儿了。

    若是原主还在这儿,恐怕早就被感动的眼泪汪汪,顺便还要呵斥二房三房几句了。

    可惜,现在躺在这儿的是灵均。

    她轻轻顺了口气,年老体弱的身体稍稍好过一点儿。

    灵均拍拍方氏的手,道“你的心意,娘知晓了。”

    方氏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遮住了嘴边的嘲讽。

    老太太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好糊弄。

    田崇山和田崇明兄弟俩只觉得嘴里塞了黄连,当真是有苦说不出。

    老二媳妇和老三媳妇也耷拉着眼,委屈地搂着孩子们退到一旁。

    她们本就不招老太太待见,这会儿大嫂跟娘正说着话呢,她们还是不要往上凑了。

    气氛尴尬间,田崇文终于带着大夫回来了。

    还没走进屋内,院子里就传来了田崇文的声音,“大夫,请您一定要治好我娘。只要能治好我娘,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承受。毕竟我只有这么一个娘啊。”

    “她生我养我了一辈子,现在我还没好好尽孝,我怎么忍心看着她离去。”

    大夫是懵逼的,这男人没病吧。突然说这些干什么,他又不是他娘,不会因为他几句话就少收诊金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进了屋内。

    大夫看到屋内乌泱泱一群人,下意识皱了皱眉,“病人年迈,呼吸本就不畅,你们这么多人围在她床边,”大夫斟酌了一下用词,缓缓吐出两字,“不妥。”

    田崇文打蛇棍上,抬手赶两个弟弟,“大夫的话你们没听到吗,快出去快出去,走走走。”

    田崇山田崇明心里那才叫一个不是滋味儿啊,合着大房搞出来的事,最后不但什么事儿没有。他们反倒里外不是人了。

    憋不憋屈,那特么憋屈大发了啊。

    灵均抽空瞅了一眼屁都放不出一个的老二老三,心里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都是一个娘生的,咋兄弟间的差距就那么大,那么大呢。

    灵均及时出声,引来了众人的注意力,她气若游丝的喊了一声“儿啊”,就迷迷糊糊晕过去了。

    田崇文大骇,急忙让大夫替他娘诊治。

    “大夫,快,快看看我娘怎么样了”

    人命关天,大夫也不敢大意,最后经过仔细的诊治,得出结论。

    “老太太摔到骨头了,以后怕是行动不便,需要人随时伺候着,伙食上最好不要太过寡淡,毕竟伤筋动骨一百天,也需要好生将养着。”

    “我给你们开几副药先吃着,根治是无法根治了,毕竟年龄摆在那儿。老太太这病啊,以后只能靠养。”

    大夫话音一落。田崇文两口子的脸色已经可以媲美锅底了。

    灵均心里嘎嘎笑着,好不畅快。让你们装模作样,该。

    现在还只是个开始呢,大戏还在后面呢。

    田崇文此时也体会到了弟弟们之前苦涩的心情。

    同样的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那个孽子,别让他逮到,否则看老子怎么收拾他。

    到时候就是娘亲自出面求情都不管用。

    因为原主偏爱大房。灵均可不能ooc了,所以她生病期间,点名了只要田崇文两口子伺候。

    她老了,这次一摔伤到骨头了,动弹不得,啥事都需要人照顾。

    偏偏她身体不好,嗓门儿却很大。

    大半夜的,她不睡觉,就开始嚎。

    “桂兰,桂兰啊”

    “桂兰,娘要起夜,动不了。你过来扶娘一把。”

    方氏,也就是方桂兰气匆匆的起身,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在自个儿屋里低声骂“个老不死的,半截身子都入土了的人还这么折腾。”

    “早知道,早知道就让大虎”想到什么,方氏还是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田崇文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去,这大半夜的,睡的正香,却被人活生生吵醒,谁的心情能好。

    二房三房屋里自然也听到了声音,老二媳妇崔氏和老三媳妇林氏各自问自己的男人,“娘要起夜,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田崇山和田崇明白天刚刚被田氏在心头捅了一刀,这会儿心里又憋气又委屈,听到媳妇儿的问话,梗着脖子道“去什么去,没听娘点名了叫大嫂吗。你们上前去凑什么热闹。睡觉睡觉,明天还要干活呢。”

    乡村里的农活重,累了一天了,晚上躺在床上就睁不开眼了。

    有了自家男人发话,崔氏和林氏都悄悄放下了悬着的心。

    她们有此一问,也并不是真有多担心老太太,只是娘开了口,她们如果也沉默,就算自家男人嘴上不说,心里也会对她们有意见。

    想想也很是不公平,当儿子的怎么样都行,儿媳妇有一点儿不对都会放大无数倍。

    这世道做女人难,做人儿媳更难,若是不幸,做了一个刁钻婆婆的儿媳,那更是难上加难。

    所以不管是为了她们自己,也为了她们的孩子。她们也不得不运用为数不多的智慧,在自家男人心里做到尽善尽美,争取在他们心里能有一个位置。

    崔氏和林氏心思各异,但最终目的都是差不多的。现在目的达到,她们也可以稍稍放松一下,暂时歇下了。

    另一边,方桂兰恶狠狠的冲到了上房门口,临进门的刹那,迅速切换了张面带关切的脸。

    “娘,儿媳一听到您呼唤,就急忙赶了过来。幸好儿媳一直担忧你的伤势,晚上都不敢脱衣睡下,这会儿才能来的及时。”

    灵均呵呵

    灵均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娘就知道,你是个好的。”

    “来,扶娘起来,娘想小解。”

    方桂兰脸上的笑有一瞬间的僵硬,过了片刻,才飘忽回道“是,娘。”

    她不甘不愿的伸出双手,扶着老太太起来,灵均故意把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在她身上。

    方桂兰被压得白眼直翻,恨不得直接把人扔出去。

    可是她不能。

    她今晚要敢扔了人,明个儿就可以收拾收拾包袱走人了。

    方桂兰认命的半拖半抱着老太太下了床,然后赶紧拿来了恭桶。

    灵均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我就是个老太婆”“我就是个老太婆”,才忍着不适,对方桂兰道“桂兰,扶着娘,给娘把裤腰带解了。”

    方桂兰

    要不是情况不允许,方桂兰真想对着这老太婆破口大骂。

    哪来的脸啊,还让她给脱裤腰带。

    方桂兰的脸色都有些微扭曲了,哽了好半天,才憋屈地应了声“是”。

    她闭着眼快速给灵均把裤腰带解了,灵均自己也早已羞耻的不行,快速解决了生理问题。

    方桂兰扶着灵均回到了床上,心里松了口气,“娘,夜深了。您早些歇着吧。”

    她还要回去补眠呢。

    方桂兰随便把被子盖在灵均身上,转身就走了。

    然而一只脚刚抬出门,身后又传来了催命般的喊声。

    “桂兰啊”

    “娘这老腰疼的厉害啊,娘痛的睡不着,你过来给娘按按。”

    方桂兰咬牙挤出一丝笑,“娘,您知道的。儿媳笨手笨脚”

    这次不等她说完,灵均已经开始哭起来了,最初还只是嘤嘤嘤,后来就是嚎啕大哭。

    左邻右舍都能听得清清的那种。

    方桂兰脸色早就吓白了。连忙跑上前,哄着老太太。

    “娘,娘您别哭啊。儿媳虽然手脚不灵活,但给你按按还是没问题的。”

    “娘您可千万别再哭了,再哭下去,儿媳也要哭了。”

    说着说着方桂兰的眼泪也掉下来了。

    婆媳二人就跟比谁哭的大声似的,一声盖过一声。

    一时间,整个村子都亮堂了。

    村长和一众族老带着一群小年轻,举着火把,敲响了田家的大门。

    田崇山和田崇明早起来了,带着妻子儿女惴惴不安的守在堂屋。

    田崇文压根没把他两个弟弟放在眼里,他真正关心的是谁在外面敲门。

    娘到底在搞什么,大半夜不睡觉号丧呢,把左邻右舍的招来

    他拉开门,看到外面站着脸色阴沉的村长和一众族老,当即吓得失了声。

    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哆哆嗦嗦道“村,村长,深更半夜的,不知你们过来是有什么事”

    村长脸庞清瘦,脸上长满了黄斑,两鬓斑白,身材中等,但一双眼睛却在黑夜里炯炯有神,他听到田崇文的问话,重重哼了一声,下巴上留着仔细修剪过的胡须都跟着一抖一抖。

    “什么事我也想知道田家发生了什么事,才能逼着你娘大半夜的悲痛大哭。”

    田崇文闻言,顿时汗如雨下,连连摆手,“误会,误会,都是误会。村长你还不知道我们家吗。娘平时最疼我们了,如果不是我们孝顺,娘能对我们那么好吗。”

    这小子现在都还在玩文字游戏,偷换概念呢。

    村长幼时也曾上过几年私塾,又有几十年的人生经历,田崇文那手段糊弄一下老太太还行,糊弄他,当真是班门弄斧。

    两人正说着话儿呢,上房又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

    村长脸色大变,二话不说的推开田崇文,一马当先的冲进了上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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