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那你们现在知道了
从姜宸开始说话，大殿中的声音便小了下去，等这一席话说完，更是变的鸦雀无声。
尽管是以疑问句结尾，但却无人给出应答。
一众大臣既觉得羞耻，又觉得恐惧。
羞耻是因为，昨夜在妖僧屠刀下的屈...
陈砚跪在断桥石板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三声叩首，响得清晰。第一下，他听见了风穿过伞骨的呜咽；第二下，他仿佛触到了那把油伞深处沉睡的记忆，温热如血；第三下，唇边竟尝到一丝咸涩??不知何时，泪水已滑入口中。他没有擦，只是缓缓抬头，望着老者，声音沙哑却坚定：“我愿意。”
老者伸出枯瘦的手，轻轻按在他肩头。那一瞬，陈砚觉得有股暖流自肩井穴涌入，顺着经脉游走全身，最终停驻于心口，像一颗种子悄然落地。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但能感觉到，那是某种承诺的烙印，无声无息，却重若千钧。
“从今日起，你便是守序使第七代弟子。”老者收回手，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铃，样式古朴，铃身刻着细密纹路，正是断骨油伞的轮廓。“此铃名为‘听心’，唯有心未蒙尘者可闻其声。它不响于耳，而鸣于心。当你犹豫、迷茫、动摇之时，它会提醒你??你为何而来。”
陈砚双手接过，指尖触铃，心头猛然一震。铃未响，他却听见了一声极轻的叹息，像是谁在遥远时空里，轻轻唤了一声“姜宸”。
老者转身欲走，却又停下：“你妹妹，如今在南海‘归梦岛’养伤。她体内的狐族血脉尚未稳定，需三年静修方可彻底觉醒。你若想见她……可以去，但记住，守序使的第一课，不是救一人，而是学会不因私情乱序。”
陈砚握紧铜铃，指节发白。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不能立刻奔赴妹妹身边。他必须先完成试炼，必须证明自己不只是为了赎罪，而是真正理解了“守序”的意义。
“我明白。”他低声说，“但我不会逃避。我会以守序使之名，堂堂正正地站在她面前。”
老者点点头，拄杖离去。背影渐远，融入湖光烟雨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陈砚独自立于断桥，手中紧握铜铃，望着那把油伞。忽然，一阵风起，伞面微扬，露出下方泥土中那朵新生的白莲。花瓣洁白如雪，花心一点金蕊，微微颤动，似在回应他的注视。
他蹲下身，指尖轻触莲瓣。刹那间，脑海中浮现一幅画面：一片荒芜的沙漠，黄沙漫天，一座残破的祭坛矗立中央，坛上插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剑??正是老者离去时背上所负的那一把。祭坛四周，尸骨累累，怨气凝成黑雾，盘旋不去。而在祭坛顶端，一道模糊的身影盘坐，披着破旧斗篷，面容难辨，却有一双眼睛，清澈如水，静静望着远方。
“西北大漠……忘川谷。”陈砚喃喃道。他知道，那里是他的第一站。
三日后，陈砚踏上西行之路。他没有骑马，也没有御风而行，而是徒步穿行于山野之间。老者只留下一句话：“真正的试炼，不在斩妖除魔，而在人心。”
沿途所见，皆是人间百态。山村中，一名半妖孩童被村民绑在村口示众，罪名是“偷吃了鸡”。陈砚上前查问，才知那孩子只是饿极了，从后院捡了块剩骨头啃。他解下腰间干粮递去，孩子却不敢接，眼中满是恐惧。陈砚蹲下身，轻声道：“你也是人，也值得吃饱。”孩子怔住，眼泪突然滚落。
又行至一处城镇，见巡天司正在抓捕一名狼族老者，说他“形迹可疑”。围观者纷纷叫好，有人甚至投掷石块。陈砚挤入人群，发现那老者手中紧紧攥着一张药方，口中喃喃：“孙女发烧三日，大夫说再拖就来不及了……我只是想快点买药……”陈砚拦下巡天司弟子，查验身份文书，确认无误后喝道：“你们抓的是一个祖父，不是一个罪犯！”人群沉默，有人低头，有人悄悄退去。
每一场相遇，铜铃都在心中轻响一次。起初他不解其意，后来才明白??那铃声，是提醒他：不要视而不见，不要习以为常，不要让冷漠成为习惯。
半月后，他抵达忘川谷外。狂风卷着沙砾扑面而来，远处黑雾翻涌，隐约可见无数扭曲的魂影在谷中游荡。谷口立着一块石碑，字迹斑驳：“生者勿入，死者不安。”
陈砚深吸一口气，迈步而入。
谷中寂静得诡异。脚下尽是白骨，有的尚带残甲，有的缠着破碎衣衫，分明是当年战死之人。他走不多远，忽然听见歌声??正是那首古老歌谣：
> “不问出身，不论过往，
> 只要心中还有光，
> 就能点亮别人的黑夜长。”
歌声空灵，似从四面八方传来。陈砚循声而去，见谷底深处，竟有一小片绿洲。泉水潺潺，草木葱茏，中央立着一座简易祭台，台上供着一本残破的书卷，正是《七十二愿书》的佚失篇章。一名白衣女子背对他而立，长发及腰，身影虚幻，仿佛随时会消散。
“你是……苏婉儿？”陈砚试探着问。
女子缓缓转身，面容清丽，眉目间带着悲悯与温柔。“我不是她。”她轻声道，“我是她留下的一缕执念，藏在这本书中，只为等待一个能读懂它的人。”
她指向书卷：“姜宸种下的‘共情契’，并非只为让妖族被理解，更是为了让人类也能体会非人的痛苦。可千百年来，读懂的人太少。大多数人宁愿相信仇恨，也不愿承受共情之痛。”
陈砚走上前，伸手欲触书卷。女子抬手阻止：“只有心无偏见者，方可翻阅。你确定吗？一旦开启，你将看到所有被掩埋的真相??包括你妹妹所受的苦，包括你父亲亲手将她推入雪坑时的每一句话。”
陈砚浑身一震。他记得那一夜。父亲举着火把，怒吼：“她是祸种！留她一日，黑石村便永无宁日！”母亲哭喊着求饶，却被推开。妹妹蜷缩在雪中，小小的身体抖得像片落叶，嘴里却还在喊：“哥……阿远……别管我……”
他当时站在屋檐下，手里握着刀，却始终没有落下。
“我……我看见了。”他声音颤抖，“我不想再逃了。”
女子凝视着他，良久，终于点头：“那么，翻开吧。”
陈砚伸手，触到书页的刹那，天地骤然变色。无数画面涌入脑海??
他看见妹妹被逐出村庄后，在风雪中爬行三天，靠啃树皮活命；
看见阿远背着她穿越边境，被追兵射中七箭仍不肯放手；
看见她在南海小岛上咳血不止，却笑着对阿远说：“至少……我们自由了。”
他还看见更早之前，妹妹五岁时，曾为救一只受伤的小狐狸，跪在父亲面前磕头求情；
看见她十岁那年，偷偷把省下的饭团分给流浪的猫妖幼崽……
每一幕都像刀割心肺。陈砚跪倒在地，痛哭失声。
“现在你明白了。”女子的声音平静而深远，“她从未变过。变的，是人心。”
“我错了……”陈砚哽咽，“我错了十年……”
“错不可怕。”女子轻叹，“可怕的是明知错了，还选择遗忘。”
她抬起手，书卷自动翻开，一页页金光流转，记载着更多被遗忘的故事：
一位人类将军在临终前，将毕生积蓄捐建“混血孤儿院”；
一名道士收养被遗弃的蛇妖婴儿，取名“承安”，意为“承续安宁”；
还有无数普通人，在无人知晓处，默默做着微小却坚定的善行。
“这些，才是真正的历史。”女子说，“不是由胜利者书写，而是由坚持者铭记。”
陈砚擦去泪水，缓缓起身：“我想带走这本书。”
“可以。”女子微笑，“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不要用它去惩罚谁，而是用它去唤醒谁。真正的改变，不是清算过去，而是照亮未来。”
他郑重点头。
就在此时，谷外忽起异动。狂风呼啸，黑雾翻腾，数十道黑影自四面八方围拢而来，竟是那些曾暴戾的怨灵。它们本已化作萤火东去，此刻却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召回，眼中赤红，充满敌意。
“有人在操控它们。”陈砚警觉。
女子神色凝重：“是‘净世盟’的人。他们信奉‘纯血至上’，认为人妖共存是亵渎天道。他们想毁掉这本书，斩断共情之源。”
话音未落，一道黑袍身影自空中降落，手持白骨法杖，冷笑道：“第七代守序使？不过是个毛头小子。今日，这禁地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陈砚握紧铜铃，铃声未响，心却已定。
他看向女子：“我能赢吗？”
女子轻笑：“你不需要赢。你只需要??坚持。”
他深吸一口气，将《七十二愿书》抱在怀中，面对重重黑影，缓缓开口：
“我知道你们恨。恨战争夺走亲人，恨背叛带来伤痛，恨命运不公。可你们也记得吗？在成为怨灵之前，你们也曾是母亲怀中的婴孩，也曾被人温柔以待，也曾对着星空许愿，希望一生平安喜乐。”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我不求你们原谅。我只求你们……想起那一刻的温暖。”
铜铃忽然响起。
不是一声，而是万千回响，仿佛整个山谷都在共鸣。那些怨灵动作一滞，眼中的赤红竟开始褪去。有几道身影颤抖起来，低语着：“娘……我想回家……”
黑袍人怒吼：“住口！你们已被污染！必须净化！”
他举起法杖，欲施咒术，却被一股无形之力击飞。陈砚并未出手??是那本书，自行释放出金光，如涟漪般扩散开来。
怨灵们一个个安静下来，有的化作清风，有的凝成露珠，有的轻轻飘向陈砚，附在他衣角，仿佛在说：“谢谢你记得我们。”
黑袍人挣扎起身，嘶吼：“你们会被反噬的！共情只会带来软弱！只有清除异类，才能永保安宁！”
陈砚看着他，忽然问道：“你父母呢？”
那人一愣。
“他们是纯血人类吗？还是……也有非人血脉？”陈砚步步逼近，“你憎恨的，是不是你自己？”
黑袍人踉跄后退，满脸惊恐：“闭嘴！你胡说！”
“你不恨妖。”陈砚轻声道，“你恨的是那个不敢承认自己的你。”
铜铃再响，这一次，连黑袍人也僵在原地。他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法杖落地，整个人瘫坐在地，掩面痛哭。
陈砚没有杀他，只是将一本书放在他身旁：“等你想通了，再来找我。”
他抱着《七十二愿书》，走出忘川谷。身后，黑雾散尽，阳光第一次照进这片死地。白骨之上，竟有嫩芽破土而出。
三个月后，启明城。
林疏月站在高塔之上，望着远方地平线。她手中拿着一封密报??《愿行录》第二册已完成，收集善行三百二十七件，遍及五大洲。更有消息传来，苗疆蛊族主动开放秘典，愿与人类医者合作研制“共生丹”；北境多个村落拆除“驱妖阵”，改为共建“共居镇”。
而最让她震动的，是陈砚带回的《七十二愿书》佚篇。她亲自研读一夜，次日召集长老会，宣布启动“共情契传承计划”??将书中记载的心法简化，传授给所有守序使，让他们在行动中自然传播共情之力。
“这不是武器。”她在会上说，“这是疫苗。我们要让这个世界，对仇恨产生免疫力。”
会议结束，她独自来到济世堂后的静室。离忧琴静静陈列，琴身泛着淡淡光晕。她伸手轻抚琴弦，忽然听见一声轻笑。
“你也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猛地回头，却空无一人。
只有窗外，风铃轻响，仿佛有人刚刚离去。
同一时刻，南海归梦岛上。
一名少女坐在海边礁石上，白衣飘飘，长发随风舞动。她手中握着一枚玉簪，上面刻着一个“婉”字。海浪拍岸，她轻声哼着那首歌谣：
> “不问出身，不论过往，
> 只要心中还有光，
> 就能点亮别人的黑夜长。”
身后脚步轻响，她回头，看见一名少年踏浪而来，肩上背着行囊，手中紧握铜铃。
“哥……”她轻声唤道。
陈砚停下脚步，望着妹妹瘦弱的身影，喉头滚动，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我来了。”
少女笑了，眼泪却落了下来：“我知道你会来。昨晚，我梦见一个穿红袍的男人对我笑，说‘你哥哥醒了’。”
陈砚走近，蹲下身，轻轻抱住她：“对不起……我迟到了十年。”
“没关系。”少女靠在他肩上，“现在，还不晚。”
海风吹过，卷起两人衣角。远处，一轮朝阳跃出海面，金光洒满归梦岛。
而在宇宙深处，那颗名为“双心星”的星辰，忽然明亮了一瞬，仿佛在微笑。
陈砚不知道的是，他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他更不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天，也会有一个少年站在断桥上，望着那把油伞，轻声问：“他们真的存在过吗？”
而那时，会有人回答：“信的人多了，他们就一直在。”
尽管是以疑问句结尾，但却无人给出应答。
一众大臣既觉得羞耻，又觉得恐惧。
羞耻是因为，昨夜在妖僧屠刀下的屈...
陈砚跪在断桥石板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三声叩首，响得清晰。第一下，他听见了风穿过伞骨的呜咽；第二下，他仿佛触到了那把油伞深处沉睡的记忆，温热如血；第三下，唇边竟尝到一丝咸涩??不知何时，泪水已滑入口中。他没有擦，只是缓缓抬头，望着老者，声音沙哑却坚定：“我愿意。”
老者伸出枯瘦的手，轻轻按在他肩头。那一瞬，陈砚觉得有股暖流自肩井穴涌入，顺着经脉游走全身，最终停驻于心口，像一颗种子悄然落地。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但能感觉到，那是某种承诺的烙印，无声无息，却重若千钧。
“从今日起，你便是守序使第七代弟子。”老者收回手，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铃，样式古朴，铃身刻着细密纹路，正是断骨油伞的轮廓。“此铃名为‘听心’，唯有心未蒙尘者可闻其声。它不响于耳，而鸣于心。当你犹豫、迷茫、动摇之时，它会提醒你??你为何而来。”
陈砚双手接过，指尖触铃，心头猛然一震。铃未响，他却听见了一声极轻的叹息，像是谁在遥远时空里，轻轻唤了一声“姜宸”。
老者转身欲走，却又停下：“你妹妹，如今在南海‘归梦岛’养伤。她体内的狐族血脉尚未稳定，需三年静修方可彻底觉醒。你若想见她……可以去，但记住，守序使的第一课，不是救一人，而是学会不因私情乱序。”
陈砚握紧铜铃，指节发白。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不能立刻奔赴妹妹身边。他必须先完成试炼，必须证明自己不只是为了赎罪，而是真正理解了“守序”的意义。
“我明白。”他低声说，“但我不会逃避。我会以守序使之名，堂堂正正地站在她面前。”
老者点点头，拄杖离去。背影渐远，融入湖光烟雨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陈砚独自立于断桥，手中紧握铜铃，望着那把油伞。忽然，一阵风起，伞面微扬，露出下方泥土中那朵新生的白莲。花瓣洁白如雪，花心一点金蕊，微微颤动，似在回应他的注视。
他蹲下身，指尖轻触莲瓣。刹那间，脑海中浮现一幅画面：一片荒芜的沙漠，黄沙漫天，一座残破的祭坛矗立中央，坛上插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剑??正是老者离去时背上所负的那一把。祭坛四周，尸骨累累，怨气凝成黑雾，盘旋不去。而在祭坛顶端，一道模糊的身影盘坐，披着破旧斗篷，面容难辨，却有一双眼睛，清澈如水，静静望着远方。
“西北大漠……忘川谷。”陈砚喃喃道。他知道，那里是他的第一站。
三日后，陈砚踏上西行之路。他没有骑马，也没有御风而行，而是徒步穿行于山野之间。老者只留下一句话：“真正的试炼，不在斩妖除魔，而在人心。”
沿途所见，皆是人间百态。山村中，一名半妖孩童被村民绑在村口示众，罪名是“偷吃了鸡”。陈砚上前查问，才知那孩子只是饿极了，从后院捡了块剩骨头啃。他解下腰间干粮递去，孩子却不敢接，眼中满是恐惧。陈砚蹲下身，轻声道：“你也是人，也值得吃饱。”孩子怔住，眼泪突然滚落。
又行至一处城镇，见巡天司正在抓捕一名狼族老者，说他“形迹可疑”。围观者纷纷叫好，有人甚至投掷石块。陈砚挤入人群，发现那老者手中紧紧攥着一张药方，口中喃喃：“孙女发烧三日，大夫说再拖就来不及了……我只是想快点买药……”陈砚拦下巡天司弟子，查验身份文书，确认无误后喝道：“你们抓的是一个祖父，不是一个罪犯！”人群沉默，有人低头，有人悄悄退去。
每一场相遇，铜铃都在心中轻响一次。起初他不解其意，后来才明白??那铃声，是提醒他：不要视而不见，不要习以为常，不要让冷漠成为习惯。
半月后，他抵达忘川谷外。狂风卷着沙砾扑面而来，远处黑雾翻涌，隐约可见无数扭曲的魂影在谷中游荡。谷口立着一块石碑，字迹斑驳：“生者勿入，死者不安。”
陈砚深吸一口气，迈步而入。
谷中寂静得诡异。脚下尽是白骨，有的尚带残甲，有的缠着破碎衣衫，分明是当年战死之人。他走不多远，忽然听见歌声??正是那首古老歌谣：
> “不问出身，不论过往，
> 只要心中还有光，
> 就能点亮别人的黑夜长。”
歌声空灵，似从四面八方传来。陈砚循声而去，见谷底深处，竟有一小片绿洲。泉水潺潺，草木葱茏，中央立着一座简易祭台，台上供着一本残破的书卷，正是《七十二愿书》的佚失篇章。一名白衣女子背对他而立，长发及腰，身影虚幻，仿佛随时会消散。
“你是……苏婉儿？”陈砚试探着问。
女子缓缓转身，面容清丽，眉目间带着悲悯与温柔。“我不是她。”她轻声道，“我是她留下的一缕执念，藏在这本书中，只为等待一个能读懂它的人。”
她指向书卷：“姜宸种下的‘共情契’，并非只为让妖族被理解，更是为了让人类也能体会非人的痛苦。可千百年来，读懂的人太少。大多数人宁愿相信仇恨，也不愿承受共情之痛。”
陈砚走上前，伸手欲触书卷。女子抬手阻止：“只有心无偏见者，方可翻阅。你确定吗？一旦开启，你将看到所有被掩埋的真相??包括你妹妹所受的苦，包括你父亲亲手将她推入雪坑时的每一句话。”
陈砚浑身一震。他记得那一夜。父亲举着火把，怒吼：“她是祸种！留她一日，黑石村便永无宁日！”母亲哭喊着求饶，却被推开。妹妹蜷缩在雪中，小小的身体抖得像片落叶，嘴里却还在喊：“哥……阿远……别管我……”
他当时站在屋檐下，手里握着刀，却始终没有落下。
“我……我看见了。”他声音颤抖，“我不想再逃了。”
女子凝视着他，良久，终于点头：“那么，翻开吧。”
陈砚伸手，触到书页的刹那，天地骤然变色。无数画面涌入脑海??
他看见妹妹被逐出村庄后，在风雪中爬行三天，靠啃树皮活命；
看见阿远背着她穿越边境，被追兵射中七箭仍不肯放手；
看见她在南海小岛上咳血不止，却笑着对阿远说：“至少……我们自由了。”
他还看见更早之前，妹妹五岁时，曾为救一只受伤的小狐狸，跪在父亲面前磕头求情；
看见她十岁那年，偷偷把省下的饭团分给流浪的猫妖幼崽……
每一幕都像刀割心肺。陈砚跪倒在地，痛哭失声。
“现在你明白了。”女子的声音平静而深远，“她从未变过。变的，是人心。”
“我错了……”陈砚哽咽，“我错了十年……”
“错不可怕。”女子轻叹，“可怕的是明知错了，还选择遗忘。”
她抬起手，书卷自动翻开，一页页金光流转，记载着更多被遗忘的故事：
一位人类将军在临终前，将毕生积蓄捐建“混血孤儿院”；
一名道士收养被遗弃的蛇妖婴儿，取名“承安”，意为“承续安宁”；
还有无数普通人，在无人知晓处，默默做着微小却坚定的善行。
“这些，才是真正的历史。”女子说，“不是由胜利者书写，而是由坚持者铭记。”
陈砚擦去泪水，缓缓起身：“我想带走这本书。”
“可以。”女子微笑，“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不要用它去惩罚谁，而是用它去唤醒谁。真正的改变，不是清算过去，而是照亮未来。”
他郑重点头。
就在此时，谷外忽起异动。狂风呼啸，黑雾翻腾，数十道黑影自四面八方围拢而来，竟是那些曾暴戾的怨灵。它们本已化作萤火东去，此刻却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召回，眼中赤红，充满敌意。
“有人在操控它们。”陈砚警觉。
女子神色凝重：“是‘净世盟’的人。他们信奉‘纯血至上’，认为人妖共存是亵渎天道。他们想毁掉这本书，斩断共情之源。”
话音未落，一道黑袍身影自空中降落，手持白骨法杖，冷笑道：“第七代守序使？不过是个毛头小子。今日，这禁地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陈砚握紧铜铃，铃声未响，心却已定。
他看向女子：“我能赢吗？”
女子轻笑：“你不需要赢。你只需要??坚持。”
他深吸一口气，将《七十二愿书》抱在怀中，面对重重黑影，缓缓开口：
“我知道你们恨。恨战争夺走亲人，恨背叛带来伤痛，恨命运不公。可你们也记得吗？在成为怨灵之前，你们也曾是母亲怀中的婴孩，也曾被人温柔以待，也曾对着星空许愿，希望一生平安喜乐。”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我不求你们原谅。我只求你们……想起那一刻的温暖。”
铜铃忽然响起。
不是一声，而是万千回响，仿佛整个山谷都在共鸣。那些怨灵动作一滞，眼中的赤红竟开始褪去。有几道身影颤抖起来，低语着：“娘……我想回家……”
黑袍人怒吼：“住口！你们已被污染！必须净化！”
他举起法杖，欲施咒术，却被一股无形之力击飞。陈砚并未出手??是那本书，自行释放出金光，如涟漪般扩散开来。
怨灵们一个个安静下来，有的化作清风，有的凝成露珠，有的轻轻飘向陈砚，附在他衣角，仿佛在说：“谢谢你记得我们。”
黑袍人挣扎起身，嘶吼：“你们会被反噬的！共情只会带来软弱！只有清除异类，才能永保安宁！”
陈砚看着他，忽然问道：“你父母呢？”
那人一愣。
“他们是纯血人类吗？还是……也有非人血脉？”陈砚步步逼近，“你憎恨的，是不是你自己？”
黑袍人踉跄后退，满脸惊恐：“闭嘴！你胡说！”
“你不恨妖。”陈砚轻声道，“你恨的是那个不敢承认自己的你。”
铜铃再响，这一次，连黑袍人也僵在原地。他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法杖落地，整个人瘫坐在地，掩面痛哭。
陈砚没有杀他，只是将一本书放在他身旁：“等你想通了，再来找我。”
他抱着《七十二愿书》，走出忘川谷。身后，黑雾散尽，阳光第一次照进这片死地。白骨之上，竟有嫩芽破土而出。
三个月后，启明城。
林疏月站在高塔之上，望着远方地平线。她手中拿着一封密报??《愿行录》第二册已完成，收集善行三百二十七件，遍及五大洲。更有消息传来，苗疆蛊族主动开放秘典，愿与人类医者合作研制“共生丹”；北境多个村落拆除“驱妖阵”，改为共建“共居镇”。
而最让她震动的，是陈砚带回的《七十二愿书》佚篇。她亲自研读一夜，次日召集长老会，宣布启动“共情契传承计划”??将书中记载的心法简化，传授给所有守序使，让他们在行动中自然传播共情之力。
“这不是武器。”她在会上说，“这是疫苗。我们要让这个世界，对仇恨产生免疫力。”
会议结束，她独自来到济世堂后的静室。离忧琴静静陈列，琴身泛着淡淡光晕。她伸手轻抚琴弦，忽然听见一声轻笑。
“你也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猛地回头，却空无一人。
只有窗外，风铃轻响，仿佛有人刚刚离去。
同一时刻，南海归梦岛上。
一名少女坐在海边礁石上，白衣飘飘，长发随风舞动。她手中握着一枚玉簪，上面刻着一个“婉”字。海浪拍岸，她轻声哼着那首歌谣：
> “不问出身，不论过往，
> 只要心中还有光，
> 就能点亮别人的黑夜长。”
身后脚步轻响，她回头，看见一名少年踏浪而来，肩上背着行囊，手中紧握铜铃。
“哥……”她轻声唤道。
陈砚停下脚步，望着妹妹瘦弱的身影，喉头滚动，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我来了。”
少女笑了，眼泪却落了下来：“我知道你会来。昨晚，我梦见一个穿红袍的男人对我笑，说‘你哥哥醒了’。”
陈砚走近，蹲下身，轻轻抱住她：“对不起……我迟到了十年。”
“没关系。”少女靠在他肩上，“现在，还不晚。”
海风吹过，卷起两人衣角。远处，一轮朝阳跃出海面，金光洒满归梦岛。
而在宇宙深处，那颗名为“双心星”的星辰，忽然明亮了一瞬，仿佛在微笑。
陈砚不知道的是，他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他更不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天，也会有一个少年站在断桥上，望着那把油伞，轻声问：“他们真的存在过吗？”
而那时，会有人回答：“信的人多了，他们就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