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再度降临杭州，城中灯火如星子落凡尘，映照着尚未冷却的余温。许仙坐在院中石桌旁，手中那碗汤早已凉透，但他仍握在掌心，仿佛还能从瓷壁间感受到沈清妍指尖的温度。月光洒在他肩头，映出一道孤绝而坚定的影。
“她睡了？”他轻声问。
辛十四娘自檐角飘然落下，素衣如霜，眸光微敛：“刚哄着入睡。这几日她强撑着不显疲态，实则心神俱损。父亲新丧，流言未息，如今连天庭都下了诏书，百姓虽拥戴你，可她一个弱女子，背负的何止是婚约，更是万众目光。”
许仙闭目，指节微微发白。
他知道。所以他更不能退。
“聂小倩那边有消息了吗？”
“有了。”辛十四娘递过一卷泛着幽光的竹简，“地府档案阁的守护结界并非被强行破开，而是通过‘命钥’开启??那是只有生死簿执掌者或其授权人才能持有的信物。三个月前，确实有一枚命钥曾短暂激活，记录显示签批人为‘碧游宫客卿监’，但经查证，该职位早已裁撤，属虚设之名。”
“虚设？”许仙冷笑，“又是障眼法。有人用不存在的身份进出地府重地，篡改命格，嫁祸于我……这背后若没有内应，鬼都不信。”
他猛然睁开眼，金芒一闪而逝：“查碧游宫。哪怕是废宫，也要掘地三尺。还有那枚青铜鬼面，既然确认属于已故神霄派掌门，那就说明此人并未真正形神俱灭。夺舍？转生？还是借阴魂寄体复出？”
“我已经让小倩联络孟婆，调阅近三十年内所有未投胎的高阶修士名单。”辛十四娘低声道，“另外，李济发现一件怪事??沈老爷死前七日，曾收到一封匿名信，内容只有一句：‘女不可嫁，嫁则家亡’。送信人是个乞丐，次日便暴毙街头，尸身无伤，唯眉心一点青痕，与神霄派‘摄魂咒’残留印记一致。”
许仙缓缓起身，踱至院中老槐树下。这棵树是他当年初来杭州时亲手所植，如今已亭亭如盖，枝叶间挂着一枚小小铜铃，随风轻响，声如细语。
“他们在逼她退婚。”他喃喃道，“一步步设局，改命、造谣、弑父、断亲……就是要让她在绝望中自尽，成就所谓‘情劫反噬’的宿命。好一招借刀杀人。”
“可你破了局。”辛十四娘望着他，“你立问天台，聚民愿成盾，碎天罚诏书，甚至登上天庭当面质问诸神。天下皆知沈清妍是你誓死守护之人，谁再敢动她，便是与你为敌，与民心为敌。”
“但这还不够。”许仙转身，目光如炬，“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勾陈大帝那一句‘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不是威胁，是预告。他们要的不是我的命，是要毁掉我所代表的一切??人间自主、命运可逆、神权可审。”
他抬头望天，北斗七星依旧明亮，第七星尤甚，仿佛仍在回应那一日血书立誓的回音。
“所以我要先动手。”他说。
“你要做什么？”
“挖根。”许仙唇角微扬，却无笑意，“既然他们用神霄派残魂做棋子，那我就顺着这条线，把整张网掀出来。我不只要找出那个冒充我的黑衣人，更要查清，是谁在幕后授意，是谁提供命钥，是谁允许一个死人重返地府篡改生死簿！”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如雷：
“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侵犯我许家之人，哪怕藏在九幽之下、紫微之内，我也必追至尽头。”
三日后，悬剑司密室。
烛火摇曳，墙上挂满了线索图谱：红线连接着沈府、地府、神霄旧址、南天门、碧游宫……中央是一幅画像??黑袍覆面，手持残印，身形与许仙一般无二。
李济站在图前，手持判官笔，在竹简上疾书：“目前已确认，那枚青铜鬼面经地府辨认，确为三百年前被镇压于酆都底层的神霄派初代掌门‘厉玄真’之物。此人生前精通‘分神化影’与‘命魂嫁接’之术，擅长以他人躯壳承载己念，极难彻底诛灭。”
“难怪能模仿我的容貌。”许仙站在阴影中，手中摩挲着那枚玉簪，“他是冲着我来的。或许……早在三年前，就已布局。”
白素贞步入密室，手中托着一盏琉璃灯：“我去了趟沈府后园，你拾得玉簪之处，地下三尺有阵法残迹??是‘牵缘引’，一种古老的情缘定位阵，能锁定命中注定之人的心神波动。若非巧合，那就是有人故意将你引向那枚玉簪，让你对沈清妍产生执念。”
许仙瞳孔一缩。
“所以，从一开始，她就不是偶然进入我生命的人？”
“未必是恶意。”白素贞摇头，“阵法虽出自神霄派，但施术时间在她幼年，且并无操控意志的痕迹，更像是……标记。就像猎人给猎物系上铃铛，只为日后寻踪。”
“他们是想利用我对她的感情。”许仙冷笑，“让我深陷情劫，成为逆天改命的典型，再一举铲除。可惜，他们算错了??我不是因执念而护她，而是因道义而守她。爱情只是起点，我要护的，是千万个不该被命运摆布的普通人。”
正说话间，屋顶瓦片轻响。
小青翻身跃下，手中提着一只漆黑乌鸦，双目赤红，额嵌铜符。
“抓到的！”她将乌鸦掷于地上，“这只孽畜在许宅上空盘旋三日，刚才终于落巢，巢里全是写满咒文的纸条，内容全是关于你的行踪与情绪波动！它在监视你！”
李济捡起一张纸条，脸色骤变：“这是……神识传讯符，专供天庭密探使用。而这乌鸦的血脉……竟混有勾陈大帝座下‘九幽冥使’的精魄！”
“果然是他。”许仙眼神冰冷，“勾陈不仅插手地府事务，还在暗中豢养耳目，监视我一举一动。他怕的不是我逆天，而是我唤醒人心。”
他弯腰拾起乌鸦，指尖一抹金光渗入其额间铜符。刹那间，乌鸦发出凄厉嘶鸣，铜符炸裂，一道虚影浮现空中??竟是勾陈大帝在紫微垣偏殿召见一名黑袍人，低声密语：
> “时机将近，待其心志动摇之时，启动‘情殇阵’，引动沈清妍体内潜藏的命咒，令她自行崩灭。届时，许仙悲痛欲绝，必强行逆天救她，那时……便是他道基自毁之刻。”
画面至此戛然而止。
密室一片死寂。
“情殇阵？”聂小倩颤声问，“那是什么？”
“上古禁术。”白素贞脸色苍白，“以情爱为引，将两人命运织成共死之契。一旦其中一人动情至极，另一人便会承受反噬，直至魂飞魄散。此阵需在幼年种下命咒，借助至亲之血书写于魂魄之上……沈老爷临终前胸口浮现的符印，恐怕不只是夺运咒，而是双重诅咒??夺寿以乱家运，种情以引杀机！”
许仙浑身剧震，猛地冲出密室。
他直奔沈清妍闺房，一脚踹开门扉。
烛火昏黄，沈清妍正伏案绣花，手中红绸仍未放下，脸上带着温柔笑意。
“许大哥？”她抬头，眼中满是惊喜，“你怎么来了？”
许仙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她手腕，神识直探魂海。
刹那间，他看到了??在她三魂七魄深处，一道血丝般的符纹缠绕心魄，如同毒蛇盘踞，隐隐与自己神魂相连。每当他对她流露深情，那符纹便微微跳动，汲取一丝她的生机。
“情殇阵……真的存在。”他声音沙哑，“他们早就把你变成了杀我的刀。”
沈清妍怔住：“什么？”
“你从小就被种下了命咒。”许仙紧紧抱住她，声音颤抖，“只要你爱我，就会死；而我若爱你越深，你死得越快。他们不是要杀你，是要用你的死，逼我疯狂，让我亲手毁掉自己！”
泪水滑落，滴在她肩头。
“所以……我是你的劫？”沈清妍轻声问，笑容苦涩。
“不。”许仙抬起头，双目赤红如燃，“你是我的光。他们想用爱杀人，那我就用爱破局！什么情殇阵，什么命咒，统统给我??碎！”
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化作漫天金焰，笼罩沈清妍全身。同时双手结印，打出**承天敕命?破妄真言**，又叠加**逆命裁决?斩厄神诀**，两印交叠，直击魂魄深处！
轰！
一声闷响自沈清妍体内爆发，她惨叫一声，昏厥过去。
许仙将她揽入怀中，只见那道血丝符纹剧烈挣扎，竟欲反扑，却被金焰层层焚烧，最终“啪”地断裂，化作黑烟消散。
“破了。”他喘息着，嘴角溢血，“阵破了，咒解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
唯有辛十四娘眉头紧锁：“不对……太顺利了。这种级别的禁术，不可能如此轻易破解。除非……他们本就不想让它真正生效。”
“什么意思？”小青问。
“意思是，这只是饵。”许仙擦去嘴角血迹，冷笑，“他们知道我会查，会救，会破阵。这一切都在计算之中??破阵那一刻，我的神魂之力外泄，正好触发他们埋在别处的感应机制。”
他猛然抬头：“李济！查全城灵气流向！”
李济立刻掐诀推演，片刻后脸色大变：“不好！西湖底下的地脉灵枢正在异动，有人以你刚才释放的双印气息为引，激活了一座远古封印??是‘**轮回井**’！”
“轮回井？”白素贞失声，“那是上古时代用来批量重塑魂魄的邪器，后因滥杀无辜被女娲娘娘亲自封印！怎会在此？”
“因为神霄派祖师，曾是女娲座下炼魂童子。”许仙冷冷道，“他们把轮回井藏在杭州地底，借西湖水汽遮掩气机，等的就是今日??我动用天仙本源救人，便自动成为开启钥匙。”
他抱起沈清妍，交给白素贞：“带她去悬剑司最深处，布下三重结界，不准任何人靠近。小青、十四娘，随我去西湖！李济，立刻传令全城百姓撤离湖畔十里，封锁交通，违者按战时律处置！”
话音未落，天地骤变。
西湖水面无风自起，波涛翻涌，湖心深处浮现出一口巨大石井，井口缭绕灰雾，无数模糊面孔在其中哀嚎挣扎，竟是在抽取方圆百里内游离魂魄，进行强制重塑！
更可怕的是，井边站着一人??正是那日照命渊中出现的黑衣人！
他摘下面具，露出与许仙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左眼泛着幽绿鬼火，嘴角挂着森然笑意。
“等你很久了，另一个我。”他开口，声音却如千人齐语，“你说你要护她周全，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才是她最大的灾劫？你的爱，你的誓，你的反抗……每一步都在推动这场浩劫。现在，轮回井已开，十万怨魂即将重生为兵，我要以你之名，踏平杭州，血洗江南，再建新天！”
许仙站在湖岸，狂风卷起官袍，猎猎作响。
他看着那个“自己”，缓缓抽出悬剑司佩剑，剑锋指向对方：
“你可以模仿我的脸，可以盗用我的印，可以利用我的情。但你永远不明白一件事??”
他一步踏出，脚下金莲盛开，直行湖面：
“真正的力量，从来不是来自神位，不是来自血脉，而是来自我愿为之赴死的信念。”
“你不是我。”
“你只是个可怜的影子。”
“而我??”
他剑指苍穹，周身金光暴涨，身后浮现万千百姓虚影，手持灯火，口念佛号，魂念汇聚成河，灌入其身！
> “是我许仙，以民心为骨，以公义为血，以不屈为魂！”
剑落！
天地失声。
金虹贯日，斩向轮回井！
黑衣人怒吼，双手结印，召出千魂为盾。
轰??！！！
巨浪冲天，湖水分裂，井口崩裂一角，灰雾倒卷。
但那黑衣人却狂笑起来：“你以为这就完了？许仙，你可知我为何能拥有你的血脉与记忆？因为我本就是你??是当年你渡劫失败时，被截取的那一缕‘恶念之身’！他们将我养在碧游宫三百年，只为今日归来！”
许仙身形一滞，如遭雷击。
“你说什么？”
“你不记得了？”黑衣人狞笑，“那一夜雷劫降下，你本该身死道消，是金蝉子舍半身佛骨救你，可你残魂分裂，善念归体，恶念外逃??那就是我！他们以为我死了，可我活了下来，吞食怨魂，窃取神力，只为回来告诉你??你所谓的正义，不过是对抗我这个‘真实之我’的借口！”
许仙沉默良久，忽然笑了。
“原来如此。所以他们选中你，是因为你知道我的弱点，懂我的执念，能完美模仿我的一切……可你还是错了一件事。”
“什么？”
“你恨世人，所以你想毁灭。”许仙缓步前行，剑尖点水，“而我爱世人，所以我愿守护。这一念之差，便是天壤之别。”
他抬眼，目光如炬：
“你可以是我最黑暗的一面，但我不会因此否定自己。正因为我知道心中有恶，才更要坚持向善。你不是我，你只是我曾拒绝成为的模样。”
说罢，他举剑过顶，引动北斗第七星之力，又借十万百姓香火愿力，凝成一道前所未有的剑意??
> **“斩我之恶，立我之道！”**
剑落刹那，天地归寂。
金虹穿透黑衣人胸膛，将其钉于轮回井上。
黑衣人低头看着贯穿心脏的剑刃，神情由狰狞转为迷茫，最后竟流出一滴泪：
“为什么……你不恨我？”
“我恨。”许仙轻声道，“但我更惜你。你也是我的一部分，若连你都不能救，我又凭什么说要救天下苍生？”
话音落下，剑光化莲，金焰升腾，将黑衣人与轮回井一同焚尽。
灰飞烟灭之际，一道纯净魂光脱离残躯，轻轻落入许仙眉心。
他闭目，久久不动。
良久，睁开双眼，眸中再无戾气，唯有清明如月。
他知道，自己终于完整了。
三日后，杭州恢复平静。
轮回井消失无踪，湖水清澈如初，百姓归家，市井重喧。唯有湖心多了一座石碑，上书：
> **“此井已封，永镇邪源。若有妄启者，许某虽死，剑亦斩之。”**
而许仙，则在沈清妍醒来后，牵着她的手，来到当年初遇的断桥之上。
春风吹拂，柳絮纷飞。
“清妍。”他轻声说，“我想通了一件事??我们不必等明年春天。”
“嗯？”
“我想现在就娶你。”他从袖中取出一对玉镯，一只雕凤，一只刻龙，“这是我请白姐姐用昆仑暖玉雕的，不靠神明证婚，不求天庭赐福，只问你一句：愿不愿嫁给我许仙，共度此生，无论风雨，不论生死？”
沈清妍泪如雨下，用力点头：“我愿意。”
许仙笑着为她戴上玉镯，随即转身，面向整座杭州城，朗声道：
> “今日，我许仙在此成婚！无需择日，不必避讳，不惧天谴！若有神明祝福，我谢之；若有妖魔阻拦，我斩之；若有天雷劈下，我以身为盾，护她周全！”
>
> “此生此世，唯她一人，宁负长生，不负卿。”
话音落下，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第九道天雷凝聚成形，轰然劈落！
可就在雷霆触及桥面瞬间，整座杭州城再次亮起万千灯火，百姓自发点燃香烛，跪地祈福。光罩升起，硬生生扛住了天罚！
雷散云开，阳光普照。
桥上两人相视而笑，十指紧扣。
远处，小青抹了把眼泪，骂道：“臭美死了，还‘宁负长生’……呸，肉麻当有趣。”
白素贞执扇微笑：“这才是真正的神仙眷侣??不在天上，而在人间。”
李济站在桥头，奋笔疾书，写下最后一段：
> “是岁，许师破情殇，焚轮回，斩己之恶，立人之道。于断桥之上迎娶沈氏，万民点灯为贺，天雷不落，祥云自生。自此，世间始传一句话：
>
> **‘天若不允，人自成婚；神若不佑，我便为神。’**
>
> 史称：**断桥证道**。”
“她睡了？”他轻声问。
辛十四娘自檐角飘然落下，素衣如霜，眸光微敛：“刚哄着入睡。这几日她强撑着不显疲态，实则心神俱损。父亲新丧，流言未息，如今连天庭都下了诏书，百姓虽拥戴你，可她一个弱女子，背负的何止是婚约，更是万众目光。”
许仙闭目，指节微微发白。
他知道。所以他更不能退。
“聂小倩那边有消息了吗？”
“有了。”辛十四娘递过一卷泛着幽光的竹简，“地府档案阁的守护结界并非被强行破开，而是通过‘命钥’开启??那是只有生死簿执掌者或其授权人才能持有的信物。三个月前，确实有一枚命钥曾短暂激活，记录显示签批人为‘碧游宫客卿监’，但经查证，该职位早已裁撤，属虚设之名。”
“虚设？”许仙冷笑，“又是障眼法。有人用不存在的身份进出地府重地，篡改命格，嫁祸于我……这背后若没有内应，鬼都不信。”
他猛然睁开眼，金芒一闪而逝：“查碧游宫。哪怕是废宫，也要掘地三尺。还有那枚青铜鬼面，既然确认属于已故神霄派掌门，那就说明此人并未真正形神俱灭。夺舍？转生？还是借阴魂寄体复出？”
“我已经让小倩联络孟婆，调阅近三十年内所有未投胎的高阶修士名单。”辛十四娘低声道，“另外，李济发现一件怪事??沈老爷死前七日，曾收到一封匿名信，内容只有一句：‘女不可嫁，嫁则家亡’。送信人是个乞丐，次日便暴毙街头，尸身无伤，唯眉心一点青痕，与神霄派‘摄魂咒’残留印记一致。”
许仙缓缓起身，踱至院中老槐树下。这棵树是他当年初来杭州时亲手所植，如今已亭亭如盖，枝叶间挂着一枚小小铜铃，随风轻响，声如细语。
“他们在逼她退婚。”他喃喃道，“一步步设局，改命、造谣、弑父、断亲……就是要让她在绝望中自尽，成就所谓‘情劫反噬’的宿命。好一招借刀杀人。”
“可你破了局。”辛十四娘望着他，“你立问天台，聚民愿成盾，碎天罚诏书，甚至登上天庭当面质问诸神。天下皆知沈清妍是你誓死守护之人，谁再敢动她，便是与你为敌，与民心为敌。”
“但这还不够。”许仙转身，目光如炬，“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勾陈大帝那一句‘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不是威胁，是预告。他们要的不是我的命，是要毁掉我所代表的一切??人间自主、命运可逆、神权可审。”
他抬头望天，北斗七星依旧明亮，第七星尤甚，仿佛仍在回应那一日血书立誓的回音。
“所以我要先动手。”他说。
“你要做什么？”
“挖根。”许仙唇角微扬，却无笑意，“既然他们用神霄派残魂做棋子，那我就顺着这条线，把整张网掀出来。我不只要找出那个冒充我的黑衣人，更要查清，是谁在幕后授意，是谁提供命钥，是谁允许一个死人重返地府篡改生死簿！”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如雷：
“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侵犯我许家之人，哪怕藏在九幽之下、紫微之内，我也必追至尽头。”
三日后，悬剑司密室。
烛火摇曳，墙上挂满了线索图谱：红线连接着沈府、地府、神霄旧址、南天门、碧游宫……中央是一幅画像??黑袍覆面，手持残印，身形与许仙一般无二。
李济站在图前，手持判官笔，在竹简上疾书：“目前已确认，那枚青铜鬼面经地府辨认，确为三百年前被镇压于酆都底层的神霄派初代掌门‘厉玄真’之物。此人生前精通‘分神化影’与‘命魂嫁接’之术，擅长以他人躯壳承载己念，极难彻底诛灭。”
“难怪能模仿我的容貌。”许仙站在阴影中，手中摩挲着那枚玉簪，“他是冲着我来的。或许……早在三年前，就已布局。”
白素贞步入密室，手中托着一盏琉璃灯：“我去了趟沈府后园，你拾得玉簪之处，地下三尺有阵法残迹??是‘牵缘引’，一种古老的情缘定位阵，能锁定命中注定之人的心神波动。若非巧合，那就是有人故意将你引向那枚玉簪，让你对沈清妍产生执念。”
许仙瞳孔一缩。
“所以，从一开始，她就不是偶然进入我生命的人？”
“未必是恶意。”白素贞摇头，“阵法虽出自神霄派，但施术时间在她幼年，且并无操控意志的痕迹，更像是……标记。就像猎人给猎物系上铃铛，只为日后寻踪。”
“他们是想利用我对她的感情。”许仙冷笑，“让我深陷情劫，成为逆天改命的典型，再一举铲除。可惜，他们算错了??我不是因执念而护她，而是因道义而守她。爱情只是起点，我要护的，是千万个不该被命运摆布的普通人。”
正说话间，屋顶瓦片轻响。
小青翻身跃下，手中提着一只漆黑乌鸦，双目赤红，额嵌铜符。
“抓到的！”她将乌鸦掷于地上，“这只孽畜在许宅上空盘旋三日，刚才终于落巢，巢里全是写满咒文的纸条，内容全是关于你的行踪与情绪波动！它在监视你！”
李济捡起一张纸条，脸色骤变：“这是……神识传讯符，专供天庭密探使用。而这乌鸦的血脉……竟混有勾陈大帝座下‘九幽冥使’的精魄！”
“果然是他。”许仙眼神冰冷，“勾陈不仅插手地府事务，还在暗中豢养耳目，监视我一举一动。他怕的不是我逆天，而是我唤醒人心。”
他弯腰拾起乌鸦，指尖一抹金光渗入其额间铜符。刹那间，乌鸦发出凄厉嘶鸣，铜符炸裂，一道虚影浮现空中??竟是勾陈大帝在紫微垣偏殿召见一名黑袍人，低声密语：
> “时机将近，待其心志动摇之时，启动‘情殇阵’，引动沈清妍体内潜藏的命咒，令她自行崩灭。届时，许仙悲痛欲绝，必强行逆天救她，那时……便是他道基自毁之刻。”
画面至此戛然而止。
密室一片死寂。
“情殇阵？”聂小倩颤声问，“那是什么？”
“上古禁术。”白素贞脸色苍白，“以情爱为引，将两人命运织成共死之契。一旦其中一人动情至极，另一人便会承受反噬，直至魂飞魄散。此阵需在幼年种下命咒，借助至亲之血书写于魂魄之上……沈老爷临终前胸口浮现的符印，恐怕不只是夺运咒，而是双重诅咒??夺寿以乱家运，种情以引杀机！”
许仙浑身剧震，猛地冲出密室。
他直奔沈清妍闺房，一脚踹开门扉。
烛火昏黄，沈清妍正伏案绣花，手中红绸仍未放下，脸上带着温柔笑意。
“许大哥？”她抬头，眼中满是惊喜，“你怎么来了？”
许仙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她手腕，神识直探魂海。
刹那间，他看到了??在她三魂七魄深处，一道血丝般的符纹缠绕心魄，如同毒蛇盘踞，隐隐与自己神魂相连。每当他对她流露深情，那符纹便微微跳动，汲取一丝她的生机。
“情殇阵……真的存在。”他声音沙哑，“他们早就把你变成了杀我的刀。”
沈清妍怔住：“什么？”
“你从小就被种下了命咒。”许仙紧紧抱住她，声音颤抖，“只要你爱我，就会死；而我若爱你越深，你死得越快。他们不是要杀你，是要用你的死，逼我疯狂，让我亲手毁掉自己！”
泪水滑落，滴在她肩头。
“所以……我是你的劫？”沈清妍轻声问，笑容苦涩。
“不。”许仙抬起头，双目赤红如燃，“你是我的光。他们想用爱杀人，那我就用爱破局！什么情殇阵，什么命咒，统统给我??碎！”
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化作漫天金焰，笼罩沈清妍全身。同时双手结印，打出**承天敕命?破妄真言**，又叠加**逆命裁决?斩厄神诀**，两印交叠，直击魂魄深处！
轰！
一声闷响自沈清妍体内爆发，她惨叫一声，昏厥过去。
许仙将她揽入怀中，只见那道血丝符纹剧烈挣扎，竟欲反扑，却被金焰层层焚烧，最终“啪”地断裂，化作黑烟消散。
“破了。”他喘息着，嘴角溢血，“阵破了，咒解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
唯有辛十四娘眉头紧锁：“不对……太顺利了。这种级别的禁术，不可能如此轻易破解。除非……他们本就不想让它真正生效。”
“什么意思？”小青问。
“意思是，这只是饵。”许仙擦去嘴角血迹，冷笑，“他们知道我会查，会救，会破阵。这一切都在计算之中??破阵那一刻，我的神魂之力外泄，正好触发他们埋在别处的感应机制。”
他猛然抬头：“李济！查全城灵气流向！”
李济立刻掐诀推演，片刻后脸色大变：“不好！西湖底下的地脉灵枢正在异动，有人以你刚才释放的双印气息为引，激活了一座远古封印??是‘**轮回井**’！”
“轮回井？”白素贞失声，“那是上古时代用来批量重塑魂魄的邪器，后因滥杀无辜被女娲娘娘亲自封印！怎会在此？”
“因为神霄派祖师，曾是女娲座下炼魂童子。”许仙冷冷道，“他们把轮回井藏在杭州地底，借西湖水汽遮掩气机，等的就是今日??我动用天仙本源救人，便自动成为开启钥匙。”
他抱起沈清妍，交给白素贞：“带她去悬剑司最深处，布下三重结界，不准任何人靠近。小青、十四娘，随我去西湖！李济，立刻传令全城百姓撤离湖畔十里，封锁交通，违者按战时律处置！”
话音未落，天地骤变。
西湖水面无风自起，波涛翻涌，湖心深处浮现出一口巨大石井，井口缭绕灰雾，无数模糊面孔在其中哀嚎挣扎，竟是在抽取方圆百里内游离魂魄，进行强制重塑！
更可怕的是，井边站着一人??正是那日照命渊中出现的黑衣人！
他摘下面具，露出与许仙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左眼泛着幽绿鬼火，嘴角挂着森然笑意。
“等你很久了，另一个我。”他开口，声音却如千人齐语，“你说你要护她周全，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才是她最大的灾劫？你的爱，你的誓，你的反抗……每一步都在推动这场浩劫。现在，轮回井已开，十万怨魂即将重生为兵，我要以你之名，踏平杭州，血洗江南，再建新天！”
许仙站在湖岸，狂风卷起官袍，猎猎作响。
他看着那个“自己”，缓缓抽出悬剑司佩剑，剑锋指向对方：
“你可以模仿我的脸，可以盗用我的印，可以利用我的情。但你永远不明白一件事??”
他一步踏出，脚下金莲盛开，直行湖面：
“真正的力量，从来不是来自神位，不是来自血脉，而是来自我愿为之赴死的信念。”
“你不是我。”
“你只是个可怜的影子。”
“而我??”
他剑指苍穹，周身金光暴涨，身后浮现万千百姓虚影，手持灯火，口念佛号，魂念汇聚成河，灌入其身！
> “是我许仙，以民心为骨，以公义为血，以不屈为魂！”
剑落！
天地失声。
金虹贯日，斩向轮回井！
黑衣人怒吼，双手结印，召出千魂为盾。
轰??！！！
巨浪冲天，湖水分裂，井口崩裂一角，灰雾倒卷。
但那黑衣人却狂笑起来：“你以为这就完了？许仙，你可知我为何能拥有你的血脉与记忆？因为我本就是你??是当年你渡劫失败时，被截取的那一缕‘恶念之身’！他们将我养在碧游宫三百年，只为今日归来！”
许仙身形一滞，如遭雷击。
“你说什么？”
“你不记得了？”黑衣人狞笑，“那一夜雷劫降下，你本该身死道消，是金蝉子舍半身佛骨救你，可你残魂分裂，善念归体，恶念外逃??那就是我！他们以为我死了，可我活了下来，吞食怨魂，窃取神力，只为回来告诉你??你所谓的正义，不过是对抗我这个‘真实之我’的借口！”
许仙沉默良久，忽然笑了。
“原来如此。所以他们选中你，是因为你知道我的弱点，懂我的执念，能完美模仿我的一切……可你还是错了一件事。”
“什么？”
“你恨世人，所以你想毁灭。”许仙缓步前行，剑尖点水，“而我爱世人，所以我愿守护。这一念之差，便是天壤之别。”
他抬眼，目光如炬：
“你可以是我最黑暗的一面，但我不会因此否定自己。正因为我知道心中有恶，才更要坚持向善。你不是我，你只是我曾拒绝成为的模样。”
说罢，他举剑过顶，引动北斗第七星之力，又借十万百姓香火愿力，凝成一道前所未有的剑意??
> **“斩我之恶，立我之道！”**
剑落刹那，天地归寂。
金虹穿透黑衣人胸膛，将其钉于轮回井上。
黑衣人低头看着贯穿心脏的剑刃，神情由狰狞转为迷茫，最后竟流出一滴泪：
“为什么……你不恨我？”
“我恨。”许仙轻声道，“但我更惜你。你也是我的一部分，若连你都不能救，我又凭什么说要救天下苍生？”
话音落下，剑光化莲，金焰升腾，将黑衣人与轮回井一同焚尽。
灰飞烟灭之际，一道纯净魂光脱离残躯，轻轻落入许仙眉心。
他闭目，久久不动。
良久，睁开双眼，眸中再无戾气，唯有清明如月。
他知道，自己终于完整了。
三日后，杭州恢复平静。
轮回井消失无踪，湖水清澈如初，百姓归家，市井重喧。唯有湖心多了一座石碑，上书：
> **“此井已封，永镇邪源。若有妄启者，许某虽死，剑亦斩之。”**
而许仙，则在沈清妍醒来后，牵着她的手，来到当年初遇的断桥之上。
春风吹拂，柳絮纷飞。
“清妍。”他轻声说，“我想通了一件事??我们不必等明年春天。”
“嗯？”
“我想现在就娶你。”他从袖中取出一对玉镯，一只雕凤，一只刻龙，“这是我请白姐姐用昆仑暖玉雕的，不靠神明证婚，不求天庭赐福，只问你一句：愿不愿嫁给我许仙，共度此生，无论风雨，不论生死？”
沈清妍泪如雨下，用力点头：“我愿意。”
许仙笑着为她戴上玉镯，随即转身，面向整座杭州城，朗声道：
> “今日，我许仙在此成婚！无需择日，不必避讳，不惧天谴！若有神明祝福，我谢之；若有妖魔阻拦，我斩之；若有天雷劈下，我以身为盾，护她周全！”
>
> “此生此世，唯她一人，宁负长生，不负卿。”
话音落下，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第九道天雷凝聚成形，轰然劈落！
可就在雷霆触及桥面瞬间，整座杭州城再次亮起万千灯火，百姓自发点燃香烛，跪地祈福。光罩升起，硬生生扛住了天罚！
雷散云开，阳光普照。
桥上两人相视而笑，十指紧扣。
远处，小青抹了把眼泪，骂道：“臭美死了，还‘宁负长生’……呸，肉麻当有趣。”
白素贞执扇微笑：“这才是真正的神仙眷侣??不在天上，而在人间。”
李济站在桥头，奋笔疾书，写下最后一段：
> “是岁，许师破情殇，焚轮回，斩己之恶，立人之道。于断桥之上迎娶沈氏，万民点灯为贺，天雷不落，祥云自生。自此，世间始传一句话：
>
> **‘天若不允，人自成婚；神若不佑，我便为神。’**
>
> 史称：**断桥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