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富这次确实是下定了决心,一面派人去联系荆州的马进忠,一面给周安、戴进等将下了死命令,要求明日辰时初刻必须领所部兵马到校场集结。

    不允许找任何的理由和借口推脱。

    不来的按照逃兵论处,迟到的同样如此。

    也不要说生病或者家中有事。

    张文富前几天才点过一次兵,短短两三天能生什么病?

    死了都得给我从坟里刨出来!

    自从本次秋季战事开始以后,远安县,当阳县等地的守备军,以及石宝寨、金寨、白云寨等各寨的寨兵,已经集结到了荆门州。

    为此还耽误了一部分秋收的工作,下面意见很大。

    不过,仗总归要打的,不抓住这次机会,那大家以后就彻底没得打了。

    在各兵都集结在荆门州周围的情况下,张文富觉得自己提前一天通知,并且时间定在辰时而不是卯时,已经是相当放宽条件了,如果连这样的要求都完不成的话,那还打什么仗?

    伴随着张副将命令的下达,一时之间荆门全城是鸡飞狗跳,鬼哭狼叫。

    命令下达的头两个时辰内,荆门州就出现了大量的逃兵。

    这些逃兵脱下战袄,换上农夫、流民的衣服,纷纷出城跑路。

    而由于士卒跑得太多,周安等将,不得不开始在城中到处抓花子、流民来充数。

    甚至出现了有士卒为了跑路而换上流民的衣服,然后又被强拉壮丁的明军给拉去充军的滑稽案例。

    由于跑得多,抓得也多,城内乱成了一片。

    荆门重归王化以后的平静生活,就如同是一种假象般,战争机器只是偶露峥嵘,就顷刻将其撕得粉碎。

    到了午后,不仅各寨、各营的兵丁逃跑,连城内的花子、流民,甚至本地的住户们也加入到了跑路的大军当中。

    乱的实在没办法,张文富不得已下令关闭四门,断绝内外交通。

    这又引起了营地在城外的那些士卒的恐慌。

    并且锁城之后,城内的气氛变得更加肃杀和微妙,有士兵开始闹饷。

    张文富带着家丁亲自在城中巡逻,杀了一批闹得最厉害的,强令知州张联奎及城中士共襄盛举,给城内城外的士兵,每人发了一两五钱的开拔银子。

    见到有银子可拿,原先避之不及的逃兵、流民和花子们,又纷纷跑过来说自己是某某营、某某寨的兵。

    踊跃报名参军。

    乱哄哄的场面,一直持续到晚间,在一手大棒,一手银子的共同作用之下,总算是稳住了局势。

    不过尽管张文富下了死命令,又发了开拔的银子,但到第二天辰时初刻的时候,各营各寨依然还是有不同程度的缺额情况。

    这不是某一营某一寨的现象,而是每一营每一寨都是如此。

    只是程度有所不同而已。

    这和五六月间那一仗完全不同,当时大家接连挫败路应标、冯养珠等人的攻势,又刚拿下荆门,而且在德安战场上,左良玉部突飞猛进,大家士气相当的高昂。

    根本不把襄阳那帮苟延残喘的残兵败将当回事。

    虽然集结出征的时候,也是拖拖拉拉弄了半天,但那只不过是此时所有明军的通病而已。

    而这一次,大家不仅拖拉,还出现了大量的逃兵,用银子都栓不住的那种。

    原因也很简单。

    上一次襄樊营还叫兵马司的时候,就被人家打得如此之惨,如今兵马司成了襄樊营,兵威之盛远超以往,大家对于与襄樊营交战,有一种本能的畏惧。

    得亏是知道襄樊营大部都在光化和谷城,南漳、宜城一带只有少量兵马留守,否则的话,就不止普通的士卒跑路了,连各寨寨主和各营领兵官恐怕也要跑。

    不过让张文富感到意外的是,戴进的白云寨情况要比他想象的好得多的多。

    不仅队列齐整,寨兵看着壮实,连原先白云寨寨主阮蝎子出征之前,喜欢拉流民充数的情况,在戴进的手上也好了很多。

    和其他营头比起来,能称得上是兵强马壮不说,远远望过去,竟然还有几分襄樊营的影子。

    “戴寨主,有道是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贵部在你戴寨主的操练之下,倒可称得上是‘雄壮'二字了。”校场大纛之下,张文富侧头说道。

    戴进咧开嘴一笑,把后槽牙都给露出来了:“哪里哪里,惭愧惭愧,小的也是学将爷您的法子,照襄樊营的操典来练,让将爷见笑了。”

    戴进心说,咱不仅是按照襄樊营的操典来练,还有襄樊营的人帮着咱直接练呢。

    看起来比别人雄壮的多,那都是应该的。

    张文富眼神一黯,要是放在之前,他听到有人也按照襄樊营的法子练兵,必定会引为知己,滔滔不绝地和对方聊上一两个时辰的心得体会。

    只是如今,他仗还没打,就已经感觉心力交瘁,实在没那个心思了。

    “这一仗不仅事关荆襄全局,亦关乎你我之前程,戴寨主勉励之啊!”张文富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不再等没有来的那些人了,直接下令出征。

    一行近三千人的大军,稀稀拉拉的出城而去。

    张文富的大军是早上出发的,晚上南漳县就收到了消息。

    南漳县衙,襄樊营第三千总司千总陈大郎、军情局主事韩文、以及南漳县令王克圣等人,在二堂内相对而坐。

    如今包含了襄阳、南漳、宜城、谷城和光化一府五县的大襄樊营系统内,襄樊营自己体系内的营官和文书官,与原先顺朝体系内的地方官接触的越来越多,相互之间谁的级别比谁的级别高,双方之间见了面如何行礼,也是一

    个问题。

    韩复暂时没有精力去搞一个详细的礼宾顺序什么的,但大致上规定,襄樊营的干总或等同于千总的文书官、军法官、各局各司各房的主事,地位于本防区内的县令等同。

    双方议事往来的时候,平级相交,遇有战事时,以得到襄樊营中军衙门授权的领兵官为主。

    西营坐营把总宋继祖、总镇抚司总镇抚冯山、新勇营总训导官叶崇训、中军总管丁树皮、总宣教官张全忠、厘金局主事王宗周这些人,级别与襄京知府牛?等同。

    当然了,现在襄樊营与牛?是属于互相不往来的状态,双方之间根本没有礼宾顺序上的烦恼。

    而至于说襄樊都尉韩大人,则与防御使李之纲等同。

    不过这不是韩大人的极限,而是李之纲的极限,如果下荆南道还有比李纲级别更高的存在,那么相应的,韩大人对标的级别,也会顺势的提高。

    总之一句话,韩复韩大人,就是如今整个下荆南道,享有崇高威望的,当之无愧的一把手。

    按照这个指导思想,此间县衙之中,自然是以襄樊营第三千总司的陈大郎为首。

    “张文富听到我襄樊韩大帅,在丹水口大破明军的消息之后,终究还是坐不住了,发大兵北上,要趁咱们留守兵力不足的功夫,来与咱们打仗。大兵早上就出发了,快则两三日,慢则三五日,就可抵达河一线。”

    说到此处,陈大郎看了一圈,又说道:“韩大人以我第三千总司留守南线,临走之际嘱咐说,叫我遇事多与王知县、韩主事商议。如今张文富北上,如何应对,大家都议一议吧。”

    这一番话说完,陈大郎脸微微有些红。

    尽管他已经是襄樊营五大千总之一了,韩复领兵西去之前,还又给他加了一个南宜留守的临时头衔,也算是走上领导岗位的高级干部了。

    但毕竟还是少年郎的性格,不太习惯这种由他来主持军政会议的场面。

    只得模仿韩大人议事时候的样子,照着那个流程走。

    王克圣明显比陈大郎游刃有余的多,他笑眯眯的望了韩文一眼,微笑道:“韩主事先说?”

    “还是王大人先说吧。”

    “好,那老夫就抛砖引玉,先姑且这么一说。”

    王克圣实际上才三十五六岁,正当年,只是陈大郎和韩文这两个年轻人面前,都是足以当父辈的年纪,自称一声老夫,也问题不太大。

    他生得一张圆脸,被火把烤得有些冒汗,语气倒是不慌不忙:“以老夫愚见,这张文富所部不过皆是些乡勇、寨兵罢了,人数虽众,却无攻坚之能力。我等只需城固守,暂避其锋芒,那张文富自然奈何不了我等,待其粮

    尽,便会自行退去。

    “不行。”王克圣的话刚说完,就立刻被陈大郎给否决了:“韩大人给我第三千总司的任务,是防御自南漳县经武安镇到宜城县,这一整条河防线,固守南漳的话,武安与宜城又怎么办?”

    "**......"

    王克圣瞪大眼睛:“原来陈干总所部不是来守南漳的?”

    他还以为,韩大人是为表示对自己的重视,这才临出征之前,特意把这第三千总司给派过来的呢。

    “是守南漳,但不完全是守南漳,韩大人说了,南漳、武安、宜城一盘棋,必须要通盘考虑,无论如何,不许放明军一兵一卒过蛮河。”韩文跟着解释道。

    王克圣挪动着屁股,语气有些着急:“陈千总、韩主事,如今第三千总司虽名唤干总司,但实则只有六七百人,而且皆是步卒,算上本县的乡兵,至多也就千余人而已。这点兵力,守城尚且勉强,如何还能分兵去守武安和宜

    城呢?须知张文富此人,也非庸将,当初能打下荆门便是明证。若是处处要守,等于处处都不守,到时候恐怕有全线糜烂的危险啊!”

    他说这番话,既是有不希望陈大郎领兵离开的意思,因为哪怕是在顺朝,地方官也是有守土的职责的。

    地方官丢城弃地,不管是什么原因,大顺和明朝的处理手段都是一样的,那就是一个“杀”字。

    而且对于明廷来说,领兵的武将反正投诚,他们是欢迎之至,但对于王克圣这种伪朝的文官,则是毫无利用价值,并且厌恶之极。

    抓住多半也是杀了。

    大明朝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做官的文人。

    也就是说,如果南漳城破,他王克圣几乎是没有活路可言的。

    这种情况下,他自然不愿意第三千总司离开。

    另外一点,出于公心来讲,王克圣也是真心觉得,兵力不足的情况下,还分兵防守,简直就是最愚蠢的选择。

    实乃兵家大忌。

    其实陈大郎自己心里也有点打鼓。

    他觉得在同等兵力之下,或者兵力差距不太大的情况下,第三千总司肯定能打得过张文富的那支明军。

    但如今人家有近三千人,自己只有六七百,本身就很难打了,还要守着整条蛮河防线,实在有些困难重重。

    他确实有点不知道该咋办。

    可像王克圣说的那样,守在南漳县不出去,那也是不可能的。

    自己真要是一直待在南漳,坐视张文富去打武安、宜城,或者放对方过河的话,那陈大郎毫不怀疑,自己绝对就会成为襄樊营成立至今,第一个被问斩的千总级营官了。

    “这次张文富纠集荆山名寨与荆门州各营兵马,总计三千之数,可谓是倾巢而出,其中尤以张文富直领的仙居寨乡勇、远安守备周安所部,以及戴进所领之白云寨寨兵为精锐。”

    说到这里,韩文笑了笑,接着说道:“虽然都是咱们的老熟人,但毕竟兵力数倍于我等,不可小觑。方才王大人所说亦是有理,这点兵马若还要处处设防的话,确实等于处处无防。”

    “对嘛嘛,韩主事是明白的。”见韩文支持自己,王克圣也是忙不迭的又说道:“陈干总报效之心可以理解,但也要考虑实际情况嘛。且敌人自南而来,既可攻南漳、又可攻武安,还可以攻宜城,三路皆可攻击,我等又如何

    知道对方要攻哪一路?”

    言罢,王克圣看向韩文,寻求认同般问道:“韩主事,你说是不?”

    “是这个道理。”韩文点头道。

    满心以为有了韩文支持的王克圣,更加自信起来,竟是点上了支忠义香,美滋滋的吃了两口,用指点末学后进的口吻道:“所以,依照本官来看,此等情形之下,一动不如一静,以不变应万变,方为正途。”

    然而,他话音刚落,却听刚才还支持自己的韩主事,这时却是说道:“韩大人曾经说过,古今征战,猪的战术一再为人成功的运用。因此曾嘱咐我等,多学一学老奴用兵的法子。王大人刚才说,张文富三路皆可进兵,我等兵

    力不占优势之下,确实左支右绌,难以招架。但不若效仿老奴当年的战法,管他几路来,我自一路去。速速点齐兵马南下,趁明军行动迟缓之际,于象河与其接战,如此则可两难自解!”

    ps:唉,中国队客场输给印尼,提前告别了本届世界杯预选赛,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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