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穆之下意识道：“这是哪家？”
王谧出声道：“是王右军那一脉。”
毛穆之嘴角微微抽动，他早听说过王谧和这一支有龃龉，但没想到王谧会在这时候公报私仇。
但毛穆之能在这个位置上，并非被人...
王谧回到府中时，天色已暗，檐角垂下的风铃在夜风里轻响，像是谁在低语。他站在院中未动，目光扫过廊下几盏未点的灯笼，忽而道：“把灯都点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仆从连忙应声而去，不多时，整座宅院灯火通明，映得青砖地面泛出微光。
郗夫人闻声迎出，见王谧面色沉郁，便知今日宫中之事并不顺利。她未多问，只轻轻挽住他的手臂，引他入内室。侍女端来温水净面，王谧闭目片刻，才缓缓道：“谢安已入城，兵屯宫门之外。陛下连发七诏，皆被其拒不受封??他不是要王，是要势。”
郗夫人手指一颤，茶盏险些脱手。她强自镇定，低声道：“那……桓公可有动静？”
“有。”王谧睁开眼，眸光如刃，“桓济已入建康，桓温亲至。他们父子如今坐镇桓府，看似守礼，实则步步为营。我方才离宫时，亲眼见司马昱捧诏而出，脸色惨白如纸。谢安当着满朝文武说：‘若陛下不允加四锡，臣不敢受封。’这话听着恭敬，实则是逼宫。”
屋内一时寂静。窗外秋虫嘶鸣，衬得这方寸之地愈发压抑。
良久，郗夫人轻声道：“夫君以为，谢安真敢行非常之事？”
王谧冷笑：“他不敢，但他知道，有人敢想。如今建康内外皆知，朝廷威信已坠至谷底。谢安不动，是等别人先动。一旦有人举兵清君侧，他便可顺势而起，以勤王之名行废立之实。他等的，就是这个名分。”
“所以你不能退。”郗夫人抬眼看他，“一旦你表明立场，无论倒向哪一方，都会成为众矢之的。”
“正是。”王谧点头，“我若附谢安，桓氏必视我为叛；我若依桓温，谢安必说我党逆。唯有模糊其间，才能保全家族。但这也最难??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他说罢，忽然握住郗夫人的手：“你明白我为何要你闭门不出吗？不只是怕乱兵骚扰，更是怕有人借你之口传我之意。哪怕一句问候、一次探亲，都可能被曲解成结盟的信号。”
郗夫人反握其手，眼中泪光闪动：“妾虽妇人，却也知轻重。只是……我常梦见阿弟幼时，在乌衣巷追逐风筝，笑得那样欢。如今巷子还在，可我们这些人，早已不是当年模样了。”
王谧默然。他知道她说的是郗超??那位曾与他共谋大计、最终却死于政争漩涡的表兄。那一夜火光照亮建康南城，郗家老宅化为灰烬，而郗超的名字，从此成了禁忌。
“你还记得他临终前写的那封信吗？”郗夫人低声问。
“记得。”王谧闭目，“他说：‘天下将乱，非智者不能存；然智者若无胆，亦不过冢中枯骨。’”
“所以你必须有胆。”郗夫人直视他，“不是为了权位，是为了活命。王氏一族数百口，都在你一念之间。”
王谧长叹一声，起身踱至窗前。月光洒落庭院，树影斑驳如刀刻。他望着远处宫城方向，那里灯火森严，禁军巡行不息，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随时可能苏醒噬人。
次日清晨，王谧尚未起身，便有急报传来：谢安府邸昨夜遭袭，三名家丁被杀，门匾焚毁。消息传出，满城哗然。有人说是桓氏所为，意在警告；也有人言是朝廷内部清洗异己，嫁祸于人。更有流言称，刺客乃王谧遣去，以激化两强相斗。
王谧听罢冷笑：“荒谬！我若想挑起战端，何须用此拙劣手段？这分明是有人要将我拖入泥潭。”
他立刻命人封锁消息，严禁家中奴仆外出议论，并派心腹暗中查访刺客来历。同时修书一封，托人送往桓府，言辞恳切，表示愿协助彻查此案，还谢公安宁。
此举看似中立，实则精妙。既未得罪谢安，又向桓温表明自己无意趁乱取利。然而，真正让他松一口气的，是午后传来的一则密讯：刺客身上搜出一枚铜牌，刻有“豫州军”字样。
“豫州？”王谧眉头紧锁，“那是庾氏旧部驻地……可庾氏早已衰微，哪来的兵力？除非??”
他猛然想到一人：庾楷。
此人乃庾亮之后，素有野心，一直觊觎中枢之位。近年来依附于会稽王司马道子，暗中积蓄力量。若真是他出手，目的昭然若揭??借谢安遇刺之机，煽动桓谢火并，而后以“平乱”之名率军入京，挟天子以令诸侯。
“好一招驱虎吞狼。”王谧喃喃，“可惜，你们都忘了，还有我在。”
他当即写下三道指令：其一，派人星夜赶往广陵，联络北府旧将刘牢之，试探其态度；其二，命族中子弟严密监控建康各门进出人员，尤其注意携带兵器者；其三，秘密接见一位久未露面的老友??殷仲堪。
殷仲堪时任荆州别驾，名义上隶属桓温麾下，实则心怀异志。此人博学善辩，深谙权谋，且与谢安私交甚笃。若能说服他保持中立，甚至倒戈一击，则局势或将逆转。
三日后，殷仲堪悄然抵京，藏身于王谧外宅。两人密谈整夜。
“你要我做什么？”殷仲堪饮尽杯中酒，冷冷问道。
“什么都不做。”王谧微笑，“只要你按兵不动，不向桓公告密即可。”
“你以为我会信你？”
“你不信我也无妨。”王谧从容道，“但我可以告诉你，桓温已有意废帝另立。他属意之人，乃是其子桓玄。而你殷氏世代清流，岂甘屈居寒门之后？谢安虽跋扈，终究出身士族，尚知礼法。若换作桓玄执政，恐怕连你们这些老牌世家都要靠边站了。”
殷仲堪瞳孔微缩。他深知王谧所言非虚。桓温晚年愈发专横，早已不将门阀放在眼里。其子桓玄更是狂傲不羁，曾在宴席上公然讥讽王谢子弟为“冢中腐鼠”。
“你到底想要什么？”殷仲堪终于开口。
“我要一个平衡。”王谧正色道，“让谢安得势而不专权，让桓温掌兵而不得擅废立。只要这天下还有一丝秩序，我王氏便能立足其间。若天下大乱，最先覆灭的，必是我们这些首当其冲的大族。”
殷仲堪沉默良久，终是点头：“我可以暂不表态。但若局势失控，我必自保为先。”
“足矣。”王谧拱手，“多谢。”
送走殷仲堪后，王谧独坐灯下，提笔写下一道遗嘱般的文书，密封后交予最信任的老仆：“若我三日未归，或有兵入府擒我，即刻将此信送往吴兴沈氏，交到沈庆之手中。他自会明白该怎么做。”
老仆含泪领命而去。
翌日，风云突变。
清晨钟鼓未鸣，宫中突然传出急诏：皇帝病重，召群臣入觐。与此同时，谢安宣布解除戒严，撤回宫门外驻军，声称“愿以臣子之心，静候天命”。而桓温则在朝会上怒斥司马道子勾结外敌，意图动摇社稷，当场下令将其软禁于府。
建康城瞬间陷入诡异的平静。街头行人稀少，坊市关闭，唯余巡逻兵卒踏步之声回荡巷陌。
王谧敏锐察觉，这是最后的博弈时刻。双方都在等待对方率先破局。
他果断行动，一面派人向谢安送去药材与祷文，表达关切；一面又亲赴桓府，慰问桓温身体，并献上一份详尽的“京畿防务图”，建议加强南北要道布防，以防北方胡虏乘虚而入。
这两手操作滴水不漏，既显忠厚，又藏机锋。桓温接过地图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倒是比你父亲稳重得多。”
王谧低头道：“儿孙辈若不如先人，何以守家业？”
桓温轻哼一声，未再多言。
然而，真正的风暴，发生在第三日黄昏。
一名浑身浴血的校尉冲入王谧府中，跪地泣告：“郎君！刘牢之将军已率三千精兵自广陵出发，宣称奉诏讨逆，目标直指建康！”
王谧心头剧震。刘牢之乃北府军宿将，素与谢安关系密切。若他真以“勤王”之名入城，势必引发混战。而最可怕的是??他是否真的奉诏？
王谧立即派人飞马入宫查证，结果令人骇然：皇帝仍在昏迷，根本未曾下诏！
“是假诏！”王谧断然道，“有人冒充圣旨，调兵入京！”
他几乎可以断定，幕后黑手正是庾楷。此人借谢安遇刺之机，伪造诏书，诱使刘牢之出兵，待两军对峙之时，再以“平叛”之名率豫州军入援，一举掌控大局。
时间紧迫。王谧当机立断，亲笔写信一封，遣快马追击刘牢之军，并附上御医署出具的“陛下未苏”证明。同时，他连夜求见太常卿徐邈，请其以礼官身份公开声明：任何未经中书省与门下省联署的诏令，均为伪诏。
这一招釜底抽薪，直接切断了庾楷的政治合法性。
果然，三日后，刘牢之军行至句容，接到王谧来信，顿时军心动摇。副将高衡力谏不可轻进，刘牢之犹豫再三，终下令暂缓进军，就地待命。
庾楷的阴谋就此破产。
消息传回建康，王谧并未松懈。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数日后，皇帝苏醒，宣布大赦天下，加封谢安为庐陵郡公，赐九锡之礼（仅缺一锡），并正式册立太子。桓温虽不满，但在群臣劝说下，勉强接受现状。司马道子被贬为庶人，幽禁于会稽别院。庾楷则因涉嫌伪造诏书，被削职查办，其党羽尽数清洗。
一场足以颠覆晋室的危机，竟在无声无息中化解。
朝野上下纷纷称赞谢安沉稳、桓温顾全大局，却无人提及那个始终站在阴影中的身影。
只有郗夫人，在夜深人静时轻抚丈夫肩头，柔声道：“这一次，又是你救了我们所有人。”
王谧倚在窗边，望着天边初升的星辰，淡淡道：“不是我救了谁，是我还没蠢到把自己推向悬崖。”
他顿了顿，低声道：“可我知道，这场游戏远未结束。谢安不会甘于只做一个郡公，桓温也不会永远容忍皇权坐大。下一次风暴来临时，或许我就不能再全身而退了。”
郗夫人依偎着他，轻声道：“那就让我陪你一起走下去。生死与共，本就是夫妻之道。”
王谧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
远处宫墙之上，更鼓悠悠响起，仿佛在诉说一个古老王朝的残梦。而在这梦的缝隙中，仍有无数双眼睛睁开着，等待着下一个黎明的到来。
王谧出声道：“是王右军那一脉。”
毛穆之嘴角微微抽动，他早听说过王谧和这一支有龃龉，但没想到王谧会在这时候公报私仇。
但毛穆之能在这个位置上，并非被人...
王谧回到府中时，天色已暗，檐角垂下的风铃在夜风里轻响，像是谁在低语。他站在院中未动，目光扫过廊下几盏未点的灯笼，忽而道：“把灯都点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仆从连忙应声而去，不多时，整座宅院灯火通明，映得青砖地面泛出微光。
郗夫人闻声迎出，见王谧面色沉郁，便知今日宫中之事并不顺利。她未多问，只轻轻挽住他的手臂，引他入内室。侍女端来温水净面，王谧闭目片刻，才缓缓道：“谢安已入城，兵屯宫门之外。陛下连发七诏，皆被其拒不受封??他不是要王，是要势。”
郗夫人手指一颤，茶盏险些脱手。她强自镇定，低声道：“那……桓公可有动静？”
“有。”王谧睁开眼，眸光如刃，“桓济已入建康，桓温亲至。他们父子如今坐镇桓府，看似守礼，实则步步为营。我方才离宫时，亲眼见司马昱捧诏而出，脸色惨白如纸。谢安当着满朝文武说：‘若陛下不允加四锡，臣不敢受封。’这话听着恭敬，实则是逼宫。”
屋内一时寂静。窗外秋虫嘶鸣，衬得这方寸之地愈发压抑。
良久，郗夫人轻声道：“夫君以为，谢安真敢行非常之事？”
王谧冷笑：“他不敢，但他知道，有人敢想。如今建康内外皆知，朝廷威信已坠至谷底。谢安不动，是等别人先动。一旦有人举兵清君侧，他便可顺势而起，以勤王之名行废立之实。他等的，就是这个名分。”
“所以你不能退。”郗夫人抬眼看他，“一旦你表明立场，无论倒向哪一方，都会成为众矢之的。”
“正是。”王谧点头，“我若附谢安，桓氏必视我为叛；我若依桓温，谢安必说我党逆。唯有模糊其间，才能保全家族。但这也最难??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他说罢，忽然握住郗夫人的手：“你明白我为何要你闭门不出吗？不只是怕乱兵骚扰，更是怕有人借你之口传我之意。哪怕一句问候、一次探亲，都可能被曲解成结盟的信号。”
郗夫人反握其手，眼中泪光闪动：“妾虽妇人，却也知轻重。只是……我常梦见阿弟幼时，在乌衣巷追逐风筝，笑得那样欢。如今巷子还在，可我们这些人，早已不是当年模样了。”
王谧默然。他知道她说的是郗超??那位曾与他共谋大计、最终却死于政争漩涡的表兄。那一夜火光照亮建康南城，郗家老宅化为灰烬，而郗超的名字，从此成了禁忌。
“你还记得他临终前写的那封信吗？”郗夫人低声问。
“记得。”王谧闭目，“他说：‘天下将乱，非智者不能存；然智者若无胆，亦不过冢中枯骨。’”
“所以你必须有胆。”郗夫人直视他，“不是为了权位，是为了活命。王氏一族数百口，都在你一念之间。”
王谧长叹一声，起身踱至窗前。月光洒落庭院，树影斑驳如刀刻。他望着远处宫城方向，那里灯火森严，禁军巡行不息，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随时可能苏醒噬人。
次日清晨，王谧尚未起身，便有急报传来：谢安府邸昨夜遭袭，三名家丁被杀，门匾焚毁。消息传出，满城哗然。有人说是桓氏所为，意在警告；也有人言是朝廷内部清洗异己，嫁祸于人。更有流言称，刺客乃王谧遣去，以激化两强相斗。
王谧听罢冷笑：“荒谬！我若想挑起战端，何须用此拙劣手段？这分明是有人要将我拖入泥潭。”
他立刻命人封锁消息，严禁家中奴仆外出议论，并派心腹暗中查访刺客来历。同时修书一封，托人送往桓府，言辞恳切，表示愿协助彻查此案，还谢公安宁。
此举看似中立，实则精妙。既未得罪谢安，又向桓温表明自己无意趁乱取利。然而，真正让他松一口气的，是午后传来的一则密讯：刺客身上搜出一枚铜牌，刻有“豫州军”字样。
“豫州？”王谧眉头紧锁，“那是庾氏旧部驻地……可庾氏早已衰微，哪来的兵力？除非??”
他猛然想到一人：庾楷。
此人乃庾亮之后，素有野心，一直觊觎中枢之位。近年来依附于会稽王司马道子，暗中积蓄力量。若真是他出手，目的昭然若揭??借谢安遇刺之机，煽动桓谢火并，而后以“平乱”之名率军入京，挟天子以令诸侯。
“好一招驱虎吞狼。”王谧喃喃，“可惜，你们都忘了，还有我在。”
他当即写下三道指令：其一，派人星夜赶往广陵，联络北府旧将刘牢之，试探其态度；其二，命族中子弟严密监控建康各门进出人员，尤其注意携带兵器者；其三，秘密接见一位久未露面的老友??殷仲堪。
殷仲堪时任荆州别驾，名义上隶属桓温麾下，实则心怀异志。此人博学善辩，深谙权谋，且与谢安私交甚笃。若能说服他保持中立，甚至倒戈一击，则局势或将逆转。
三日后，殷仲堪悄然抵京，藏身于王谧外宅。两人密谈整夜。
“你要我做什么？”殷仲堪饮尽杯中酒，冷冷问道。
“什么都不做。”王谧微笑，“只要你按兵不动，不向桓公告密即可。”
“你以为我会信你？”
“你不信我也无妨。”王谧从容道，“但我可以告诉你，桓温已有意废帝另立。他属意之人，乃是其子桓玄。而你殷氏世代清流，岂甘屈居寒门之后？谢安虽跋扈，终究出身士族，尚知礼法。若换作桓玄执政，恐怕连你们这些老牌世家都要靠边站了。”
殷仲堪瞳孔微缩。他深知王谧所言非虚。桓温晚年愈发专横，早已不将门阀放在眼里。其子桓玄更是狂傲不羁，曾在宴席上公然讥讽王谢子弟为“冢中腐鼠”。
“你到底想要什么？”殷仲堪终于开口。
“我要一个平衡。”王谧正色道，“让谢安得势而不专权，让桓温掌兵而不得擅废立。只要这天下还有一丝秩序，我王氏便能立足其间。若天下大乱，最先覆灭的，必是我们这些首当其冲的大族。”
殷仲堪沉默良久，终是点头：“我可以暂不表态。但若局势失控，我必自保为先。”
“足矣。”王谧拱手，“多谢。”
送走殷仲堪后，王谧独坐灯下，提笔写下一道遗嘱般的文书，密封后交予最信任的老仆：“若我三日未归，或有兵入府擒我，即刻将此信送往吴兴沈氏，交到沈庆之手中。他自会明白该怎么做。”
老仆含泪领命而去。
翌日，风云突变。
清晨钟鼓未鸣，宫中突然传出急诏：皇帝病重，召群臣入觐。与此同时，谢安宣布解除戒严，撤回宫门外驻军，声称“愿以臣子之心，静候天命”。而桓温则在朝会上怒斥司马道子勾结外敌，意图动摇社稷，当场下令将其软禁于府。
建康城瞬间陷入诡异的平静。街头行人稀少，坊市关闭，唯余巡逻兵卒踏步之声回荡巷陌。
王谧敏锐察觉，这是最后的博弈时刻。双方都在等待对方率先破局。
他果断行动，一面派人向谢安送去药材与祷文，表达关切；一面又亲赴桓府，慰问桓温身体，并献上一份详尽的“京畿防务图”，建议加强南北要道布防，以防北方胡虏乘虚而入。
这两手操作滴水不漏，既显忠厚，又藏机锋。桓温接过地图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倒是比你父亲稳重得多。”
王谧低头道：“儿孙辈若不如先人，何以守家业？”
桓温轻哼一声，未再多言。
然而，真正的风暴，发生在第三日黄昏。
一名浑身浴血的校尉冲入王谧府中，跪地泣告：“郎君！刘牢之将军已率三千精兵自广陵出发，宣称奉诏讨逆，目标直指建康！”
王谧心头剧震。刘牢之乃北府军宿将，素与谢安关系密切。若他真以“勤王”之名入城，势必引发混战。而最可怕的是??他是否真的奉诏？
王谧立即派人飞马入宫查证，结果令人骇然：皇帝仍在昏迷，根本未曾下诏！
“是假诏！”王谧断然道，“有人冒充圣旨，调兵入京！”
他几乎可以断定，幕后黑手正是庾楷。此人借谢安遇刺之机，伪造诏书，诱使刘牢之出兵，待两军对峙之时，再以“平叛”之名率豫州军入援，一举掌控大局。
时间紧迫。王谧当机立断，亲笔写信一封，遣快马追击刘牢之军，并附上御医署出具的“陛下未苏”证明。同时，他连夜求见太常卿徐邈，请其以礼官身份公开声明：任何未经中书省与门下省联署的诏令，均为伪诏。
这一招釜底抽薪，直接切断了庾楷的政治合法性。
果然，三日后，刘牢之军行至句容，接到王谧来信，顿时军心动摇。副将高衡力谏不可轻进，刘牢之犹豫再三，终下令暂缓进军，就地待命。
庾楷的阴谋就此破产。
消息传回建康，王谧并未松懈。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数日后，皇帝苏醒，宣布大赦天下，加封谢安为庐陵郡公，赐九锡之礼（仅缺一锡），并正式册立太子。桓温虽不满，但在群臣劝说下，勉强接受现状。司马道子被贬为庶人，幽禁于会稽别院。庾楷则因涉嫌伪造诏书，被削职查办，其党羽尽数清洗。
一场足以颠覆晋室的危机，竟在无声无息中化解。
朝野上下纷纷称赞谢安沉稳、桓温顾全大局，却无人提及那个始终站在阴影中的身影。
只有郗夫人，在夜深人静时轻抚丈夫肩头，柔声道：“这一次，又是你救了我们所有人。”
王谧倚在窗边，望着天边初升的星辰，淡淡道：“不是我救了谁，是我还没蠢到把自己推向悬崖。”
他顿了顿，低声道：“可我知道，这场游戏远未结束。谢安不会甘于只做一个郡公，桓温也不会永远容忍皇权坐大。下一次风暴来临时，或许我就不能再全身而退了。”
郗夫人依偎着他，轻声道：“那就让我陪你一起走下去。生死与共，本就是夫妻之道。”
王谧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
远处宫墙之上，更鼓悠悠响起，仿佛在诉说一个古老王朝的残梦。而在这梦的缝隙中，仍有无数双眼睛睁开着，等待着下一个黎明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