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彼丘浑身剧颤,额头抵在地上,泣不成声。

    接着走出来的是张猛的儿子张乐。

    少年走到云彼丘面前,挺直了脊背:“我爹爹总说,四顾门的兄弟,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云院主,你配吗?”

    一句比一句轻,一句比一句重。

    亲眷们一个接一个走上前,没有人动手,没有人辱骂。

    他们只是看着云彼丘,说着那些逝去的人曾经说过的话,问着那些逝去的人再也问不出的问题。

    直到最后一位亲眷离开,云彼丘已如被抽空力气的破布口袋,瘫在地上。

    李莲花转过身,不再看他。

    “带下去。”李莲花的声音里没有半分温度,“从今日起,囚于东海崖底。”

    他走到瘫软如泥的云彼丘面前,俯视着他。

    晨光刺破云层,落在那张惨白如死的脸上,清晰映出眼底最深处的恐惧与绝望。

    “你的罪行,百川院已昭告天下。”

    李莲花的声音清晰平静,却字字如冰,“你云家三代清名,百年门楣,因你一人尽毁。族谱除名,祖祠撤位——你的父母兄弟、族中老少,此后都将背负‘叛徒亲族’之名,活在旁人指摘之中。”

    “这是你欠他们的。”

    云彼丘浑身剧震,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只有眼泪混着尘土滚落。

    “至于你——”李莲花微微俯身,与他平视,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映不出丝毫波澜,“还不配死。”

    这四个字落下时,云彼丘整个人像被抽空了最后一丝支撑,彻底瘫软下去。

    “死…太容易了”李莲花直起身,语气恢复了叙述事实般的平静,“从今日起,每日卯时起身,跪满十个时辰,清扫五十八座坟冢,擦拭每一块墓碑,刻写每位兄弟的名讳与生平。”

    “每日一餐,素食清水。你要活着,清醒地活着——用你的眼睛看着这些坟,用你的手抚过这些碑,用你的膝盖跪着这片他们流血的土地,用你的余生记住,他们因你而死。”

    云彼丘终于嘶哑地哭出声。

    他明白了,自己连以死赎罪的资格都没有。

    李莲花抬手,一道温润却凌厉的真气打入云彼丘丹田。

    云彼丘浑身剧震,只觉一股阴寒之气瞬间钻入四肢百骸,如附骨之疽,在经脉中游走、盘踞。

    “这道真气,会让你每日发作三次。”李莲花的声音依旧平静,“发作时,经脉如被碧茶之毒侵蚀,痛不欲生——却不会死。这痛,就当还我这九年,日日夜夜所受的苦。”

    他顿了顿,最后看了云彼丘一眼:“你若真心悔过,便受着。若不堪忍受——”他抬眼望向远处苍茫的海面,“这崖下便是东海,你随时可以跳下去。”

    “但你不配与他们长眠。”

    这句话如最终判决,将云彼丘钉死在“生不如死、死亦无颜”的绝境里。

    云彼丘瘫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泥土,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破碎的哀鸣。

    这一次,他是真的后悔了——后悔到每一寸骨头都在发冷,后悔到宁愿从未出生在这世上。

    李莲花不再看他,转身走向山坡边缘。

    ---

    山脚下,石水、纪汉佛、白江鹑三人依旧跪在尘埃里。

    自那日在长安居外跪了一整夜未被理会后,他们便一路跟随至此。

    李莲花始终没有回头看过他们一眼,仿佛他们只是路边的尘土。

    此刻,祭拜已毕,人群散去,他们依旧跪着,脊背佝偻,额上伤口已结痂,混合着新沾的尘土,形容狼狈不堪。

    李莲花走过他们身边时,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风里传来他冷淡的声音,不是对他们说,却又字字落在他们耳中:

    “罪己书已昭告天下,责罚已定。你们欠的是天下公义,不是我个人宽宥。今后是人是鬼,自行其路。莫再跪在此处,脏了这片地。”

    言罢,他与杨婵的身影便向山坡上走去。

    石水三人浑身一震,头垂得更低,却终究不敢再跟上去。

    他们相互搀扶着,艰难地站起身,膝盖早已麻木,几乎站立不稳。曾经威震江湖的三大院主,此刻步履蹒跚,如同三个苍老的乞丐。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细长,斜斜投在空旷的山道上,萧索而凄凉。

    没有车马等候,没有弟子随行。

    他们就这样一瘸一拐,互相倚靠着,朝着与百川院相反的方向,一步一步,消失在苍茫暮色里。

    背影佝偻,前途未卜。

    ---

    云彼丘被拖走了,那嘶哑的哭声渐渐消失在风声里。

    山坡上的人群渐渐散去,香烛的青烟袅袅升起,又被海风吹散。

    最终,只剩下李莲花一人,还站在那片坟冢前。

    他站了很久,从晨光熹微到日上三竿。

    海风吹动他单薄的衣衫和发梢,他却像一尊石像,一动不动。

    直到一双柔软的手,轻轻握住了他冰凉的手指。

    “夫君,”杨婵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帷帽的薄纱被风吹得轻轻飘动,“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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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莲花缓缓转过头,看着她。

    他的眼睛很红,里面盛满了九年积压的悲恸、愧疚和疲惫,几乎要溢出来。

    杨婵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拉着他,转身往山下走。她的手很暖,握得很稳。

    ---

    回到长安居时,已是黄昏。

    李莲花反常地沉默。

    他坐在屋前的石阶上,看着夕阳一点点沉入远山,眼神空茫茫的。

    杨婵端来温水给他擦脸,他任由她动作,像一尊失去提线的木偶。

    饭菜热了又凉,凉了又热。

    杨婵第三次将热好的粥端到他面前时,他忽然伸手,抱住了她的腰。

    他将脸埋在她柔软的腹部,身体开始细微地颤抖。

    杨婵怔了怔,轻轻放下粥碗,抬手抚上他的头发。一下,又一下,温柔而坚定。

    “婵儿,”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嗯。”

    “关于一个叫李相夷的……蠢人。”

    他开始讲。

    讲那个十七岁便名动天下、骄傲得不可一世的少年门主;讲他如何轻信,如何自负,如何将一杯掺了剧毒的茶一饮而尽;

    讲东海之滨毒发坠海的绝望,讲之后九年里,内力一点点消散、经脉一寸寸枯竭、连剑都握不住的日夜。

    “那九年……”他的声音抖得厉害,“我每一天都想死。可我不敢死。师兄的尸骨还没找到,我害死了那么多兄弟,欠了那么多条命……怎么敢死?”

    杨婵的指尖轻柔地梳理着他的头发,像安抚一只受伤的野兽。

    “我扮成游医,四处漂泊。救不了几个人,也赎不了几分罪。有时候半夜疼醒了,看着破屋顶漏进来的月光,就想……不如就这么疼死算了。”

    他抱得更紧了些:“直到遇见你,婵儿。”

    他抬起头,脸上全是泪痕,眼睛却亮得惊人:“你不仅解了我的毒,还让我……重新活了过来。这三个月,是我九年来,第一次觉得自己还像个人。”

    “可今天……”他的声音又哽咽了,“跪在那些坟前的时候,我才明白——我这新生,是用五十八条人命换来的。而我,是那个害死他们的人。”

    杨婵捧起他的脸,用袖子一点一点擦去他的泪。

    她的动作很轻,眼神却认真得近乎执拗。

    “夫君不是蠢人。”她一字一句说,“蠢人不会疼,不会悔,不会在九年后,还千里迢迢跑回来,跪在那些坟前磕头认罪。”

    她顿了顿,声音温柔下来:“夫君是活生生的人。是人,就会犯错,会疼,会流泪,也会……重新站起来。”

    李莲花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夕阳完全沉没,暮色四合,屋内没有点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朦胧天光,勾勒出她温柔的轮廓。

    然后,他再次将她拥入怀中,抱得很紧很紧,像是溺水的人抱住唯一的浮木。

    “婵儿,答应我。”他在她耳边低声说,声音沙哑却坚定,“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我。”

    杨婵回抱住他,脸颊贴在他颈侧,能感受到他脉搏有力的跳动。

    “好。”她轻声应道,“婵儿答应夫君。此生此世,你在哪儿,我在哪儿。”

    ---

    窗外,最后一缕天光也消失了。

    夜空中渐渐亮起星子,疏疏落落,却干干净净。

    狐狸精不知何时凑了过来,轻轻蹭了蹭两人的脚边,然后趴下,尾巴安稳地搭在地上。

    这一夜,李莲花睡得格外沉。

    没有噩梦,没有疼痛,没有在深夜惊醒时摸向枕边人。

    他梦见了一片桃花林。

    桃花开得正盛,纷纷扬扬落下,林间有琴声袅袅。

    一个白衣身影背对着他坐在树下抚琴,琴声清越,如泉水叮咚。

    他走上前,那身影回过头来——是杨婵。她对他笑了笑,眉眼弯弯,比满林的桃花还要好看。

    同在这一夜,杨婵也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她,穿着一身素白衣裙,坐在一片绯红如云的桃花林中抚琴。

    琴声是她弹着的行云流水陌生曲调,心中一片澄净安然。

    忽然,一阵轻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白衣少年手持长剑,莽莽撞撞地闯进了这片桃花林。

    他似乎误入,抬眼看到她时,明显愣了一下,清澈的眸子里映着漫天桃花和她怔然的脸。

    风过林梢,吹落一捧花瓣,也模糊了那少年转瞬即逝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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