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家大厅。</br>众人围坐，厉长生和厉老夫人沈莲芳端坐在首位。</br>四周则是围着五个妇人，其中最年长的便是厉宁的二婶萧月如，最年轻的看上去好像还不到三十岁。</br>厉宁的母亲不在其中，也没有过世。</br>当年厉宁父亲战死，尸骨至今没有找到，厉宁的母亲背着全家去了边境寻尸，结果一失踪就是十年……</br>生死不知。</br>除此之外，小茹也在，正站着萧月如身后冷冷地看着厉宁，厉宁则是低头站在大厅中央。</br>羞于抬头啊。</br>竟然对自己妹妹心动了。</br>“古时候表哥表妹也不是不行哈？不行不行，那生出来的……”</br>厉宁正暗自想着，厉长生忽然开口：“宁儿？”</br>“不行！生出来的孩子容易是傻子……”厉宁脱口而出。</br>全场落针可闻。</br>厉宁脸都紫了。</br>“你想和谁生孩子？”良久之后沈莲芳问道。</br>厉宁只能干笑。</br>好在现在这个时代还没有“近亲结婚”的概念。</br>“好了，宁儿，此番你大难不死，也算是我厉家列祖列宗保佑了，只是从今以后要更加小心才是了，爷爷不能护你一辈子。”</br>“厉家以后还要靠你呢。”厉长生叹息一声。</br>厉宁只能乖巧地点头。</br>直到此刻厉宁才认真地环视了一周，这房间之内尽数是自己的至亲。</br>厉家二代儿郎尽数战死，留下了这满门的寡妇，何其悲壮。</br>而三代里只有厉宁一个男丁，他二叔的女儿便是小茹，生得美若天仙，却偏偏又遭到老天嫉妒。</br>生来就是个哑巴。</br>老三家，老四家都是女孩，也不过是十三四的年纪，此刻不在。</br>老五，老六，没有留下子嗣。</br>老七死时刚满十七岁，甚至还没有结婚。</br>十年之前那一战，厉家为大周朝付出了太多了。</br>“吃饭吧。”</br>随后厉宁迎来了重生后的第一场家宴。</br>饭后，厉长生将厉宁叫到了厉家祠堂之内。</br>这里摆满了牌位，最下方的七个牌位便是厉长生的七个儿子，上面则是空了一个位置，想来是厉长生留给他自己的。</br>“跪下。”</br>厉宁没有犹豫，磕头上香，认祖归宗。</br>“听厉九说你有些失忆？”</br>“不该忘的都忘了，不该记住的都记住了。”厉宁尴尬。</br>厉长生竟然还大笑出声：“小畜生！”</br>厉宁忽然问道：“爷爷，有件事我想请教一下，我妓院里……咳咳，萤火儿到底犯了什么罪？”</br>厉长生叹息一声：“罪不在她，她爷爷是大周第一史官，可以说太史一族世世代代都是史官，这一族骨子里硬气，脾气也倔。”</br>“她爹名叫太史渊，子承父业也做了史官，只不过他这个史官有点特殊，起居郎。”</br>起居郎，就是给皇上写日记的。</br>记录皇帝的大事小情。</br>厉宁瞬间就想通了：“他不会是知道了皇帝的秘密吧？或者说是丑闻？”</br>“大胆！”厉长生怒视厉宁，但下一刻却是无奈地点了点头。</br>“具体是什么事我也不了解，哪一个皇帝都不想自己的君王史上留下污点，所以便让太史渊抹除那件隐秘之事。”</br>厉宁表情古怪：“那个太史渊不会是违抗皇命吧？”</br>厉长生点头。</br>太史渊，一点也不冤啊。</br>“他不仅要如实将那件事记录下来，甚至已经告诉了太史一族的其他史官。”</br>厉宁皱眉：“然后呢？”</br>厉长生看向门外天空：“陛下召见太史一族，结果那一族都是倔驴，没有一个点头同意的，那一夜太史一族死的死，残的残。”</br>“余下的几个，包括太史渊，都在天牢之内。”</br>何必呢？</br>厉宁想不通，他更想不通的是，如果大周皇帝真想隐瞒那件事，直接全杀了不就好了。</br>厉长生叹息：“史官，极其特殊，他们只对事实负责，太史一族在天下史官之中影响力太大了，若是屠尽，那对于陛下来说污点更大。”</br>“其他史官随便写一笔，都够陛下遗臭万年的了。”</br>厉宁沉思，所以最后是大周皇帝怂了。</br>杀不绝，只能关起来，然后逼着太史一族修改历史？</br>这一刻，厉宁肃然起敬。</br>这就是所谓的秉笔直书，若是没有这些史官，那后世人如何了解真正的历史？</br>“那……萤火儿？”</br>厉长生道：“太史一族毕竟死了人，还被关了诸多人，总不能说是因为他们不愿歪曲事实吧？”</br>“最后给的罪名是，欺君。”</br>厉宁气笑了，到底是欺君，还是君欺？</br>“欺君是要灭族的，但是念及太史一族的影响力和贡献，所以责令全族史官在天牢之内编写史书。”</br>“太史渊藐视皇权，其子发配边关，其女……罚为娼妓。”</br>“他娘的这不是昏……”厉宁的话被厉长生的眼神逼了回去。</br>这不是昏君吗？</br>男为奴，女为娼？</br>“就没有人劝谏吗？”</br>御史言官都是干什么吃的？</br>“原来有，后来没了。”厉长生没有多说，但是厉宁已经明白了其话里的意思。</br>“厉宁，有些道理我说了你未必会懂，大周朝这些年风雨飘摇，若是陛下再出了事失了民心，不等别国来犯，自己就乱了。”</br>厉宁看着厉长生的背影，一时之间无话可说，维护一国之君的形象显然更重要。</br>否则谁来当皇帝呢？</br>“我是私下里与陛下求情之后，才将那丫头送进你那家妓院的，至少那里你说了算。”</br>厉宁蒙了。</br>这么说萤火儿是自己爷爷塞给自己的。</br>“陛下震怒，惩罚那丫头，一来是为了消气，二来也是想逼一逼太史渊，哪想到那头倔驴就算是看着自己女儿进了青楼，也不肯松口啊！”</br>一时之间，厉宁竟然不知道骂谁了。</br>厉长生又道：“这些年你做得不错，虽然毁了那丫头的名声，但是至少保住了贞洁，没让她受辱。”</br>原来如此，难怪萤火儿能够在**楼里卖艺不卖身呢？原来都是自己爷爷吩咐的。</br>厉宁好歹没有违逆他爷爷，守着那个一个人间尤物，也怪难为厉宁的。</br>“昊京城的公子哥知道是你收了那个丫头，也不会有什么想法。”</br>“啊？等一下！什么叫我收了那丫头？”</br>厉长生声音很平淡：“进了青楼还保持清白之身？你信吗？卖艺不卖身肯定是你买了身啊。”</br>厉宁：“……”</br>“不是爷爷，我没动她啊！”</br>“动没动你都是动了，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br>厉宁：“我……您这不是坑我吗？人不让我碰，骂名还得我来背？”</br>“嗯？”厉长生瞪眼睛。</br>厉宁却是不管不顾：“您让那些史官怎么看我？以后不得把我写成狗啊？您就不在乎我的名声吗？”</br>“你有什么名声？你在乎吗？”厉长生撇嘴。</br>厉宁“……”</br>列祖列宗在上，厉宁想死啊……</br>就在这个时候，厉长生话锋一转：“听你奶奶说你看上小茹了？”</br>厉宁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当着自己二叔牌位说这个事不太好吧？</br>厉长生不管不顾：“小茹你别惦记。”</br>“不敢。”</br>“你也确实到年纪了，上午我和你奶奶商量过了，已经帮你选好了未来的媳妇儿，收拾一下，明天一早我们登门提亲。”</br>“啊？”包办婚姻也没有这么彻底的吧？一面没见过就要提亲？</br>人家姑娘怎么想？</br>“不好吧？”</br>“怎么不好？我厉长生亲自登门他们家还能不同意？”</br>……</br>第二天一早。</br>“滚——”</br>范府大门口。</br>厉长生一张老脸憋得通红，咬牙道：“老范，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了，我能害你吗？你我本就是挚友，如今两个小的若是能够结为夫妻……”</br>“滚——”怒骂声再次响起，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走了出来，气得脸上的褶子都要撑开了。</br>“厉长生你这个老匹夫！我孙女就是嫁不出去也不会嫁给你孙子的！”说罢直接从身后下人那里接过了几个礼盒砸向了厉长生。</br>这些是厉长生带的礼物。</br>“关门！”</br>砰——</br>大门紧闭。</br>厉宁和厉九站在厉长生身后，强忍着笑啊。</br>“老九，这家什么背景？连老爷子都能吃瘪？”厉宁小声问。</br>厉九也压着嗓子道：“帝师。”</br>“大周皇朝的历代皇帝，小时候都是他们家教的，刚刚那个老头是上一任储君的老师，最牛的是，那老头他爹也还活着呢，那老先生是现在圣上的老师。”</br>难怪啊。</br>有这种身份，老范家怕谁啊？</br>虽然没有多大的实权，但是放眼大周谁敢不敬？</br>范家能被大周皇室如此信任，想来文学上的成就一定是冠绝大周，那朝中文臣又有多少和范家有关系呢？</br>“老爷子不会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吧？”厉宁自言自语。</br>这是在给自己选后路啊。</br>难道老爷子挺不住了？</br>“爷爷——”</br>“你也滚——”</br>厉长生回身怒视着厉宁：“你看看你名声有多臭！”</br>厉宁无语。</br>“也不能都怪我吧？登门提亲哪有就提文房四宝的？太抠了吧？”</br>“人家是文人！”厉长生狡辩。</br>说完有些遗憾地看了看范家大门：“本来若是能和范家丫头修成正果，也算你的福气，那丫头生得乖巧，只是有些命苦，我本想着以后你能让她过得好些。”</br>厉宁不解，厉九小声提醒：“范家小姐刚刚订了婚，准新郎失足落水，淹死了。”</br>“寡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