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王府,议事厅内,王棣高坐首位。

    平日里总挂着淡笑、醉心诗词的安南王,此刻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雨将至的天空。

    “禀王爷,属下无能,未能完成使命。”

    阶下,黑袍人双膝跪地,身形抖如筛糠。

    “为何临时改了目标?”

    王棣开口,不怒自威。

    “是情况突变……属下怕打草惊蛇,才临时换了目标。”

    黑袍人心里叫苦不迭,却只能如实回话。

    “那你换的目标,可换对了?”

    王棣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但黑袍人能清晰感受到,那平静表象下正压抑着即将喷发的怒火。

    “卑、卑职无能,还是错了……”

    黑袍人喉间发苦,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当日夜里,他们一行十三人在内应的协助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入苏府。

    本以为靠着绝密消息,再配上十三人经年累月磨练出来的杀阵,定能教那重伤的女子宗师授首。

    可谁曾想,那情报上指示的闺房里却传出一阵靡靡之音。

    他们暗杀的目标可是当今女帝座下第一爪牙,有“血鸦”之称的大周第一女武夫岳归砚。

    那女子宗师以杀伐果断和绝情著称,断不会在重伤之时与男子欢好。

    黑袍人作为十三刺客的领头,自然掌握决策之权。

    根据苏府的图纸可以得知,他们当时所在的地方正是苏家大小姐的闺房。

    不管如何构想,那靡靡之音怎也不可能是两个女子发出。

    于是,在情报有误,形势不明朗的情况下,黑袍人只能选择一条更为稳妥的抉择。

    他们攻上了清风楼。

    但很显然,更改后的决策是错误的。

    尽管他们已经做到了奇袭,可那重兵把守的清风楼上并没有神捕司指挥使的踪迹。

    十三人当场折损过半,余者逃出后又遭神捕司外围守备围剿,唯有他侥幸脱身,在外周旋两日,才寻机回府复命。

    “王爷明鉴,定是那内应给的情报有误!”

    黑袍人声嘶力竭,在他看来,当晚那女子宗师根本就不在苏府,或者藏匿在更为隐蔽的地方。

    苏映溧的闺房,还有重兵把守的清风楼,全部都是幌子。

    无论选择哪一种,都会是如今的局面。

    “是吗?”

    王棣重重冷哼,黑袍人刚抬起的头又被无形压力压下。

    空气中骤然凝起的威压,逼得他从双膝跪地转为五体投地。

    喀喀喀——

    厅内响起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

    “王爷……”

    黑衣人挣扎着,眼中满是不甘。

    王棣扫向堂下的白衣术士,“告诉他,岳归砚当晚究竟在哪。”

    待命的术士睁眼,眸中腾起乌光,手边铜钱在苏家布局图上飞舞,最终坎卦落定——正对应苏映溧的闺房。

    “岳归砚当晚就在那里,错不了。”

    他扬了扬手中发丝,那是城外截杀钦差时趁乱取得的岳归砚发丝,此刻卦象既显,发丝如遇暖阳的冬雪般融化殆尽。

    “怎么可能!那男子又是谁?”

    黑袍人知晓术士手段,却仍难以置信。

    以他所掌握的情报,那女武夫定然想不出那般“苟且”的计策。

    “是他!一定是他!”

    一旁始终默不作声的王腾忽地站起身来,咬牙切齿,“那苏家赘婿最擅蛊惑女子,你中了他的圈套!”

    ……

    青霞山巅,草庐旁,惨绿少年又不讲究地打了个喷嚏。

    “真是奇怪,怎么感觉老有人念叨我。”

    夏仁看着眼前面露古怪之色的第二梦,问道,“你怎么看?”

    “此前秦肆雪说你命犯桃花,我原是不信的。”

    第二梦听完夏仁讲述的与神捕司指挥使岳归砚发生的二三事,以及在地窖中审问的相关细节,眼眸中的鄙夷和嫌弃越发明显。

    她现在只觉得眼前这人是色中恶鬼,“如今看来,倒是所言非虚。”

    “我是在问你这些吗?”

    夏仁看着如菩萨般端坐在草庐旁,为院长护法而只得寸步不离的第二梦,没好气道。

    “有人想把锅往我们太平教头上扣,你这二当家不拿出个计划来?”

    夏仁不知道是该佩服第二梦的关注点偏离地太严重,还是此人的养气功夫够好,竟然一点都不担心。

    “现在是两方人马对上了,只是不好摊在明面上,便都由着其中一方混淆视听。”

    第二梦到底是比夏仁了解得更多,“就算不你提醒,岳归砚也会察觉。”

    “这般说来,我就在旁边干看着?”

    夏仁有些急眼了,第二梦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坐山观虎斗。

    “不然,你想以什么身份下场?”

    第二梦反问,“你若是下场,只会把局面搅和得越糟,到时候双方齐齐将矛头指向你,你又该如何自处?”

    “可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夏仁耸了耸肩。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爱管闲事了?”

    第二梦瞧着坐立不安的夏仁,冷笑道,“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是纠结背锅的问题,而是另有原因?”

    “是为了你家娘子吧。”

    第二梦洞若观火,戳破了夏仁的小心思。

    “我也没想到我家娘子居然认得锦衣卫指挥使。”

    夏仁被揭穿了也就索性直说了,“而且看这架势,神捕司铁定是打算将苏家拉下水了,他们打生打死我不在乎,只是我家娘子的安危……”

    “你不是都已经打算离开金陵了吗?”

    第二梦斜睨了夏仁一眼。

    “离开前,总得把家里的事安顿好不是?”

    一提到离开,夏仁眼底便漫上些微愧疚。

    当初一时兴起入赘成婚的是他,如今为活命打算远走的还是他。

    夏仁不是没想过,即便不向苏映溧坦白,娘子或许也能理解,但这终究显得不负责任。

    他体内的钉子非除不可,待院长出关拔除第二颗囚龙钉后,要解除余下的钉子,就必须远走他乡。

    年少时闯荡江湖无牵无挂,只觉潇洒;可如今有了家室,反倒再难无所顾忌。

    “我会给你一份名单,都是我布在城里的暗子。”

    第二梦见夏仁难得神色郑重,语气也松缓下来,“让他们活动起来,神捕司那边的乱局或许能快些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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