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安歌睡醒已是两日后,只觉自己在一辆颠簸不已的马车上。

    莫震宇本是望着边窗外一望无际的山脉怔怔出神,听见他醒来回头一笑。

    南宫长宇端坐正中,闭目养神,脸上已没了往日的霸气,乍一看还有几分慈祥。

    马车外传来赛半仙的唠叨声:“我堂堂一半仙,沦落为马车夫,真是可怜!可叹!”

    “怎不回北雍城?孤辰与小舅还在幽冥殿手中。”南宫安歌揉了揉朦胧的双眼,急声道。

    南宫长宇睁眼看了一眼,又继续闭目沉思,他的心中应有许多事情需要复盘。

    莫震宇笑道:“无须担忧,他二人有了其它机缘,现已在南楚国明州地界。”

    南宫安歌这才缓下一口气来。

    此次北雍城之行让他又多了些许压力。

    真如师父所说,大天境才算真正踏入修炼之路。

    幽冥殿扶持南宫墨轩继位,中土大陆浩劫难逃。

    这场变故,聚贤阁家主姬若渊陨落,大元帅古慕天长子古镇东战死,聚贤阁臣服。

    四大家族中,方家与魏家早已投了幽冥殿。

    顾家除了顾连英逃走,族人在顾清卫现身劝说后也全部归顺。

    古家族人逃亡北荒。

    其余大小宗门皆降了幽冥殿。

    唯一好的消息是,本是领兵防御南楚的古慕天居然带着大部归顺了南楚。

    北雍国兵力不足,与南楚国暂时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之中。

    然,北方大势已定,江湖不再安宁,幽冥殿开始布局南方。

    许多南楚国的宗门得到幽冥殿传信,开始考虑未来出路……

    刚刚成立的“武魂殿”联盟能否团结一致,尚未可知。

    奇怪的是黑水城并未因这场变故有何变化。

    即或最近的瀛洲郡与冀州郡都已落入幽冥殿的实际掌控之中,也没人来收编这座隐于黑森林的孤城。

    南宫安歌细看那副兽皮地图,想看出一丝端倪。

    地图好似在指引一处隐藏于雪山深处的秘境。隐约可见有奇异法阵,看不清的物事正从天而降……

    南宫长宇终于开口:“当年在你父亲的襁褓中无意发现这幅地图,老不死的也知道此事。

    我私下临摹了一副,料想与你父亲的出身有莫大关联。

    但我揣摩许多年,连英也派人多次去往西域皆不知地图所指。”

    南宫安歌疑道:“那老不死的为何去西域抢走我父亲?”

    南宫长宇长吁一口气道:“当年老不死的突然由南楚撤兵改为西征,我亦感疑惑。西域本是荒凉之地……”

    依他回忆,当年北雍军队席卷整个西域,刚出生的婴儿皆要带走,若是不从既会被灭门。

    直到有人送信,带领北雍军在一处荒凉的大山深处发现一个部族,寻到刚出生的南宫靖一……

    “那日,老不死的兴奋莫名,难得大醉一场,等他醒来便交待我继承皇位,自己诈死……”

    南宫安歌细思良久,难明其中缘由。

    莫震宇忽然笑道:“嗨,半仙前辈,你给算算呗,安歌父亲的身世如何?”

    赛半仙没好气道:“哎!我真有那高深道行,岂会沦落在此当一车夫?驾……”

    马车继续西行,太乙山脉在望,众人皆心事重重,陷入了沉默。

    紫云峰,紫云学院。

    南宫安歌静坐数日,将北雍之行的种种在心头细细梳理。

    他的灵宠小虎因吞噬过多冤魂,每日都需借助“赤诚灵胎”净化的灵气来修复受损的灵体。

    自身的“灵狐仙踪”身法虽日益精进,已能做到空中七折、化出四道残影,在对敌时颇具优势??

    但那第三式“雪踪归寂”的精髓却始终未能参透。

    面对强敌,仍不免要依赖丹药压制激发“庚金血脉”的反噬,这终非长久之计。

    赤蛇灵甲防御已是强悍,可惜最终还是被寒老击毁。如今这个世道很难寻到秘宝,他心中隐约有些心痛。

    雷鸣剑蕴含一丝雷霆之力,灵性甚至超过了?云剑,对付水系功法也有些奇效,还可琢磨如何提升。

    他对五行相生相克之理又有了更深的认知,更对其灵活运用有了新的见解??

    林瑞丰利用水系功法稀释“血煞困龙阵”,水、火、金三种属性灵气融合御敌的场景记忆犹新。

    在面对高阶修士的战斗中感受了剑道的威力,寒老的杀伐之道给人的威压刻骨铭心。

    他遽然想起师兄“江寒”大天境修为时剑已入道,而自己对于剑道的领悟显然远远不够。

    幽冥殿展现出的深厚底蕴超乎预料,前路茫茫,令他忧心忡忡。

    休憩几日后,莫离召集众人。

    他的声音低沉而悠远,仿佛在揭示天地至理:

    “这方世界,可见为‘实’,不可见为‘虚’。

    虚实相倚,各据其半,乃是维系平衡的根本法则。”

    随后,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揭开了一段尘封的历史:

    五百年前,紫云峰天降异象,“紫云漫天三千里,霞光辉映九重天”。

    自此,中土大陆灵气开始复苏。

    但这灵潮不仅滋养了凡人修士,也惊动了虚空中被封印的妖族与魔族。

    紫云宗,本是从“两界灵荒”破虚而来的修仙宗门,奉命在此时代交汇之际,传业授道,守护此界平衡,是为“天道守护者”。

    当年那场异象,引起了虚空的剧烈波动,竟被另一方名为“神殿”的域外势力所窥探。

    此组织来历神秘,却在两界灵荒拥有庞大信徒。

    他们历经艰难,终在三百年前定位到了通往中土大陆的“虚空之门”。

    危机时刻,神界大能降下法旨,召唤“五行神剑”,布下“五行诛仙阵”,将浩劫扼杀于萌芽,重新封印了虚空之门。

    然而,福祸相依。

    三百多年前那场大战中,“玄武剑”受损,致使大阵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瑕疵。

    正是这一线之隙,让“神殿”的魁首得以逃脱。

    如今,这隐患便如潜伏的毒瘤,悄然蔓延。

    “北雍城的醉仙阁,”莫离眉头紧锁,语气凝重,“正是这些残余势力,意图借此‘妖塔’为桥,将神殿主力……接引至我们的世界!”

    莫震宇闻言急问:“老爹!既然早知道那塔有问题,为何不早些让紫云宗出手毁掉它?”

    莫离长叹,面露无奈:“若非天机生变,此等隐秘如何显现?

    我紫云宗乃天道‘守护者’,非人间‘执法者’。

    主动干涉凡尘俗世,必遭天道反噬,此为铁律。”

    南宫安歌提出疑问:“但那日分明有域外大能意图降临,这难道不是违背天道?”

    莫离摇头:“我自然察觉到那日的异象。

    但你们可曾想过,域外大能为何能避开天道法则?

    天道本质是至高,至公却高度程序化的秩序。

    它只对‘已被明确标记’的极高威胁目标??

    如域外大能真身,毁灭性能量??进行直接干预。

    而我等守护者,也只能清除‘已显化’的邪祟与入侵者。”

    莫震宇抱怨道:“这规矩真麻烦!就好比有人持刀,只要未伤人,执法者便不能出手,对吗?”

    “正是如此!”莫离无奈道,“此乃维护秩序的基石。

    天道有其运行规律:

    其一,因果豁免,不介入未发生的‘因果’,只惩‘已实施的恶行’;

    其二,人道庇护,大量凡人聚集时,其交织的生机与因果会形成天然‘迷雾区’,天道优先保护此区域整体稳定;

    其三,识别依赖,需依赖邪气、异界能量等‘标记’来识别敌人。

    而魔教,正是精妙地利用第二点,规避第一点,隐藏第三点。”

    他继续叹息:“如今的北雍城,已是因果交织的‘迷雾之城’。

    万千民众与邪魅血脉相连,若强行‘清除’,必将造成大规模误伤,导致天道自身都难以承受的因果崩坏与秩序失衡。

    更何况,即便毁了醉仙阁,他们重建亦非难事。”

    莫震宇仍感愤懑:“实在憋屈!

    恶人已在眼前,却要等祸事发生才能应对,先机尽失…

    天道老儿……”

    莫离急忙制止他口出不敬,顿了顿,声音透出一丝深藏的忧虑:

    “你的爷爷,紫云宗宗主,早已带着宗内最强的几位师叔,亲赴两界灵荒追查神殿动向去了……”

    这番话彻底颠覆了众人的认知,但一个事实无比清晰:

    域外未知势力??神殿,正谋划对中土大陆发动一场空前的入侵!

    “两界灵荒?域外势力?”南宫安歌满腹惊疑,不由喃喃自语,“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什么样的势力?”

    莫离叹道:“我对此知道的并不比诸位多多少,只是谨遵宗训尽好职责本分……”

    此时,南宫长宇也长叹一声,道出心中疑惑:

    “那位神秘人初次潜入御书房见我时,我极为震惊。

    他不仅来去自如,更知晓诸多隐秘。他也曾提起过两界灵荒与神殿。

    但这远超认知的事情??

    我怎会轻易相信??

    他告诫我醉仙阁动不得,否则北雍必遭大劫,又提示我身边有内鬼。

    只怪我当初心存疑虑,未与他真心合作,直到他预警北雍将生变乱,我才着手准备……

    唉!谁料,一切竟真如其言!”

    南宫安歌疑道:“爷爷,您未曾问过此人底细?”

    南宫长宇叹道:“我自然问过。他只说幽冥殿根底未清,尚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莫离闻言,暗自思忖:“难道是他……?”

    南宫安歌亦有同感:“我亦有所预感,或许正是师兄江寒!”

    莫离颔首,对南宫安歌正色道:

    “我们尚有时间。他们如此在意你,正说明你的精血确实能影响那天机开启的进程。

    眼下,你需留在紫云峰以保安稳。我们也需从长计议,谋划如何彻底破坏幽冥殿与神殿的图谋。”

    南宫安歌此刻也没有方向,只好留在了紫云宗。

    赛半仙很快迷上了满园春的美食美酒。

    “原来紫云峰也有如此美妙之处,师父他老人家真是不懂享福,早些带我来,哪会过数十年饥寒交迫的日子?”

    赛半仙抿着小酒,醺然陶然,只觉人生快意不过如此。

    南宫安歌唇角微扬,眼底却思绪纷杂,只默然仰首望着星空。

    赛半仙半眯着醉眼,忽有所感,晃着酒壶道:

    “你们可知,古往今来那些玄奥莫测的通天大阵,多是前人夜观天象、参悟星辰轨迹所创。

    如今世道纷乱,若能修得此法,无论是保身还是制敌,都多一分依仗。可惜,我学艺不精……”

    莫震宇朗声一笑:“半仙老头说得在理。

    紫云宗天机阁便终日观测星象、推演古籍阵法,只是??”

    他摇了摇头,“即或是紫云宗正式弟子,也要千里挑一才能进天机阁,我等记名弟子终究难窥其奥。”

    南宫安歌心中微动。他凝视着夜幕中流转的星河,那些曾觉遥不可及的星光,此刻仿佛化作了无数闪烁的符文与纵横的阵理,在他眼前隐隐勾连。

    赛半仙的话如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他心中漾开层层涟漪??

    是啊,既然前路莫测,何不将这片星空,化作掌中之图、脚下之路?

    一个念头悄然生根,逐渐清晰。

    他决定修习阵法与符文之道。

    莫离得知南宫安歌的心意,沉吟片刻,眼中泛起笑意:

    “无名不是早已将那本《观星辰》抄录与你?那便是根基。”

    南宫安歌闻言一怔,恍然间如灯火照亮暗角??

    原来种子早已埋下,只是这些年来,他眼里唯有修炼与复仇,竟从未向那片星空真正抬起头。

    可那本书,还留在靖王府。

    “无妨,亦可直接学起。只是想在此道有所建树,今后仍需研读,领悟星辰奥秘……”

    莫离笑意渐深,似是下了某种决心,“看来,我又要破例一次了。”

    这一次,他没有犹豫,也不再顾忌,只朝南宫安歌轻轻颔首,便带他径直掠向天机阁。

    阁内,数名弟子正潜心推演阵图,灵力若游丝般蜿蜒流转,充盈其间。

    阁顶之上,俨然展开一幅璀璨星图,星辰明灭,如窥天机。

    南宫安歌恍然想起当年初读《观星辰记》之时,几欲陷入迷障、心神濒临失控的情景??

    而今他心境已非昔比,再无丝毫恍惚迷离,唯有深沉而通透的共鸣,在静默中回荡。

    眼前这熠熠星辉,流转的阵纹,皆似曾相识,仿佛早已镌刻在他的灵魄深处。

    光阴静淌,如此便是两月。

    这一日,南宫安歌正在主事,玄机子大弟子关万儒与院长莫离的共同指引下,沉浸于阵法脉络之中,忽闻??

    一道声音自东边传来,如实质的雷霆炸裂在整个紫云峰顶,震得阁中灯火摇曳、阵纹明灭:

    “紫云宗!尔等还有何阴谋诡计?凡尘之事,也要横加干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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