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凉大营的硝烟顺着晚风渐淡,演武场的青石板被亲兵哈着气反复擦拭,麻布巾子蹭过石面时,总能带出暗红的血絮——

    那是祭天广场的血,渗进石缝三天了,早凝得比铁还硬,只在暮色里泛着深褐的光。

    风卷过营寨的旗绳,“啪嗒”一声撞在立柱上,裹来的血腥味混着北境的霜气,凉丝丝地钻进鼻腔,是刚过战场的人才懂的味道。

    陆云许站在北凉旗下,玄色劲装的肩头还凝着三滴未干的血渍。

    风一吹,布料微微发皱,血渍边缘凝出细小的盐粒——

    那是他的汗混着血,在楚都的阳光下晒出的痕迹。

    腰间的王者之剑静静蛰伏,剑鞘上的赤金纹路贴在衣料上,不似破阵时那般炽烈,却像藏了颗小太阳,隔着布料都能透出温意。

    偶尔他动一动,金纹蹭过布帛,发出“沙沙”的轻响,像父亲生前在剑庐教他磨剑时,砂石划过剑身的声息。

    他缓缓转身,目光扫过围拢来的众人。

    眼底还留着斩天剑意的淡金余温,却被一层沉淀后的平静盖着,唯有喉结滚动时,语气里的决绝才露出来:

    “我要离开一趟,也许回不来了。”

    这句话像块冻硬的北境石头,砸进刚松快些的大营。

    方才秦红缨还在笑骂燕无歇“祭天广场躲在她身后”,此刻笑声戛然而止,连远处伙房飘来的麦饼香都似被冻住。

    风卷着北凉旗的“猎猎”声突然清晰无比,红底黑字的旗面拍打着旗杆,震出细碎的响,像谁在悄悄磨牙。

    燕翎第一个上前,右手死死攥着“惊鸿”剑柄,指节泛白得几乎要嵌进木头里。

    银灰色战袍的衣角还在颤,不是风刮的,是她急着迈步时没稳住,声音里的颤音比旗绳的响还轻,却扎得人耳朵疼:

    “你要去哪?”

    陆云许抬头望向天际,云层正往一处聚,像被墨汁泡过的棉絮,沉沉压在北境的山尖上。

    风里裹着一丝极远的阴寒,不是北境的霜,是带着腐土和铁腥的冷,顺着他的领口往里钻,像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窥伺。

    “我要去面对我的宿命。”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砸在青石板上,和林卫国的脚步声一个调子,稳得没半分犹豫。

    林月萱走到燕翎身边,清澈的眼眸里映着陆云许的影子,比演武场的铜镜还真。

    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舆图,边角被她指甲掐出三道白印——

    那是昨夜整理楚凉联防图时,算错一处隘口兵力,急得攥出来的。

    “他一定是要面对要命的敌人。”

    她语气重得像压了块甲片。

    “从楚都单骑杀昏君,到祭天广场挡冰锥,他从来都是把最险的路留给自己。”

    话没说完,她抬手拢了拢鬓边的碎发,指尖沾着的舆涂墨粉,在暮色里泛着淡黑的光。

    燕无歇“唰”地收合折扇,扇柄敲击掌心的力道比平时重三分,竹骨都震得发麻。

    他眼神锐利得能穿透营中飘着的灶烟,扫过众人紧绷的脸:

    “那个敌人,我们多半插不上手。”

    顿了顿,他把折扇别回腰后,指尖碰了碰燕翎的胳膊——

    是安慰的力道。

    “若是能帮,他绝不会一个人走。当年黑风岭,他连半块干粮都要分我一半。”

    秦红缨双手握紧长枪,枪杆被攥得发烫,木质的纹路都嵌进掌心。

    枪尖戳在地面的石子上,溅起的石屑弹到她的靴面上,“嗒”地一声。

    她的红衣在暮色里像团不肯灭的火,褶皱里还沾着祭天广场的血痂,语气却比铁还硬:

    “所以我们得拼命变强。”

    话音落,她猛地挺背,枪尖往地上一杵,“咚”的一声震得周围人脚边的石子都跳起来。

    “等他回头,北凉得是他最硬的盾。”

    林卫国没说话,黝黑的脸在暮色里看不清表情,只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他抬手拿起墙角的玄铁枪,指腹无意识地蹭过枪身的凹痕——

    那是宁无尘当年为护他,被妖兽利爪砸出的印子,比他的指节还粗。

    沉重的脚步声“笃、笃”地敲在青石板上,从大营中央一直延伸到修炼室,推门的声响沉闷得像撞在人心上,没有半句嘱咐,却比任何话都清楚:

    他要把老骨头练得再硬些,守好陆云许留下的北凉。

    夕阳把陆云许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布满血痕的演武场上,和北凉旗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两道交缠的剑。

    王者之剑的赤金纹路在暮色里偶尔闪一下,像星星落进了玄色的鞘,悄悄呼应着营中众人的眼——

    燕翎的眼亮得像剑,林月萱的眼润得像露,都在说:

    我们等你回来。

    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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