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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够顺从他一点点

    的话,假如弟弟能够继承他底事业,弥补他底错误的,不可复返的青春的话假如能够这

    样,他确信他将乐观地牺牲自己,瞥见永恒。

    聪明的,富于才情的蒋少祖,忧郁的,悲观的蒋少祖,在这四年内,一直做着参政员,

    没有能够在人生底战场上前进一步。他现在由衷地希望从这个战场后退了。在这个动乱的时

    代里,他是受着多少刺激,他是怎样的忧苦。他现在是三个小孩底父亲了,那个总是出花样

    的,毫无恒久的热情的,容易泄气的陈景惠,是怎样的扰乱着他。对于小孩们,这个母亲,

    有时候是那样的热情,有时候又是那样的冷淡;在每一种状况里,她都有着一套雄辩的理

    论;在一年之内,换了八次奶妈,其中有四次,是因为“野蛮无知的女人,她底奶,是含着

    野蛮无知的原素的”。一年以前,陈景惠曾经和那些妇女界底英雄们站在一条战线上,反对

    家庭,跑到城里面去办托儿所;但很快地就在轰炸里逃回来了。蒋少祖想,在从前,她曾经

    是那样的迷糊,幽静,从什么时候开始,因为什么缘故,她有了这种动乱时代的虚荣和热

    情蒋少祖无论如何都不能征服她,现在,就对她放弃了希望了。对于他底小孩们,蒋少祖

    有时是异常的严厉,有时又过分地溺爱,正如所有的中国人一样。

    现在,蒋少祖已经把他所住的一栋房子长期地典下来了。他还由于自己底爱好,买了一

    点一点田地。在门前的那个水塘边,他栽种白菜和蕃茄。但这只是小小的娱乐,因为他底精

    神现在是整个地集中在他底关于中国文化的巨著上。他相信中国文化是综合的,富于精神性

    的,西洋文化是分析的,充满着平庸的功利观念的,他相信中国文化是理性的,西洋文化是

    感情的他记得,在年青的时日,这种文化激动过他底感情他相信,除非理性的时代

    光临,人类将在人欲底海洋里惨遭灭顶。

    “到那个时候啊,我只能拯救我自己”他向自己说。他重复地向自己说。这句话,在

    他底静止的生活里,是成了他底口号;他在吃饭、喝茶、散步、种菜、收租他是田地底主

    人的时候都不忘记它。他有着一大片做抽象思索的园地,他和他底祖先们安宁地共处,相

    亲相爱。

    但他并非是完全的古板,有些时候,他是特别地容易激动,而且相当的天真。他会突然

    地激动了起来,在深夜里大声地念着一些胡话,而且流泪。他有时候念着这些胡话到处走,

    他叽哩咕噜地抱吻他底小孩们,发疯般地溺爱他们。这些胡话有时是几句诗,有时是一段桃

    花扇,“中兴朝市繁华续,遗孪儿孙气焰张。”有时是:“百姓流亡,中原萧条,饥

    寒,流殒,相继沟壑”诸如此类。这个乡村,是异常地崇拜着他底社会地位的,所以

    他底生活很安宁。

    他买了五十担谷子,在经营上面,得到了乡场人物底帮助简直用不着他劳神。但他

    自己喜欢劳神。他喜欢劳神,他觉得,这一点,是受了他底死去了的父亲底影响。他和农民

    们所订的契约和一般的地主底一样;就是说,既不宽宏,也不苛刻。从他底善良的本性,他

    常常给农民们一些额外的赠予。过年,过节的时候,从乡场上,他是收到了丰盛的礼品。他

    有时也忙于酬酢。有一次,本乡底壮丁出发的时候,乡公所请他去演说。演说回来,他把自

    己关在房里,陈景惠推开门,发觉他躺在椅子上哭了。他是为他底祖国和百姓觉得悲凉

    他也在城里忙于酬酢,在参政会里,是没有光彩的了。在最近的参政会里,政治底险恶

    的风波压倒了一切;回到乡下来,他觉得非常的苦恼。思索了很久之后,他激动了起来,动

    身给最高当局上建议书。在这篇建议书里,他比较了中国和西欧底不同的文化、政治、武

    功、风习;并且比较了中国和西欧底对民主的不同的观念。这篇建议书底结论是,中国必须

    实施中国化的民主。

    这篇东西,化去了他底半个月的时间。随后,他又回到他底正著上来。这一切都使他异

    常的自负,他心里很快乐。但在哲学上讲,他还是非常的悲观。他自己这样想。闲暇的

    时候,他唱京戏娱乐自己;还是在很远的从前,他唱过京戏。

    亡命之徒的憔悴而猛烈的蒋纯祖,是抱着仇恶的心情到来;在这种心情下面,是存在着

    那种单纯的乐观。但在走进这座庄院底大门的时候,蒋纯祖突然地为自己底破烂的衣服而觉

    得羞耻了,这种羞耻,是他未曾料到的。这种羞耻,是这样的强烈,以致于他退了出来,痛

    苦地抱着头,坐在门前的石块上。

    在石桥场,对于破烂的衣服,他并不觉得什么。但在这里,破烂的衣服使他觉得自己微

    贱。他模糊地意识到,苦斗了多年之后,在这个社会上,他仍然是如此的微贱;对这个他觉

    得痛苦。他想到孙松鹤能够穿着极破旧的衣服不动声色地坐在豪华的大厅里,他想到张春田

    更是如此:于是他心里加进了道德的痛苦。

    他听到了胡琴和习戏的声音。这种声音,唤起了回忆的情绪,使他觉得悲凉。这种甜蜜

    的声音包围了他,使他坠入白日的梦境。但他突然发觉他厌恶这种声音,他想到那个辉煌的

    约翰克利斯多夫,他听见了钢琴底热情的、优美的急奏,他站了起来。

    “算了吧我是弱者,但我厌恶中国底声音无声的,荒凉的中国”他对自己说,

    忘记了自己底破烂的衣服,重新走进门。

    走过大的、干净的院落的时候,他站住了。十分奇异地,他认出蒋少祖底声音来了;蒋

    少祖唱着苏三起解。蒋少祖唱得不能说是不好。蒋纯祖从未听见他唱过;蒋纯祖仅仅听

    沈丽英说过,在年青的时候,蒋少祖是唱得异常好的,尤其是唱玉堂春。

    是浓云密布的、刮风的、严寒的天气。蒋纯祖不知为什么异常的感动。他迅速地闯了进

    去。他走过堂屋,轻轻地推门。门开了,胡琴声和歌声同时止住了。

    “啊”蒋少祖惊异地喊。

    在短促的时间里,蒋纯祖注意到了他底快乐的、陶醉的脸色。这种脸色即使在惊异里也

    没有改变。蒋纯祖注意到,拉胡琴的,是一个瘦小的、面色犹豫的、穿着黑呢大衣的人。这

    个人即刻就收拢胡琴,沉默地走出去了。显然他是这里的熟客。

    陈景惠异常迅速地奔了出来,绕过火盆,惊异地看着蒋纯祖。在她后面,跟随着两个穿

    着漂亮的大衣的男孩;他们每个底手里抓着一张纸,显然刚才在画着什么。“弟弟啊”陈

    景惠,从她底女性的坦白的同情心,叫。

    但在她底生动的叫声之后,就来了苦恼的沉默。蒋少祖已经冷静了;他撩起他底皮袍,

    在旁边坐了下来。他十分明白,弟弟是遭遇了怎样的事了。

    “你把我底那件大衣拿来给弟弟。叫他们弄点吃的东西。”蒋少祖安静地向陈景惠说,

    同时伸手烤火。

    陈景惠出去后,他们沉默着。两个男孩站在桌边;小的一个在咬着纸头。

    “认得我吗”蒋纯祖突然快乐地向小孩们说。“过来是吗认得吗”他向大的一

    个说。

    小孩们有些生怯,看着爸爸。

    “叫叔叔。”蒋少祖没精打彩地说。

    “是的,叫叔叔叫什么名字你看,你底眼睛很大”蒋纯祖快乐地说;显然,因为

    蒋少祖底冷淡,他故意地如此。他底快乐的心灵,在这里谄媚、戏弄,调皮起来了。

    蒋少祖忧愁地看着小孩们。最后,他替他们扣衣服,送了他们出去。兄弟俩沉默地坐

    着,直到生动的陈景惠这第二次的、经过思虑的生动,蒋纯祖不能不觉得它含着某种虚

    伪了走了进来。

    使蒋纯祖感到意外的是,蒋少祖不想和他谈话:蒋少祖觉得无话可谈。蒋纯祖注意到,

    在自己问话的时候,即使所问的是极小的、关于亲戚们的问题,蒋少祖也露出迟疑的、不安

    的脸色来。这种脸色,像常有的情形一样,使蒋纯祖感到惶惑。这种内心底迟疑,使蒋纯祖

    体会到了,他深重的苦恼,对他感到尊敬和同情。到这里来以前的那种炫耀的、仇恨的心

    情,现在是自然地隐藏了。他决心明天就离开这个冷淡的所在。

    晚饭以后,他们走到蒋少祖底书房里去。走进书房,蒋纯祖所做的第一件事是翻书,其

    次是翻阅蒋少祖底文稿。他翻着这些,带着一种严肃的表情,好像他很尊敬。他向蒋少祖

    说,在乡下,他们最感到缺乏的,是书。然后他继续翻阅桌上的文稿。显然的,在蒋少祖的

    冷淡和庄严底胁迫之下,他企图谄媚蒋少祖。

    蒋纯祖是准确地击中了蒋少祖。在蒋少祖脸上,那种冷淡消失了,代替着出现的,是注

    意的,严肃的表情。

    蒋纯祖狡猾地继续走下去。他慎重地问蒋少祖,这个文稿,预计要写多少,什么时候可

    以完成。他说,最近他对中国底文化异常地有兴趣。

    “你在乡下究竟干些什么”蒋少祖问,靠在椅子上,看着挂在墙壁上的他们底父亲底

    大照片。这张照片恰巧在蒋纯祖底背后,藏在黑影里,因此蒋纯祖尚未发觉到。在这张照片

    之外,是卢梭和康德的优美的画像。

    “不是告诉过你:办一个小学。现在倒台了。”蒋纯祖说,显得很单纯。

    “以后准备怎样呢”蒋少祖问,忧愁地皱着眉,看着父亲底照片。

    “还不知道。你这里有没有办法呢”

    “你说你对中国底文化很有兴趣:你究竟预备学什么”蒋少祖问,以搜索的眼光看着

    他。

    “我渺茫的很。”蒋纯祖说,淡淡地笑了一笑。“是的,我渺茫得很,看你得意吧”

    他想,看着哥哥。

    蒋少祖继续以搜索的眼光看他。无论他底经验怎样丰富,他是被这个不可渗透的弟弟骗

    住了。他乐于知道,他底猖獗的弟弟已经受到了打击,自觉渺茫了。他乐于相信,他底弟弟

    这次到他这里来,是为了向他忏悔,请求指引的。因此,他底热情,就显露了出来;而蒋纯

    祖底恶意的目的,就达到了。蒋纯祖抬头,看见了卢梭底画像;在一个短促的凝视里,他心

    里有英勇的感情,他觉得,这个被他底哥哥任意侮蔑的,伟大的卢梭,只能是他,蒋纯祖底

    旗帜。于是,他就把他心里的惶惑的、尊敬的感情一扫而空了。

    “你到底怎样渺茫呢记得你从前说的话么”蒋少祖问,皱着眉。

    “不记得了。对于过去,是很难记得的”蒋纯祖生动地说。他是在讽示蒋少祖,但蒋

    少祖毫不觉察。“我觉得渺茫,因为我先前相信西欧底文化,现在又崇拜我们中国古代底文

    化。但我还是找不到出路但我还是要抱紧文化,因为中国人民需要文化。这是我在乡下时

    候的心得。”他狡猾地加上一句他生动而有力地说。“我最近也学会了投机,因为别人

    不理解我。我尤其痛恨现在一般青年底浅薄浮嚣我更痛恨五四时代底浅薄浮嚣,因为,中

    国假如没有五四,也还是有今天的”他停顿,兴奋地笑着凝视着卢梭底画相。“我们底高

    贵的卢梭啊,我替你复仇”他在心里说。

    蒋少祖觉得,弟弟底话,虽然坦白而真实,却不免有些危险。

    “对于五四,也不能这样的看的哪”蒋少祖快乐而又忧愁地说。

    “你有一篇文章”

    “哦,那是就某一点而言的哪”

    “何必就某一点而言”蒋纯祖说,兴奋地笑了一笑。蒋少祖重新搜索地看着他。

    “你那些朋友,他们都把你丢掉了吧”蒋少祖热情地说。“没有。”蒋纯祖说,于

    是,对于刚才的猛烈的狡猾,他突然觉得痛苦。他觉得,演戏一般地说出来,体会着那种感

    情,也是一种不忠实的、强奸的行为。所以,提到了他底朋友,他就不能不正面地说话了;

    他深刻地体会到,说正直的话,是一种崇高的、光荣的行为。于是他就决然地反转来了。他

    重新看着卢梭。“我们底高贵的卢梭啊,请你原谅我底奸猾的游戏”他在心里说。

    “唉,你看你弄得这样的潦倒到底为了什么啊”蒋少祖感动地说,温和地笑着看着

    他。

    蒋纯祖严肃地沉默着。

    “为了别人升官发财,替别人造起金字塔来,现在是终于懂得了吧。”

    蒋少祖底这句话,和他自己刚才狡猾而猛烈地说着的相似,在现在是怎样地伤害了他底

    感情。他不十分知道,在他底刚才的“游戏”里,究竟是他自己胜利了,还是蒋少祖胜利

    了。总之,因为刚才的偶然的恶行,他现在不能忍耐了。“我不能饶恕我自己我决不可能

    屈服于我所希望的物质的利益”他痛苦地想。

    “现在还是不懂得”回答蒋少祖底话,他严肃而正直地说。

    蒋少祖冷静地、搜索地看着他。

    “那么,你现在该懂得你自己了吧”蒋少祖得意地笑着说。

    这使得蒋纯祖痛苦得发抖了。哥哥底坦白的自私和轻信,突然使他感到道德的痛苦。他

    觉得他欺骗了哥哥;他觉得,作为一个哥哥,蒋少祖对他并无恶意;他觉得,假如哥哥有什

    么虚伪的热情的话,他应该负责。他玩弄了哥哥,玩弄了人类,犯了最大的罪恶。在说那一

    段话的时候,他决未料到他会这样的痛苦。面对着经历了差不多三年的风云变幻的哥哥,面

    对着他觉得是这样渺茫,这样值得同情的哥哥,他心里有锋利的道德的痛苦。

    “不必再问我。”他回答,避开了眼光。

    蒋少祖,由于不断的搜索,突然发觉了什么,怀疑起来了。他用戒备的眼光看任何人,

    但他决未想到要用戒备的眼光看他底弟弟:他觉得弟弟是简单无知的青年。现在他突然发觉

    他底弟弟底深沉和辛辣了。

    他严肃地看着弟弟。

    “你说你究竟闹些什么你为什么到我这里来呢”他问。

    蒋纯祖痛苦地看着他。在现在,蒋纯祖竭诚地愿意原谅哥哥底一切;即使对这种伤害他

    底骄傲的问题,他也能原谅。“请你不要问我。”他回答,痛苦地垂下眼睛。“啊,你到这

    里来,为什么”蒋少祖跳了起来。蒋少祖觉得是大敌当前了。“你说,你非说不可你刚

    才说的好漂亮呀你简直在玩弄我你对我一点都不恭敬”蒋少祖,这个参政员,这个要

    求社会底恭敬的名人,用他底有些神经质的、尖细的声音喊着,并且冲到墙边。

    蒋纯祖,因为哥哥底这种行为,他底道德的痛苦,忏悔的,同情的企图就完全消失了。

    他含着痛苦的冷笑看着这个被不敬激动起来的哥哥。

    “我并不妨碍你。我明天就走开。”他说。

    他底眼光移到蒋少祖上面的墙壁上,看见了他们底父亲的照片了。他已经有好多年没有

    记起他底父亲了。父亲底严肃的、光辉的相貌,他底声音和表情,由于这张照片的缘故,在

    这心里浮露了,那样的鲜明,好像昨天还见到。

    蒋纯祖凝视父亲底照片,仍然含着痛苦的冷笑。“我们都不需要在我们底父亲面前忏

    悔”在激动中,蒋纯祖说,仍然含着痛苦的冷笑。“我尊敬你,你也应该尊敬我你丝毫

    都不知道我,你相信我是浅薄浮嚣的青年像你们所爱说的。我们底感觉不同,在这个社

    会上,我们底立场不同假如我们要不互相仇恨,我们只有互相尊敬,互相远离”“你说

    什么你也配尊敬”蒋少祖愤怒地说,看了父亲底照片一眼。

    蒋纯祖轻蔑地沉默着。

    “我底门并不对这样的弟弟开放”蒋少祖说,冷笑了一声,走出去。

    蒋纯祖立刻站起来,走到父亲底照片面前。

    “爹爹,我意外地又看见了你我需要诚实,谦逊、善良苦难的生活已经腐蚀了我

    对广大的人群,对社会,对世界,我有着罪恶对一个忠实的女子,我有着罪恶我常常觉

    得我底生命已很短促,这是很确实的,但我不曾向任何人说,我也不恐惧。我相信我是为最

    善的目的而献身,虽然虚荣和傲慢损坏了我我从不灰心我爱人类底青春,我爱人群、华

    美、欢乐”蒋纯祖低而清楚地说,抬着头。他底内心平和、温良充满感激。想到自己能够

    这样的纯洁,他流下了怜惜的眼泪。

    对于蒋纯祖,他不再有那种傲慢的感情。第二天天亮时在书房里的小床上醒来时,和睁

    开眼睛一同,他觉察到了心里的和平的、温良的、谦逊的情绪。想到自己能够这样的纯洁,

    他流下了温柔的眼泪。这种情绪能够继续一整夜,是他从来不知道的。

    他现在决未想到要对蒋少祖做任何傲慢的,辛辣的事情。天刚亮了不久,院落里有晴朗

    的、安静的光明,他听见了鸟雀们底活泼的叫声,他觉得好像是在石桥场。他理好床铺,丢

    下了哥哥底大衣,开了门,动身离开。他丢下大衣,完全不是因为傲慢;他丢下大衣,是因

    为怕羞:这他自己很清楚。走出房门,他犹豫的站下,他苦恼地觉得,不别而去,对于大家

    都是很难受的;他觉得哥哥一定会很难受,将要好几天都不安静,他现在极怕傲慢。但哥哥

    底房门关着,一切都寂静着。

    他走回房间,写了一个很谦恭的条子。

    他走了出来,因寒冷的,新鲜的空气和晴朗的光线而兴奋。天边有金色的光明,在金色

    的光明里,升起了柔和的卷云:早晨异常的美丽,使他悲伤地想到了万同华。他底眼睛异常

    的明亮,他底颊上燃烧着那种美丽的、可怕的红晕。他沉思地望着远处的:笼罩在蔚蓝的黑

    影里的田野。这时他看见了蒋少祖。

    蒋少祖在田边的草坡上徘徊着。他背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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