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哥,鞑子来了,点火,快点火啊!”

    “啪!叫你娘的叫,生怕那鞑子听不见怎地?!”

    樊城西北二十余里的一处土丘上,何有田等人趴在地窝子里,身上盖着杂草,又紧张又兴奋地瞧着远处的光景。

    土丘下方不远,有两前一后三个鞑子正在徘徊,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上来。

    这处土丘并不高,从纯粹军事的角度来说,防守价值并不高。

    但翻过这座土丘,后面有处林子,树木颇为茂盛,是极佳的取材地。

    这年头攻城,大多就靠三样。

    一是靠人命去填,二是拿大炮来轰,三则是大量的使用填壕车、云梯、攻城车等各种攻城器械。

    而这些攻城器械,无一例外,都是靠木头打制。

    满洲女真刚刚起家的时候,曾经还大量的使用奸细偷城的法子来破城,包括农民军初起之时,也同样频繁的使用这一招。

    但到这会儿,明末已经打了几十年的仗了,这法子效果越来越差,大多数时候,还是要老老实实的攻城。

    而攻城就需要大量的木材,樊城周围的木材,早就被韩复下令砍光了,先期抵达的清军,只能往远处去寻。

    何有田嘴里叼着一根青草,这是他跟军情局的探子学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叼着确实就显得何爷我非常专业。

    他随手敲了敲隔壁一个士卒的脑袋。

    他们第四千总司在鲁阳关立下战功,回来以后,论功行赏,马大利被提拔为坐营把总,所有在樊城的襄樊营也好、北营也好,还是其他的兵马,全归马大利统管,韩大人戏称马大利是樊城集团军司令。

    何有田本来是要升干总的,结果没有通过中军衙门的考核,主要分两方面,一是军事素养不够,六项考核中只有两项合格;第二个则是政审不过关,文书室查阅何有田的档案,发现对方在永昌元年的六合堂行动中,曾经有私

    吞银两的行为,因此打回了何有田的晋升报告。

    他现在还是预备干总的身份,任务是在樊城西北的龙王庙一带活动。

    这里木材资源比较丰富,还有掘子营留下的一些防御设施,专门可以用来钓鱼。

    “何大哥,咱们是不是等那几个鞑子都过了线以后再打啊?”

    说话的叫俞大福,有没有福何有田不知道,反正头很大。

    狗日的原先在新勇营那边是个旗总,六门考核五门优异,说是什么兵王,调过来后直接就是试百总了,整天乐乐呵呵的就会傻笑,反正何有田没看出他哪点像兵王了。

    “别他娘的说话,小心再把鞑子给吓跑了!”

    “哦。”俞大福应了一声。

    土丘下那三个鞑子,转来转去,一会儿冲刺,一会儿远离,还张弓搭箭,往上面放了几箭,却始终也不敢上来。

    过了一会儿,互相交谈几句之后,竟是一甩马鞭,扬长而去。

    “狗日的,这几个鞑子倒是大大的狡猾!”何有骂了句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脏话。

    “何大哥,韩大人不是常常说么,鞑子是天下一等一厉害的兵马,自然狡猾了。”俞大福倒不是很在意,傻笑着问道:“何大哥,你见没见过韩大人啊?”

    我见没见过韩大人?

    何有田翻了个白眼,心说不是何爷我跟你吹,当初刚进襄阳府的时候,韩大人夹菜,我都敢转桌的!

    他本来不想理这种除了操练啥都不懂的傻小子,但还是没忍住的显摆道:“知道桃叶渡二十九虎将么?”

    桃叶渡第一批入伍的人里,除了朱贵、柳恩和周来双等后勤人员外,还剩二十九个战兵,这些人如今大多是襄樊营的高级将领。

    何有田已经准备好和俞大头讲一讲,当初宋继祖、冯山、叶崇训和马大利等人的事了。

    然后再轻飘飘的说一句,当时我也在场。

    然而,俞大福摇了摇头,很是实诚地说道:“不知道。”

    "1

    何有立刻难受得就像是撒尿撒了一半,然后被人强行打断,又憋了回去一般,别提多酸爽了。

    他翻着白眼,嘴巴张了张,终于彻底放弃了与对方交谈的念头。

    心中嘀咕道:“真是冬虫夏草不能语冰!”

    这个地窝子里,一时陷入了沉寂,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远处一阵阵奇怪的声音传来。

    何有田、俞大福同时仰头去望,只见先前那三个鞑子竟不知从哪里捉到一只野猪,正驱赶着野猪往这边而来。

    那野猪屁股上被扎了一箭,嚎叫着乱冲乱撞,土丘的坡面上,绊马索、鬼箭等机关被纷纷触发。野猪皮糙肉厚,跌跌撞撞的继续往前冲,最后嗷的一声,跌入了陷阱之中,噗嗤噗嗤的声音伴随着血腥味传来,把俞大福都给听

    饿了。

    那三个鞑子,这才栓好马,小心的沿着野猪走过的路线,往土丘上来。

    他们要确定这里有多少木材,多大的木材,好回去覆命。

    何有田和俞大福纷纷埋低脑袋,从草丛的缝隙里观察着对方的动向,在他们的胸前,各有一根棉制的引线。

    尽管有野猪开道,那三个鞑子依旧非常的谨慎,两个在前面走,剩下一个缀在十余步外,整个队伍行进缓慢,还时不时的停下来观察。

    走着走着,前头两个鞑子忽然停在一棵大树前面,围着大树上的几个如蝌蚪般弯曲细长的文字辨认起来。

    这几个都是满文,其中一个比较好辨认,就是树的意思,但是剩下几个,那两个鞑子居然不认识,互相快速低声交谈起来,还回头想要招呼剩下那一个鞑子过来辨认。

    身后那个鞑子却叽里哇啦的做着手势,让他们不要管这种事情,继续往上走。

    可就在这时,阵阵滋滋啦啦引线燃烧的声音响起,越来越快,越来越急,等到那两个鞑子反应过来之时,红如蛇信的火苗已经就在眼前。

    来不及有任何的反应,轰隆隆的声音响起,埋在四周地面里的生铁雷忽的炸裂开来,铁片在巨大的压力之下,四面飞散,雨点般没入到那两个鞑子的身上。

    那两个鞑子立刻倒在地上,放声惨叫!

    十来步之外的第三个鞑子,见到如此景象,只是一愣,随即立刻扭头就跑。

    俞大福见状,猛地从地窝子里面爬出来,撒开两腿就追了过去。

    他居高临下,又是抄近道,蹭蹭蹭的几步就追到那鞑子的身后,摸出了个石雷,也不点火,就这么直接扔了过去,正中对方后背。

    那鞑子“哎呦”叫了一声,摔在地上。

    俞大福纵身一跃,如饿虎扑食般压在对方身上,那鞑子奋力挣扎,两人扭作一团,翻滚着往土丘下滚去。

    等到何有田带着人追过来的时候,俞大福已经一脚踩着那鞑子的后背,一手揪着对方的辫子,正冲着何有傻笑呢。

    “狗日的比老子还要生猛!”

    何有田心中骂了一句,快步走上前去,接过俞大福手里的辫子,猛地往上一拉,竟是硬生生的将那鞑子的头给提了起来,以一种极为怪异的方式,与何有田对视着。

    何有田用了用力,那鞑子立刻龇牙咧嘴,大声呼痛起来,说的竟是极为流利的山东官话。

    “嘶......哈...………好,好汉饶命,好汉饶命,俺,俺也是汉人,俺也是汉人啊,好汉饶命......”

    “汉人?”何有田又是一?:“你他娘的留着辫子,跟爷爷说你是汉人?”

    “俺,俺真是汉人,真是汉人啊,俺是平西王爷手下的,祖祖辈辈,世世代代都是,嘶......军爷轻些,啊,军爷轻些,俺世世代代都是朝廷的官军啊!”

    “真他娘的是汉人?”

    “真,真是汉人,真是汉人。”那鞑子痛极了,感觉头皮都要被扯下来,不敢有任何的侥幸,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自报了家门。

    确实是祖上就从山东迁移到辽东的军户。

    “日你娘的!”

    何有田攥着对方的小辫子,忽然一巴掌扇在对方的脸上,怒骂道:“二鞑子的人头不值钱你知不知道?你个狗日的,怎地就不是真鞑子呢!!"

    .......

    “叫什么名字?"

    “老子叫你爷爷!”

    樊城以北的一处营地里,一个清军武官面无表情的将回话之人踹翻在地,举起手中钢刀重重地插在那人的胯下,使劲地揽了搅。

    大片大片的鲜血立时喷涌而去,先前说话的那个襄樊营士卒,蜷缩在地上,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那留着八字胡的清廷武官,又举着钢刀,走向另外一人,问起了同样的问题。

    那人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也立刻得到了相同的待遇。

    等问到第三个人的时候,那体格较瘦的襄樊营士卒,终于抵抗不住这样的恐惧,大声回答起来。

    “军情局?”八字胡清军武官,说的同样是带有山东口音的,很流利的汉话:“啥叫军情局?”

    那个瘦子兵见自己暂时摆脱了断子绝孙的命运,咽了口唾沫,连忙回答道:“回军爷的话,军情局是襄樊营里,里......呃,收集情报,类似于这个,这个锦衣卫的设置。”

    “锦衣卫?你?”八字胡武官轻蔑地笑了笑,用刀尖点着对方的脑袋:“你知不知道,襄樊营在北面都设置了哪些敌台和碉堡?”

    清军的先头部队,是三月二十日由新野县进入襄阳府境的。樊城以北的地势大体上比较和缓,可供防守的地方并不多。

    但有限的可供防守的地方,都被襄樊营设置了大量的敌台、碉堡。

    这些敌台和碉堡内,一般驻扎着一两个小队,装备佛郎机炮、子母铳、一窝蜂等小炮,频繁袭扰清军的先头部队。

    这些碉堡并不在官道上,但又离的不是很远。

    你不去理他吧,他就来理你;你去理他吧,又不得不分兵去啃,这些碉堡又往往建在河岸对面、沼泽附近、山岗之上等地方,工事比较完备,又没那么的好啃。

    让先期抵达的清军,不胜烦恼。

    此时在帐内的这些襄樊营士卒,就是他们啃下一个碉堡之后所俘虏的。

    “小人等负责的地方是北泰山庙,这附近的据点,小人知道一些。”

    “带他下去,把他说的据点,全都记录下来!”

    那八字胡清兵,又举着钢刀,将此处的俘虏挨个审讯了一遍,时不时手起刀落,传来阵阵惨叫声。

    他问完了之后,来到另外一个帐中,向吴三桂作了禀报。

    吴三桂与八字胡说了几句什么,打发走了对方,又向着旁边一个汉官说道:“刘大人,此番攻城,豫亲王叫尔南阳预备八千名功夫,不知刘大人如今预备了多少?”

    阿济格的大军虽然是从北京出来的,但当然不可能由北京方面提供后勤补给,这年头大军出征,一般都是随地征粮。

    清军进入南阳之后,这个光荣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南阳府的头上。

    那日在邓州,刘苏被阿济格借着曾经附逆襄樊营的由头,狠狠敲打了一番,早已不敢再有别的心思。

    但听吴三桂说,还要征发八千力夫,仍是吓了一跳。

    他观察着吴三桂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如何要用这许多力夫?”

    “自然是要打仗了,不仅仅是后征发的这些,如今外头随军的那些民夫,同样要作为前锋,为大军开道、填壕沟!”

    "**......"

    刘苏一下子就明白了吴三桂的话,这哪里是做力夫啊,分明就是要让这些老百姓去城下送死。

    他原先是明朝的官员,大顺来了之后又投了大顺,为官多年,谈不上什么好与坏,但这种完全不拿南阳百姓当人的态度,还是让他大为震撼。

    “王爷明鉴,南阳十余年来多次被兵,人口逃散大半,剩下的丁口,先前也尽数被襄樊营掳去,如今在外头为大军运送粮草的,便已经是仅剩的一些了。”

    刘苏尽量的让自己措辞委婉一些:“如今南阳地界,只有些老弱病残的愚夫愚妇,济不得甚事,让他们入到伍中,不过送死而已,小人惟恐坏了王爷的大事。”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吴三桂面无表情:“这些人不去死,难不成叫我八旗之人去死不成?”

    刘苏一时语塞。

    当日韩再兴在南阳之时,还只是要钱,其他后勤等事,全由襄樊营自己安排,南阳府县两级衙门,想插手都插手不了。

    并且襄樊营始终没有进城,对当地的百姓更谈不上骚扰。

    甚至临走之时,那韩再兴还特意留下些粮食,专门交代自己要赈济灾民。

    即便如此,还是被南阳士绅一致唾骂。

    现在好了,送走了韩再兴,来了个吴三桂,不仅要钱要粮,更加要命!

    刘苏再混账,也干不出搜罗全府百姓,然后通通送去填壕沟的事情。

    他心中焦急,忍不住脱口而出道:“殿下亦是汉人,如何,如何这般不向着汉人说话?”

    刘苏此话刚刚出口,就立时察觉到了不对,想要收回之时,却见吴三桂缓缓侧头,两只眼睛不带丝毫感情地盯着他上下扫视。

    这位大清平西王一点一点抽出腰间佩剑,望着刘苏,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尔要试试我宝剑是否锋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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