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因为有人误报消息,让王爷误以为公主带别的男人回家从而暴躁地将公主的房门踹破了,公主大怒,王爷回王府时是被人抬回来的。王府的下人们纷纷表示自家王爷太暴力了,不懂怜香惜玉,乃是活该。

    对此,长乐公主表示不负责。

    长乐公主是很忙的,她现在正忙着照顾自己带回来的男人,因为这男人的脾气不大好。

    荣桓被顾轻鸾从街上带回来时不仅喝得不省人事,还一身的酒气,衣裳上全是酒痕,臭烘烘的。顾轻鸾让江弦帮他沐浴更衣,也就是明杏口中的“那男人也在沐浴”,早说了,明杏是个诚实的孩子,不会说谎的。大概是因为身上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十分舒服,荣桓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才醒来,睁开眼睛,第一句话就是:“茶。”

    顾轻鸾挥手让人端来了茶,荣桓接过了一闻,点头道:“顶级君山银针,很多年没喝到了。”

    然后他就用这顶级君山银针漱了口,将茶杯随手一放,汝窑的茶杯咣当摔了个粉碎,他只当没听见,说:“我要青盐刷牙,香汤沐浴,绫罗更衣。”

    顾轻鸾神色不动地挥着手:“照做。”

    绕是江弦脾气最沉稳、最好,此刻也不禁有些动怒,不过就是个无官无品的男人罢了,当了公主的舅舅就了不起啊?就这般折腾他家公主?

    然而再多的怨言,公主叫做的事,他也不得不做。

    好不容易把荣桓这位大佛爷从头到脚弄干净了,荣桓又问道:“早点呢?”

    “上早点。”顾轻鸾道,“将准备好的午餐也摆上来。”

    一溜点心、菜品在桌上摆开,品种多样,色香味俱全,而且都极其精致。荣桓一语不发地坐下,慢条斯理地吃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站起来道:“备轿,回府。”

    “什么?”这下君儿也忍不住了,“这就回去了?我说荣老爷,要不是昨晚我们公主将你从街上带回来,你知道自己会在哪里么?你现在已经……”

    “不就是在金吾卫府的牢房里么?”荣桓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无妨,夫人会拿钱去请我回家的,我早已习以为常。别啰嗦了,轿子呢?要八抬大轿,否则我不坐。”

    “那就……”自己走回去!君儿想这么说,却被顾轻鸾低喝道:“君儿!”

    “公主……”君儿委屈,君儿难过,君儿不想公主的舅舅不仅是个目中无人的嚣张货还是个酒鬼啊!

    “你下去吧。”顾轻鸾淡淡道,“轿子呢?”

    紫苏忍着脾气说:“回公主,已经准备好了。”

    “那就走吧。”荣桓大摇大摆地往外走着,走到院子里又转过身,对站在檐下送人的顾轻鸾道:“对了,最近府里银子有些紧张,夫人外出都没有金钗可以戴。”

    顾轻鸾眉毛也不动一下,吩咐道:“紫苏,待会儿去库房里点一万两银子送过去。”

    “公主!”紫苏也不禁叫起来。

    “这还差不多。”荣桓却才勉强满意,走进轿子大摇大摆地走了。

    “公主,您知道荣老爷在京城是什么名声么?”江弦将手中的报告双手奉上,“这是小的跟明玉搜集来的消息,请公主好好看看,莫要再心软,被那人给骗了!”

    “唔,知道了。”顾轻鸾接过了放在茶几上,很没形象地伸了个懒腰。今天终于能休息了,实在是不想做事啊!

    “公主!”紫苏着急地叫了一声,大有您不看报告我们就给您长跪不起的架势。没奈何,顾轻鸾只好将那报告仔细看了一遍。

    不看不知道,一看才了解,原来定国公荣府也有这样大的八卦啊。

    先代定国公膝下共有两子一女,先代定国公夫人是个贤良淑德的好女子,十分宽厚待人,定国公的长子就是妾室生的。长子十岁时,定国公夫人才生下嫡长女,也就是皇后荣安宁,又过了十年,才生下了嫡子也就是那位荣桓。也就是说,荣桓这个舅舅,只比顾轻鸾大十六岁而已,今年恰好而立之年。荣桓出生时定国公府的大少爷荣杋已经二十岁了,已经有了个三岁的儿子,叫荣沐。

    荣晟跟他爹爹一样是个天资聪慧并且勤奋好学的孩子,三岁的时候已经会背论语了,而荣桓呢,却是从小调皮捣蛋不肯上学。不过这本来没关系,他有个当定国公的爹爹,有厉害的兄长,还有个当皇后的姐姐,荣桓就算在京城横着走也没人敢说什么。只是偏偏天有不测风云,当今皇上登基不久便遇到辽东侯跟东夷联合造反,定国公跟长子荣杋一起出征,不幸战死沙场,尸骨无存,只留下定国公府祖传的银枪。定国公夫人跟荣杋的妻子荣大奶奶不堪噩耗,双双自刎在灵前。一瞬间,荣桓便失去了父母兄嫂,成了定国公府的主人。当时他年纪还小,皇后看他一个人带着荣桓的三个儿子实在不成样子,便为他娶了门亲。

    那姑娘来自民间,是先代大儒唯一的孙女。那姑娘进门之后表现不错,将荣桓跟三个侄子都照顾得很好,只是不知是不是定国公府流年不利,荣府的三个小少爷在某年冬天全都生了病,寒冬之中竟一下子没了两个。荣桓之妻对这三个孩子视如己出,深受打击,更自责自己没将孩子照顾好,没多久也郁郁而终了。离世之时,荣桓之妻腹中已有一月的身孕,只是迹象微弱,再加上她在病中,没能察觉出来。

    荣桓还没从丧妻丧侄子的悲痛里挣脱出来,有一个噩耗传来:皇后私通侍卫,被废了名号,死无葬身之地了。

    从此以后,定国公府在京城的地位一落千丈,荣桓再也不是从前那个鲜衣怒马的荣小公子,而是整日醉死酒乡,不理世事。五年前,荣桓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将亡妻的陪嫁丫头娶进了门,不是作为侍妾,而是作为继室。这个荣夫人便是那次在顾轻鸾的欢迎晚宴上把拂秾女官带进宫,差点将顾轻鸾害死的荣夫人。

    不过,入门至今五年,这位荣夫人只做过这一件作死的事,其他时候如果不是呆在府里不出门,就是去京城各处将闹出各种事端的荣桓赎出来。

    这么看来,这个荣夫人还挺有意思的。顾轻鸾用手指点着下巴,微微一笑。

    “公主。”就在这时,明月走来报道,“荣夫人求见。”

    荣夫人来时穿着一身藕荷色的团花齐胸襦裙,外面罩着雪青色的织锦大袖袍,头上挽了个倭堕髻,发髻上只有一支小小的凤钗,凤口衔着一串绿豆大小的珍珠流苏。再看她的模样,典雅的鹅蛋脸,弯月眉,鼻梁挺直小巧,比平常略长的杏眼,瞳仁漆黑,略小的红菱唇。

    先前是忽略了。顾轻鸾在心中感叹着,她这个舅母除了是个美人之外,还长了张正室脸啊。

    荣夫人进了门,见顾轻鸾在暖阁里站着,忙整衣行礼道:“拜见长乐公……”

    “舅母不必多礼。”她的双膝一弯便给顾轻鸾扶住了,顾轻鸾笑得乖巧又温和:“舅母,您叫我鸾儿便可,公主这个称呼,乃是给外人叫的。”

    “公主,这如何使得?”荣夫人只是摇头,无论如何也要跪下去行礼。“公主,您不计较当初妾身给您添了大麻烦,昨晚又将我家老爷从金吾卫手中救下,免得荣府再受屈辱。这样的大恩大德,妾身如论如何也要感谢的。”

    “舅母,舅母您真的跪下去,我也只能跪了。”顾轻鸾阻拦道,果然吓得荣夫人不敢跪了。当朝顾轻鸾要跪的不过两人,一个是当朝太子,另一个是当今圣上,她一个没有品阶的妇人,如何敢让顾轻鸾跪下?

    正在危难之间,却见顾轻鸾微微一笑,将她扶到罗汉床的一边坐下,又亲手捧了茶,笑道:“舅母,您喝茶。”

    荣夫人吓得不知所措,只能接过了,心惊胆战地喝了一口,差点被烫到,忙将茶放下了,双手绞着帕子忐忑地说:“公主,那个,银子……”

    “怎么?”顾轻鸾关心地问道,“是府中的银子不够用了么?舅母,跟我您不必客气,我再让人给您抬一箱子回府去。”

    “不不不!”荣夫人慌乱道,“公主能念在那一点微薄的血脉份上,不与妾身计较,妾身与荣府上下已经感激涕零,绝不敢再收银子。方才妾身已经让人将银子给抬回来了,一同抬过来的还有一匣珠翠。虽、虽然是府中陈年老货,样式旧了,好在足金足银,用的宝石也是上乘的,请公主不嫌寒碜,就此笑纳。”

    她身上除了那一支小小的凤钗之外,连个镯子都没有,可见这段时间定国公府过的并不宽裕,或者是她一个继室不敢动用府中的珠宝首饰。但却将府中珍藏的珠翠拿出来给她,可见为人胆小怕事,而且一心都系在荣桓身上。

    就是这样,才能见到她对荣桓的深情,她也才能相信她啊。顾轻鸾一笑,走过去在荣夫人身边坐下,握住荣夫人的手,认真地说:“舅母,府中的事我都清楚,从前去了的那位劳苦功高,是我的舅母,但您这五年来含辛茹苦地照顾荣府上下,中的辛苦也不少啊!所以,既然我叫了你一声舅母,就是真心实意的,舅母这些天来,难道没听过我长乐公主嚣张跋扈的名声么?谁能让我忍气吞声呢?”

    听了这些话,荣夫人的脸色才放松了点,她叹了口气说:“公主,送您珠翠,也不仅仅是因为怕您追究从前的事,而是感谢您救了我家老爷。除了珠翠,荣府实在无以为报了。”

    “谁说无以为报呢?”顾轻鸾含笑,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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