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构点了点头,目光望向宫门外的城楼方向。那城楼巍峨耸立,青砖黛瓦在雨中显得格外肃穆,城楼之上飘扬着大宋的黄龙旗,此刻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却依旧顽强地挺立着。他知道,登上那城楼,便意味着将自己置于万民瞩目之下,也意味着要直面城中的混乱与凶险,但身为大宋天子,他别无选择。

    “备驾,登楼。” 赵构的声音平静却坚定,传遍了整个宫门前。

    内侍们不敢再耽搁,连忙转身去准备。片刻之后,銮驾备好,黄伞盖在雨中撑开,遮住了头顶的雨丝。侍卫们纷纷拔刀出鞘,形成一道严密的护卫队形,铠甲碰撞声铿锵有力,在混乱的环境中透出一股肃杀之气。百官们紧随其后,文官在前,武将在后,整齐的脚步声在雨中响起,渐渐压过了远处的喧哗。

    从宫门到城楼的街道上,禁军早已布防完毕。兵士们手持长枪,肃立两侧,雨水打湿了他们的衣甲,却依旧昂首挺胸,目光坚定。街道两旁,百姓们远远围观,有的面带惶恐,有的探头探脑,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那是圣上的銮驾?”“圣上真的要登楼?”“叛军真的要来了吗?” 各种疑问与流言在人群中传播,却没有人敢贸然上前,禁军们严肃的神情和手中闪着寒光的兵器,让人心生敬畏。

    赵构坐在銮驾之中,掀开车帘的一角,望向街道两旁的百姓。他看到一位老妇人抱着年幼的孙儿,眼中满是惊恐,紧紧蜷缩在墙角;看到一位年轻的汉子手持棍棒,面带愤懑,似乎在大声说着什么;也看到几位书生模样的人,站在人群中,眉头紧锁,低声议论。这些百姓,都是大宋的子民,都是他的臣民,他们或惶恐,或愤怒,或迷茫,却都在期盼着一丝希望,期盼着他们的天子能给他们一个安稳的未来。

    銮驾缓缓前行,雨水敲打着车帘,发出噼啪的声响。赵构的心中百感交集,他想起了靖康之耻,想起了父兄被掳,想起了中原大地沦陷,想起了无数百姓流离失所。他身为天子,却一路南逃,从南京到扬州,从扬州到临安,从未给过百姓真正的安稳。此刻,他握紧了拳头,心中暗暗发誓,这一次,他不能再退缩,他要登上城楼,告诉全城的军民,大宋不会亡,他赵构不会弃城而逃,他会与他们一同坚守临安,一同等待前线将士的捷报。

    城楼越来越近,那巍峨的身影在雨雾中愈发清晰。城楼之下,守城的兵士们看到銮驾到来,纷纷跪拜在地,齐声高呼:“官家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洪亮,响彻云霄,在混乱的城中透出一股凝聚力。

    赵构走下銮驾,侍卫们簇拥在他身边,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康允之快步上前,躬身道:“官家,城楼已备好,请官家登楼。” 他伸手示意,指向城楼的阶梯。那阶梯由青条石铺成,因常年踩踏而显得光滑,此刻被雨水浸湿,更添了几分湿滑。

    赵构抬头望向城楼顶端,黄龙旗在风雨中猎猎作响,像是在召唤着他。他深吸一口气,迈动龙靴,踏上了第一级台阶。雨水沾湿了他的靴底,微凉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却让他更加清醒。他一步步向上攀登,每一步都走得沉稳而坚定。身后的百官们紧随其后,脚步声、铠甲碰撞声、雨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悲壮而激昂的乐章。

    登上城楼的平台,一股狂风迎面吹来,夹杂着雨丝,狠狠砸在脸上。赵构迎着风,站稳身形,目光望向远方。临安城尽收眼底,房屋鳞次栉比,街道纵横交错,此刻却被混乱与恐慌笼罩。远处的火光依旧闪烁,隐约能看到人群在街道上涌动,哭喊声、喧哗声顺着风飘来,清晰可闻。

    城楼下的百姓们看到天子登上了城楼,纷纷停下了喧哗,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城楼顶端。原本混乱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风雨的呼啸声和远处隐约的马蹄声。百姓们的眼中充满了期盼,他们仰望着城楼之上的黄龙旗,仰望着他们的天子,等待着他的声音,等待着一丝希望。

    赵构扶着城楼的栏杆,栏杆冰凉,带着雨水的湿寒。他望着下方密密麻麻的百姓,望着这座在风雨中飘摇的都城,望着远方被金人铁蹄践踏的中原大地。他深吸一口气,胸腔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责任,有决心,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但他知道,此刻他不能退缩,他要开口,用他的声音,安定全城的军民,点燃他们心中的希望。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坚定,望向远方的天际,准备开口。风雨之中,黄龙旗依旧猎猎作响,像是在为他助威,也像是在见证这一刻的庄严与悲壮。

    狂风卷着冷雨,狠狠抽在城楼的青砖之上,溅起漫天水雾。赵构凭栏而立,龙袍被风扯得猎猎作响,湿冷的雨丝打在脸上,刺得肌肤生疼。他望着城下黑压压的叛军阵列,那叛军将士身披盔甲,手中刀枪在风雨中泛着森寒的光,王渊的首级依旧挑在三丈木杆上,鲜血顺着木杆蜿蜒而下,在泥泞中积成暗红的水洼,触目惊心。

    “城下何人领兵?”赵构的声音透过风雨,虽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依旧保持着天子的威严,“朕躬亲登楼,欲慰军民,尔等为何甲胄在身,列阵宫前?莫非是听信流言,意图谋逆?”

    话音刚落,城下叛军阵列中,苗傅策马而出。他身披玄铁鱼鳞甲,甲叶上沾着霜雪与暗红的血渍,腰间佩剑的剑穗被雨水打湿,沉甸甸地垂着。见赵构凭栏发问,他猛地勒住马缰,胯下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前蹄踏碎地上的水洼。苗傅翻身下马,甩去头上斗笠,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额角青筋暴起,眼中却带着几分复杂的神色——有愤懑,有桀骜,亦有一丝身为臣子的最后忌惮。

    “臣苗傅,叩见官家!”他单膝跪地,双手按地,声音洪亮如雷,穿透雨幕,“官家万岁万岁万万岁!”说罢,他重重叩首,额头撞击在泥泞的石板上,溅起一片泥水。身后的刘正彦、王世修等人也纷纷下马,跟着跪拜在地,齐声高呼:“官家万岁万岁万万岁!”叛军将士虽未下马,却也齐齐挺枪致敬,喊杀声暂歇,唯有风雨呼啸,与这山呼之声交织在一起,震得城楼都微微颤动。

    赵构眉头微蹙,心中稍定——既是跪拜,便尚有君臣之分,或许这兵变尚有转圜余地。他沉声道:“苗卿平身。朕知你等皆是大宋将士,为国效力,何故行此兵戎相见之事?速速道来,若有冤屈,朕当为你等做主。”

    苗傅缓缓起身,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眼神却骤然变得凌厉如刀。他猛地抬手,指向城楼之上的赵构,厉声喝道:“官家此言差矣!臣等今日之举,非为谋逆,实乃为大宋江山,为天下苍生,清君侧,除奸佞!”

    他话音未落,身后的刘正彦已策马上前,将挑着王渊首级的木杆往前一送,高声道:“官家请看!此贼王渊,本是庸碌之辈,遇敌则望风而逃,临阵则畏缩不前!当年金兵南下,他未放一箭便弃城而走;如今身居枢密高位,手握重兵,却只知结交宦官,克扣军饷,谄媚逢迎!”刘正彦手中开山斧一指,斧刃在雨中闪着寒光,“这样的奸贼,凭何身处高位,执掌兵权?官家宠信如此之人,置天下将士于何地?置黎民百姓于何地?”

    苗傅接过话头,语气愈发激愤,声音因怒极而嘶哑:“官家信任宦官,视国事如儿戏!朝中奸佞当道,宦官康履、蓝圭、曾择之流,狐假虎威,横行霸道!百官之中,凡结交宦官者,便能平步青云,身居高位;稍有不从者,便遭排挤打压!臣苗傅,自束发从军,大小百余战,斩金兵、平盗匪,立功无数,却只因不肯依附康履,便被排挤到偏远郡县,当个小小的团练使!”

    他胸膛剧烈起伏,雨水夹杂着怒火,从眼中喷涌而出:“汪伯彦、黄潜善二人,昏庸无能,误国误民,当年劝官家南逃,致使中原沦陷,百姓流离失所,如此大罪,官家却迟迟不肯将其流放,依旧放任其逍遥法外!王渊无尺寸之功,却因攀附康履,便能一跃成为枢密使,执掌殿前司,这公道何在?天理何在?”

    “臣等忍无可忍,”苗傅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剑指苍天,雨水顺着剑脊流淌,“今日已将王渊这奸贼诛杀,城外逃窜的宦官党羽,也已尽数捕杀!臣等所求,并非谋反,只求官家斩除康履、蓝圭、曾择三贼,以谢三军,以安天下!”

    他身后的叛军将士齐声高呼:“斩除奸佞!以谢三军!”声音震彻云霄,压过了风雨的呼啸,城楼下的百姓们吓得纷纷后退,窃窃私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叛军整齐划一的呐喊,如惊雷般在临安城上空回荡。

    赵构面色愈发苍白,双手紧紧攥着城楼的栏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冰冷的雨水顺着栏杆浸透指尖,却远不及心中的寒意。他望着城下怒目而视的苗傅,望着那杀气腾腾的叛军,望着木杆上王渊那颗早已失去血色的头颅,心中翻江倒海。

    他知道苗傅所言并非全是虚妄,康履等人确实恃宠而骄,汪伯彦、黄潜善也的确误国不浅,王渊的上位也离不开宦官的扶持。但此刻叛军兵临城下,逼宫杀宦,已是形同谋逆。若真杀了康履三人,日后武将效仿,大宋江山便真的岌岌可危了。

    赵构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中的慌乱,声音尽量保持平稳:“苗卿,朕知你等心中有怨,亦知宦官之中确有不法之徒。”他抬手示意叛军安静,龙袍的袖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若康履、蓝圭、曾择三人当真有罪,朕可将他们流放海岛,永世不得回京,以儆效尤。汪伯彦、黄潜善二人,朕也会即刻下旨,将其贬谪,以谢天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城下的叛军将士,语气带着几分恳切:“如今金人虎视眈眈,中原尚未收复,正是大宋用人之际。你等皆是国之栋梁,岂能因一时之怨,行此兵戎之事?速速领军回营,既往不咎。朕当论功行赏,绝不亏待有功之臣。”

    身后的康允之连忙附和,声音带着急切:“苗将军,官家已然让步,望你等以国事为重,速速收兵!”辛永宗等武将也纷纷上前,按剑而立,沉声道:“叛军不退,便是谋逆,届时天下共讨之,将军三思!”

    百官们也齐齐躬身,齐声劝道:“请将军回营,以安社稷!”

    城楼之上,君臣同心,试图平息这场兵变。风雨似乎也小了几分,宋字旗在风中微微摇曳,仿佛在期盼着局势的缓和。城楼下的百姓们也抬起头,眼中满是期盼,希望这场风波能就此平息,临安城能重归安宁。

    然而,苗傅闻言,却仰头哈哈大笑,笑声中满是嘲讽与不屑。他手中佩剑一挥,指向城楼:“官家此言,莫非是欺我等军中无人?流放海岛?贬谪远地?如此轻描淡写,如何能平息三军将士的怒火?如何能告慰那些因奸佞当道而枉死的忠魂?”

    刘正彦也策马上前,开山斧重重一劈,溅起一片泥水:“康履三人,罪大恶极,唯有血债血偿!今日若不斩此三贼,我等绝不回营!”

    “不斩奸佞,誓不回营!”叛军将士再次齐声高呼,声音比之前更加洪亮,更加激昂。他们纷纷举起手中的刀枪,寒光映着雨幕,杀气腾腾。有的士兵甚至开始向前逼近,脚步踏在泥泞中,发出沉闷的声响,朝着城楼方向缓缓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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