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二月份以后,天气就像是抽了疯般,一会儿热,一会儿冷。

    让人很是酸爽。

    但无论如何,也挡不住春天即将到来的脚步。

    卧龙岗上的积雪渐渐消融,道旁的柳树也有了要发芽的迹象,沉睡了一个冬天的神州大地,渐渐地开始苏醒。

    一年中最美好的季节,马上就要来到了。

    如果韩复不知道接下来的一年,要发生什么事情的话。

    接下来的几天,在南阳附近游荡的龙骑兵和骑兵也都全部被韩复召集了回来,驻扎在卧龙岗附近。

    张维桢就地征发了一批民夫,源源不断地把府库里的粮食往白河码头上搬。

    见到大量的粮食流出,城中的百姓在一小部分士绅的煽动之下,还有过小小的骚乱。

    不过,韩复让魏大胡子带着龙骑兵进城,来了一波武装游行之后,原本那些闹事的群众,无不深受感召,纷纷表示坚决拥护襄樊营抗清义举。

    随即,张全忠带着宣教队粉墨登场,在城中各处讲戏、评书、纵论天下大势。

    他们还从樊城弄来了一大批《襄樊抄报》,半卖半送的全都发了出去。

    那些买不起报纸,也不识字的,张全忠就安排人在府衙、府学、县衙、县学等地方读报,宣扬襄樊营的精神,宣扬什么是汉人,什么是华夏,什么叫鞑子,什么叫金钱鼠尾和通古斯野猪皮。

    群体的情绪从来都是非理性的,而民族主义和宏大叙事,自来又都是最容易挑动和引爆群体情绪的利器。

    经过宣教队充满鼓动性质的宣传,南阳城内抗清的气氛非常高涨。

    尤其是府学、县学里面的生员,更是激动到不行。

    很多人跑到城外的卧龙岗,请求韩大帅速发大兵,北上抗清。

    还有一些学生,听了张全忠主讲的“弯弓射大雕”“十三骑渡江”“鏖战拜香教四凶将”等韩大师系列传奇故事之后,对韩再兴是崇拜的不得了,主动投送名帖,想要加入到襄樊营中,跟在韩大帅身边打鞑子。

    甚至,韩复还收到了一封请战的血书。

    气氛烘托的那么好,张全忠也顺势邀请城中大户、官绅们座谈、茶话,重拾起自家老本行,又搞起了爱国助饷运动。

    不过,城里的这些老爷们,可就没有普通老百姓和读书人那么好忽悠了,让他们说好话,拍巴掌是没有问题的。

    但要是叫他们出钱出粮乃至出人,就没那么的容易了。

    张全忠谨记自家大人以德服人的原则,倒也没有过分的强迫,很大度地给了他们考虑的时间。

    这些大户回去以后,商议了一番,当天晚上派人到卧龙岗来,表示愿意投效纹银2000两,粮食三千石。

    虽然这个数字离韩复的心理预期还有很大的差距,但一点也不耽误人家先收下来再说。

    除此之外,还送来了肥猪二十头、羊三十只,酒水若干坛,还有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对了,还送来了十来个娘们,说是唐王那一系的郡主、县主还是啥的。

    总之是宗室女。

    不过这年头的人,觉得能睡皇帝家的娘们,那这辈子都值了,有着很深的滤镜。

    比如李过、高一功和田见秀等人,接受堵胤锡招抚的时候,就曾给对方送过五个宗室美女。

    韩复对此倒是没什么滤镜,唐王一系在南阳扎根两百多年了,开枝散叶之下,人口少说也有几万吧?

    宗室女根本没什么含金量啊。

    不过,送来的东西,韩复自然没有再送回去的道理。

    郧阳之战后,冬季休整期间,襄樊营的千总、百总们大规模的成亲,搞得军医院里面的小娘子都不够用了,急需补充!

    除此之外,这两天中,石大胖、丁树皮和韩文等人,也都陆续从襄阳赶了过来。

    这时,清点完城中那些大户送来的粮食以后,丁树皮放下记账的纸笔,也是说道:“大人,秋季战事打完以后,尤其是腊月以来,营中又是发放作战奖励,又是发放抚恤银子,光是这两样,就花出去一万多两银子了。这还不

    算单独给义勇营、防城营,还有郧阳镇那些降兵们的。”

    韩复随手从麻袋里面抓了一把脱壳的大米,然后任由它们从指间滑落:“这部分支出,我军在均州和郧阳的缴获,就足以覆盖了。”

    “大人明鉴。”

    丁树皮低下头,又接着说道:“大头还在入冬以后的扩军上,我襄樊营班师回来以后,原先的五大千总司,还有龙骑兵、骑兵、弓手、火器等各个哨队,无一不在扩张。叶总训提交的报告,从十一月末开始,征兵处那边通过

    征募、招募和收编等方式,共计录得新勇五千有奇,并且还在持续招兵。

    说到此处,丁树皮偷眼看了看韩复,见自家大人一副专心听自己讲述的意思,又连忙说道:“大人,如今我襄樊兵马,总数已过两万,这么多人,人吃马嚼之下,花费着实不小。仅以第四司为例,满编时战兵一千一百二十

    员,再加上辅兵、杂役、马夫什么的,一个月光是月饷银子,就要发出一千多两,粮食要吃四五百石。两万大兵,一个月工食银就是两万多两啊。”

    “这么多?”韩复忍不住回问了一句。

    他这段时间看着花名册上的数字不停地上涨,襄樊营急速的扩大,有一种前世玩模拟经营游戏的爽感。

    倒还真没有仔细认真地关注过,家里的收支情况。

    这时听丁树皮这么一算账,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就是这么多。”丁树皮把刚才收起来的小本子,又拿出来翻了翻:“这还是小人往少了算的。要是打了一仗,死了人的话,又得一次性给27个月的抚恤银子。若是死的多了,中军衙门这边,也实在吃不消啊。”

    韩复点了点头,暂时不打算对这个事情发表评价。

    既然要求襄樊营的士卒,在具备高服从性、高纪律性的情况下,还要具备相当高的战术素养。

    那么,良好的待遇,是必不可少的。

    他韩再兴只是长得有点小帅,有那么一点点人格魅力而已,又不是魅魔,不给银子,不让人吃粮,真武帝君来了,也找不出一百个能为自己死的好汉。

    更不要说一万个,两万个,乃至更多了。

    粮食方面是实打实的,没办法动,在这上面绞尽脑汁玩心眼子,到头来害得只能是自己。

    但银子这一块,还是有很多文章可以做的。

    银子之所以能用来买东西,就是因为人们承认它的价值,是一种货币。

    既然如此,那么我襄樊营为什么就不能,让这货币换一种形式存在呢?

    当然了,马上就要打鞑子了,韩复暂时还不敢把货币改革的事情提上日程,害怕步子太大扯到蛋。

    只是转而问道:“粮食方面呢?够吃的吗?”

    “托大人有先见之明,让柳恩和朱贵他们在湖北湖南买粮食,去年秋收以后,正是米价最贱的时候,这两地的粮食一船一船的运到襄阳来。还有谷城、光化、宜城、南漳、荆门等州县的皇粮,也都大半起运到了襄阳。粮食的

    事情,一二年内,倒不用为此发愁。”丁树皮对此还是比较乐观的。

    好,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只要粮食够吃,那么很多事情,就都好办了。

    粮食就是最好的,锚定货币价值和信用的资源。

    而且到了战时,只要有粮可吃,银子一时比较紧张的话,也不至立刻酿成太大的问题。

    “嗯,中军衙门、总镇抚司、总宣教队、总厘金局、总勤务处,还有征兵处,炮厂、军医院、烟行、皂行、青云楼这些地方,开支如何?”

    “回大人的话,这些都是大人所说的,呃,所说的……”

    到了嘴边的话一下子卡壳,丁树皮低下头,飞快的小册子翻到了开头第一页,看了两眼之后又说道:“这些都是行政机构,人数不足一个千总司的编制,月开支小人还没有归总算过,但估摸着至多一千多两的样子。其中炮

    厂和烟行,一个开支甚大,一个人数众多,都是开列在外,单独计算的。”

    在襄樊营扩大的同时,襄樊营的一系列行政机构也随之扩大。

    韩复将这些机构和数字在脑海里面过了一遍之后,开口说道:“一般的行政开支,香皂生意和青云楼的生意,应该就足以覆盖了吧?金局和烟行的收入,则是咱们的纯利润。对了,烟行现在有多少工人?”

    实际上,丁树皮虽然是襄樊营的大管家,但金局和烟行、香皂行的事情,并不归他管。

    金局就不用说,表面是中军衙门的下属机构,实际上这个日进斗金的钱袋子,只向韩大人一个人负责。

    而在襄樊营的商业体系中,赵麦冬的影响力也远远不是丁树皮能够相提并论的。

    “小人和烟行那边走动不多,听说现在已经有了两百多号的工人,一个月可产上万包香烟呢。’

    “这么赚钱的买卖,一个月才上万包怎么能行?”

    “这也是小人估摸着瞎说的,实际可能远远不止。

    “就是两万包也不太够用,本官听闻江南那些文人士子、商贾大户什么的,吃烟成风,每个月能吃掉几万斤的烟丝,咱们如此矜持作甚?叫那帮士子瞧见了,还以为我们吃不起呢!”

    韩复挠了挠下巴冒出来的胡茬:“还是要扩大产量,大大的扩大产量!之前本官说过的那种卷烟机,现在烟行用上了没有?”

    丁树皮一愣,心说您问我,我问谁啊?

    “许是用上了吧?”

    “什么叫许是用上了?你这次回去之后,到烟行和皂行去搞一次调研,哦,就是调查研究,然后写个报告,送到鲁阳关来。”

    “鲁阳关?”

    “对,本官马上要兵发鲁阳关,北上抗清!”韩复挺起胸膛,一时间觉得自己的形象无比高大!

    侧头见丁树皮惊恐地瞪起两眼,正准备说话,韩复忙伸手阻止:“这个事情就不要劝了,这鞑子,本官是无论如何,一定要打的!你的任务,就是回去以后搞好后勤保障的工作,好好的整理一下材料,就是文牍,看看有哪些

    开支是可以优化的,有哪些方面是可以搞来更多的银子的。对了,现在襄阳来了那么多有钱人,青云楼的生意最近应该很好吧?”

    "Be......"

    丁树皮眼珠子转了转,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低声说道:“大人,青云楼最近有一点小小的麻烦,军马坊的那帮人,就是没毛鼠他们,总是到楼中闹事。他们是领兵官,又是,又是大人的座上宾,孙大姐也不太好处置。”

    说完以后,丁树皮就怔怔的看向自家大人。

    这段时间,孙习劳也找过自己好几次,但涉及到军马坊那帮人,丁树皮同样也处理不了。

    这次过来南阳,他很大的一个目标就是,希望韩大人能够降下“旨意”,敲打敲打没毛鼠他们。

    谁知道,韩复只是点了点头,说了句“知道了”,一副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的模样。

    丁树皮心中失望,却也是无可奈何。

    就在告辞之时,韩复又把他给叫住了,吩咐道:“你回去之后,帮我物色几个钱庄的人,尤其是那种制作银票很厉害的高手,等本官回襄阳之后,要见一见这些人。”

    回到武侯祠,手拿大帽,身穿青布直身,脚踩皂靴,脸色白净的韩文,还有嘴唇皲裂,一脸风尘仆仆之色的高再弟,双双立在门口。

    见到韩复回来以后,又同时行礼,口称见过大人。

    韩复略略点头,领着这两个人进了武侯祠的里间,让人看茶上了点心之后,才关闭门窗,在主位上坐下了。

    高再弟前两天被自己派到北边打探消息,这个时候回来,肯定是有所得。

    韩复心中一动,却没急着去问,反而先看向了韩文。

    韩文比丁树皮早到两天,是前天到的,他在南阳,同样也有任务。

    这时微微欠身,开口说道:“大人,卑职到南阳以后,多方走访,唐王一系的宗亲倒是留下了不少,不过大多都改名换姓,不敢以朱氏皇亲国戚自居。但唐王三代以内的近亲,要么被杀,要么出亡,卑职一时倒还没有寻到确

    切的那朱聿键兄弟的家人。”

    对于这个结果,韩复倒不意外。

    经过之前的深度清理之后,唐王的直系亲属里,就算是还有漏网之鱼,也必然隐藏的很好,岂是那么容易能够被找到的?

    不过能不能找到唐王亲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态度。

    “这样吧,你在那些远支的宗室里面,找几个有代表性的出来。比如贫病的老人,失怙恃的孤儿,被卖来卖去的闺女什么的,关系尽量不要太远。然后和张全忠联系一下,给这些人以优待,再批一笔银子出来,专门用来修缮

    唐王一系的宗庙、祖坟之类的东西。然后找些明朝的遗老遗少,写几篇锦绣文章,将来在合适的时候,可以登报。”韩复说出了自己早就想好的计划。

    小韩局长确认般的看了韩复好几眼,有些不太明白自家大人这么做的意义在哪里。

    就算是想要向明廷那边释放善意的话,襄阳府里的那些襄王宗亲,不是更加合适么?

    毕竟唐王不仅与今上关系甚远,更重要的是,唐王是明太祖封藩的王爷。

    而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明朝是有太祖和太宗这两个“开国皇帝”的。

    太祖那一系的亲王和功臣,在太宗皇帝靖难之后,地位和处境是比较尴尬的。

    而襄王虽然关系也远,但人家初代襄王朱瞻?,毕竟是太宗皇帝的嫡孙,甚至当初朱祁镇同学去瓦剌留学的时候,朱瞻?还一度是竞争皇位的热门人选。

    只不过朱瞻增发扬风格,只愿做王爷,不愿做皇爷,让朱祁钰捡了个漏,并且最终又便宜了留学归来的朱祁镇。

    如果,朱瞻?土木堡之变后应诏去北京的话,没准他还真就改变了大明了呢。

    咳咳。

    不管怎么说,在韩文看来,大人想要和朝廷......呃,大明朝廷,想要和大明朝廷搞好关系的话,相较于襄王而言,唐王无疑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韩复还能不知道自己的这位小韩局长心里在想什么?

    可襄王是近支,身份贵重,辈分也高,又有啥用?

    说出来可能根本没人会相信,一年前还被禁锢在凤阳高墙内的唐庶人朱聿键,马上就要做皇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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