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法赶紧去扶自己的母亲法玉儿,

    法玉儿的身体,

    就是一座倒在那里的石头雕像。

    雕像已经被刚才乐嫦女皇猛烈的一推,

    裂出一条条、一道道深邃的裂纹——楠法每一次的解触,

    哪怕只是指尖轻微的触碰,

    都在加剧裂纹的崩裂。

    他本想去把倒下的母亲法玉儿抱在自己的怀里,

    可他不敢再去触碰那雕像,

    他知道,这触碰,

    对他而言只会加剧雕像的破碎。

    哪怕他不去碰,

    仿佛都能听到那让他心碎的崩裂声,

    “咔,咔——”。

    他日思夜想的母亲,

    就在自己的眼前,

    可他连扶起他的能力都没有,

    仿佛他是在那里等待着,

    等待随着时间的推移,

    那些深深的裂痕自己支撑不住,

    在他眼前裂开、破碎……

    他试图用手去捂住其中一条最大的裂缝,

    就在他指尖刚刚触碰到那座雕像的时候,

    “咔——”的一声,

    法玉儿的所有样貌,

    所有眉宇之间能给他的回忆,

    都醉了,

    散落了一地。

    楠法的眼泪簌地一下从眼睛里涌了出来,

    嘶哑的声音叫着,

    “妈妈——妈妈——”。

    他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了,

    他捡拾着地上破碎的每一块,

    捡起来又放下,

    又重新捡起来新的一块,

    仿佛完全没有两块可以拼在一起。

    “妈妈——,哪怕是假的,哪怕是雕像,哪怕是……”

    在坤灵国,

    他压抑了他所有的情感,

    他也想拼尽所有,

    杀死那个打碎雕像的人。

    可是他却逃了。

    他的身体瘫软在地上那堆破碎的石头块上,

    他用两只手疯狂地把所有碎掉的石头都搂在自己身子下面包起来,

    他的衣服和身上被这些碎了的石头刮伤,

    他却毫无知觉。

    “妈妈,法儿无能,法儿保护不了你。孩儿……我……”

    他放声大哭,

    当他抓起一块碎石的时候,

    却发现自己满身,满手都是血。

    血,顺着血的方向,

    他被泪水模糊的眼睛里,

    看到的是倒在血泊中的父亲楠凌潇,

    楠凌潇的伤口处一直向外溢出血液,

    那血液仿佛带着一种温度,一种情感,

    所有的血液都汇集在法玉儿这座雕像破碎的石头之下。

    那溢出来的血液,

    仿佛都想做最后的努力——保护法玉儿。

    楠法转身,

    试图用手止住伤口上溢出来的血液,

    血从楠法的指缝中流淌出来,

    向四周浸透着他的衣服。

    “爸爸——”

    楠法无力地叫喊着,

    面对眼前的这一切,

    他搜刮着脑袋里的所有方法,

    仿佛除了这样沙哑着声音召唤“爸爸——”之外,

    他做不了任何可以改变现状的事情。

    楠法紧紧地抱住楠凌潇的身体,

    却感觉到一股来自死亡的寒气从楠凌潇的身体里渗透出来……

    忽然一具虚无缥缈的形影从这具身体里升了起来,

    楠法模糊的双眼已经看不清楚了。

    他用力的想擦干泪水再看一次父亲楠凌潇的样貌,

    只是这眼泪根本无法止住。

    他就像丢了魂儿一般,

    愣愣地呆在那里,

    脑袋里一片空白。

    “是你害死了我们,你最亲的人!”

    还是刚才那个声音,

    还是那个让他报仇的声音,

    声音在这间屋子的四壁间反复回荡,

    “你太软弱了!你太软弱了!……”

    最后,声音归结成这样一句话,

    一直萦绕在他的耳边。

    楠法把身体紧紧地蜷缩起来,

    两只胳膊紧紧夹住膝盖,

    双手用力捂住自己的耳朵。

    心里挣扎的声音说,

    “我努力过,但是我武功就是不行,我努力过,真的努力过,可是……可是……我不行……我没有天赋,这话是你说的!”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有一次偷听到楠凌潇和法玉儿的对话。

    楠凌潇叹气道:“我看法儿这孩子不行,完全没有练功的天赋!根本就不是练法术的材料。”

    法玉儿道:“再长大一些,或许会好?”

    楠凌潇道:“天赋这东西和长大没有关系。”

    法玉儿道:“再看看,不急嘛。”

    楠法狠命地用手捂紧自己的耳朵,

    可声音仿佛来自于他的身体,

    “没有天赋,没有天赋,你不行,你就是不行……你根本就不是练习法术的材料,一切只会是徒劳!”

    “啊——!”

    楠法嘶吼着,

    感觉这个声音足可以把他整个人撕裂,

    他把身体缩得更紧了,

    甚至不敢呼吸,

    连呼吸从鼻腔划过的声音都好像在说着同样的话,

    “你楠法就是一个练法术没有天赋的人,不仅没有天赋,你根本就不可能学会法术!你就是一个懦夫,一个胆小鬼,一个害死自己所有亲人的人!”

    楠法用力地摇着头,

    想把这个声音从自己的头里摇出去,

    却感觉有什么东西摸着自己的头。

    睁开眼睛的那一刻,

    几乎把他整个人都吓飞了。

    站在他眼前的不是别人,

    正是那个五六岁的自己。

    他用稚嫩的小手正轻轻地按在自己的头上,

    将他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往下按。

    楠法这才发现,

    他坐的那块冰面,

    正在渐渐地被楠凌潇血液的温度所融化,

    他的身体也渐渐地,

    随着这融化的冰向下沉……

    小男孩黑黑的眼眸紧紧地盯住楠法的眼睛,

    他虽然只是用一只小手轻轻地按住楠法的头,

    感觉那个力量并不应该很大,

    可是楠法整个身体就是无法动弹,

    像是被定住了一样。

    “他不是我自己吗?不!他只是一个和我五六岁有着相同皮囊的一个小孩,我难道连这样一个孩子的法术都挣脱不了?”楠法心想。

    “困住你和我的,从来都不是法术!是恐于面对自己的勇气!软弱和逃避也永远不能解决问题,只能让爱你的人为你承担一切。借口可以让你选择放弃,但却逃不开必须面对的现实!”

    当楠法的身体完全落入水面之下,

    那个水面再一次变成了坚不可摧的厚厚的冰面。

    屋子里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了,

    地上没有了碎成一块块的法玉儿雕像的石块,

    也没有了流血不止的楠凌潇的躯体,

    更没有了蔓延而来的血液和那个五六岁的自己。

    一切都没有了,

    一切都像不曾发生过一样。

    只是,他再一次被困在这厚厚的冰面之下。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那个像自己的男孩提出的问题,

    他并没有逃避,

    他说的也不曾是借口,

    他的确无法打破这个僵局,

    就像现在他根本无力挣脱自己被这厚厚的冰面压在下面的事实一样。

    他不是没有面对过,

    但是他怎么能不接受自己就是没有天赋的事实呢?

    永不放弃难道就可以前进吗?

    他体质根本就没有那个素质!

    让他面对什么?

    面对,

    难道是为了证实自己毫无天赋?

    “法儿,当你的心去允许一切就是它本来的样子时,一切也会原原本本地允许你去拥有它们!”

    还是那个声音,

    还是那个在屋子里四壁之间回荡过的声音。

    此刻,这个声音没在回荡,

    而只是单单钻进了他的耳朵里听得真真切切,

    每一个音调每一个韵脚都真真切切、清清楚楚。

    楠法的眼泪从听到声音的那一刻唰地一下流了下来,

    他分辨出这个声音就是他的母亲,法玉儿。

    “妈妈——”

    他看着一个人从外面走进这间屋子,

    他仰着脸,透过冰面,

    仍旧能清楚地辨认出那个人的眉眼,

    就是自己的母亲法玉儿,

    她身后仿佛带着一缕光,

    她俯下身体用手掌轻轻地触摸冰面,

    厚厚的冰面顷刻间融化,

    楠法从水下浮了上来,

    看到法玉儿的身后却是父亲楠凌潇。

    楠凌潇的目光中含着无尽的父爱,

    深邃而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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