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复一番讲演,整得四周的襄樊营士卒们哇哇大叫,热血沸腾,油然而生一种强烈的集体荣誉感和充沛的战斗欲望。

    恨不得能让死去的鞑子活过来,大家再来杀上一场。

    这次跟随韩复北上的,不仅仅是第四千总司的官兵,还有其他营头其他兵种的领兵官,这些人是整个襄樊营战斗序列里的中坚力量。

    他们有了与鞑子战斗的实战经验,破除了原先对鞑子的滤镜,这是非常重要的。

    这种认知,这种经验,这种精神,会随着他们的调岗,而逐渐的传遍整个襄樊营。

    对接下来可能到来的襄阳保卫战,十分关键。

    韩复提着那巴图的人头,在大纛下激情四射,唾沫横飞的发表了一番民族主义爆表的言论之后,还嫌不过瘾,当场又口占了一首诗。

    “茫茫大陆起风云,举国昏沉不足云。”

    “长缨缚得建奴首,廓清尘埃日月新!”

    这诗一出来,又引得下方众人一阵欢呼喝彩,激动万分。

    那场景,还真有几分后世的追星族,见到心中偶像的感觉。

    人都是慕强的,都是崇拜强者的。

    韩复不仅仅给大家吃食、被服、住所、粮饷这些物质上的保障,还能带领大家打胜仗。

    想那鞑子是何等的狡诈凶残?

    连我大顺的永昌皇爷,都被从山海关撵到了荆子口关(商洛附近的一个关口),输得那叫一败涂地。

    但是,却被我韩大帅谈笑间灰飞烟灭,连鞑子皇帝的这个什么舅爷,都被打死了,人头就在韩大人手里拎着呢。

    这也就罢了,偏偏咱们的韩大人,还会讲演,还很会鼓动情绪,甚至还会作诗。

    简直就是人格魅力爆表。

    与襄樊营的其他人相比,完全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差距太大了。

    这样的人,谁能不打心眼里佩服,这样的人又怎么能让人不崇拜?

    太崇拜了!

    下面好多小战士,那激动的真是脸红脖子粗,就差喊一句“大师大师我爱你”或者“韩大帅我要给你生猴子”了。

    其实韩复如果是个文人的话,他刚才那首诗,顶多就是个打油诗的水平。

    说出来是要被人笑话的。

    不仅不加分,反而还是个减分项。

    但他是武人,那评价的体系就完全不一样了,在整个社会都默认武将是大老粗的情况下,对“儒将”这一趴的,是很宽容的。

    实际上,韩复刚才那首诗,化用的是后世一位大人物,一位伟人亲密战友的诗。

    只不过亲密战友原诗的后面两句是“最是伤心秋又到,虫声唧唧不堪闻”,多多少少有点伤春悲秋的意思,比较消极。

    韩复给改了一下。

    又是缚得建奴首,又是要让日月新,很符合现在的情景。

    由于山上还有大量的鞑子溃兵,清剿的行动还远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韩复鼓动完士气之后,众人又满怀热情与激情的,继续起之前的任务。

    等到士卒们渐次散去,营地内重新恢复安静之后,韩复这才有时间,与襄樊营的一众高级将领进行详谈。

    魏大胡子和黄家旺是联袂过来的,首先向韩复汇报了一下,他们在歇马岭关伏击了一伙来路不明的武装力量的情况。

    一开始确实是不知道来的是哪路神仙,甚至魏大胡子和黄家旺等人,还猜测是多尔衮,或者鞑子朝廷的哪个王爷。

    打完了以后,抓来俘虏一审,这才知道,原来既不是多尔衮,也不是鞑子王爷,甚至连鞑子也不是,只是个二鞑子。

    而且,还是从大顺这边投降过去的二鞑子,虽说是个爵爷,其实也没太大的含金量。

    不过即便如此,韩复听说刘爵爷出行的时候居然还穿蟒袍,带黄盖,摆出全副皇家依仗,还是非常的感兴趣。

    连忙叫魏大胡子,把缴获的那些东西给送了过来。

    只是,由于刘忠目标非常的明显,在龙骑兵第一轮齐射的时候,就往生极乐了,几轮齐射之后,死得惨不忍睹,脸都烂了。

    不一会儿,周二顺和朱长青等人,带着一大堆黄灿灿的战利品过来了。

    见到这些东西,冯山和张维桢等人,明显瞳孔放大,做了个吸气的动作。

    在现代社会,信息大爆炸,物质极度的丰富,人们生活在花花绿绿,五颜六色的环境中,各种颜色,只要你乐意,用什么样的都可以。

    五彩斑斓的黑都能给你弄出来。

    并没有什么禁忌。

    当然了,在特定语境,特定环境之下,黄色还是违禁的。

    但是在这样的社会,等级相当的森严。相当多的人,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一件明黄色的衣服或者明黄色的器物。

    韩复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了,他就没有见过。

    因此,别说是冯山和张维桢了,就是他自己,见到这堆东西,都有种要深吸一口气的感觉。

    “大人。”魏大胡子指着这些东西讲解道:“俺们一开始还以为,这是哪个鞑子王爷的仪仗,后来抓到俘虏问过之后才知道,这他......呃,这原来是那啥福王爷的东西,被那刘忠弄到手以后,也不上缴,就留着自己用,每次出

    门都要带上,招摇得很!”

    说着,魏大胡子怕自家大人不知道,还解释呢:“那福王爷,就是如今南京朱皇上的爹。”

    “魏大胡子,既是这样的话,那南京的朱皇上,为啥不把他爹给接到江南去享福?”何有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何有田只是个百总,和冯山、张维桢这些人差距巨大,轻易不敢说话。

    但是魏大胡子不一样,这两人都是第三小队出来的,魏大胡子被关禁闭的时候,何有田还给他送过吃的呢。

    "we......"

    魏大胡子挠了挠头,一下子被问住了。

    他所知道的信息,全都是从刘忠那伙人的俘虏口中得知的,还真没有想过何有田的这个问题。

    是啊,福王既然是南京朱皇上的爹,怎地不去南京享福?

    你看人家刘太公,就比这福王机灵的多。

    一众襄樊营的高级头头脑脑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也都被何有的这个问题给问住了。

    最后还是张维桢出来做了解释。

    说当今南京的朱皇上,原来就是老福王的世子,老福王死了之后,这小福王跑了出去,然后又遇到了北京的朱皇帝上吊,小福王这才在南京登基的。

    众人听得似懂非懂,但都明白了,那刘忠用的,就是如今明朝皇帝他老爹的仪仗。

    那真是非同小可。

    福王身份如此尊贵,他的仪仗自然也很是华丽精美。

    在扎眼的明黄色的刺激下,冯山、马大利等一帮大老粗,说话都变得轻声细语了起来。

    韩复两世为人,既没有对皇家用品的惊艳,也毫无对皇家权威的敬畏,更多的是出于好奇看个热闹,看了也就看了,没什么太多的想法。

    而且,这些仪仗,尤其是刘忠穿得那件蟒袍,破损的比较严重,仅从艺术品的角度来说,也差点意思。

    不过,韩复没有想法,其他人的想法可就太多了,尤其是众人刚刚听完讲演,情绪还处在相当激动的状态中。

    这些人看着那堆东西,还时不时的往韩复这边瞄上几眼,那眼神简直是恨不得立马把韩大人的衣服扒下来,换件黄的上去。

    见状,韩复也是连忙让魏大胡子,赶紧把这些东西拿下去。

    张维桢眼珠子转了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动声色的,也跟着魏大胡子出了去。两人勾肩搭背,窃窃私语起来。

    这两人走了以后,韩复又做了一番布置,给其余各人都安排了差事,特地从襄阳赶过来的冯山,这才有了单独汇报工作的机会。

    “大人。”

    冯山落后韩复半步,跟着自家大人在营地深处散步,这里原来是巴图等人用来拴马和放辎重补给的地方,此时很是僻静。

    他叫了一声,又道:“自大人正月底领兵北上以后,襄阳城内的情况果然如大人预料那般变化。这些变化,有的是我等按照大人之前吩咐主动为之,也有一些乃是军马坊那帮人自己干的。”

    韩复背着手走在前面,默默地听着,没有说话。

    冯山继续说道:“大人在时,军马坊那些人尚知收敛,大人一朝离,他们便放肆起来,其中尤以原光化防城营掌旅吴老七最是活跃,屡屡在城中制造出事端。”

    “他都搞出什么事端来了?”

    “回大人的话,吴老七在坊中之时,就时常与人聚赌,赌得不过瘾,又到青云楼去,成了青云楼的常客。据青云楼的孙主理说,吴老七赌瘾极大,可偏生又性情爆裂,玩不来五魁牌这种把戏,每赌必输,一两个月间,就输了

    几百两银子。”

    “孙习劳可曾劝过吴老七?”

    “呃……………”冯山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歉然道:“此事卑职没有问过,不敢在大人面前胡说。”

    “嗯。”韩复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示意冯山继续说。

    “银子输多了之后,吴老七就时常大发脾气,还经常用灌了铅的假银去青云楼换真银,但凡换之人稍有犹豫,他就要动手打人。一次两次,青云楼碍于吴老七的面子,还能给他换,但时间长了,青云楼也承受不了这样的

    损失。谁知,那吴老七恼羞成怒,竟然多次当街追打乃至砍杀青云楼的伙计。”

    “有死人么?”

    “那倒不曾,不过有几个伙计被打成了重伤,现在还下不来床。”

    顿了顿,冯山观察了一下韩复的脸色,又道:“按照大人先前的意思,卑职给处置此事的兵马司施压,将事情压了下去,只让吴老七赔了些汤药费。那孙主理极为震怒,多次去找了夫人,夫人也......也很生气,但只是说,等

    大人回来以后,再做料理。”

    韩复克段于鄢的计划,只对冯山等少数几个人讲过,赵麦冬并不知道。

    但不知道归不知道,赵麦冬的应对,还是很得体的。

    并没有发脾气大闹中军衙门,或者有给镇抚司施压的举动。

    让韩复心中,莫名涌起一阵暖意与怜惜。

    “除此之外,吴老七还在军马坊中,上蹿下跳,搞,搞这个串连。

    串连是韩复教给他的词汇,冯山一听就懂,此时活学活用起来。

    “跟在吴老七身边的,都有哪些人?”

    “基本上都是原先防城营和义勇营的人,还一部分是苗十三的人,不过根据情报,苗十三本人并没有参与,他还积极地与我镇抚司联络,提供了好多消息。”

    冯山爆出了一长串的名单,韩复听了一下,有些比较熟悉,有些则比较陌生,不过都是住在军马坊的那一批。

    “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一些城中的士绅,中军衙门的文书官,和一些襄樊营的中低级武官,也常与吴老七、赵四喜等人一道赌钱玩耍。”

    韩复还是没什么表情变化,语气淡淡的问道:“这些人的名单都记下了么?”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把冯山问得心头一颤,竟是嗅到了浓浓的血腥味。

    忙是回道:“回大人的话,都,都记下了。”

    “嗯。”韩复像是点了头,又像是没点,只是又道:“牛牛大人,这一个月是不是活跃了起来?”

    听见这个问题,冯山的冷脸上显得有点激动,忍不住佩服道:“大人明鉴,牛大人确实很有动作。尤其是大人离开南阳,北上打鞑子的消息传回襄阳以后,城中议论纷纷,久未出门的牛大人,大发请帖,开始频频宴请城官

    绅名流。兵宪李大人、县令杨大人,乃至我襄樊营的王宗周王主事、陈孝廉陈主事,还有回襄休整的一些营官,以及军马坊的吴老七等人都收到了请帖。只是这些人大多没有去,且向镇抚司做了汇报。但吴老七与牛大人勾勾搭

    搭,往来密切,却从未告知中军衙门或镇抚司。”

    一开始,韩复带着第四千总司北上,只是说去南阳见一见刘苏和牛万才,并没有说要打鞑子。

    于是,当韩复离开南阳北上,要打鞑子的消息传回以后,那些本就不安分的野心家们,就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大顺京知府牛?,在襄京之乱中损失惨重,不仅家被抄了,地位也一落千丈。

    于是这位牛金星牛丞相的宝贝公子,和韩复玩起了非暴力不合作的游戏。

    从此开始闭门不出。

    曾经叱咤襄京的风云人物,低调到一度让坊间传闻,是不是已经过世了。

    这次趁着韩复北上去打鞑子,牛大人终于耐不住寂寞,开始出来活动,搞起了小动作。

    好啊,大鸣大放,引蛇出洞,这本就是韩复的本意。

    “李、杨二位大人,也与我襄樊做了沟通?”

    “回大人的话,小杨大人没与我襄樊营沟通,不过他也没去牛大人那里。李大人倒是去吃了两杯酒,可吃完又去找王主事了,把这事与王主事说了说。”

    杨士科和李之纲这两个人,面对牛?的拉拢,一个既不给牛?面子,也不与襄樊营沟通;另外一个既给了牛?的面子,又与襄樊营通了气。

    对于官场哲学的理解,确实很不一样。

    见韩大人没有想要发表意见的意思,冯山又将忠义社的情况介绍了一遍。

    说实话,冯山不太理解大人为什么要特意交代自己,安排人组建这个社团,还着重强调,要吸引营中和社会上的一些年轻人。

    吸收的标准,除了年轻,就是激进和狂热。

    冯山不太理解,也想不明白,只是按照大人的吩咐去做。

    不同于刚才听取军马坊与牛?等人之事时的古井无波,冯山注意到,自己在介绍忠义社的事情时,韩大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脸上表情不停地变化,事无巨细问得极为细致,显得很兴奋的样子。

    韩复当然兴奋了,别看忠义社现在跟个邪教组织似的,假以时日,若干年后的教科书上,可能就会浓墨重彩的,将这个小小的社团,当做是现代政治组织的起源。

    这玩意作用可大着呢!

    韩复与冯山聊了一个多时辰,大致掌握了襄阳的情况。

    这边的仗打完了,北上抗清的任务超额完成,算算时间,阿济格应该已经开足马力,在追杀李自成的路上了,而他也得要回去了。

    不然被包了饺子,断了后路,那乐子可就太大了。

    不过清军威逼襄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至少,给了韩复一个清洗整风的绝佳借口。

    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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