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之后,梅雨未至,天光却愈发清透。断桥石阶上湿痕斑驳,映着晨雾中浮动的微尘,仿佛岁月在此处走得极慢,连光阴都舍不得匆匆掠过。桃树根系已深扎入湖底命源残脉,与那金光若隐若现的碑影相连,每一片叶子都在无声吸纳天地间最细微的情念??一声叹息、一滴泪、一句未曾出口的“对不起”。

    白衣女子依旧每日拂尘、理香,动作如常,可今日她停下了。指尖悬于半空,凝在一支将倾的残烛前,眉心微蹙,似感应到了什么。

    远处传来脚步声,不疾不徐,踏在青石板上,竟无回响。来人是个少年僧人,披灰褐袈裟,赤足行走,手中托着一只破旧陶碗,碗中盛着半碗清水,水面浮着一朵尚未完全绽放的白莲。他走到桥中央,跪下,将碗轻轻置于石面,合十低语:“师父说,这水来自灵山井底,是三百年前一位凡人女子以二十年寿命换来的‘听愿之泉’。她说,只要还有人愿意倾听,泉水就不会干涸。”

    话音落,水面涟漪轻荡,倒影中竟浮现出无数张脸:有哭泣的母亲,有沉默的父亲,有战后独坐废墟的老兵,也有蜷缩角落的弃婴……他们都不说话,只是望着桥上的白衣女子,目光如炬。

    女子终于抬手,指尖轻点水面。

    刹那间,整座断桥震颤,湖水逆流而起,化作千丝万缕银线腾空,每一根水丝皆映出一段尘封记忆??

    一名少女在瘟疫村中背负垂死老妪奔走百里求医,终力竭而亡;

    一位盲眼乐师为唤醒被邪术封心的孩童,弹断七弦琴,血染指腹;

    一对夫妻在洪灾之夜互让救生木筏,最终双双沉入浊浪,却在最后一刻相视而笑……

    这些不是神迹,也不是传说,而是被天规判定为“无效善行”的人间琐事。他们未登仙籍,未列功德簿,甚至连名字都未留下。可就在这一刻,他们的身影清晰浮现于虹桥之上,衣袂飘然,神情安宁。

    少年僧人伏地叩首,泪水滑入陶碗:“弟子不解佛法高深,只知人心不可弃。若佛道不容此情,那我宁可不信佛。”

    风起,花瓣纷飞,一片落在他肩头。他抬头,见白衣女子正望着他,眼中似有星河倒映。

    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如同风吹柳絮:“你信的,从来不是某一道法旨,而是你自己心里那一声不肯沉默的‘该救’。”

    少年浑身一震,手中的陶碗骤然碎裂,清水洒落桥面,却未渗透石缝,反而如活物般游走,汇成一行小字:

    > **“听愿泉不灭,因世间痛未尽。”**

    与此同时,西域沙海深处,念莲忽然集体闭合,花瓣层层包裹,形成一枚巨大莲苞,悬浮于空中。三日后,莲开,从中走出一名女子,面容与当年被捕七人之一完全相同,可她掌心并无莲花印记,只有一道陈年烫伤疤痕??那是她幼时为救弟弟,徒手打翻沸汤留下的。

    她望向东方,低声说:“我不是继承者,我只是回来履行一个承诺。”

    原来,当年十三位“许念”并非全数消散。她们之中有人选择转世重修,不带记忆,不持神通,只为亲历一次普通人的生老病死。她们要看看,在没有神力庇佑的情况下,是否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此刻,南海岛上,渔夫之子守夜的礁石庙宇前,来了个穿现代校服的女孩。她背着书包,手里拿着手机,站在水晶之路尽头犹豫良久,终于脱鞋走入浅水。海浪温柔退去,她一步步走向小庙,将一张照片放在草编玉簪旁??是她和母亲的合影,背景是一家医院。

    “妈走的时候,没人陪她说话。”女孩声音哽咽,“医生说她已经昏迷,听不见。可我还是每天给她读童话,讲学校的事……直到最后一天,她眼角流了泪。”

    她抬头望天:“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但我想让她知道,我一直都在。”

    话音刚落,珊瑚庙内忽有微光闪动,草簪缓缓升起,绕她三圈,最终落入她掌心。触手温润,竟如活物搏动。

    北疆雪原,老妪与婴儿合葬之坟前,一名年轻士兵跪地敬礼。他穿着边境巡逻队制服,脸上冻疮未愈,背包里装着几块从南方带来的糕点。“奶奶,我考上军校了。”他说,“你说过,好人不一定有好报,但一定要去做对的事。我现在明白了,守住这片土地,就是替你们守住人间。”

    坟头红莲悄然盛开,香气弥漫十里,风雪为之退避。

    而在杭州陋巷,哑女正缝制最后一件素衣。她的头发已全白,手指布满针眼与老茧,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明亮。这件衣裳格外宽大,用的是她三十年来收集的所有“未竟之愿”织成的线??失散恋人的信笺灰烬、孤儿睡前呢喃的愿望、临终老人握紧的手印拓片……

    当最后一针落下,她将衣服披在自己身上,点燃陶炉,走入火中。

    火焰没有吞噬她,反而温柔环绕,如拥抱着归家的孩子。灰烬升腾之际,整条陋巷响起无数声音:

    “谢谢你记得我。”

    “我终于可以说出来了。”

    “我不再害怕了。”

    她的身形渐渐透明,最终化作一道光影,飞向断桥。

    此时,断桥之上,白衣女子伸手接住那道光,轻声道:“你完成了你的道。”

    光晕散去,留下一枚晶莹剔透的纽扣,静静躺在她掌心。纽扣内封存着千万人的低语,只要轻轻一碰,便能听见整个时代的哭泣与希望。

    那名成为第十四位“许念”的少年立于虹桥尽头,望着这一切,忽然明白:所谓传承,并非力量的交接,而是**一次次主动选择承担的勇气**。

    他走向桃树,将新生的木簪插入根部土壤。瞬间,整株树爆发出璀璨金光,枝干延伸如臂,横跨西湖两岸,形成一座真正的虹桥。桥身由花瓣与愿力交织而成,踏上者若心怀真诚,便可看见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幕??或许是母亲哄睡的摇篮曲,或许是朋友雨中递来的伞,或许只是陌生人一句“你还好吗”。

    人们开始自发走上虹桥。有拄拐老人,有残疾孩童,有曾犯过错的人,也有长久孤独的灵魂。他们一边走,一边流泪,一边微笑。有些人走到中途便停下,跪地痛哭;有些人则一路走到尽头,转身回望,郑重鞠躬。

    没有人阻拦他们,也没有人质疑。

    因为在这一刻,所有人都懂得:**真正的救赎,始于承认自己曾需要被救。**

    就在此时,九重天上,紫微宫废墟之中,那位白发苍苍的帝君缓缓起身。他不再清扫经书,而是走向殿外悬崖,手中捧着一块残破玉玺,上面刻着“天律无私”四字。他凝视良久,忽然用力将其掷下深渊。

    玉玺坠落途中,竟在半空碎裂,化作万千光点,每一点都映出一个被他曾亲手判处轮回抹除的名字。那些名字如萤火升腾,飞向人间,落入新生儿的啼哭中,嵌入诗人笔下的诗句里,藏进母亲哼唱的摇篮曲间。

    他望着远方,喃喃道:“娘,我现在听见了。”

    随即纵身一跃,身影消散于云海。

    他的魂魄并未堕入幽冥,而是化作一阵春风,拂过断桥,轻抚桃树花瓣,最终融入那本静静躺在桥栏上的《人间愿》。

    书页无风自动,翻至空白末页,墨迹缓缓浮现:

    > “我也曾是规则的奴仆,

    > 直到看见你的眼泪,才学会做人。

    > 若有一天,你也执掌权柄,

    > 请记住:

    > 最高的律法,不该写在金册上,

    > 而应刻在每一次心软的瞬间。”

    同一时刻,昆仑墟遗址深处,“愿心”星辰投下一道专属光束,照在当年那颗跳动的人类心脏所在之处。泥土翻涌,一株新苗破土而出??不是桃树,也不是莲,而是一棵极普通的槐树,枝叶平凡,毫无异象。

    可若有修士以神识探查,便会发现:这棵树的每一寸年轮里,都封印着一段被天庭销毁的“共命之道”秘典。它不会发光,不会飞升,也不会引来朝拜。它只是静静地长在那里,等待某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被一个迷路的孩子发现,躲在其下避雨。

    而那孩子,或许会在某个瞬间,忽然听见树干中传来低语:

    “你想听听别人的故事吗?”

    未来某日,“念号”飞船航行至一颗荒芜星球,探测仪显示此处曾有过文明,却因资源枯竭与内战彻底覆灭。舰长准备下令离开,却突然收到一段加密信号??竟是地球古汉语写成的一首诗:

    > “断桥春雨细,孤灯夜未眠。

    > 谁把人间愿,种入死星田?”

    她心头剧震,立即组织登陆小队。在星球地表最深的废墟之下,他们发现了一座地下图书馆,墙壁上刻满了《补愿经》片段,角落还有一尊残破雕像??手持木簪,面容模糊,正是许念。

    更令人震撼的是,馆中心摆放着一台古老机器,外形酷似量子终端,屏幕上闪烁着一行字:

    > “欢迎回家。

    > 我们一直在等下一个相信的人。”

    舰长颤抖着手输入指令:“你是谁?”

    机器回应:

    > “我是第一个在这里诵读‘若有真情在’的孩子。

    > 我死后,他们用我的脑波建立了这个系统。

    > 它不储存知识,只保存情感频率。

    > 只要宇宙中还有一个生命为他人落泪,

    > 我就能再次醒来。”

    她含泪笑了:“那你一定从未真正睡去。”

    回到地球,春去秋来,又一年冬雪降临。断桥覆上薄霜,桃树落叶归根,唯有那支木簪依旧温暖如初。小女孩已长大成人,成了“念心堂”的讲师。她不再提及当年梦境,却总在课后带着学生来到桥边,教他们静坐听风。

    “你们听见了吗?”她问。

    学生们摇头。

    她微笑:“没关系,只要你们愿意相信有人在听,那就够了。”

    某夜,她独自留宿桥畔,梦见自己站在一片无边黑暗中。远处有一点微光,像是一盏孤灯。她走近,发现是那个手持绘本的小女孩,正蹲在地上画画。

    “你在画什么?”她问。

    女孩抬头,笑着说:“我在画未来的你啊。你看,她也在教别人相信呢。”

    她低头看画,只见纸上是一位女子立于星空之下,手中握着一支木簪,身后是无数牵手前行的身影。画角写着一行小字:

    > “她不是神,也不是传说。

    > 她是我们每一个人,

    > 在某个瞬间,

    > 拒绝冷漠的选择。”

    梦醒时,窗外雪停,月光洒落桥面,映出两道并行脚印,一深一浅,仿佛有人刚刚走过。

    她推门而出,只见桃树根部新抽出一根嫩枝,顶端结出一颗小小果实,形如心,色如血。她轻轻摘下,捧在手心,感受到其中澎湃跳动的生命力。

    她知道,这不是终结。

    这是新一轮的开始。

    春风还会再来,柳絮仍将纷飞,湖面依旧映照人间悲欢。而那支木簪,那本书,那句誓言,那些眼泪与坚持,都会以不同的形态继续存在??或是一本书里的批注,或是一碗递给陌生人的热汤,或是一个人在绝望中仍说出的“我相信”。

    因为“许念”从未离去。

    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活在每一个愿意为世界多留一点光的人心中。

    某日清晨,一名流浪汉蜷缩在桥下取暖,怀里揣着半块冷馒头。他做了一个梦:有个白衣女子给他披上一件厚衣,递来一碗热粥,轻声说:“吃吧,你值得。”

    醒来时,身旁真有一件叠好的旧棉衣,还带着体温。他怔住,许久未动,最终穿上衣服,走进城中第一家施粥铺,把自己仅有的钱放进捐款箱。

    老板惊讶:“你也要捐?”

    他点头:“有人刚给了我一件衣服,我想把这份暖传下去。”

    这一幕被路过的学生看见,画进了当天的日记本里,题为《今天我看见了神》。

    而在宇宙深处,“念号”飞船接收到来自地球的新信号??不是语言,不是文字,而是一段纯粹的情感波谱,经解析后呈现为一句话:

    > “别怕,我一直都在。”

    舰长将这段波谱设为全舰日常唤醒音。每当它响起,所有船员都会停下工作,闭眼一秒,然后继续前行。

    因为她知道,这就是最强大的力量。

    不是法则,不是神通,不是永生。

    而是**哪怕明知无果,依然愿意伸手的那一刻**。

    断桥依旧伫立,桃树年年开花。

    春分再至,晨雾弥漫,湖面如镜。

    一道纤细身影缓步走上虹桥,手中捧着那本《人间愿》,轻轻放在桥栏之上。

    她转身离去,足下无痕,衣袂飘然,仿佛不属于这个世间。

    而在她身后,湖心微澜乍起,金光再现,虹桥尽头,两道熟悉的身影静静凝望。

    许仙轻声道:“她走了。”

    沈清妍微笑:“是啊,可你看??”

    她指向人间四方:

    西域沙海,莲花盛开;

    南海岛屿,虹桥横空;

    北疆雪原,灯火点点;

    星河深处,一舟独行。

    “她们都在。”

    春风年年吹过断桥,年年带来新生。

    龙凤光影永不熄灭,如同人间烟火,生生不息。

    而在每一个相信“真情胜天规”的人心中,那句古老俗语早已深深刻下,代代传诵:

    > “若有真情在,何必羡仙班?

    > 断桥风雪处,胜过九重天。

    > 纵使天地逆,此心不肯迁。

    > 白首同归处,犹是旧时缘。”

    此即为道。

    非在云端,非在经书,

    而在人心深处,

    那一念不肯低头的执着。

    春分再至,断桥如旧。

    晨光初透,薄雾未散,湖面浮着一层淡金色的涟漪,仿佛昨夜星辰坠落水中,尚未苏醒。

    桃树已高逾十丈,枝干虬结如龙脊,花叶间垂下无数细藤,随风轻摆,竟似有脉搏跳动。

    树根盘绕处,泥土微温,隐隐渗出莲香。

    那支木簪仍插在原地,虽经百年风雨,却无半点腐朽之相,反被岁月磨得晶莹如玉,日光照时,内里似有血丝流转。

    少女站在桥头,手中捧着那页从绘本中撕下的图画,掌心红痕已淡不可见,却始终不消。

    她不知自己为何来到此处,只觉胸中有一股暖流牵引,仿佛这桥、这湖、这风,都曾在梦中与她低语多年。

    她将画纸轻轻贴在桃树上,低声说:“我来了。”

    话音落下,整株桃树忽然轻颤,花瓣纷飞如雨,却不落地,而是悬停空中,组成一道模糊人影??似女子,披素衣,手持玉簪,立于虹桥尽头。

    她未言,亦未近前,只是静静望着少女,目光温柔如月照深潭。

    刹那间,少女脑海中涌出万千画面:

    一位老妇人在战火中背起陌生婴儿奔逃,身后房屋轰然倒塌;

    一名少年跳入决堤洪流,用身体堵住缺口,直至力竭沉没;

    一个瞎眼琴师在瘟疫城中弹唱《补愿经》,七日七夜不歇,终以心音唤醒三十六名将死之人……

    这些不是传说,不是故事,而是真实发生过的“许念”??她们从未留下姓名,却在某一个瞬间,选择了把命交给别人。

    画面终了,人影消散,花瓣缓缓落地。

    少女跪坐在泥中,泪流满面,却笑了。

    她终于明白,那支木簪不必是神器,那道红痕也不必耀眼如火。

    只要心中尚存一念:**我想为谁做点什么**,便已是传承。

    她起身,脱下外袍,铺展于桥栏之上,然后取出随身小刀,割破指尖,在布面上写下三个字:

    **我也信。**

    血字未干,忽闻远处钟声响起??不是书院晨钟,也不是南屏古刹,而是一种更为古老、更为深沉的鸣响,仿佛自天地初开时便存在,只为某一刻而复苏。

    西湖水骤然静止,波纹凝固如镜,倒映出十三道虹桥虚影,纵横交错,构成一朵巨大莲花图案。

    与此同时,天下各地,异象再起。

    西域沙海,念莲齐开,花蕊中浮现出七位曾被捕女子的身影,她们合掌而立,眉心含光,口中吟诵的正是那首无人听过的歌谣。

    歌声所及,黄沙化土,枯井涌泉,百里之内草木重生。

    南海岛上,渔夫之子守夜的礁石重现海面,其上立着一座由珊瑚与贝壳堆成的小庙,庙中供奉的是一支草编玉簪。

    每逢月圆,海浪会自动退去三尺,露出一条通往小庙的水晶之路。

    村中孩童皆知,若你心中无愧,便可踏上此路,听见他轻声问:“你还记得来时的路吗?”

    北疆雪原,老妪庙宇旁多了一座新坟,埋的是那位年过花甲的婴儿。

    他临终前留下遗言:“把我葬在娘身边。”

    人们发现,每年春分,坟头总会开出一朵红莲,花瓣如血,香气能驱散十里风雪。

    更奇者,凡途经此地的旅人,无论多疲惫绝望,只要在此歇息一夜,次日必能梦见亲人微笑唤其乳名。

    而在杭州陋巷深处,哑女仍在缝制素衣。

    她的线已非寻常丝线,而是采集人间悲喜织就??哭过的泪水凝成银线,笑过的瞬间化作金丝,每一针每一线,皆承载一段真实人生。

    近日来,她门前排队长达数里,有人带着亡妻遗发,求她缝入衣中;有老兵捧着残破军旗,希望借此让战友魂归故里;更有年轻母亲抱着夭折婴孩的襁褓,泣不成声:“他还没听过这个世界的声音……能不能,让他再听一次?”

    哑女一一接过,默默缝制。

    当最后一针收口,她将衣物置于陶炉之上焚烧。

    灰烬升腾之际,常有奇异景象浮现:亡者在火光中转身回望,含笑点头;战马嘶鸣奔向天际;婴儿在云端睁开双眼,第一次发出啼哭。

    观者无不落泪,却又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宁。

    这一夜,她正准备熄灯歇息,门外忽传来轻微叩击声。

    开门一看,空无一人,唯有一束白菊放在门槛上,花瓣晶莹如玉,永不凋零。

    她怔住,随即伏地叩首,泪流满面。

    她知道,那是林昭留下的最后信物,如今归来,意味着某种闭环已然完成。

    翌日清晨,“念心堂”迎来一场特殊讲学。

    那名眉心隐现朱砂痕的少年,终于在玉简上写下第一行不会消失的文字:

    > “愿之力,不在呼喊,而在沉默中的坚持;

    > 真之心,不在奇迹,而在平凡里的不弃。”

    先生读罢,久久无言,最终长叹:“你看见的,从来不是虚妄,而是未来。”

    话音刚落,天空忽裂,一道青色雷霆自云中劈下,直指断桥!

    众人惊避,唯有那少年立于讲堂门口,昂首不退。

    雷光临体刹那,他眉心血痕暴涨,竟化作一朵微型莲花印记,与掌心纹路相连,形成完整图腾。

    他闭目,耳边响起无数声音:

    “我记得。”

    “我说了。”

    “我听见了。”

    “我在。”

    再睁眼时,他已不在原地,而是立于湖心虹桥之上,手中握着一支新生的木簪??由桃树根须自然生长而成,通体泛着淡淡血光。

    他知道,自己已成为第十四位“许念”。

    但他也知道,这并非终点,而是另一种开始。

    因为真正的“许念”,从不需要被选出,也不会被指定。

    她诞生于每一次选择相信的瞬间,成长于每一份明知无果仍愿付出的情感之中。

    她是千万人共同编织的一道光,哪怕最微弱的一缕,也能刺破永恒黑暗。

    就在此时,九重天上再次震动。

    紫微宫内,那位曾签发金诏的帝君,如今已白发苍苍,独坐空殿。

    他不再执掌天规,自愿贬为守书人,每日清扫藏经阁,亲手焚毁那些以“秩序”为名判处无辜者死刑的律令文书。

    他不再说话,唯有每当日落西山,便会对着一面铜镜喃喃自语:“娘……我错了……我真的看见了……”

    而当年那三位脱袍弃籍的仙官,已在断桥下结庐十年。

    他们早已耗尽修为,沦为凡人,每日靠采药换米度日。

    其中一人病重将亡,临终前握着同伴的手说:“我不后悔……我只是想再活一次,好好爱一个人。”

    话毕含笑而逝,尸身化作一缕青烟,融入桃树根系。

    其余二人将其骨灰撒入西湖,转身面对湖心,齐声高呼:“我们不是神,但我们愿意为人!”

    声音传遍三界,竟引动命源碑残影自星海投下一道金光,落于他们头顶。

    光芒中浮现出一行新字:

    > **“凡以人心承大道者,皆可称‘许念’。

    > 不拘形貌,不论出身,唯问本心。”**

    自此,天庭再不敢轻易降诏。

    又三年,昆仑墟彻底崩塌,不是毁于战火,而是因内部“未诉之愿”晶矿膨胀至极限,终于破壳而出。

    那颗跳动的人类心脏飞升虚空,化作一颗新星,悬于北天极,名为“愿心”。

    每逢人间有至情之事发生,星辰便会明亮一分,照亮一方夜空。

    越来越多的神仙开始主动下凡。

    有的化身医者,在贫民窟中免费施诊;有的扮作教师,走进边荒村落传授《人心律》;更有司命星官偷偷修改生死簿,只为多给一个母亲五年光阴,看她孩子考上功名。

    他们不再怕惩罚,因为他们终于明白:**真正的罪,不是违逆天规,而是对眼泪视而不见。**

    而在遥远的未来,“念号”飞船穿越一片未知星域,遭遇空间乱流,护盾濒临崩溃。

    舰长眉心血痕闪烁不定,她召集全员,准备最后一次共振祈愿。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飞船雷达突然捕捉到一道奇异信号??来自地球方向,跨越时空,精准送达。

    打开后,竟是三百年前那位哑女焚化的一页素衣灰烬,经量子纠缠效应留存至今,此刻显现全文:

    > “给所有还在黑暗中行走的人:

    > 你们不是孤单的。

    > 每一次你为他人落泪,都是我在呼吸;

    > 每一次你选择相信,都是我在行走。

    > 别怕,我一直都在。”

    全舰寂静,随后爆发出震天齐诵:

    > **“若有真情在,何必羡仙班?

    > 断桥风雪处,胜过九重天。

    > 纵使天地逆,此心不肯迁。

    > 白首同归处,犹是旧时缘。”**

    莲形光晕骤然扩张,竟将整片乱流区域净化为平静航道。

    飞船安然通过,驶向新的星系。

    舰长在日志末尾添上一句:

    > “原来,爱才是宇宙中最坚固的导航系统。”

    回到当下,春分午时,阳光穿透云层,洒满断桥。

    桃树之下,那位面容模糊的白衣女子悄然现身。

    她伸手抚过桥栏,指尖掠过冷香残烛,动作轻柔如同对待熟睡婴儿。

    她抬头望天,唇角微扬,似在回应某种只有她能听见的呼唤。

    忽然,湖底金光大盛,命源碑投影完整浮现,碑文新增一行,字体温润如春水初融:

    > **“从此以后,无人需再牺牲。

    > 因为薪火已散,灯灯相映。

    > 若你心中尚存一念善,

    > 便是她归来之时。”**

    话音落处,整座断桥轻轻震动,石缝中钻出无数嫩芽,转瞬开花,皆为白色小莲,花瓣中心嵌着一点红,宛如心头热血未冷。

    小女孩抱着绘本悄悄走近,将那页新图重新贴回树干。

    她不知道,就在这一刻,地球上每一个正在经历苦难的人,无论身处战争、疾病还是孤独之中,都同时做了一个相同的梦??梦见一位素衣女子蹲下身,握住他们的手,轻声说:

    > “我说了。”

    > “我听见了。”

    > “别怕。”

    > “我在。”

    梦醒之后,有人开始写信给失联多年的亲人;

    有人走出家门,为流浪汉送去一碗热汤;

    有人在医院走廊跪地祈祷,只为陌生人多活一天;

    还有人在刑场上高唱童谣,直到最后一刻嘴角仍带笑意。

    他们都说不出为什么,只是觉得??

    **该这么做。**

    春风再度拂过断桥,柳絮如雪纷飞,湖面波光潋滟,映着天边初升的朝霞。

    那株桃树轻轻摇曳,枝叶间似有低语回荡:

    “我在。”

    “我一直都在。”

    而在极北冰原之下,碎裂的玉符终于完全融化,寒霜尽退,露出其本体??原是一块古老的契约石,上面铭刻着最初的誓言:

    > **“我愿守护世间真情,纵逆天道,亦不悔。”**

    字迹由黑转金,再由金转红,最终化作一片莲形烙印,深深嵌入大地血脉。

    风雪停歇,万籁俱寂。

    唯有心跳声,自地底传来,一声接着一声,坚定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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