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这可是混了豆饼和粟米的精饲料,你也是运气好,跟了个好人家。”

    来福客栈外,马厩旁,店小二小六子提着一桶拌好的饲料,往马槽里倒。

    “咴咴……”

    老马低头咀嚼,喷着响鼻,尾巴也跟着欢快地甩动着。

    小六子看的高兴,伸手就去摸老马脖子上早已不太鲜亮的鬃毛。

    “小六子,末尾那间客房怎么还不打扫?是等着老娘帮你收拾嘛!”

    三楼走廊的窗户被人推开,一张不施粉黛却已经是极好看的脸挤了出来。

    显然,女人的脾气并不如她脸蛋一般好看。

    “姨娘,三楼最后一间,客人说了不打扫,我上次进去收拾,他回来还骂了我一顿,您不记得了?”

    小六子抬头,满脸无辜。

    天地良心,他自从投奔了姨娘,在来福客栈里当店小二,哪天不是尽心尽力?

    “客人说不收拾就不收拾?客房就给他一个人住是吧!”

    白小娘子柳眉倒竖,啪的一声关上了窗,力道之大,让本就老旧的木窗咔咔作响。

    “上次那客官给你塞五两银子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小六子耷拉着脑袋,对姨娘的双重标准早已习惯。

    他老家那边,娘亲辈的人都这样,有事没事就要教训小的几句,尽管很多时候都是没事找事。

    “你是当马的命,我是做驴的命。”

    小六子提着桶,也不管老马听不听得懂,留下一句,“马客官,您慢用”,便往大堂那边走。

    没等小六子提着草料桶走上两步,身后的老马忽地嘶鸣起来。

    “咋地,吃不够还想再来一桶?”

    小六子转身,就见到老马四蹄乱踏,扯着缰绳,一副受惊了的架势。

    “莫不是马槽里溜进了长虫?”

    小六子见过有野鸡脖子趁着晚间光线不好的时候溜进马厩,还咬伤了客人的马,搞得姨娘将他一顿臭骂。

    小六子委屈地要死,店里接待客官的是他,走堂传菜的也是他,连照料马匹的活儿也是他一肩挑之。

    一天十二个时辰,人总有分神的时候吧,一条长虫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了马厩,他能咋办?

    就在小六子狐疑着,青天白日里哪儿来的蛇时,耳边忽地传来一阵迅疾的风声。

    小六子抬头,眯着眼,只见西边的天空射来一道流光,好似那白日飞星般直直地朝他这边射来。

    “哦……”

    小六子睁大了嘴巴,脚下忘了逃跑,只是怔怔看着。

    那白光在他眼中愈发清楚。

    等距离不足十丈,小六子终于看清了,那哪是什么飞星?

    分明是一把飞刀。

    一把大到足以斩虎的大刀!

    轰隆!

    大刀钉在地上,炸出一个深坑。

    就在小六子身前不足半米的地方。

    “娘嘞!”

    小六子当即吓得四肢并用,哭爹喊娘地冲进了大堂,一溜烟地跑到三楼,抱住白小娘子的小腿就不撒手。

    说什么天上下刀子了,他要死了之类的胡话,气的白小娘子在他头上敲了好几个板栗。

    ……

    马厩旁的情况自然是被靠窗的那桌人捕捉到了。

    “姐夫,杨老头,刀,刀从天上飞下来了!”

    李景轩是第二个听到外面动静的。

    他第一时间把脑袋探出窗外,将天外飞刀如何稳稳插在小六子脚边、小六子又如何吓得屁滚尿流转身逃窜的模样,从头到尾看了个清清楚楚。

    “呵,老三还真是大方,连‘天外飞枪’都教出去了。”

    夏仁当然察觉到了外头的情况,那种气势他太熟悉不过了。

    以前在太平教总舵时,每过一旬,鸡叫之后,一杆丈长的大枪都会不偏不倚地插在他的屋外。

    然后某个浓眉大眼,身高九尺,一副浑身使不完牛劲的家伙,就会用他那雷公般的嗓子吼出一句“三供奉前来讨教大当家高招”。

    “三将军的‘天外飞枪’不是脱胎自夏哥儿的‘一剑西来’?”

    老杨笑呵呵地注视着夏仁脸上显露出古怪神色。

    显然他也是回忆起了某些有趣的画面。

    老杨捋了捋自己花白的山羊胡,“雷帮主既能将三将军的枪法融入刀法中,倒也算是一脉相承。”

    杨老头的言下之意,这般嚣张的出场方式,还不是你夏仁当年搞出来的。

    “咳咳。”

    夏仁清了清嗓子,老脸一红,只得顾左右而言他,“这雷乾确实不错,能在老三的教导下,学到三分本事,也算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了。”

    “三将军教人的方法,的确是独树一帜。”

    老杨嘴角抽搐,显然是认可了夏仁的说法。

    那三将军,平日里头戴束发紫金冠,身着红锦百花袍,手持一杆大枪,周身气血冲天,任谁见了都得由衷感叹一句“此子当为人中之龙”!

    奈何在教人这方面,实在是乏善可陈。

    犹记得几年前,三军教场上,三将军用他那杆威风凌凌的大枪,为三十六分舵讲演武道的场景。

    “先这样,再这样,然后一枪攮死那狗娘养的……”

    甭说那些诚心来学习的人一个个大眼瞪小眼,摸不着头脑,就连在一旁旁观的几大供奉,也都忍不住直摇头。

    这般教人的方式,就好像给三岁孩童一把刀,让他一个滑铲,将嗜人的吊睛白额猛虎开肠破肚一般。

    这般想来,夏仁刚才的感叹还真不是虚言,能在三将军的教导下学到三分手段,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当真是武道奇才了。

    ……

    “三将军,雷乾来迟,还望恕罪!”

    大门敞开,一个身高九尺,体态巍峨的壮汉提着手上的大刀就冲了进来。

    一对虎目扫视厅堂,目光扫到被捆在柱子上、摆动着脑袋向他呼救的胞弟时,微微一顿。

    见到老板娘从楼上下来,他点头示意。

    直到目光落在靠窗处的一老一少身上,他才停下目光。

    “三将军不在这,雷帮主可是失望了?”

    老杨打量了一番与三将军气质有几分相像的雷乾,打趣道。

    雷乾没有回应,迈着大步就往前走。

    天生一副千里挑一的健硕体格,手持宽大到让人好奇如何挥砍的大刀。

    仅是向前逼近,那股迫人的气势就不逊色于任何一种茹毛饮血的猛兽。

    熊。

    这是缩在杨老头身后的李景轩,在见到这个名震金陵的雷帮主时,脑海中第一个冒出的字。

    旁人或许不清楚雷乾是如何现身的,李景轩却是看得明明白白。

    刀从天上飞来不过十息,便有一道黑影紧随而至,砸向地面。

    不待他看黑影来路,那人脚下一踏,竟是从五丈外的马厩一步闯进了大堂。

    李景轩曾问过府上的武供奉,金陵城里最厉害的武夫是谁。

    年过半百的武供奉深思熟虑后,给出了答案,现在如何他不清楚,但十年后,东青帮的雷帮主可以争上一争。

    李景轩抬头又避过,不敢直视那一对煞气十足的双目。

    想他李小衙内,对上那成心闹事的雷坤,还敢上前阻挡一二。

    可碰上这般人物,竟是连反抗的念头都生不起来。

    “杨老头,能干得过这家伙吗?”

    李景轩心头不受控制地蹦出这个疑问来。

    他见过老杨的实力,仅凭一对筷子就能将匪徒团伙耍的团团转,毋庸置疑是个高手。

    可这雷乾不仅声名在外,还这么一大只,跟熊似的。

    就在李景轩心头生起疑云,万分警惕时,只听得扑通一声,铁塔般的壮汉单膝跪地。

    “太平教金陵分舵舵主,见过七供奉!”

    声如洪钟,气势如虹,端的是个响当当的汉子。

    然而吊诡的是,这样一个人物,竟然朝着一个缺了条胳膊的瘦削老头单膝见礼。

    “呵呵,雷帮主当真是有几分故人之姿,恍惚间,老头子我还以为是三将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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