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角的小树苗蹿高半丈,年轮悄悄添了几圈。

    赵穆清与方攸宁这对龙凤胎,转眼已到上小学的年纪。

    他们就读的学校,并非寻常之地,而是隐于京城静谧之处、门禁森严的干部子弟学校。

    红墙碧瓦掩映于葱郁林木间,看似寻常,却汇聚着一批身份背景特殊的孩子。

    这里的教育理念自成一体,除扎实学科基础外,更注重视野、思维与格局的塑造。

    两个孩子完美承袭了父母的基因。

    妹妹方攸宁,小小年纪眉目间已初具母亲方允那种明媚大气的神采。

    一双黑亮的眼睛灵动慧黠,反应敏捷,尤其在需要快速决断和空间想象的领域展现出惊人天赋。

    哥哥赵穆清则愈发像父亲赵廷文,容貌清俊,性情沉静,善于观察思考,言语不多却总能切中要害,对抽象复杂的概念领悟力极强。

    赵廷文和方允对儿女的天资深感欣慰,却也并未急于催迫。

    在发现两个孩子对现有课程确实“吃不饱”后,经过谨慎评估和与孩子的沟通,顺其自然地支持了他们跳级的申请。

    于是,年仅六岁多的兄妹俩,背着略显宽大的书包,直接步入了三年级的课堂。

    然而,校园的学习仅是他们成长的一隅。

    真正的“精英教育”,更多渗透在假期与周末的各类安排中。

    他们的家庭背景为他们打开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大门,而他们自身的聪慧,也让他们能够理解并吸收这些远超同龄人认知范畴的知识。

    方攸宁自幼对军事怀有浓厚兴趣,这令大伯赵廷琛格外欣喜。

    她七岁那年,第一次被带至京郊某军事科研单位参观。

    巨大的风洞实验室、轰鸣的测试平台、屏幕上流动的复杂数据……非但没让她畏惧,反而令她双眼发亮。

    起初研究人员只当她是个孩子,拿出简单模型讲解,她却指着屏幕上的曲线仰头发问

    “这个峰值波动是因为进气效率不够吗?”

    一语既出,让在场的一位老工程师惊讶得推了推眼镜。

    自此,这成了她寒暑假的常态。

    有时去航天某院看卫星模型,有时赴舰船所了解流体力学,有时又出现在电子对抗实验室,聆听前沿信息战理念。

    她从不走马观花,总是带着思考观察、提问。

    除了智力拓展,体能和意志的训练同样重要。

    她的假期里有固定的“体育课”。

    教练是经严格筛选的退役特种兵,训练场位于西山脚下。

    内容从基础体能、格斗擒拿,到野外定向乃至简易战术配合,不一而足。

    方允曾有些心疼,赵廷文却坚持

    “赵家的孩子,不论男女,都该有韧劲。不求成高手,但要会保护自己、承受压力。”

    这天,在西山某高保密训练馆内。

    方攸宁正和几个年纪相仿、同样来自背景特殊家庭的孩子一起进行格斗对抗训练。

    她穿着合身的训练服,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神专注。

    轮到她对练时,教练看了看名单,叫出了一个名字“盛秉均。”

    一个高她半头、十岁左右的男孩应声出列。

    他是盛书记家的小儿子,眉宇间已带英气,神态却带着点这个年纪男孩常有的、面对女生时故作老成的别扭。

    盛秉均看了看对面站着的、明显比他小一圈也矮一截的方攸宁,皱了皱眉,直接转头对教练说

    “报告教练,我不和女生打。”

    语气里倒没有恶意,只是觉得胜之不武,甚至有点麻烦。

    这话瞬间点燃了方攸宁的好胜心。

    她本来还挺平静,一听这话,小眉毛立刻竖了起来。

    “喂!盛秉均!”

    她清脆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服气,上前一步,仰头看着他

    “你看不起女生?怕输了丢脸是不是?”

    盛秉均被她说得一噎,脸微微发红“谁怕了?我是让着你!”

    “用不着你让!”

    方攸宁哼了一声,小下巴扬得高高的,眼神里全是挑衅

    “战场上敌人会因为你是女生就让着你吗?赵家人从来不需要别人让!你是不是不敢?怕被我打趴下?”

    她的话像小刀子一样,句句扎在盛秉均那点男孩的自尊心上。

    周围其他孩子也投来看热闹的目光。

    盛秉均被激得上了头,那点绅士风度也顾不上了,梗着脖子对教练说

    “教练!打就打!”

    教练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点头许可。

    两人迅速摆开架势。

    盛秉均毕竟年纪稍长,力气和体格都占优势,一开始就采取了压制性打法,攻势很猛。

    方攸宁灵活闪避格挡,借身材小巧周旋寻机,却仍处下风,几次险些失手。

    眼看对方一记凌厉直拳袭来,她似避无可避。

    电光石火间,她眼神忽向盛秉均侧后方一飘,小脸露出惊乱之色,脱口喊道“啊!大伯?!”

    盛秉均毕竟稚嫩,闻声本能一分神,拳势稍滞!

    就在他这零点几秒的分神之际!

    方攸宁动了!

    她就像一只等待已久的小猎豹,原本看似失去平衡的身体骤然爆发出惊人的敏捷度。

    她没有硬抗,而是顺势侧身滑步,避过拳锋,脚下精准一绊,同时发力推向对方因分神露出的腰腹破绽!

    “砰”的一声,盛秉均重心尽失,结结实实摔落垫上,兀自发懵。

    整个训练场安静了一瞬。

    方攸宁站在旁边,微微喘着气,小脸上红扑扑的,额角还有汗珠,眼睛里却闪烁着胜利的光芒和一丝小狐狸般的狡黠。

    教练愣了下,强压嘴角,上前肃然道

    “方攸宁,胜。但是……”

    他看向爬起身、脸色红白的盛秉均,又看回一脸得意的方攸宁

    “利用场外因素干扰对手,属使诈,下不为例。”

    方攸宁撇撇嘴,但还是乖乖点头

    “哦,知道了教练。”

    但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可没有一点后悔的意思。

    盛秉均这下彻底明白了,自己是被这小丫头给耍了!

    他气得脸都鼓了起来,指着方攸宁“你!你耍赖!”

    方攸宁却冲他做了个鬼脸,理直气壮

    “兵不厌诈!教练只说不许用场外因素,又没说不许用脑子!你自己分心,怪谁?”

    说完,得意地一甩马尾辫,转身去喝水了。

    留下盛秉均在那里又气又恼,却又无法反驳,只能暗暗咬牙,把这个古灵精怪又厉害得要命的赵家小丫头给记住了。

    ……

    相较于妹妹充满动感的假期,赵穆清的“课外实践”则显得沉静许多,却同样深度惊人。

    他第一次进入某*委的办公室“实习”时,刚过八岁。

    没有工位,没有头衔,只有一张放在角落的小书桌。

    他的任务很简单

    在秘书的指导下,学习公文的基本格式、流转程序,阅读那些已解密的政策文件汇编和年度工作报告。

    他需要理解一份文件从起草、征求意见、修改、签批到最终下发所经历的全部环节,以及每个环节的意义。

    那些严谨甚至枯燥的文字,在他眼中呈现出权力运行与协调艺术的深层逻辑。

    家庭教师为他量身定制了一系列“社会调研”课题,内容远超普通中小学生的认知范畴。

    九岁时,他的课题是“不同区域城乡结合部的治理模式比较”。

    在老师陪同下,他实地走访京城多个城乡结合部,观察环境卫生、流动人口管理和小商业生态,并与居委会人员、小店业主、居民进行预设问题的简短交流。

    回来后,他需撰写报告,分析不同模式的优劣,并提出自己的“建议”。

    这种训练,让他从小就摒弃了纸上谈兵,学会了从纷繁复杂的现象中去观察、提炼问题的本质。

    他更多的时间是“旁听”和“观察”。

    赵廷文在家与人谈事时,他有时会被允许待在书房一角安静地看书。

    实则全心捕捉着大人谈话的视角、分寸和问题界定方式。

    他默默将这些碎片信息与书本知识、调研见闻相互印证,逐渐构建起自己独特的思想框架。

    ……

    周六清晨,秋阳柔和地洒满西街别院。

    早餐桌上气氛宁静,精致的餐具盛着清淡的餐点。

    赵廷文放下手中的简报,望向对面安静用餐的儿女。

    “今天天气不错,”他语气温和,“上午我没有安排,带你们去后面的林苑散散步?聊聊你们最近在学校的情况,或者……随便聊聊。”

    对一位日理万机的大领导来说,这样的闲暇与亲子时光实属珍贵。

    方允正小口喝着牛奶,闻言也微笑着看向孩子们,期待他们的响应。

    然而,妹妹方攸宁率先抬起头,利落地咽下食物,小脸上没有丝毫犹豫,声音清脆急切

    “爸爸,今天不行。大伯一会儿就派人来接我,我要去他那儿。”

    她顿了顿,又自然地补充

    “晚上我也不回来了,就住在大伯家。”

    餐桌上安静了一瞬。

    方允与赵廷文对视一眼,彼此眼中流露出些许无奈笑意。

    赵廷琛“抢”侄女的手段是越来越熟练了。

    他们都知道,所谓的“去找大伯”,绝不只是简单的家庭聚会,必然又是某个能让小女儿眼睛发亮的军事项目或推演在等着她。

    方允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纵容,叮嘱道

    “去吧去吧。记得要听大伯的话,不许调皮捣蛋,更不能打扰大伯工作,知道吗?”

    她伸手替女儿理了理额前并不凌乱的碎发。

    “知道啦妈妈!我可乖了!”

    方攸宁立刻保证,大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彩,显然心思早已飞到了大伯那边。

    一直安静用餐的赵穆清放下了勺子,用餐巾擦了擦嘴,才看向父亲,语气平静地接话

    “爸爸,那我陪您散步。”

    他的安排总是这样,沉稳而体贴,会自动补位,让家庭氛围保持和谐。

    于是,上午的时光一分为二。

    方攸宁很快被一辆挂着军牌的黑色轿车接走,直奔向她向往的“战场”。

    而赵廷文则与儿子在庭院中悠然散步。秋叶满地,脚步沙沙作响。

    “爸爸,”赵穆清声音清晰。

    “我最近在看过去五年棚户区改造的政策文件和地方执行细则,发现了一个现象。”

    “你说。”赵廷文目视前方,语气平静。

    “组织的政策意图是好的,‘房住不炒’和‘改善民生’是核心。

    但落实到地方,有的城市把它简化为房地产开发,拆迁补偿不透明,引发矛盾。

    有的财政乏力,改造停滞,出现‘半拉子’工程。

    还有的地方改造后,原住民因成本上升被迫迁往远郊,表面环境改善,实则通勤成本增加、社区纽带断裂,并未真正提升幸福感。”

    赵廷文微微颔首

    “看得很细。那么,你认为问题出在哪里?”

    “我认为是政策执行的‘度’和‘序’没有把握好。”

    赵穆清沉思片刻,谨慎组织语句

    “‘度’是分寸,补偿多少才算合理?政府、开发商和民众的利益如何平衡?

    ‘序’是顺序和配套,是不是该先确保安置房和公共服务到位,再启动拆迁?

    而不是反其道而行。这需要非常精细的地方治理能力,而目前很多地方的考核机制和财政模式,似乎并不完全支持这种精细化运作。”

    赵廷文停下脚步,看向儿子

    “如果由你来设计这项政策,你会从哪里入手?”

    赵穆清没有立即回答。

    他思考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

    “我可能不会急于出台一个全g一刀切的指标性政策……”

    秋阳映照着他稚嫩却无比认真的侧脸。

    赵廷文凝视儿子,眼中是深沉的欣慰。

    这孩子所见的已不仅是政策文字的表面,而是其背后的执行逻辑、利益博弈与治理哲学。

    “很好。”

    赵廷文的声音平稳而凝重

    “制定政策不易,执行好政策更难。发现问题只是第一步,能看清矛盾背后的关键制约,并提出具有建设性、可操作的思考,才是最重要的。”

    他轻拍儿子的肩,继续向前走去。

    赵穆清跟上父亲脚步,沉默地消化着父亲的点评,内心却如同被点燃了一盏更亮的灯。

    对“治g平天下”这五个字,有了更具体、更深刻也更敬畏的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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