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g..."

    米思翰后背摔在地面的硬石头上,钻心的疼痛却令他叫也叫不出来。

    那从黑暗里忽然钻出的黑衣人,攥着他的两手,将他死死地压住。

    米思翰自幼在辽东乡下长大,生得壮实,很是有一把子的力气,他知道这是生死存亡的关头,上半身动不了,两腿却箍在对方的腰间,拼命地用力,仿佛要将对方并不纤细的腰肢给生生的拧断。

    那黑衣人全副精神都用在了控制米思翰的头脸和胳膊上,没想到这鞑子的两腿还能发挥作用,更没有料到他还有这般的力气。

    黑衣人感觉夹着自己的两腿,就像是一把大钳子,箍得他喘不过气,胃中翻涌,竟是有种要呕吐的感觉。

    "ngng......ngng......"

    米思翰一边用两腿夹着对方,一边上半身不停地挣扎,想要摆脱那黑衣人的钳制。

    两人都知道这是以命相搏的较量,谁也不敢放松,用尽全力扭打在一处。

    米思翰原先手中握着一把钢刀,刚才被扑倒的时候掉落在一旁。

    那黑衣人的手中攥着柄通体黝黑,不反射光芒的钢锥,但他既要扭动腰肢,以期摆脱身下鞑子双腿的禁锢,又要全力压制那鞑子的上半身,不使对方摆脱自己的禁锢。

    手中的钢锥,竟是始终无缘刺下。

    唐白河畔,河水涓涓流淌,远处有鸟叫,有虫鸣,间或还有几声犬吠,却更显得夜色的静谧。

    如此良夜,此刻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却无心去爱。

    黑衣人以有备无算,虽然占得先机,但受限于体格、气力和经验,始终无法将先机转为胜势,反而在对方的拼死挣扎中,力气渐渐地的被消耗。

    夹着自己腰部的两腿也越箍越紧,让他喘不过气,有些头晕。

    这种一击不能致胜,反而自己渐渐落入下风的趋势,使得那黑衣人心中有些发慌,以命相搏的狠劲渐渐消散,不像刚才那般坚决。

    像是察觉到了这样的变化,米思翰被黑衣人攥住的两手拼命摇晃,而两腿同时猛地用力,箍得愈发的紧了。

    他也到了快要力竭的时候了。

    但在力竭之前,米思翰要先将这个黑衣人给耗死!

    “啊……”

    感受到敌人的动作,黑衣人脸膛?那变得通红,感觉都能够听到骨头咯咯咯移动的声音。

    他胃中翻山倒海,剧烈的痉挛起来,一股一股的酸水往上涌动。

    黑衣人起初还极力的忍耐,但这个时候,米思翰腿上用力,黑衣人被夹得痛极了,忍不住张开嘴叫了一声。

    谁也没曾料到,嘴一张开,伴随着呼痛声一起出来的,是极为酸臭的呕吐之物。

    黑衣人还没来得及消化的各种东西,哗啦啦的奔涌而出,劈头盖脸的,全都浇到了米思翰的身上。

    呕吐物虽然没有物理杀伤的效果,但魔法攻击却是极高。

    米思翰挣扎的动作一下就停止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闭紧眼睛和嘴巴,恨不得把鼻孔也给堵起来,也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擦拭脸上的秽物。

    满脑子只有这一个想法。

    黑衣人一发不可收拾,吐得稀里哗啦,但胃中压力一轻,脑袋却意外的清醒起来。

    尽管他嘴巴大张,各种秽物还在哗啦啦的往下流淌,但敏锐地意识到了这是一个机会。

    他攥着钢锥的右手一甩,竟是轻易的甩开了那鞑子的手腕。

    没有任何心思去品味即将到手的胜利的喜悦,那黑衣人手中的钢锥,立刻朝着身下鞑子的头脸狠狠扎去。

    “啊!!”

    凄厉的惨叫将凝固的夜色击得粉碎。

    黑衣人身体一下子变得僵直,手中钢锥掉落,两手缓慢迟滞的向着脖颈伸去,想要捂住那里不知何时裂开的口子。

    手刚伸到半空,又是一阵寒光闪过,在刚才那道裂口的上方,又留下一道更深更大的伤口。

    这一次,那黑衣人叫也没叫出来,身子晃了两晃之后,向着侧边倒去。

    由于他的腰间还被米思翰夹着,整个人以一种极为怪异的方式瘫倒在地,好大一颗头颅,软绵绵的挂在脖颈上。

    那里正一股一股的往外冒着热乎乎的鲜血。

    米思翰两腿一松,黑衣服这次终于完全摔到了地上,激起片片尘土。

    “嗬............”米思翰头靠着地面,眼望着一点点变亮的天空,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主子,主子。"

    有人在晃他的胳膊,米思翰扭过头,王保儿那张瘦长的脸颊,占满了整个视线。

    “呼......”米思翰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见米思翰还活着,王保儿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真诚地喜悦,他见自家主子满脸污秽,又赶忙撩起衣角,小心地替对方擦拭干净。

    这个过程当中,米思翰一直躺着没动,任由对方施为。

    王保儿小心地将米思翰擦干净,望着主子恢复如初的脸蛋很是满意欢喜,忽地,视线向下,惊叫了起来:“呀,主子,你,你肩头流血了。”

    “没事,许是刚才钢锥落地的时候,被扎了一下。”

    米思翰捡回了一条命,也不想再在这样的事情上纠缠,他坐起来,左手隐蔽地往裤裆里摸了摸,入手处满是潮湿的触感。

    他不愿让人王保儿发现,连忙说道:“你去瞧瞧那尼堪死了没有,身上可有什么物事。”

    王保儿举着腰刀,蹲在黑衣人面前,觉得对方面目狰狞,极是可恶,忍不住扬起手掌,啪啪啪的扇在对方的脸上,骂道:“你这尼堪,端的是坏心肠,主子要杀你,你让他杀了便是,竟还敢生出歹心来!合该你千刀万剐,死

    也不得超生!”

    他又骂又打的发泄一通,这才在对方的身上摸索起来,很快,找到了一块木牌。

    “主子你看。”王保儿献宝般将那木牌捧至米思翰的眼前,念道:“襄樊北营,六司,千总郑春生,四局,百总石小六下夜不收取贵,年十七.......永昌二年二月初一日给付。”

    正面念完之后,又将木牌翻过来,背后是他看不懂的图案。

    “主子,还真是襄樊营的兵啊!”

    “不是襄樊营,还能是哪个?”

    “主子,你说这襄樊营,咋就那么坏啊!”

    王保儿很不理解。

    米思翰也不理解,不理解王保儿的不理解。

    但毕竟人家刚刚过自己的命,米思翰也不好多说什么,接过腰牌,小心的在怀里放好,这才观察起周遭的形势。

    天已经蒙蒙亮了,东边的天际上,呈现出一种极高饱和度的,纯粹而又深邃的蓝色。

    米思翰不知道什么叫蓝调时刻,也不知道什么叫克莱因蓝,只觉得这抹蓝色,与他在辽东老家时的景象极为相似。

    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等到转过身,背对着太阳升起的方向时,眼前依旧是残存不散的黑暗。

    “鄂硕他们应该也遇袭了。”米思翰努力地辨认着方向,又道:“王保儿,你和我左右分开,咱们往这边去,先找到鄂硕,再作计较。”

    说着,他捡起刚才掉落的腰刀,又把那柄涂黑的钢锥也拿了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的往侧前方而去。

    王保儿心中害怕,不太愿意去,但主子已经去了,他也只得跟上。

    行了有二十来步,空气中开始有血腥味弥漫,米思翰听到有打斗声传来,连忙快步赶了过去。

    到了跟前,见鄂硕头上的钢盔滚落一旁,辫子散开,正与一个黑衣人滚在地上,奋力地缠斗。

    他浑身都是血,也不知道是谁的。

    在这两人的不远处,还躺着一个同样做夜不收打扮的襄樊营士卒。

    米思翰快步走过去,先往躺在地上的那个尼堪扎了一锥子,又赶到鄂硕跟前,瞅准机会,手中钢锥前伸,准确地刺入了另外一个黑衣人的额角。

    那人放声惨叫,身体不住地抽搐,须臾就没了动静。

    “…........... ! ”

    鄂硕见来的是米思翰,浑身紧绷的肌肉这才放松下来,喘着气,咽了口唾沫,艰难开口道:“小,小台吉,来,搭把手,把,把老子拉起来。”

    “好!”

    鄂硕肩宽臂长,手上满是老茧。

    他年纪并不是很大,大概三十岁左右的样子,但是在军中资历却颇深。

    十五岁的时候,便跟着皇太极打仗了,多次随军破口到明国腹地扫荡。

    此时,已是比米思翰职级还高的正白旗参领,兼炮营护军。

    当然了,正如这个时候的米思翰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有一个当皇后的孙女,此时的鄂硕同样也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凭借女儿位极人臣,备受恩宠。

    这时的鄂硕,虽然是资历极深,正当壮年的中层军官,但他并不是贵族出身,上升通道极为有限。

    只能靠加倍卖命来获取功勋,努力地向上攀爬。

    这两个同样渴望改变命运,证明自己的倒霉蛋凑在一块,差点全折在此间了。

    “娘的,襄樊营这班尼堪倒是能打的,再多来一个的话,老子就要死在这了。”“鄂硕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打眼望了望,见米思翰的包衣举着刀,正紧张兮兮的护在自己主子身旁。

    鄂硕自动将对方给忽略了,只是向着米思翰道:“米思翰,其他人呢,见着了没有?”

    米思翰没有说王保儿救了自己的事,只是摇摇头:“杀了袭击俺的那个尼堪后,就来寻你了,其他人俺也没见着。”

    “去寻一寻。”鄂硕扶着腰,口中又骂:“娘的,老子腰都闪着了。”

    天光渐亮,唐白河边的梅花铺显现出来。

    这里原来有个码头,南来北往的船只,可以在此处靠岸补给。

    距樊城路三十里,水路五十余里。

    “数清楚有多少鞑子了么?”

    “数清楚了,真假鞑子加起来大概有一百来个,都是来摸点清障的,估摸大军马上要来。”

    “没错,沈歪把,你带个弟兄回去,将此间的消息报给马干总知道,就说鞑子可能今日就要攻城,叫城里做好预备。”

    “那石大哥你呢?”

    “我留下来和赵百总在这守着,等见了鞑子要来确切的消息之后,再撤回去。”

    “那行,俺回去了。”

    说话的歪把子不再言语,起身唤了个弟兄,匆匆忙忙的往樊城去了。

    石小六站在一处废弃客栈的二楼,继续关注着外面的情况。

    此时已经天光大亮,河畔边的旷野上,还有三三两两的夜不收在与鞑子们的缠斗。

    地上散落着尸体,远远的也瞧不清谁是谁。

    他看了一阵,向着旁边的赵满仓说道:“赵百总,天光亮了,接应一下,把弟兄们先撤回来吧。”

    赵满仓原先是何有田那个局队的旗总,从鲁阳关回来之后,累功升至百总,带队驻守梅花铺,任务是保持存在和火力接触,将鞑子哨探顶回去,不使对方过早的摸到樊城城下。

    “行。”

    赵满仓应了一声,直接从司号手手中夺过喇叭,凑在嘴边嘟嘟嘟的吹奏起来。

    伴随着连连不止的喇叭声,原先平静地的梅花铺,变戏法一般,涌出了几十个火铳手。

    这些火铳手迅速列队完毕,在刀牌手的掩护之下,出梅花铺,开始对旷野上的鞑子进行射击。

    “砰砰砰”的火铳施放声里,清晨的唐白河畔,笼罩在了一片硝烟当中。

    几轮齐射之后,原本交缠在一起的两方哨探,各自散开。

    就在赵满仓准备下令,再往前推一推,控制住战场,将尸体都给抢回来的时候。

    远处马蹄声响起,一支规模不小的马队出现在了视线当中,冷漠地盯着此处。

    “日他娘的。”赵满仓低声骂了一句。

    韩大人曾经给马大利上过课,马大利又给他们上过课,说鞑子向来非常注重对战场的打扫。

    尸体能带走的就栓在马上带走,实在带不走的,割下头颅以后再带走,总之绝对不会轻易将首级让给敌人。

    因此辽东战场上,往往是看着打得热闹,但打完之后,明军常常斩获寥寥,甚至很多时候连一颗鞑子头也割不到。

    赵满仓今天算是亲眼见识到了。

    他无可奈何,只得放弃了原先的打算,让司号手鸣金收兵,先把部队给撤回来。

    谁成想,远处土坡后头的马兵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只是片刻的功夫,已经有两三百骑的规模了。

    这些骑兵在梅花铺前方打马奔驰,做横向的冲刺,吸引襄樊营的火力。

    过不多时,又有一伙扛着各种器械的汉军步兵前来,开始在梅花铺前列阵。

    先前那些骑兵,则四面散开,绕过正面,开始做侧向迂回,似乎是要包抄梅花铺的后路。

    只是短短一两刻钟的时间,先前还沉浸在黎明晨曦中岁月静好的梅花铺,竟是敌军重重,有落入包围的危险。

    石小六盯着远处的鞑子兵,脸色有些泛白,咽了口唾沫,问道:“鞑子看起来要咱们走,满仓兄弟你是此间的百总,你咋说,咱们是打还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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