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章阁外点了六炉炭火。

    用的都是齐地进贡的白炭。

    是用硬榆木经复杂工序烧制而成,费工费力。

    京中百姓取暖多用石炭(煤),但王公贵族乃至皇城,为彰显富贵,与寻常不同,依旧好用高级木炭。

    以往陛下皇后用的是产自河东的银丝炭。

    以栎木、榆木等硬木为原料,经高温烧制并焖火工艺制成,表面形成银白灰层,燃烧无烟、火焰稳定。

    这种炭市价一两半匹布,寻常人家根本用不起。

    都是河东每年进贡的御用品。

    今年河东在打仗,六月二十七时陛下特意下旨,令河东不必再劳民烧炭,改用山东的白炭。

    段全守在门口,六个炉子都在外面,因为天章阁内有许多名家书画,古玩珍藏,不能太热。

    他被火烘烤得难受,满面涨红。

    陛下在里面,段全也不敢乱动。

    直到陛下看完奏疏,用身旁魏浦递来的御笔做了朱批,抬头见他站在那满面通红,便道:“进来里面。”

    段全这才进到天章阁内,站在门侧。

    原本多数时候读对奏疏都是皇后来帮忙。

    但最近皇后有自己的事要忙,陛下便将魏浦叫来。

    见他站在门口,陛下又道:“过来,站在案前。”

    段全连领命。

    陛下停下看手中奏疏,喝了口茶道:“八月二十三,山东西路朱台县有民抗税,纠集五百余人拒税吏入村。

    户部、吏部对此事大加批点,你怎么看。”

    段全紧张回应:“某一介武夫,天下大事不懂。”

    “朕就想听听武夫的话。”陛下看着他:“都说武人心直口快,你说。”

    武人确实心直口快,但也是有立场的心直口快。

    段全直言不讳:“都是些刁民,代国人没打到他们头上,他们不知道怕,也不管别人死活。

    河东打得那么艰难,全国各地都有抗税,唯独最受战祸的河东没有。”

    段全不傻,知道这事报上来,户部、吏部大做文章肯定是冲着前线领兵的赵殿帅去的。

    不打仗,怎么会逼出这么多抗税。

    赵大师救了他儿子段思全,又在之后的行军中安排其去负责更加安全的督运粮草。

    儿子的家书中对赵大帅感恩戴德,敬重万分,段全都不思考就决定站哪边了。

    听了他的话,陛下直勾勾盯着他,慢慢才说:“朱台知县即刻领地方厢兵拿下乱民之首三人,驱散百姓,护送税吏入村收缴。

    县令文书判三人秋决,刑部无异议,朕亦准了。”

    说着用红笔在奏疏上画了个圈。

    段全全程不说话。

    “这个朱台知县不错,让吏部留心。”陛下接着道。

    魏浦点头记下,一旁起居郎坐在侧面,奋笔疾书,将天子的言行都记录下来。

    陛下又看半个时辰左右,中途皇后命人送来枣泥山药鸡汤,陛下尝了两勺令人撤下。

    直到午后,秋高气爽,阳光明媚,膳食局问膳。

    陛下才停下,令传膳天章阁。

    便在阁外庭院中就秋日摆下一桌。

    并令他和魏浦陪食。

    这种事待他和魏浦都习惯了。

    即便对于诸相公来说,与陛下同器而食都是无比荣耀,但他这个皇城使与魏浦的内都统却常有此恩。

    期间陛下忽然问起他家儿子的情况。

    说起儿子,段全笑容都掩不住:“托陛下洪福,犬子没大本事,但勇敢孝顺,在殿帅手下干得不错,立了些战功。

    就盼他能安安全全回来。”

    陛下感慨:“小时候盼他们平安,处处相护。

    长大又盼他们有出息,做出一番事业,哪怕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也克?箕裘,光大祖业。”

    随即叹口气道:“殊不知庇之过甚,终不成才。”

    魏浦为陛下沏茶,而后开口说:“陛下,皇家岂比寻常人家。”

    “八月初三、十二,十九郑王连上奏疏。

    先保举兰州同知余大为熟通兵略,为良将之才,让他领兵抵御吐蕃人袭扰。

    十二日又说其观余大为统兵不严,行无行伍,兵法粗疏,难委重任。

    到十九日又言余大为用兵有方,临阵有道,是可用之才......”

    陛下颇为不悦,“这三道奏疏都是郑王写来的。

    同一个人,短短十余日,他能有三种说法......”

    段全也听懵了。

    他向来只忠心陛下一人,从不敢两位皇子打交道,哪怕当年先太子如日中天时,也也和其不熟。

    最终也是他领兵逼得太子一家自焚而死。

    正因如此,陛下有时从不对外朝臣说的话会在他和魏浦面前说。

    段全也不思索,直言道:“郑王被吐蕃人吓得乱了手脚?”

    “吐蕃人是内乱,入边者不过流寇。”

    陛下颇为生气:“八月初有二百余吐蕃残兵入寇兰州以西,杀掠边民。

    余大为请命领兵五百搜捕。

    八月初八中吐蕃人埋伏败于牟牛堡以东,死官军八人。

    余大为整军再战,八月十五出其不意破敌余拆台,杀五十三人,向朝廷报捷,兵部嘉奖。”

    “原来如此。”魏浦若有所思感叹。

    段全面面相觑,还是不懂:“这和郑王有什么关系?”

    陛下不说话,一脸不耐烦。

    魏浦为他解释:“必是余大为先向郑王请战,郑王想邀功便向朝廷发疏保举。

    初八余大为初战不利,郑王殿下急忙与之划清界限,便奏其无能。

    十五日余大为破敌,殿下又急忙上奏其才堪重用......”

    段全反应过来事情的全貌,这下连他自己都无语了。

    也不好说郑王什么,他毕竟是陛下的儿子,只能低头吃饭。

    陛下放下筷子,闭眼轻捏鼻梁,长叹口气:“也亏兵部有识,认为余大为初战遇袭损兵不多,只是运气不好,进退颇为有序。

    令他继续领兵据敌,才有八月十五之胜。

    这点小事他都担不住......”

    说到这,即便是段全也明白怎么回事,他这粗人心里也感慨万分。

    赵立宽前后统西北十万大军,各边地配合调度部队三十万,征发民夫百余万。

    粮食最远从江宁等地运过来,数千里之遥抵达前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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