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微微颔首,转身去备早膳。

    那步履,从容中隐着一段轻快。

    “哎,花花!”妙手空空凑近灶台,眼睛发亮,“你猜我前几日听见什么了不得的传言了?”

    李莲花添着水,随口应道:“又是什么宝藏秘闻?”

    “比那个劲爆多了!”妙手空空压低声音,却压不住兴奋,“他们说——李相夷还活着!还带着夫人大摇大摆去官府落了籍!”

    李莲花拿着水瓢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

    消息果然传开了。

    活着,娶妻,落籍,皆是事实。

    过往如云烟,未来不可测,唯有此刻身侧之人与手中烟火,才是真实。

    他心中澄明坦荡。

    “哦?”他垂下眼继续搅动米粒,“江湖传言,总爱夸大其词。”

    “就是!太离谱了!”妙手空空一拍大腿,似乎想继续深入剖析这个八卦,“我跟你说,细节才叫夸张,他们说那位李相夷……”

    “火候差不多了。”李莲花适时开口,用木勺轻轻搅了搅粥,温和地打断了他,“空空兄,烦请递一下那边的盐罐。”

    “哦哦,好。”妙手空空顺手递过去,嘴上不停,“还有啊,他们描述那位夫人的样貌,说是……”

    “盐好像放多了些。”李莲花尝了尝味道,微微蹙眉,自然地接话,“婵儿口味偏淡。空空兄,劳驾添半瓢清水来?”

    “啊?好。”妙手空空又转身去舀水,心里那点八卦的兴头被接连打断,莫名有点憋得慌。

    他舀着水,忍不住嘀咕:“……反正说得神乎其神的,活灵活现。花花,你说……”

    “嘘——”李莲花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示意他噤声,然后朝杨婵的方向温柔地笑了笑,“粥快好了,别吵着她。”

    妙手空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杨婵正专注地看着灶膛里跳跃的火苗,侧脸在暖光下柔和得不似真人。

    他一肚子的话顿时卡住,悻悻然摸了摸鼻子。

    就在这片刻的安静里,一个模糊的念头闪电般划过妙手空空脑海——花花对这“李相夷”的传闻,态度是不是有点过于……平淡回避了?

    甚至,他方才打断自己的时机,未免太巧了些?

    这个念头让他心里“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地仔细打量起正在盛粥的李莲花。

    这一看,还真让他看出了点不同来。

    眼前的李莲花,依旧是那身半旧青衫,依旧是那副温文带笑的模样,可眉宇间那股常年萦绕的、似有若无的沉郁倦色,似乎淡去了许多。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由内而外的、舒展从容的气度,连带着那原本就俊逸的眉眼,都好似被什么滋养着,愈发显得清朗照人。

    妙手空空看得有点愣神,脱口而出:“花花,我怎么感觉一段时间不见,你好像……越来越俊美了?” 这话说完,他自己都觉得有点怪,一个大男人夸另一个大男人“俊美”?

    李莲花闻言,盛粥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随即,他抬眼看向妙手空空,目光清润坦荡,唇角却勾起一丝了然又略带促狭的弧度:“空空兄说笑了。许是这溪谷水汽养人,又或是……”

    他顿了顿,目光极自然地转向杨婵,声音柔和下来,“近日心情甚好,睡得安稳罢了。”

    这个眼神,这个语气,还有那未尽之言里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情与满足……

    妙手空空猛地打了个激灵,瞬间把“李莲花是不是认识李相夷”这个惊悚的念头抛到了九霄云外!

    认识什么李相夷!

    眼前这分明是个被爱情滋润得容光焕发、春风得意的李莲花啊!自己刚才绝对是脑子被门夹了才会产生那种联想!

    他连忙干笑两声,强行把话题拽回安全的“传言”频道,找回一点分析的气势:

    “咳咳!那个……李相夷那是何等人物?就算真活着,也该隐居深山苦修剑道,哪能为了儿女情长跑去官府写名字?这传言,定是假的!”

    他说得斩钉截铁,试图找回场子,随即却又摸着下巴,话锋一转,露出一点神往的表情:“不过吧……传言里说得有鼻子有眼的。都说那位‘李相夷’对他夫人呵护备至,落籍时寸步不离,眼神那叫一个……啧。”

    “我就琢磨着,要这传言有半分真,不管这位是不是当年那位剑神,就冲这份儿对夫人的架势——”

    他拖长了调子,下了结论:“那也定是个顶天立地、爱重妻子的好汉子!跟我花花你一样,疼媳妇儿!你说……”

    话没说完,一直在旁边安静看火的杨婵忽然抬起头。

    她并未完全听懂那些复杂的江湖传闻,却敏锐地捕捉到了“爱重”几个字。

    她觉得,这定是在说她的夫君。

    于是,她非常认真地转过头看向妙手空空,清澈的眼眸里带着理所当然的维护,清晰说道:

    “夫君待我,是极好的。”

    妙手空空:“……”

    李莲花闻言,动作倏地一顿。

    下一刻,笑意漫上他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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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执起她的手,低头在那白皙的手背上,印下一个轻柔而珍重的吻。

    “夫人亦极好。”他低语,目光缱绻。

    妙手空空:“…………”

    正趴在杨婵脚边打盹的狐狸精,此时掀开眼皮,懒洋洋地瞥了一眼表情僵住的妙手空空。

    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充满灵性嫌弃的“哼哧”,又把脑袋埋回了前爪里。

    李莲花却似浑然不觉,眼中笑意更深,自然地用衣袖一角轻轻拭去她鼻尖不知何时沾上的一点烟灰。

    然后,他抬眸看向一时语塞的妙手空空,眼神清亮坦荡:

    “空空兄,传言真假,且由人说去。”

    他顿了顿,极其自然地握住了杨婵的手。

    “但珍视所爱之人,愿以一切光明正大的方式与她相伴,予她名分,护她周全,这本就是世间最理所当然之事。”他的目光落回杨婵脸上:

    “若得心中至宝,莫说是落籍留名,便是昭告天下,又何妨?”

    他迎上杨婵纯净信赖的目光,缓缓说出后半句,语气平静却重若千钧:

    “李莲花如此……想来那位‘李相夷’,亦是甘之如饴…且情愿得很!”

    说完这句,他心底掠过一丝极其细微、却不容错辨的欣然——仿佛“李相夷”这个身份,在此刻也因这份坦荡的爱意而变得明亮温暖起来。

    他并不在意传言,但能借着传言向世人宣告这份心意,未尝不是一件快事。

    妙手空空:“………………”

    他张了张嘴,还没开吃,只是看着眼前这一幕,突然就……不饿了。

    不是……我们刚才不是在讨论那个传说中的剑神李相夷吗?

    怎么话题一转,就变成围观你李莲花现场深情告白、并强行替李相夷发表了“情愿得很、甘之如饴”的爱情宣言了?!

    这碗结合了现实恩爱与传说附体的“双重狗粮”,来得也太迅猛了吧!

    “咳咳!咳咳咳!”他用力清了清嗓子,“那、那什么……花花,咱们还是说回西南那奇物……”

    “空空兄,”李莲花温和地打断他,唇角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餍足又温和的弧度,“粥好了,得趁热用。西南之事,饭后细聊不迟。”

    妙手空空:“……好,好,吃饭,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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