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嗬……”
叶辰的呼吸粗重得像拉破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叶深处火辣辣的痛，和喉咙里铁锈般的腥甜。他站在那截暗青铜断戟前，三尺的距离，却仿佛隔着天堑。断戟沉默地插在温润的白石地面上，戟杆斑驳，戟刃黯淡，唯有那颗鸽子蛋大小的灰色镇魂石，内部缓缓流转着混沌的光晕，如同沉睡巨兽闭合的眼睑下，缓缓转动的眼球。
“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念头滚过心头，烫得他神魂一颤。没有退路了。净土边缘，那层无形的屏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透明，像阳光下的残雪。屏障外，粘稠的黑暗翻滚着，传来令人牙酸的、无数细碎物事刮擦地面的“沙沙”声，还有贪婪的、湿冷的意念，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刷着摇摇欲坠的屏障。时间，不多了。
他必须赌。赌这断戟主人留下的残念非虚，赌那一丝微弱的共鸣是契机，赌这寂灭殿内，有一线生机，而非葬身之地。
“清瑶。”他开口，声音嘶哑，却异常平静，像暴风雨前凝固的海面。
苏清瑶猛地一颤，从调息中惊醒，睁开眼，眸子里还残留着吸收魂珠后未散的精芒，但更多的是惊惶。“叶辰？你、你感觉怎么样？”她下意识地搓着衣角，指尖冰凉。
“带上林师姐，过来，在我身后。”叶辰没有回头，目光依旧锁死镇魂石，“离我三步，无论发生什么，别出声，别动。”
苏清瑶嘴唇翕动了一下，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用力点头，苍白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泛白。她小心翼翼地背起依旧昏迷的林玥，挪到叶辰身后。林玥眉心那点暗金流光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叶辰深吸一口气，牵动肋下伤口，疼得他眼角抽搐。他缓缓抬起完好的右臂，五指张开，悬在镇魂石上方三寸。掌心皮肤下，淡金色的混沌星力艰难地、一丝丝地渗出，稀薄如雾，却带着一种凝练的、内敛的灰蒙蒙光泽。眉心处，那点混沌剑心也微微跳动，分出一缕极其细微、却凝练如实质丝线的暗金剑意，缠绕在星力之中。
沟通镇魂石，需以混沌之力为引。这是他此刻，唯一能拿出的、可能与这古老存在同源的东西。
星力与剑意混合，化作一道比发丝还细的灰金色流光，缓缓垂落，触及镇魂石表面。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低沉到仿佛直接响在灵魂深处的嗡鸣。镇魂石内部，那缓缓流转的混沌光晕骤然一滞，随即，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荡开了一圈圈肉眼可见的、灰蒙蒙的涟漪！
涟漪扩散，无声无息，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与古老，瞬间扫过叶辰全身。他浑身剧震，如遭重击，眼前发黑，耳中尽是轰鸣。那不是攻击，而是一种……“检视”，一种仿佛来自亘古之前的、冰冷而浩大的意志扫过，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混沌星力疯狂涌出，几乎瞬间被抽干！眉心剑心传来针扎般的刺痛，那缕分离出的剑意摇摇欲坠！叶辰咬紧牙关，牙龈崩裂，鲜血顺着嘴角蜿蜒而下。他榨干丹田最后一丝星力，压榨剑心最后一点本源，死死维持着那缕细若游丝的灰金光束，与镇魂石保持着脆弱的连接。
不能断！断了，前功尽弃，外面那些东西瞬间就会扑进来，将他们撕碎！
镇魂石的“检视”持续了大约三息。对叶辰而言，却像三年那么漫长。他感觉自己像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会被这浩瀚的意志碾成齑粉。就在他即将支撑不住、意识开始涣散的刹那。
检视，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接纳”之意。仿佛冰冷的机器，确认了密码。镇魂石内部的光晕，骤然亮起！不再是之前那种内敛的流转，而是爆发出一种温和却坚定的灰光！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与沧桑，仿佛沉淀了万古岁月。
灰光顺着叶辰维持的那缕星力剑意光束，逆流而上，涌入他的手臂，冲入他的经脉，最后，轻轻“触”了一下他眉心那点混沌剑心，以及丹田中缓缓旋转的仙逆珠。
嗡！嗡！
仙逆珠猛地一震，珠体上那道裂痕骤然亮起微光，垂落的混沌清气汹涌了数倍！混沌剑心也像是被注入了强心剂，光芒大涨，虽然依旧黯淡，却稳定了许多！
紧接着，镇魂石的光芒骤然收敛，全部内蕴。然后！
咔、咔咔……
以断戟为中心，方圆十丈的洁净白石地面，突然亮起了无数道纵横交错的、复杂到令人目眩神迷的银色纹路！这些纹路古老、玄奥，充满了空间与封印的韵味，它们从断戟下方蔓延开来，如同活过来的银色藤蔓，迅速爬满了整个净土区域的地面、墙壁，甚至延伸向那残破的殿门！
轰隆隆！！！
低沉、厚重、仿佛推动亿万钧巨门的闷响，从脚下、从四面八方传来！整片废墟都在轻微震颤，积攒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尘埃簌簌落下。残破的殿门，那由巨大、布满裂纹的暗青色石材垒砌的门户，在银色纹路蔓延而至的瞬间，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银光！
银光如水，流淌过每一道裂痕，每一处破损。门上那些模糊的、充满蛮荒气息的图腾仿佛活了过来，扭曲、游动，发出低沉的呢喃。紧闭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沉重石门，在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中，缓缓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
仅仅是一道缝隙，不过尺许宽。
但就在缝隙出现的刹那！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无尽岁月尘埃、某种奇异馨香、以及一种仿佛万物终焉、又似万物初生般混沌气息的微风，从门缝中吹拂而出。风很轻，却带着难以言喻的重量，拂过叶辰的身体时，他浑身每一寸肌肤、每一缕神魂都在颤栗！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面对浩瀚、面对古老、面对未知本源时的本能敬畏！
门内，并非预想中的黑暗或宫殿景象。
而是一片……模糊的、扭曲的、不断变幻的光影。仿佛有无数星辰在其中生灭，有混沌气流翻涌，有破碎的山河倒悬，有模糊的巨影搏杀……光影流转太快，太混乱，根本无法看清具体，只能感受到一种磅礴、古老、混乱到极致的“道”与“理”在其中交织、碰撞、湮灭。更深处，似乎有一点极其微弱的、恒定的光，如同风暴眼中的灯塔，散发出苍茫、古老、至高无上的气息，与叶辰怀中金纸、手中断剑的共鸣，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甚至引动了他丹田内的仙逆珠，发出渴望的、轻微的嗡鸣！
通天古路！真正的核心！或者说，是其中一站的入口？！
“开了……真的开了……”苏清瑶在身后发出近乎梦呓般的低语，充满了震撼与茫然。
但叶辰的心，却猛地沉了下去。因为就在殿门打开缝隙、那股混沌微风涌出的同时，净土边缘，那层本就稀薄的无形屏障，如同被戳破的气泡，“啵”一声轻响，彻底碎裂、消散！
“嘶！！！”
“嗬！！！”
屏障外，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噬魂幽影，发出了尖锐到足以刺穿耳膜的、混合了无尽贪婪与疯狂的嘶鸣！黑暗如同沸水般翻滚，至少十几道、不，是几十道扭曲的、散发着冰冷死气的阴影，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群，从四面八方，朝着屏障破碎后暴露出的、散发着鲜活生灵气息的叶辰三人，疯狂扑来！阴影未至，那冻彻灵魂的阴寒死气和撕扯生机的吸摄之力，已如潮水般汹涌而至！
最可怕的，是在这群噬魂幽影后方，黑暗的深处，两道远比之前任何幽影都更加庞大、凝实、散发着堪比化神后期甚至巅峰恐怖波动的暗影，缓缓“站”了起来！它们没有具体的形态，只是一团翻滚的、不断变幻的浓稠黑暗，中心两点暗红色的光芒，如同恶魔的眼眸，冰冷、残酷、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遥遥锁定了叶辰！仅仅是目光扫过，叶辰就感觉神魂刺痛，气血翻腾，刚刚稳定些许的伤势险些再次崩裂！
真正的大家伙，被惊动了！或许是殿门开启的波动，或许是混沌气息的泄露，引来了这古路深处更恐怖的存在！
“走！！！”
生死一线，叶辰喉咙里爆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他根本来不及思考，一把抓住身后苏清瑶的手臂，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她连同背上的林玥，朝着那仅开尺许的殿门缝隙，狠狠推了进去！与此同时，他反手拔出插在地上的断剑，看也不看，朝着身后扑来的、最近的那几道阴影，一剑横扫！
没有璀璨的剑光，没有磅礴的剑气。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灰蒙蒙的、仿佛能割裂空间的细线，从断剑残缺的刃口迸发！细线过处，空间发出“嗤”的轻响，留下淡淡的黑痕。冲在最前面的三只噬魂幽影，如同撞上烧红铁丝的冰雪，瞬间被切成两段，发出凄厉的哀嚎，阴影躯体崩溃，化作精纯的魂力消散，只留下三颗硕大的魂珠叮当落地。
但更多的幽影，更多的阴影，从四面八方涌来！那两道庞大的暗影，也缓缓“飘”了过来，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碾压一切的恐怖威压！
“叶辰！！！”苏清瑶的惊叫声从门缝内传来，带着哭腔。
叶辰根本没有时间回应。一剑挥出，几乎抽干了他刚刚恢复的一点点力气，眼前阵阵发黑。他踉跄着，用断剑杵地，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朝着那近在咫尺、却仿佛天涯之遥的门缝，亡命扑去！
嗤！嗤嗤！
几道阴寒的、由死气凝结的黑色触手，从侧面袭来，擦着他的肋下、腿侧掠过，带走大片的皮肉，鲜血飙射！剧痛让他几乎晕厥，但他不管不顾，眼中只有那道散发着混沌微光的门缝！
五步！三步！一步！
就在他即将扑入门缝的刹那！
“哼！”
一声冰冷、漠然、仿佛从九幽深处传来的冷哼，直接在叶辰灵魂深处炸响！是那两道庞大暗影之一出手了！没有实质攻击，只是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充满毁灭与死寂意念的精神冲击，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叶辰的神魂之上！
“噗！”
叶辰狂喷一口鲜血，鲜血中甚至夹杂着细碎的内脏块！眼前彻底一黑，耳中嗡鸣，神魂如同被撕裂，意识瞬间模糊，扑向门缝的动作猛地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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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距离门缝只剩半步，却仿佛成了无法跨越的天堑！身后，冰冷刺骨的死亡气息已扑面而至！他甚至能“闻”到那阴影口中散发出的、腐朽灵魂的恶臭！
千钧一发！
怀中，那页一直沉寂的金纸，毫无征兆地，自主飞出！
它悬浮在叶辰身前，无风自动，哗啦啦展开！纸面上，那些黯淡的星辰轨迹，在这一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金光并不扩散，而是凝聚成一道笔直的、凝实无比的光柱，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缕光，狠狠撞向殿门内那片混沌扭曲的光影，更准确地说，撞向了光影最深处，那一点恒定的、苍茫的光！
嗡！！！
殿门内，混沌光影剧烈震荡！那一点恒定的苍茫之光，仿佛受到了最直接的召唤，骤然光芒大放！一股浩瀚、古老、带着无上威严的气息，如同沉睡的帝王被惊醒，轰然降临！虽然只有一丝，微不足道的一丝泄露，却让整个通道，整个废墟，都剧烈震颤起来！
扑向叶辰的所有噬魂幽影，包括那两道庞大的暗影，在这股气息降临的瞬间，如同遇到了天敌克星，发出了惊恐到极致的尖叫，阴影躯体剧烈扭曲、沸腾，仿佛要自行崩解！它们的动作，硬生生僵住，那冰冷残酷的暗红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名为“恐惧”的情绪！
就是这一僵！
叶辰模糊的意识，被金纸爆发的金光和殿内涌出的苍茫气息一激，猛地清醒了一丝！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手中的暗金断剑，朝着近在咫尺的殿门缝隙，狠狠投掷过去！不是攻击，而是……祭出！
断剑化作一道黯淡的流光，没入门缝混沌光影之中。
紧接着，异变再生！
没入混沌光影的断剑，仿佛触动了某个开关，又像是得到了某种认可。殿门内，那恒定的苍茫之光分出一缕，轻柔地、却不容抗拒地卷住了叶辰的身体，如同无形的大手，将他往门内一拉！
嗖！
叶辰的身影，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攥住，猛地拽入了那仅开尺许的门缝，没入那片混沌扭曲的光影之中，消失不见！
在他身影没入的刹那！
轰！！！
殿门猛地一震，那流淌的银色纹路光芒暴涨，沉重的石门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以比打开时快十倍的速度，轰然闭合！严丝合缝！将外界一切嘶吼、死气、阴影，全部隔绝在外！
“吼！！！”
门外，传来那两道庞大暗影愤怒而不甘的、震得通道簌簌落灰的咆哮！但它们似乎对这殿门，对门内残留的那一丝苍茫气息，充满了极致的忌惮，只敢在门外咆哮，却不敢越雷池半步。
砰！
叶辰重重摔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眼前发黑，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又是一口逆血喷出。但他顾不上疼痛，挣扎着，用颤抖的手臂撑起上半身，第一时间看向怀中。金纸飘落在他胸口，光芒彻底黯淡，纸面甚至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痕，仿佛耗尽了力量，陷入沉眠。断剑则掉落在不远处的地上，依旧黯淡，但剑脊上那道裂痕，似乎……愈合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叶辰！叶辰！你怎么样？！”苏清瑶连滚爬爬地扑过来，脸上毫无血色，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手忙脚乱地想扶他，又不敢碰，急得语无伦次。
“没……死。”叶辰吐出两个字，感觉喉咙里全是血沫。他艰难地转动脖颈，打量四周。
这里，就是寂灭殿内部？
没有预想中的广阔殿堂，没有金碧辉煌的装饰，甚至没有完整的地面和墙壁。
他们仿佛身处一个……破碎的、凝固的时空碎片之中。
上下四方，都是缓慢旋转、流淌的混沌气流，灰蒙蒙，沉甸甸，仿佛未分化的天地。这些气流中，不时有破碎的山河虚影闪过，有星辰崩灭的光焰炸开，有模糊巨兽的嘶吼回荡，更有无数断裂的、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兵刃碎片沉浮。一切都在缓慢地运动、碰撞、湮灭、又重生，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混乱与古老的道韵。
而在他们脚下，是一块大约十丈方圆的、悬浮在混沌气流中的、残缺不全的暗金色平台。平台由一种非金非玉的材料构成，表面布满裂痕，边缘参差不齐，仿佛是从某个更大的建筑上硬生生撕裂下来的。平台中央，矗立着一块碑。
一块残缺的、布满裂纹的、仿佛随时会风化的黑色石碑。
石碑不高，仅有一人半左右。碑身布满刀劈斧凿、雷击火燎的痕迹，许多地方已经剥落，露出下面粗糙的石质。碑面上，刻着字。不是现今通用的文字，也不是叶辰见过的任何一种古老符文，而是一种扭曲的、仿佛蕴含天地至理的线条，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幅微缩的星空图，或是一式玄奥莫测的神通起手式。它们黯淡无光，却散发着一种镇压万古、历经劫灭而不磨的沉重气息。
叶辰的目光，瞬间就被这石碑吸引了。不，不是被石碑本身，而是被石碑正面，那唯一一个还算完整、散发着微弱暗金色光芒的奇异字符吸引住了。那字符的笔画，他从未见过，但目光触及的刹那，一个宏大、苍凉、仿佛穿越了无尽时空的意念，直接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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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
不是听到，不是看到，而是直接“理解”！这个字符，代表的就是“镇压”、“封禁”、“稳固”的至高意境！仅仅是感知到这个意念，叶辰就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被一座无形的大山镇压，沉重无比，却又异常稳固，连伤势带来的神魂撕裂痛楚，都减轻了一丝。
而在石碑下方，平台靠近边缘的角落，盘膝坐着一具……骨骸。
骨骸呈暗金色，与平台材质相似，却更加晶莹，仿佛琉璃铸就，历经万古而不朽。它保持着打坐的姿势，头颅低垂，右手结着一个古怪的法印，按在身前的地面上。左臂齐肩而断，断面光滑如镜。骨骸的胸腔位置，插着一柄剑，一柄只剩剑柄和一小截剑身的断剑，剑身晶莹如冰，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碎裂。断剑穿透了骨骸的胸骨，将其“钉”在了平台之上。
骨骸身上，披着一件残破不堪的、依稀能看出是道袍的衣物，早已化为飞灰，只留下些许痕迹。骨骸前方地面，用指尖刻着几行小字，字迹深入石板，力透三分，却带着一种行将消散的虚弱：
“后来者……见字如晤。”
“吾号‘镇狱’，受命镇守此‘寂灭殿’残片，封禁‘混沌裂隙’，阻‘灾息’侵染诸天。然力有未逮，强敌来袭，血战经年，终至油尽灯枯，道基崩毁。愧对先祖，有负所托。”
“殿内所封，乃一‘混沌裂隙’，连接未知凶险之地，时有‘灾息’渗出，化生‘噬魂幽影’等秽物，为祸古路。吾以残躯、断剑、本源，布‘九封镇狱碑’，暂封其口。然碑残力衰，封禁渐松，恐难久持。”
“得吾戟认可，入此殿者，即为有缘。平台之下三尺，埋有吾毕生所修《镇狱经》残卷，及三粒‘混沌补天丹’，可疗伤，可固本。丹侧有一‘破界符’，乃昔年好友所赠，可于绝地撕开一线空间，随机传送，然方向莫测，吉凶难料。二者，仅可取一。取经卷，承吾因果，需立誓镇守此碑，至少万载，阻灾息蔓延。取丹药灵符，可自寻生路，然因果两清，再无瓜葛。”
“切记，混沌裂隙凶险万分，非仙帝之上，不可轻探。碑碎，则封禁破，灾息倾泻，此界残片，必化死域。”
“吾道将消，魂归寂灭。后来者，好自为之。”
字迹到此，戛然而止。最后几笔，已然无力，几乎难以辨认。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悲壮、苍凉、以及一丝深藏的不甘与遗憾，扑面而来。
镇狱？混沌裂隙？灾息？封禁？仙帝？
每一个词，都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叶辰心头。这寂灭殿，根本不是什么藏宝地，而是一处镇压着恐怖危险的封印之地！这位号“镇狱”的前辈大能，竟是战死于此，以身镇封！而他们闯入的，不过是这封印之地的边缘残片！
叶辰的目光，死死落在那最后两行字上：“平台之下三尺，埋有吾毕生所修《镇狱经》残卷，及三粒‘混沌补天丹’……二者，仅可取一。”
选择。
赤裸裸的、残酷的选择。
镇狱经残卷，一位疑似仙帝甚至更高层次大能的毕生传承，价值无法估量。但代价是，承接这滔天因果，立誓镇守这破碎的封印至少万载，与外面那无穷无尽的噬魂幽影、与那可能爆发的“混沌裂隙”灾息为伴，甚至可能直面导致这位“镇狱”前辈陨落的恐怖大敌。
混沌补天丹与破界符，则是生路。丹药可疗伤救命，灵符可逃离这绝地。但代价是，与此地因果两清，意味着放弃这天大的机缘，也意味着……见死不救，任凭这封印可能在未来某日崩溃，灾息泄露，涂炭生灵？虽然不知“此界残片”具体指哪里，但绝非凡俗。
如何选？
叶辰的目光，缓缓扫过这残破的平台，扫过那镇压混沌裂隙的残碑，扫过那以身镇封、骸骨不朽的“镇狱”前辈，最后，落在身旁满脸血污、眼中含泪、气息微弱的苏清瑶，以及她背上昏迷不醒、眉心金光微弱的林玥身上。
他的拳头，缓缓握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楚。
hai
叶辰的呼吸粗重得像拉破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叶深处火辣辣的痛，和喉咙里铁锈般的腥甜。他站在那截暗青铜断戟前，三尺的距离，却仿佛隔着天堑。断戟沉默地插在温润的白石地面上，戟杆斑驳，戟刃黯淡，唯有那颗鸽子蛋大小的灰色镇魂石，内部缓缓流转着混沌的光晕，如同沉睡巨兽闭合的眼睑下，缓缓转动的眼球。
“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念头滚过心头，烫得他神魂一颤。没有退路了。净土边缘，那层无形的屏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透明，像阳光下的残雪。屏障外，粘稠的黑暗翻滚着，传来令人牙酸的、无数细碎物事刮擦地面的“沙沙”声，还有贪婪的、湿冷的意念，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刷着摇摇欲坠的屏障。时间，不多了。
他必须赌。赌这断戟主人留下的残念非虚，赌那一丝微弱的共鸣是契机，赌这寂灭殿内，有一线生机，而非葬身之地。
“清瑶。”他开口，声音嘶哑，却异常平静，像暴风雨前凝固的海面。
苏清瑶猛地一颤，从调息中惊醒，睁开眼，眸子里还残留着吸收魂珠后未散的精芒，但更多的是惊惶。“叶辰？你、你感觉怎么样？”她下意识地搓着衣角，指尖冰凉。
“带上林师姐，过来，在我身后。”叶辰没有回头，目光依旧锁死镇魂石，“离我三步，无论发生什么，别出声，别动。”
苏清瑶嘴唇翕动了一下，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用力点头，苍白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泛白。她小心翼翼地背起依旧昏迷的林玥，挪到叶辰身后。林玥眉心那点暗金流光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叶辰深吸一口气，牵动肋下伤口，疼得他眼角抽搐。他缓缓抬起完好的右臂，五指张开，悬在镇魂石上方三寸。掌心皮肤下，淡金色的混沌星力艰难地、一丝丝地渗出，稀薄如雾，却带着一种凝练的、内敛的灰蒙蒙光泽。眉心处，那点混沌剑心也微微跳动，分出一缕极其细微、却凝练如实质丝线的暗金剑意，缠绕在星力之中。
沟通镇魂石，需以混沌之力为引。这是他此刻，唯一能拿出的、可能与这古老存在同源的东西。
星力与剑意混合，化作一道比发丝还细的灰金色流光，缓缓垂落，触及镇魂石表面。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低沉到仿佛直接响在灵魂深处的嗡鸣。镇魂石内部，那缓缓流转的混沌光晕骤然一滞，随即，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荡开了一圈圈肉眼可见的、灰蒙蒙的涟漪！
涟漪扩散，无声无息，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与古老，瞬间扫过叶辰全身。他浑身剧震，如遭重击，眼前发黑，耳中尽是轰鸣。那不是攻击，而是一种……“检视”，一种仿佛来自亘古之前的、冰冷而浩大的意志扫过，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混沌星力疯狂涌出，几乎瞬间被抽干！眉心剑心传来针扎般的刺痛，那缕分离出的剑意摇摇欲坠！叶辰咬紧牙关，牙龈崩裂，鲜血顺着嘴角蜿蜒而下。他榨干丹田最后一丝星力，压榨剑心最后一点本源，死死维持着那缕细若游丝的灰金光束，与镇魂石保持着脆弱的连接。
不能断！断了，前功尽弃，外面那些东西瞬间就会扑进来，将他们撕碎！
镇魂石的“检视”持续了大约三息。对叶辰而言，却像三年那么漫长。他感觉自己像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会被这浩瀚的意志碾成齑粉。就在他即将支撑不住、意识开始涣散的刹那。
检视，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接纳”之意。仿佛冰冷的机器，确认了密码。镇魂石内部的光晕，骤然亮起！不再是之前那种内敛的流转，而是爆发出一种温和却坚定的灰光！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与沧桑，仿佛沉淀了万古岁月。
灰光顺着叶辰维持的那缕星力剑意光束，逆流而上，涌入他的手臂，冲入他的经脉，最后，轻轻“触”了一下他眉心那点混沌剑心，以及丹田中缓缓旋转的仙逆珠。
嗡！嗡！
仙逆珠猛地一震，珠体上那道裂痕骤然亮起微光，垂落的混沌清气汹涌了数倍！混沌剑心也像是被注入了强心剂，光芒大涨，虽然依旧黯淡，却稳定了许多！
紧接着，镇魂石的光芒骤然收敛，全部内蕴。然后！
咔、咔咔……
以断戟为中心，方圆十丈的洁净白石地面，突然亮起了无数道纵横交错的、复杂到令人目眩神迷的银色纹路！这些纹路古老、玄奥，充满了空间与封印的韵味，它们从断戟下方蔓延开来，如同活过来的银色藤蔓，迅速爬满了整个净土区域的地面、墙壁，甚至延伸向那残破的殿门！
轰隆隆！！！
低沉、厚重、仿佛推动亿万钧巨门的闷响，从脚下、从四面八方传来！整片废墟都在轻微震颤，积攒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尘埃簌簌落下。残破的殿门，那由巨大、布满裂纹的暗青色石材垒砌的门户，在银色纹路蔓延而至的瞬间，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银光！
银光如水，流淌过每一道裂痕，每一处破损。门上那些模糊的、充满蛮荒气息的图腾仿佛活了过来，扭曲、游动，发出低沉的呢喃。紧闭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沉重石门，在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中，缓缓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
仅仅是一道缝隙，不过尺许宽。
但就在缝隙出现的刹那！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无尽岁月尘埃、某种奇异馨香、以及一种仿佛万物终焉、又似万物初生般混沌气息的微风，从门缝中吹拂而出。风很轻，却带着难以言喻的重量，拂过叶辰的身体时，他浑身每一寸肌肤、每一缕神魂都在颤栗！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面对浩瀚、面对古老、面对未知本源时的本能敬畏！
门内，并非预想中的黑暗或宫殿景象。
而是一片……模糊的、扭曲的、不断变幻的光影。仿佛有无数星辰在其中生灭，有混沌气流翻涌，有破碎的山河倒悬，有模糊的巨影搏杀……光影流转太快，太混乱，根本无法看清具体，只能感受到一种磅礴、古老、混乱到极致的“道”与“理”在其中交织、碰撞、湮灭。更深处，似乎有一点极其微弱的、恒定的光，如同风暴眼中的灯塔，散发出苍茫、古老、至高无上的气息，与叶辰怀中金纸、手中断剑的共鸣，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甚至引动了他丹田内的仙逆珠，发出渴望的、轻微的嗡鸣！
通天古路！真正的核心！或者说，是其中一站的入口？！
“开了……真的开了……”苏清瑶在身后发出近乎梦呓般的低语，充满了震撼与茫然。
但叶辰的心，却猛地沉了下去。因为就在殿门打开缝隙、那股混沌微风涌出的同时，净土边缘，那层本就稀薄的无形屏障，如同被戳破的气泡，“啵”一声轻响，彻底碎裂、消散！
“嘶！！！”
“嗬！！！”
屏障外，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噬魂幽影，发出了尖锐到足以刺穿耳膜的、混合了无尽贪婪与疯狂的嘶鸣！黑暗如同沸水般翻滚，至少十几道、不，是几十道扭曲的、散发着冰冷死气的阴影，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群，从四面八方，朝着屏障破碎后暴露出的、散发着鲜活生灵气息的叶辰三人，疯狂扑来！阴影未至，那冻彻灵魂的阴寒死气和撕扯生机的吸摄之力，已如潮水般汹涌而至！
最可怕的，是在这群噬魂幽影后方，黑暗的深处，两道远比之前任何幽影都更加庞大、凝实、散发着堪比化神后期甚至巅峰恐怖波动的暗影，缓缓“站”了起来！它们没有具体的形态，只是一团翻滚的、不断变幻的浓稠黑暗，中心两点暗红色的光芒，如同恶魔的眼眸，冰冷、残酷、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遥遥锁定了叶辰！仅仅是目光扫过，叶辰就感觉神魂刺痛，气血翻腾，刚刚稳定些许的伤势险些再次崩裂！
真正的大家伙，被惊动了！或许是殿门开启的波动，或许是混沌气息的泄露，引来了这古路深处更恐怖的存在！
“走！！！”
生死一线，叶辰喉咙里爆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他根本来不及思考，一把抓住身后苏清瑶的手臂，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她连同背上的林玥，朝着那仅开尺许的殿门缝隙，狠狠推了进去！与此同时，他反手拔出插在地上的断剑，看也不看，朝着身后扑来的、最近的那几道阴影，一剑横扫！
没有璀璨的剑光，没有磅礴的剑气。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灰蒙蒙的、仿佛能割裂空间的细线，从断剑残缺的刃口迸发！细线过处，空间发出“嗤”的轻响，留下淡淡的黑痕。冲在最前面的三只噬魂幽影，如同撞上烧红铁丝的冰雪，瞬间被切成两段，发出凄厉的哀嚎，阴影躯体崩溃，化作精纯的魂力消散，只留下三颗硕大的魂珠叮当落地。
但更多的幽影，更多的阴影，从四面八方涌来！那两道庞大的暗影，也缓缓“飘”了过来，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碾压一切的恐怖威压！
“叶辰！！！”苏清瑶的惊叫声从门缝内传来，带着哭腔。
叶辰根本没有时间回应。一剑挥出，几乎抽干了他刚刚恢复的一点点力气，眼前阵阵发黑。他踉跄着，用断剑杵地，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朝着那近在咫尺、却仿佛天涯之遥的门缝，亡命扑去！
嗤！嗤嗤！
几道阴寒的、由死气凝结的黑色触手，从侧面袭来，擦着他的肋下、腿侧掠过，带走大片的皮肉，鲜血飙射！剧痛让他几乎晕厥，但他不管不顾，眼中只有那道散发着混沌微光的门缝！
五步！三步！一步！
就在他即将扑入门缝的刹那！
“哼！”
一声冰冷、漠然、仿佛从九幽深处传来的冷哼，直接在叶辰灵魂深处炸响！是那两道庞大暗影之一出手了！没有实质攻击，只是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充满毁灭与死寂意念的精神冲击，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叶辰的神魂之上！
“噗！”
叶辰狂喷一口鲜血，鲜血中甚至夹杂着细碎的内脏块！眼前彻底一黑，耳中嗡鸣，神魂如同被撕裂，意识瞬间模糊，扑向门缝的动作猛地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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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距离门缝只剩半步，却仿佛成了无法跨越的天堑！身后，冰冷刺骨的死亡气息已扑面而至！他甚至能“闻”到那阴影口中散发出的、腐朽灵魂的恶臭！
千钧一发！
怀中，那页一直沉寂的金纸，毫无征兆地，自主飞出！
它悬浮在叶辰身前，无风自动，哗啦啦展开！纸面上，那些黯淡的星辰轨迹，在这一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金光并不扩散，而是凝聚成一道笔直的、凝实无比的光柱，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缕光，狠狠撞向殿门内那片混沌扭曲的光影，更准确地说，撞向了光影最深处，那一点恒定的、苍茫的光！
嗡！！！
殿门内，混沌光影剧烈震荡！那一点恒定的苍茫之光，仿佛受到了最直接的召唤，骤然光芒大放！一股浩瀚、古老、带着无上威严的气息，如同沉睡的帝王被惊醒，轰然降临！虽然只有一丝，微不足道的一丝泄露，却让整个通道，整个废墟，都剧烈震颤起来！
扑向叶辰的所有噬魂幽影，包括那两道庞大的暗影，在这股气息降临的瞬间，如同遇到了天敌克星，发出了惊恐到极致的尖叫，阴影躯体剧烈扭曲、沸腾，仿佛要自行崩解！它们的动作，硬生生僵住，那冰冷残酷的暗红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名为“恐惧”的情绪！
就是这一僵！
叶辰模糊的意识，被金纸爆发的金光和殿内涌出的苍茫气息一激，猛地清醒了一丝！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手中的暗金断剑，朝着近在咫尺的殿门缝隙，狠狠投掷过去！不是攻击，而是……祭出！
断剑化作一道黯淡的流光，没入门缝混沌光影之中。
紧接着，异变再生！
没入混沌光影的断剑，仿佛触动了某个开关，又像是得到了某种认可。殿门内，那恒定的苍茫之光分出一缕，轻柔地、却不容抗拒地卷住了叶辰的身体，如同无形的大手，将他往门内一拉！
嗖！
叶辰的身影，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攥住，猛地拽入了那仅开尺许的门缝，没入那片混沌扭曲的光影之中，消失不见！
在他身影没入的刹那！
轰！！！
殿门猛地一震，那流淌的银色纹路光芒暴涨，沉重的石门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以比打开时快十倍的速度，轰然闭合！严丝合缝！将外界一切嘶吼、死气、阴影，全部隔绝在外！
“吼！！！”
门外，传来那两道庞大暗影愤怒而不甘的、震得通道簌簌落灰的咆哮！但它们似乎对这殿门，对门内残留的那一丝苍茫气息，充满了极致的忌惮，只敢在门外咆哮，却不敢越雷池半步。
砰！
叶辰重重摔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眼前发黑，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又是一口逆血喷出。但他顾不上疼痛，挣扎着，用颤抖的手臂撑起上半身，第一时间看向怀中。金纸飘落在他胸口，光芒彻底黯淡，纸面甚至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痕，仿佛耗尽了力量，陷入沉眠。断剑则掉落在不远处的地上，依旧黯淡，但剑脊上那道裂痕，似乎……愈合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叶辰！叶辰！你怎么样？！”苏清瑶连滚爬爬地扑过来，脸上毫无血色，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手忙脚乱地想扶他，又不敢碰，急得语无伦次。
“没……死。”叶辰吐出两个字，感觉喉咙里全是血沫。他艰难地转动脖颈，打量四周。
这里，就是寂灭殿内部？
没有预想中的广阔殿堂，没有金碧辉煌的装饰，甚至没有完整的地面和墙壁。
他们仿佛身处一个……破碎的、凝固的时空碎片之中。
上下四方，都是缓慢旋转、流淌的混沌气流，灰蒙蒙，沉甸甸，仿佛未分化的天地。这些气流中，不时有破碎的山河虚影闪过，有星辰崩灭的光焰炸开，有模糊巨兽的嘶吼回荡，更有无数断裂的、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兵刃碎片沉浮。一切都在缓慢地运动、碰撞、湮灭、又重生，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混乱与古老的道韵。
而在他们脚下，是一块大约十丈方圆的、悬浮在混沌气流中的、残缺不全的暗金色平台。平台由一种非金非玉的材料构成，表面布满裂痕，边缘参差不齐，仿佛是从某个更大的建筑上硬生生撕裂下来的。平台中央，矗立着一块碑。
一块残缺的、布满裂纹的、仿佛随时会风化的黑色石碑。
石碑不高，仅有一人半左右。碑身布满刀劈斧凿、雷击火燎的痕迹，许多地方已经剥落，露出下面粗糙的石质。碑面上，刻着字。不是现今通用的文字，也不是叶辰见过的任何一种古老符文，而是一种扭曲的、仿佛蕴含天地至理的线条，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幅微缩的星空图，或是一式玄奥莫测的神通起手式。它们黯淡无光，却散发着一种镇压万古、历经劫灭而不磨的沉重气息。
叶辰的目光，瞬间就被这石碑吸引了。不，不是被石碑本身，而是被石碑正面，那唯一一个还算完整、散发着微弱暗金色光芒的奇异字符吸引住了。那字符的笔画，他从未见过，但目光触及的刹那，一个宏大、苍凉、仿佛穿越了无尽时空的意念，直接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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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
不是听到，不是看到，而是直接“理解”！这个字符，代表的就是“镇压”、“封禁”、“稳固”的至高意境！仅仅是感知到这个意念，叶辰就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被一座无形的大山镇压，沉重无比，却又异常稳固，连伤势带来的神魂撕裂痛楚，都减轻了一丝。
而在石碑下方，平台靠近边缘的角落，盘膝坐着一具……骨骸。
骨骸呈暗金色，与平台材质相似，却更加晶莹，仿佛琉璃铸就，历经万古而不朽。它保持着打坐的姿势，头颅低垂，右手结着一个古怪的法印，按在身前的地面上。左臂齐肩而断，断面光滑如镜。骨骸的胸腔位置，插着一柄剑，一柄只剩剑柄和一小截剑身的断剑，剑身晶莹如冰，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碎裂。断剑穿透了骨骸的胸骨，将其“钉”在了平台之上。
骨骸身上，披着一件残破不堪的、依稀能看出是道袍的衣物，早已化为飞灰，只留下些许痕迹。骨骸前方地面，用指尖刻着几行小字，字迹深入石板，力透三分，却带着一种行将消散的虚弱：
“后来者……见字如晤。”
“吾号‘镇狱’，受命镇守此‘寂灭殿’残片，封禁‘混沌裂隙’，阻‘灾息’侵染诸天。然力有未逮，强敌来袭，血战经年，终至油尽灯枯，道基崩毁。愧对先祖，有负所托。”
“殿内所封，乃一‘混沌裂隙’，连接未知凶险之地，时有‘灾息’渗出，化生‘噬魂幽影’等秽物，为祸古路。吾以残躯、断剑、本源，布‘九封镇狱碑’，暂封其口。然碑残力衰，封禁渐松，恐难久持。”
“得吾戟认可，入此殿者，即为有缘。平台之下三尺，埋有吾毕生所修《镇狱经》残卷，及三粒‘混沌补天丹’，可疗伤，可固本。丹侧有一‘破界符’，乃昔年好友所赠，可于绝地撕开一线空间，随机传送，然方向莫测，吉凶难料。二者，仅可取一。取经卷，承吾因果，需立誓镇守此碑，至少万载，阻灾息蔓延。取丹药灵符，可自寻生路，然因果两清，再无瓜葛。”
“切记，混沌裂隙凶险万分，非仙帝之上，不可轻探。碑碎，则封禁破，灾息倾泻，此界残片，必化死域。”
“吾道将消，魂归寂灭。后来者，好自为之。”
字迹到此，戛然而止。最后几笔，已然无力，几乎难以辨认。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悲壮、苍凉、以及一丝深藏的不甘与遗憾，扑面而来。
镇狱？混沌裂隙？灾息？封禁？仙帝？
每一个词，都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叶辰心头。这寂灭殿，根本不是什么藏宝地，而是一处镇压着恐怖危险的封印之地！这位号“镇狱”的前辈大能，竟是战死于此，以身镇封！而他们闯入的，不过是这封印之地的边缘残片！
叶辰的目光，死死落在那最后两行字上：“平台之下三尺，埋有吾毕生所修《镇狱经》残卷，及三粒‘混沌补天丹’……二者，仅可取一。”
选择。
赤裸裸的、残酷的选择。
镇狱经残卷，一位疑似仙帝甚至更高层次大能的毕生传承，价值无法估量。但代价是，承接这滔天因果，立誓镇守这破碎的封印至少万载，与外面那无穷无尽的噬魂幽影、与那可能爆发的“混沌裂隙”灾息为伴，甚至可能直面导致这位“镇狱”前辈陨落的恐怖大敌。
混沌补天丹与破界符，则是生路。丹药可疗伤救命，灵符可逃离这绝地。但代价是，与此地因果两清，意味着放弃这天大的机缘，也意味着……见死不救，任凭这封印可能在未来某日崩溃，灾息泄露，涂炭生灵？虽然不知“此界残片”具体指哪里，但绝非凡俗。
如何选？
叶辰的目光，缓缓扫过这残破的平台，扫过那镇压混沌裂隙的残碑，扫过那以身镇封、骸骨不朽的“镇狱”前辈，最后，落在身旁满脸血污、眼中含泪、气息微弱的苏清瑶，以及她背上昏迷不醒、眉心金光微弱的林玥身上。
他的拳头，缓缓握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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