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都是鞑子的人头?”

    “呃,肤色粗粝、颧骨高耸、鼻梁挺直,还都梳辫子,看着,看着像是建奴的首级。

    “这怕不是有近百颗人头?他韩再......他韩大人是从哪里弄来这许多鞑子人头的?”

    “不知道啊。”

    南阳城北的十五里铺外,刘苏、吴鄞等一众南阳官绅,全都傻眼了,这场面他们真没见过啊。

    而呆愣之后,众人又窃窃私语起来。

    南阳是四战之地,自崇祯初年流贼渑池南渡以来,这地方基本上就没消停过,不是在打仗,就是在打仗的路上。

    他们在南阳当官,见过了打打杀杀,生生死死。

    人头那是见得多了。

    倒不至于被眼前这样的场面吓到。

    可韩再兴带来的,那可是货真价实的鞑子人头啊,还不止一个,密密麻麻的,至少上百个。

    这些人虽然没有亲眼见过鞑子士卒,可是几十年来,满洲兵马能战敢战的名头早已深入人心。尤其是去岁以来,鞑子纵横天下,无有敌手。

    刘苏等人当着大顺的官,心中其实向着大明。可他们也知道,不论大顺也好,大明也罢,在人家八旗儿郎面前,都不够看的。

    没有一战之力。

    当初大顺兵马何等强盛?正月从西安东征,三月间就打下京城,所到之处,民众无不竭诚欢迎,真可谓是胜朝气象。

    可是现在呢?

    十来天前,当大家听说韩再兴在鲁阳关与清兵打起来以后,很多人不仅不看好襄樊营,甚至都在猜测,韩再兴会不会死在北面。

    城中官绅,都做好了喜迎王师的准备。

    谁能想到,那杀千刀的韩再兴不仅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还带来了一百多颗建奴首级。

    这场面,实在是过于震撼了。

    韩复安排龙骑兵出马,给南阳官绅演这么一出大戏,就是为了宣扬武功,好好的震一震这帮人。

    现在看来,效果相当的不错,刘苏、吴鄞他们几个,立在道旁,两股战战,感觉随时就要跪倒。

    韩复内穿鸦青色箭衣,外披墨黑色狐皮大氅,高坐在乌驳马上,昂着头,看也没看刘苏和吴等人,径直打马从旁经过。

    刘苏和吴鄞等一众南阳官绅愕然抬头,忍不住偷眼望去,却见韩大人头顶毡帽上那几支雕翎,伴随着马匹起起伏伏而不住地摆动,很是威武神气!

    在出城前来接驾之前,众人设想了各种可能,却都没有想到,事情会这般发展。

    正犹豫着要不要高声招呼,引起韩大人注意呢,却见到有几十个手持长枪的士卒脱离阵列,将众人团团包围。

    吴等南阳官绅霎时脸色雪白,身体轻微的抖动起来,发出牙齿碰撞的咯咯之声。

    还是刘苏见多识广,尚能强作镇定,壮着胆子赔笑道:“好教这位军爷知道,我等皆是南阳的官绅,闻听韩将军凯旋,特来此处接驾,不是,不是匪类。不知军爷将我等困于此处,所,所为何事?”

    领头的是第二局一个颇为壮实的旗总,他手中拿着一杆旗枪,腰板挺得笔直,闻言瓮声说道:“俺奉上官的令,凡是我大军经过之处,闲杂人等,一律原地拘束看管,待大军通过之后,再做放行。俺不知你是干啥的,只知要

    遵上官的令!”

    ".......

    刘苏好歹也是一府的官长,如今却被一个小小的旗总给得说不出话来,不由得转头看向身后的吴,两人相视苦笑,心中既是惶恐,又是悲凉。

    ......

    “大人,刘明远等辈,到底还是我大顺的父母官,出征之前,大人尚且对此辈有所礼遇,此番却是为何连见也不见?”

    “听说含章先生因为筹措粮草的事情,与南阳官绅很有抵牾,怎地这时却还替他们说话了?”

    官道上,韩复与张维桢等人并驾齐驱。

    说起来,其实张维桢的正式身份,还是襄京县令杨士科的钱粮师爷,他到襄樊营这边属于是借调。

    这老小子一开始,还东食西宿,想要两头兼顾,但是很快,伴随着襄樊营的急速扩张,行情一路上涨,尤其是去岁的秋季战事之后,张维桢如愿以偿的当上参事室总参事,他的工作重心,已经完全的放在了襄樊营事务上。

    杨士科彻底成为了牛夫人。

    不过好在如今中军衙门职权扩张,县衙里也没那么多事情了,杨士科这个县令,变成了纯粹的庶务官。且由于襄樊营如今在乡下大搞屯堡,而屯堡系统又不归县衙管,杨士科能忙的事情就更少了。

    当然了,杨士科自己可能未必觉得这是好事。

    “老夫也并非为那刘明远说话,只是大人原先很是注重与地方上的官绅往来,很注重,呃......这个影响。今日却见大人将一众南阳官绅晾在一旁,是以觉得大人莫非是另有深意?”

    “谈不上深意。”韩复看着前方,淡淡说道:“本官在鲁阳关与鞑子厮杀之时,南阳官绅传言四起,恨我韩再兴不早死。这个时候,合该晾一晾他们。不仅这些人要晾,本官还要让魏大胡子,领着人头阵,去城中武装游行一

    番,让全城一起震一震!”

    南阳四面空旷,无险可守。真实的历史上,李自成退出河南以后,南阳等处的州县全都投降了清廷。虽然是无奈之举,但韩复从心里来说,对这些人也没什么好感。

    而且,张维桢和张全忠这哼哈二将,过去半个月,一个敲诈官府,一个勒索士绅,把南阳城搞得鸡飞狗跳,将全城的官绅几乎都得罪完了。

    对于韩复来说,这个地方也没有了统战和拉拢的价值。

    他打算至多在南阳城外的卧龙岗停留一两天,然后全军撤回襄阳,也没必要再费心思,维护与南阳官绅们的关系。

    之所以还要让魏大胡子他们进城游行,本质上是在为自己,为襄樊营打广告。

    往后明清双方的主战场是长江流域,清廷在河南的统治力量比较薄弱,韩复将自己抗清名将的形象树立起来,等于就是一面旗帜,将来河南要是有反清义军什么的,也好有一个投奔的目标。

    而至于刘苏、吴这些具体的官僚,对于韩复来说,并没有什么价值。

    牛万才倒是值得拉拢,但在李自成没死之前,韩复想拉也拉不过来啊。

    襄樊营大军唱着军歌,浩浩荡荡,绕过南阳城,来到了南郊的卧龙岗。

    韩复北上之前,特地调叶崇训率新勇营,赵守财率火器营,赵石斛率水营驻扎在南阳左近,一来作为接应,二来则以武力作为震慑,保障二张刮地皮的差事。

    这时,叶崇训、赵守财,赵石斛和张全忠、韩文等人,早已在山门前等候。

    见了面,一番吹吹捧捧之后,又来到了武侯祠。

    开了个简短的会议之后,韩复把张维桢和张全忠这两个人留了下来。

    张全忠穿了件上好的松江棉布道袍,颌下一部美髯打理的洁净整齐,看起来很有几分人模狗样,仙风道骨的感觉。

    “大人。”张全忠拱了拱手,脸露喜色的汇报起了他在南阳的战果:“大人北上之后,贫道照着大人所说,在城中发动士绅,搞助饷抗清之运动。起初,很有几家大户想不通,有抵触情绪。贫道只得带着军爷上门去,挨家挨户

    的做工作,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总算是让他们认识到了,何谓民族大义,何谓保家卫国。”

    张全忠作为襄樊营的总宣教官,整日随侍韩复左右,受韩科长的“语言污染”最为严重,现在言谈举止,都很有“官气”。

    这老道这些日子在南阳吃香喝辣,威风八面,战果很是喜人。

    此时摇头晃脑,得意洋洋。

    据张全忠所说,南阳城中,包括城关镇和近一带,共有大户37家。他按照田亩、家资、营生、官职等标准,给各家都摊派了一定数额的粮饷。

    由于韩复告诉张全忠,南阳这个地方守不住,城里的粮食和银子与其将来留给鞑子用,不如咱们襄樊营弄过来自己用。不过尽管张全忠是抱着捞最后一笔的想法,摊派的比较狠,可城中大户也确实没多少油水。

    37家大户,共计捐银二万七千四百两,粮食八千两百石,平均一家摊派了银740两,粮200余石。

    和较为富庶的襄阳府肯定没法比,主要是南阳的大户,早就跑了一大半,剩下的这些歪瓜裂枣,自然就差了点意思。

    不过韩复本来就是有枣枣打两竿子,能够弄到这么多粮饷,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至于风评什么的,他已经毫不在意了。

    还是那句话,只要襄樊营能始终保持强大的战斗力,自有大儒为我辩经。

    我大清搞圈地投充,搞剃发易服,杀得神州人头滚滚,都能被洗成新朝雅政。他这点小手段,简直就是洒洒水,不值一提。

    而且,一旦战事进入相持阶段,清军是要以南阳作为基地,来攻打襄阳的,南阳的这些物资,自己不搜刮,鞑子也会搜刮,韩复可不会为了什么虚名,而做留下粮食资敌的蠢事。

    除了粮饷之外,张全忠还弄到了骡马58匹,以及一些房契、地契、字画古董什么的。

    这些东西韩复不太感兴趣,尤其是古董。以他的眼光来看,这年头的任何东西都是古董,没什么价值。

    别说古董了,连人都是他娘的古人。

    但骡马却是实实在在的好东西,这是非常重要的军事物资。

    张全忠在南阳斩获颇丰,不过张维桢那边也不差。

    这位钱粮师爷出身的幕僚,上来先给韩复掉了一段书袋,说南阳府额定的夏秋粮是一十一万八千石有奇,不过那是万历年间的数字。

    到大顺据有南阳之时,南阳府皇粮的实际征收率不足三成。

    乡野非常之凋敝。

    好在去年南阳无战事,民力有所复苏,加上清兵入关,打得李自成到处跑,使得永昌元年南阳夏秋两季的皇粮无处可缴,都积存在了府库之中。

    对于这一年的南阳官绅来说,大清入关这个事,属于本意是坏的,但是下面执行好了。

    历史上,这些粮食后来都便宜了我大清,但是在本位面,韩复自然当仁不让的笑纳。

    而且他还抢在李自成之前,就已经先让张维桢把粮食沿着白河,运回襄阳去了。

    共计得粮二万二千七百石,库银四千二百余两,除此之外,还有红丝绢布七八百匹,以及乱七八糟的甲胄、兵器、枪管子都锈了的鸟枪鸟炮啥的。

    崇祯年间,南阳这里爆发过好几次大规模的战事,府库里堆满了各种破损的兵器。

    本来嘛,这些东西韩复也看不上,就算是当废铁融了都没有性价比。

    襄樊营打下郧阳之后,有了郧西铁矿可以源源不断的输送铁料,要这些废铜烂铁毫无鸟用。

    可转念一想,这大几千斤的废铁,自己不拿走的话,到时就全便宜鞑子了。

    况且南阳到襄阳之间有白河沟通,而且还是顺流而下,运输成本极低。于是韩复本着宁愿烂在自己手里,也不留给鞑子的思想,让小舅子赵石斛,带着水营的船,全给拖回襄阳铁厂了。

    这些废铁再怎么地,也能铸成铁链,玩一出铁索横江的奇招。

    除此之外,韩复刚到南阳时,南阳士绅还主动报效了两千两银子以及三千石粮食,这些东西加起来,襄樊营此次北上,共计筹得银三万三千多两,粮食三万三千多石。

    可谓是大丰收。

    最为重要的是,襄樊营在鲁阳关外,依托有利地形,充分发挥自身在机动性和火力上的优势,天时地利人和之下,近乎全歼了一支鞑子兵马。

    锻炼了队伍,积累了经验,破除了一些军官和士卒们对于满洲大兵的种种滤镜。

    打出了气势,打响了威名,为颓靡消沉的抗清大业,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顺道还亮了一下肌肉,使得将来李自成跑路路过襄阳的时候,不敢随意的生出火并自己的念头。

    总的来说,这次北上所取得的成绩,远远超出了韩复自己的预期。

    他心情不错,对张维桢和张全忠不吝赞美之辞的进行了一番褒扬。

    这两人出去之后,军情局的韩文走了进来。

    据他汇报说,闯王如今确实就在内乡一带歇马。闯王的这些人马,都是从陕西带出来的,遍布荆子口、西峡口、淅川、内乡、邓州等地,但暂时还没有到南阳这边来。

    军情局力量有限,短时间内很难渗透到顺军内部。不过根据传言说,在内乡,顺军高层对下一步的计划,有不同意见,产生了激烈的争论。

    李自成本打算由长江北岸直驱南京,可大顺吏政府侍郎,齐侯顾君恩极力劝阻,劝李自成转战荆襄。

    这个消息是真是假,韩文没办法确定,只是听到有这方面的流言。

    另外还有传言说,满洲大军正在到处搜寻李自成的下落,马上就要从商洛山杀出来了。

    韩文不无担忧地说道:“大人,听说鞑子有东西两路兵马,走商洛山的是西路,走潼关的是东路。咱们这次北上,把鞑子给得罪狠了,到时候,鞑子这两路大军,会不会都往咱们襄阳而来啊?”

    “有这种可能,但是不大。西路军主要的目标是咱们的大顺皇爷,而东路军嘛……”

    说到这里,韩复起身在武侯祠内转了半圈,方才又道:“东路军的主帅叫爱新觉罗?多铎,人家的目标是屯兵百万长江上,立马钟山第一峰,咱们这根小小的蚊子腿,他们暂时瞧不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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