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胖,是不是上次在谷城时候,那庙祝所说的,武当山上下来的那伙大师兄?”韩复问道。

    “应该是了,他去了好些地方呢。”胖道士说话的语气,就像是个犯错的孩子。

    郧阳、襄阳这边,但凡是个道士,没有一个不说自己是武当山下来的,都说自己和山上有各种各样的关系。

    张全忠当初还借着太岳太和山的名头,到处招摇撞骗呢。

    而玉虚宫作为太太和山上最大的宫观,自然也是“假冒伪劣产品”冒充的重灾区。

    因此前些日子,石玄清听三神殿庙祝说,有玉虚宫大师兄来过的时候,也没有放在心上。

    玉虚宫上什么人没有模仿冒充的?

    提点太监都有假冒的好吧!

    所谓玉虚宫大师兄,更是一抓一大把。

    让石玄清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遇到的居然还真不是假冒的,居然还是真的!

    “石大胖,你见过了?确定是真的?”

    “嗯。”石玄清点了点头。

    “那此人在玉虚宫究竟是个什么地位,是你师兄还是师弟还是啥?”韩复有些八卦的问道。

    其实也不仅仅是八卦,公务接待讲究一个对等的原则,要是玉虚宫提点来了,那没说的,韩复再忙,肯定也是要亲自出面招待一番的。

    但若是普通的弟子,那自己自然就要先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鬼知道这个玉虚宫提点为了多收报名费什么的,座下收了多少个弟子。

    是个弟子都要来打一场秋风的话,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当然了,若是和大胖关系好的那种,自然另当别论,大胖跟了自己那么久,在营中虽然没有固定的职级,但这点特殊待遇还是有的。

    石玄清的表情又变得有些扭捏,张开嘴巴又闭上,闭上嘴巴又张开,吞吞吐吐的说道:“是......是......算是,算是师兄吧。”

    “什么叫算是师兄?”韩复追问了一句。

    “就是,就是他年纪比小一点,但入门却比他早,玉虚宫里的人,就向来都叫他大,大师兄。”胖道士说话有点磕巴。

    他刚说完,韩复就立刻说道:“懂了,这是你师父家的孩子!”

    胖道士两眼瞬间瞪大,惊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少爷,你,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

    韩复心说,本少爷前世熟读各种武侠小说,自然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套路。

    掌门人的孩子,那是从娘胎里就开始接受胎教的,入门能不早么?

    石玄清感觉自家少爷实在是太厉害了,当下也不等少爷再问,索性先说了:“少爷,大师兄他,他这次下山,除了是例行传道之外,还是奉师父他老人家之命,来寻俺的。方才见了师兄,俺才知道,自从三月间和师兄弟两

    人去请泰山庙的大和尚给师父过寿,遭遇意外,杳无音信之后,师父和大师兄就一直派人四处找他。前些日子,听说了襄樊营中有一个胖实,呃,不对,有一个壮实的道士以后,师父留了心,这才又把师,师兄给派下了山。”

    韩复闻言,看了石玄清两眼,笑道:“石大胖,你师父和师兄,对你倒还挺上心的。”

    “那是自然。”石玄清满脸写着傲娇二字:“师父他老人家一家,对他都很好。”

    说到这里,石玄清忽然又变得愁眉苦脸起来:“少爷,师兄问俺,俺既然没死,为何半年来,一直不给山上回报消息,俺答不上来。师兄他们现在就住在青云楼顶层,要不少爷你去见见吧。

    "Ae......"

    韩复沉吟了一声,摸着下巴思索了起来。

    他来到这个时代也不短时间了,别的地方怎样他不敢说,但至少在荆襄一带,武当山的影响力还是相当大的。

    武当山上的天师,对于官绅士民军,都有着极强的影响力和号召力。

    这些天师左手掌握着宗教武器,右手抓着源源不断的巨量香火钱,再叠加荆襄一带百万流民的因素,影响力想不大都难。

    历史上就多次发生过,武当山道士率领流民造反的事情。

    即便如此,有明一朝,武当山超然的地位,也没有受到丝毫的动摇。

    毕竟,当年太宗皇帝奉天靖难的时候,多次受到真武帝君的帮助,是明朝官方叙事当中最大的政治正确,就连真武帝君像,都是照着朱棣的模样塑造的。

    而武当山作为真武帝君的最大道场,地位怎么会动摇,怎么能动摇?

    哪怕谁都知道这是个随时都可能爆炸的火药桶,也不会有哪个官员,愿意吃力不讨好的想要解决这个问题的。

    不过对于韩复来说,武当山这件顶级的道具,他朱老四能用得,我韩再兴又如何用不得?

    在他构想的弹性防御战略计划当中,郧阳和襄阳这头尾两座重镇自然无比重要,但由大巴山、武当山和荆山等山脉组成的腹心之地,则是整个战略计划的根本。

    如今这些地方流民众多,山寨成百上千。

    韩复想要以这片区域作为根本的话,这个问题必然是要想办法解决的。

    这些山寨自然不可能费时费力的,一个一个去打。

    韩复目前采取的办法是往里面掺沙子,比如说上次襄京之乱后,被放回去的那些土匪当中,就有不少是襄樊营军情局发展的暗桩和线人什么的。

    这些人当中,有的已经当上了一寨之主,但目前来说,荆襄一带的山寨,要么不掺和外面的事情,关起来门来过自己的日子,要么更乐意接受明朝官府的招抚。

    在外部环境以及生存状况没有出现重大改变的情况下,即便你是寨主,你贸然说要带头投降闯贼,能找到多少人响应,实在是个未知数。

    搞不好就被强制中风了。

    因此尽管襄京之乱已经过去不少日子,襄樊营也掺了不少沙子,但收服荆襄百寨的工作,进展还是非常的缓慢。

    韩复是打算在本轮的秋季战役之后,恩威并施,加快加大招抚工作的进度和力度。

    其中就考虑过,通过石玄清和武当山上的那些天师们取得联系,给予一定的好处,利用他们的影响力,来帮助襄樊营完成招抚的工作。

    想不到自己还没有开始付诸行动,武当山上的大师兄就自己找上门了。

    这个大师兄要想办法把他给留住,但又不能表现的过于热切。

    韩科长眼珠子转了转,心中有了计较,看着石大胖,微笑着说道:“玉虚宫的大师兄难得来一趟,必是要多住几日的。你到丁总管那里支取二十两银子,先陪着大师兄在襄京各处转一转,玩一玩,少爷我现在过江到北边去,

    有军务要处理,就不参加接待了......”

    说到这里,韩复眼角余光瞥见丁树皮从院门外走了进来,又随手一指,指着丁树皮道:“丁总管也陪同参加,务必要让这位大师兄吃好喝好玩好,对方若是有什么诉求的话,晚间回来以后,需得如实报与本官知道。”

    丁树皮满脸的茫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事情。

    石玄清却是有些焦急的说道:“少爷,要是,要是俺大师兄想要把他给带回去,让俺跟着他回山上咋办?”

    好问题。

    石大胖虽然在如今的襄樊营中,能干的事情并不多,但毕竟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收的第一个随从。

    也是如今襄樊营中,唯二可以叫自己少爷的人。

    他要是回山上当道士去了,韩复还真有点舍不得。

    想了一下,韩再兴随口说道:“你就说你在襄阳找了个婆娘,已经怀孕了,师傅他老人家要是不介意玉虚宫里多个吱哇乱叫的娃娃的话,你就跟他回去吧。”

    “啊?”石玄清嘴巴张大,发出了个表达惊讶的单音节汉语。

    心中嘀咕道,俺要是真敢这么说了,师父他老人家肯定没有意见,但大师姐肯定要把他给笑话死。

    ......

    “石斛,我记得你是崇祯元年生人,虚岁已经十七岁了吧?”

    过江的渡船上,韩复望着明显长高了不少的赵石斛,笑着问道:“照我襄樊营的规定,周岁满十七方可成亲,你到明年三月就满足条件了。怎么样,有没有相中的小娘子?”

    赵石斛现在是襄樊水师营坐营把总,身上能够明显地感觉到,比以前多了一种上位者的气质。

    只不过在韩复这个顶头上司兼姐夫面前,他还是如同个大孩子般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嘿嘿,我之前见其他营官都娶了媳妇,其实也想过到军医院找个小娘子成亲的,我娘走之前,最大的念想就是没看见我成亲

    生子。不过前些日子爹和家姐都说,叫我先替大人把水师给弄好,不要急着成亲。

    “你爹和你姐姐说的是对的,稍微迟一些成亲确实会更好。”韩复点头表示赞同。

    赵老汉和赵麦冬的想法其实很好理解。

    赵石斛如果现在就成亲的话,能找的只有军医院里的护工娘子,或者烟坊烟行里头的女工,女店员什么的。

    而现在襄樊营明显行情看好,正在不断的扩张,以赵石斛和韩大人的关系,将来的地位肯定也会水涨船高。

    迟一些的话,没准就会有更好的选择。

    “我听韩大人的。”赵石斛又挠了挠脑袋,他其实不太懂这有什么区别。

    但既然韩大人都这么说了,那么按照韩大人说的去做,准是没错的。

    闲聊了几句之后,韩复望着江面上往来不断的船只,以及滚滚向前滔滔不绝的江水,随意般说道:“石斛啊,水师营近来的情况如何?”

    “回大人的话,水师近一两月从均州等处的船厂采买了多艘平底沙船,因为数量太大,那些船厂一时交付不过来,属下又按照大人说的,从往来襄樊的那些大商队中,又买了十一艘旧船,都是一艘能运送一个战兵局的那种。”

    见韩大人提起公事,赵石斛也立刻将自称从我变成了属下。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水营自家的船厂,还没盖好,暂时还造不了船。不过属下按照大人先前说的法子,从均州、郧阳等地方,弄来了好几个会造船,有经验的老师傅。只要船厂盖好了,咱们以后就能自己造船了。

    “嗯,石斛办事,本官还是放心的。不过纠正一点,那不是弄,而是请,那些老师傅是石斛你这个水师营坐营把总,以德服人请来的,怎么能叫弄呢?”

    韩复笑着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又问起了水师营最近的训练情况。

    水师营在韩复的定位中,其实就是武装运输船队,主要的任务就是控扼江面,然后快速的通过水路投送兵力。

    次要任务就是帮金局收税。

    附带任务则是帮水师步兵搞一搞操练。

    由于没有假想敌,水师营本身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训练任务。

    大体就是演练航行队形,熟悉襄樊附近江面的水文情况。

    等到赵石斛介绍了一番之后,韩复沉声说道:“襄樊营自前段时间起,已经正式进入到秋季作战阶段,水师营同样该当如此,日常的操练计划,亦要做出相应的改变。自今日起,水师主要的任务,就是演练如何快速安全隐蔽

    的通过谷城到象河的这段水路,快速安全隐蔽的将谷城和光化的兵力,投送到双河镇去。”

    “这……………”赵石斛惊愕之下,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段时间以来,包括西营、水营、义勇营、新勇营,以及各干总司、各特种哨队在内的大襄樊营,上上下下都在为西线作战而准备。

    甚至有一部分先头部队,已经开到西线了。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襄樊营要在谷城和光化以西的区域,和郧阳的明军大战一场。

    可是现在,听刚才那番话的意思,韩大人真正想要做的,似乎是另外一件事。

    这时渡船已经慢慢的靠近了樊城码头,金局王宗周等人已经在码头上等候了。

    韩复负手立在船头,眼望着越来越近的码头建筑,淡淡说道:“此事乃是我襄樊营秘中之密,不可外传。自本官踏上襄樊码头起,襄樊水师营坐营把总赵石斛,不可再离船一步。水营自赵石斛以下所有营官、水手,全部取消

    休假,不得以任何理由请假缺勤,不允许任何人单独行动,严禁水营之人与营外之人私自接触。有违反此令者,不问缘由,立刻拿治罪。”

    赵石斛不是傻瓜,立刻就明白了韩大人这是将一项极为机密,极为重要的任务交到了自己的头上。

    顿时有一种被道道电流穿过的感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

    感觉血在沸腾,血在燃烧!

    激动的声音都在发额:“请大人放心,石斛纵是死,也要完成大人交办的差事!”

    “不怕死很简单,只要脑子一热,人人都可做到,可想要把差事给办好,就没那么容易了。”

    韩复回头看了赵石斛一眼,轻声说道:“好好办差,做好了这件事后,襄樊营里就不会再有人说,你赵石斛能够当上水师营坐营把总,是因为是我韩某人的小舅子了。”

    一句话,瞬间击在了赵石斛的心头,这个襄樊营最年轻的坐营把总,整具身体都不可遏制的颤栗起来。

    他抬头望去,见渡船已经靠岸,韩大人潇潇洒洒的跳上了栈桥。

    与王宗周等人谈笑的声音,伴随着江风飘荡,一缕一缕的传到了赵石斛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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