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呃……………”

    韩复沉吟着望向了丁树皮:“丁总管,你来说。”

    “啊?!”丁树皮也傻眼了,他这么一琢磨,好像还真不知道自家大人的生辰年月。

    尽管他是大内总管,襄樊镇公私没那么分明,韩伯爷的许多私事,也都是丁树皮在料理,去眠月楼的时候全是丁爷会的账啊!

    但还真没给自家大人过过寿。

    没人提的话,还想不起来,到这时丁总管才意识到,这是个重大的失责。

    他当然不会想到,自家大人连自己的生辰八字也不知道,只觉得大人是在考验自己,不由得脸涨红,羞愧地低下了头颅。

    韩复又看向石玄清,可石玄清也不知道啊。

    “呃……………”韩伯爷摸着下巴上的胡茬,脑海中飞快的计算起来。

    他前世的出生年月自然不能再用,说出来是要吓死人的,在这一世,他只模模糊糊的继承了一些片段化的记忆,里面并没有关于出生年月的那一段。

    只依稀记得,自己是二十三岁。

    但这个二十三岁是虚岁还是周岁还是什么岁,也不知道。

    “这个,你们说,本藩是什么八字比较好?”韩复还挺敏而好学,不耻下问的。

    “啊?”杨文骢和高斗枢全都有点愣神,没听说过还有这么问的。

    韩复也知道自己的问题太过惊世骇俗了,也是找补道:“我的意思是说,蘅儿的八字已经有了,与之相配的,哪种生辰是为大吉?”

    “呵呵。”杨文骢忍不住哑然失笑,拈着胡须道:“伯爷原来是担心这个,不必烦恼,鄙人虽不是玄门中人,但平日对命格推理也颇有涉猎,不管伯爷生辰如何,鄙人都可以逢凶化吉,寻得一上上吉日。

    杨文骢还以为韩复担心的是自己的生辰与清蘅子的生辰犯冲。

    实际上这就有点多虑了。

    命理学发展到如今,早就根据现实的需要,发展出了无数种不同的理论,大家完全可以灵活选择,怎么解释都有道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韩复也没法再找别的理由了,索性还是用前世的生日吧。

    他心中默算,按自己二十三周岁算的话,那就生于1622年,去掉弘光一年,去掉崇祯十七年,那......那就应该是天启二年!

    “本藩生于天启二年五月二十五。”

    “时辰呢?”

    还有时辰?韩科长心里吐槽了一句,随口道:“就辰时吧。”

    杨文骢有点奇怪地看了韩复一眼,也没往心里去。

    这老小子虽然是票友性质的算命先生,但还别说,东西准备得相当齐全,立马回去,很快拿来了一堆诸如《太上黄历详注》《星命总括》《渊海子平》《太乙金境式经》之类的专业书籍,还有阴阳盘、六壬盘、竹签等道具,

    全都堆到了外头的书房里。

    杨文骢、高斗枢、石玄清等人立刻抱着极大的热情,在书房里推算起来。

    丁树皮不懂这些,但也去了书房,兴致勃勃地凑起了热闹。

    正主韩复反而被晾在了一边。

    他对这些东西既不懂,也不感兴趣,在他那个时代,结婚的良辰吉日根本不用算,五一、十一、元旦这些节假日都是现成的。

    实在靠不上节假日的话,星期六、星期天也挺好。

    不耽误吃席就行。

    书房那边,众人或是埋头翻书,或是拨弄转盘,时不时的讨论几句。

    韩复没事干,还留在室内,慢慢的踱到了周进庵的跟前。

    周进庵跪在地上,初时还满腹委屈,心怀怨怼,但跪着跪着,很快就想到,以韩复如今的力量,如果只是想要提督府的这些财产,那完全可以随意取之,杀了自己也不会有影响。

    而第一时间没有杀自己,就说明自己对他还有用处,这个用处,是在金银财宝,亭台楼阁之外的。

    想到此节,周进庵心中反而渐渐地平和下来。

    他低下头,诚心实意的礼拜起真武大帝。

    “周公公。”韩复撩起衣袍,蹲在了周进庵的面前,声音不大,但自有股手握乾坤杀伐权的威严:“你我都是聪明人,聪明人不会把精力浪费在无聊的试探与客套上。不管将来是京师的鞑子皇上,还是南京的朱皇上,或者别的

    什么皇上,不管谁坐了江山,太和山的这些道士都依旧是道士,提点依旧是提点。但你周公公不一样,你是中贵提督,没任何可能留用的。如今这等乱世,周公公在太和山多年,即便有再多积蓄,也绝无带出去的可能。若无有力

    人士保障,恐怕公公之性命,也难保无虞。”

    “伯爷说的是。”周进庵眼睑低垂,不做丝毫辩解。

    “而我不一样,我不在乎周公公的过往,也对阁下的性命没有兴趣,本藩在乎的是另外的东西。”韩复看着他:“不知公公知否?”

    周进庵依旧低着头,低声道:“伯爷经天纬地,胸怀宇宙,岂闯、左之辈可相比拟?伯所欲者,奴婢斗胆言之,乃太和山两百年之积累。”

    “是也不是。”韩复竖起一根手指:“本藩所要的,不是太和山上的浮财。”

    一直垂首跪在蒲团上的周进庵,这时霍然抬头,眸中光彩闪烁,神情又是错愕又是呀然,还带着点跃跃欲试的狂热:“伯爷,伯爷莫非是要效太宗文皇帝故事?”

    果然能坐到这个位置的,都是聪明人啊。

    一句效太宗文皇帝故事,就点破了他韩某人的狼子野心。

    如果真要引吭高歌一曲“hey Jude”的话,那所要的确实就不仅仅是武当山上的这些浮财了,而是要将太和山的所有资源整合起来。

    尤其是要给韩伯爷接下来的行动寻找法理依据,塑造各种各样的天命。

    这也确实不是单纯靠武力掠夺就能做到的。

    “呵呵。”韩复勾勒嘴角笑了笑,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道:“对我来说,谁来替本藩做这个事情都可以,但你周公公脑袋不坏,读得懂空气,看得清风向,是个聪明人,本藩愿意给你这个机会。”

    周进庵在紫气东来亭外,当着玄虔真人和常静师太的面,大礼参拜韩复,又主动献出提督府,甚至连小金库的位置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韩复,等的是什么?

    等的不就是这么一个机会么!

    如果还能继续做事,那就已经远远的好过了周进庵最初的,能全身而退,做个富家翁的念想了。

    他顿觉浑身热血上涌,激动得都有些发抖。

    “太和山各宫提点要考绩,提督太监要考绩,天下百官几乎无有不考绩者,你要为本藩做事,自然也当如此。”韩复接着说:“不过本藩对你的考绩标准只有一个,那就是在本藩离开太和山之前,清查太和山所有资产,不拘田

    土粮饷,人物房产,还是什么别的,是所有之资产,都要完完整整的为本藩探查清楚。周公公,现在是你需要给我一个准确答复的时候了。

    周进庵低下头,盯着地砖上的缝隙,脸上表情不停地变幻,终于拱手举至额前,然后整个向前倾倒,两手完全垂地,额头也紧紧贴着地面。

    “奴婢敢不竭忠尽智,实心报效!”

    他五体投地,表现出了最谦卑的恭顺。

    这时日头西斜,禅室内的光线变化,神龛上的真武帝君渐渐地失去了光芒,原先隐没在阴影中的周进庵,终于重获光明的垂怜。

    韩复站起来,立在一旁,与高高在上的神龛,与匍匐于地的周进庵,呈现出了整齐的对角线。

    昏黄的阳光透过窗子,打在他的鼻梁上,那张表情冷峻,线条分明的脸上,一半是光明,一半是黑暗。

    ......

    “伯爷,吉,大吉啊。”

    外头的书房内,桌案上满是摊开的黄历和韩复都叫不出名字的转盘,鬼画符一般的稿纸也到处都是。

    杨文骢原先戴着帽子,这时放在一旁,头发被抓得乱糟糟的,但脸色潮红,显得很是兴奋,仿佛完成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他手里攥着一张纸笺,大声道:“五行流转,缺憾互补,阴阳调和,此乃天作之合啊。伯爷八字为壬戌丙午庚申壬辰(阳历1622年7月3日早上7点),

    辛卯,似静谷珠玉。此乃庚辛同气,刚柔并济之合。二金相遇,阳护其阴,刚扶其柔,如宝剑护珠,相得益彰之大吉兆也!”

    断,伯爷之命格,日主庚申,如龙泉出鞘;清蘅姑娘之命格,日主

    杨文骢又是什么日主,又是什么命格,还有什么宝剑、珠宝等有的没的,说实话,韩复也没听懂。

    但相得益彰,刚柔并济这话听懂了。

    嘶......哥们随口说的生辰,居然如此适配,有没有这么神奇啊!

    这老倌儿不会搁这诓我的吧?

    “石道长。”韩复头一次对胖道士用了尊称:“真是大吉?”

    石玄清别看五大三粗,见到美女就要口吃,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但人家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太和山玉虚宫嫡传弟子,方才推演的时候,他也全程参与了。

    这时点头道:“大师姐日主金(辛金),木气旺盛,乃身旺财旺的命格。只是日柱月柱中的卯、申暗中刑克,八字中甚缺水、火。而少爷日主阳金(庚金),生丙午月,火势极旺,又生壬戌年,属水,如此正好调和。师姐

    与少爷命格中,卯申相合,卯戌合火,确是极好的姻缘。”

    “还真是这样啊。”韩复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杨文骢则一脸“这下你总该相信了吧”的表情,接着又说:“天干地支,全局无一刑冲,岂止难得?简直天作之合!方才石道长也说了,清蘅姑娘夫妻宫之卯,与伯爷年命之戌,乃卯戌合火之势,主情缘深厚,心意相同。而清

    蘅月令之申,又与伯爷夫妻宫之申暗合,此乃前世注定的缘法。”

    一直没开口的高斗枢这时也缓缓言道:“其实清蘅小姐之命格,固是财旺身强,然金木相战,如琴弦紧绷,八字内独缺水火以为调候。若寻常之人,恐怕难以驾驭。而伯爷命格之中,丙午烈火,足可暖玉生辉;壬辰壬戌,又

    如江河之水,足以润木和金。如此结合,方能令清蘅小姐命中郁结之气得以舒展,亦可助伯爷化解乱世之戾气,守一方之安宁。”

    “是了。”杨文骢拍手道:“如此结合,不仅是男婚女嫁,更乃宝剑归鞘,珠玉入匣,可谓顺天应时,妙不可言呐!”

    怎么连宝剑归鞘,珠玉入匣都出来了呢?听着就跟开车一样。

    韩科长虽然什么都懂一点,前世在知识的海洋里狗刨,把知识都给学杂了,算命的法子其实也略懂一二,没少给单位里的女同志拉手手算桃花运。但他那点三脚猫的水平,在这几位行家面前,确实不够看的。

    他听得云里雾里,除了阴阳相济,天作之合外,其他的基本上是没怎么听懂。

    也不知道是不是捡好听的来糊弄自己。

    反正这个亲是一定要结的,他本身也不信这个,八字什么的,能说得过去就行。

    合完了八字,紧接着就是推算婚期。

    其实按韩伯爷的地位,如果照正常流程走的话,至少需要三个月到半年的时间。

    但他等不了那么长时间啊,襄阳府还一堆事等着他呢。

    “嗯......

    杨文骢又掐着手指头算,时不时还与石玄清交流几句,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婚期一说,以六合、三合、天德、月德、天喜、红鸾为吉,避重丧、四离、四绝、月破等等。今已五月廿八日,六礼再如何仓促,流程也是要走

    的,加之六月为小忌之月,阳气至极,阴气初生,道家有云,阴阳不交不成婚,故云不宜。七月金木交辉,岁月平顺,乃是婚嫁之吉月。以鄙人与高大人、石道长之推算,七月初七甲寅日,乃三合之日,天喜星在位,又逢七巧。

    三合、天喜、七巧三临,良缘天成,为天赐佳偶之日,大吉!”

    七夕节啊,确实是个好日子,但就是拖得太久了......韩复想了想,又问:“本藩职责所在,恐怕没有那么充裕的时间,六月就没有吉日么?”

    “呃,这样的话.....”

    杨文骢又与石玄清商量了几句,后者接过话头说道:“少爷,六月虽为小忌之月,但礼有权宜,可破可避。我刚才与杨大人重新推算了一下,其实六月红鸾高照,亦有适合成婚之吉日。

    果然,韩复心说,哥们刚才说什么来着?命理学发展到如今,早就有可以满足各种需要的各种理论了。

    不会说吉祥话,不会根据客户需求更改方案的算命先生,早就饿死了。

    “说说看。”韩复点了石大胖一下。

    石玄清立马扳着指头算道:

    “六月初三戌午,六合日,吉。”

    “六月初七壬戌,三合日,地支与少爷本命相合,甚佳。”

    “六月十五庚午,天喜、红鸾并照,主文采昌,阴阳得位,大吉!”

    说到此处,石玄清提高了声量:“少爷,婚期以六月十五日为好。”

    这样的话,就还要在此盘亘逗留半个月,虽然还是有点久,但也算是有时间走完三书六礼的流程了......韩复在脑海中盘算了一下,点头道:“好,那就六月十五日。

    敲定了流程,婚礼就正式进入到了走流程的阶段。

    第二天开始筹备婚事所需的一切东西,由丁树皮和周进庵一同办理。

    结亲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飞快传遍了太和山九宫九观七十二殿。

    尽管众人早有耳闻,但传言毕竟是传言,如今才是真正的确定了下来。

    一时间,太和山上上下下,人人各怀心思。

    到了第三天,以杨文骢为正使,高斗枢为副使,到玉虚宫去行“问名”礼,虽然这早已不是秘密了。同时,他们也要将男方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告知女方,女方同样也会合算生辰八字,推选婚期。

    走完了问名的流程之后,接下来就是纳吉、纳征,这两项都是送礼,这是婚事中的核心环节,后世俗称过大礼,过完大礼,才算是真正的定亲。

    大礼早在襄阳的时候就准备好了,整整一船呢,韩伯爷财大气粗,不差这点。

    不过怎么送,什么时候送,这些问题不需要他来操心。

    韩复在提督府住了下来,不管外头的热热闹闹,纷纷扰扰,当起了完全的甩手掌柜。

    他一边核算着太和山各宫观与提督府这两百年来的各项资产,尤其是田土??太和山宫观刚建成时,朝廷赐给田土两百七十七倾,后世历代又有赐予,加之两百年间各宫观和提督府自行购置的部分,数目相当之惊人。

    一边处理着从郧阳、襄阳、南阳、荆州等各处汇聚而来的情报,为襄樊镇下一步的发展擘画蓝图。

    静等婚期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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