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江一破,西陇卫立刻分兵。

    南岸所有的陆路出口、大小渡口,一夜之间全是黑甲骑兵。

    任何人、任何物资,没有通关文牒,那是插翅难飞。

    然而,尴尬的事情来了。

    西陇卫全是在西北风沙里长大的爷们。

    都是旱鸭子。

    拿下镇江主城,他们行。

    封锁陆路,他们行。

    可要让他们骑着马渡江去攻打北岸的瓜洲渡,那是做梦。

    江面上,风浪不小。

    北岸瓜洲渡,叛军还有数千人马驻守。

    这帮人也是看准了南岸的是骑兵,虽然也不敢南下夺城,可只要自己缩在北岸营寨里,这帮北方蛮子就拿他们没辙。

    于是,长江两岸就出现了极其古怪的一幕。

    南岸,铁骑盔明甲亮,杀气腾腾,看着江水干瞪眼。

    北岸,叛军驻守营寨,心惊胆战,仗着天堑苟延残喘。

    只是日夜不间断地派人盯着南边的江面,确认那帮杀神没长出鱼尾巴来。

    若吴越王从江南其他渡口调船支援,仍能接应少量绕路的支线漕船。

    西陇卫无水军,无法肃清江面残船,也不能拦截那些从支线航道汇入干流、试图渡江的小型漕船队。

    镇江这个漕运咽喉,是被卡住了,但没卡死。

    西陇卫也被这座城给困住了,脱身不得。

    没多久。

    林川一纸密令下来。

    临时调拨的一支左卫兵马接管镇江城防。

    西陇卫这才弃城南下,融入了茫茫夜色之中。

    ……

    盛州城,战训大营议事厅。

    檀香袅袅,映着案上摊开的舆图,厅内气氛肃然。

    盛州府衙户曹参军躬身垂首,手中捧着一本泛黄的册子,逐条禀报道:

    “回大将军,盛州城登记在册的常住居民共七万三千余户,计三十一万余口;持路引暂住的外地人约一万三千余,多为商贾、工匠;每日经四座城门往来的军民逾五千,早出晚归者占了七成。”

    他身为掌管户籍民政的官员,虽满心疑惑平南大将军此刻为何不问军情、不问粮草,反倒查起了城中人口,但大将军节制江南军政,权势赫赫,他不敢有半分怠慢,只能将府衙统计的明细一一呈报。

    林川目光扫过厅中诸将与府衙官员,缓缓点头:

    “李参军,你即刻以盛州府衙名义拟定告示,张贴于各街巷、城门与商号。明示城中百姓、商户,凡发现形迹可疑者……或是无路引却四处游荡、或是言语含糊避谈来历、或是深夜频繁出入偏僻角落之人,即刻上报府衙或就近兵营,查实后赏银五两;若能揪出叛军残留奸细,赏银五十两,另记功一次。”

    “大将军,这……”

    李参军闻言一愣,“盛州乃京畿重地,向来治安清明。这般广贴告示,发动百姓排查,恐会引起民心惶惶,甚至有人借机诬告滋事……”

    厅中诸将也面面相觑。

    石磊忍不住上前一步,拱手道:“大将军,排查奸细历来是斥候与捕快的职责,挨家挨户查证便是。如今发动全城百姓,会不会太过兴师动众?”

    林川摇摇头:“眼下是平叛关键之际,当行非常之事。吴越王经营江南多年,难保没有残余部众、奸细潜伏在盛州城中,他们或是藏匿粮草、或是刺探军情、或是伺机制造混乱,单靠咱们的斥候与捕快,人数有限,挨家挨户排查如同大海捞针,难免有漏网之鱼。”

    他顿了顿,继续道:“百姓常年居于城中,街巷里弄的动静、邻里街坊的异常,他们比谁都清楚。发动他们上报可疑之人,既能深挖叛军残留,也能让潜藏的奸细无处藏身,比咱们单打独斗高效得多。至于诬告滋事,告示中可加一条:诬告者反坐,罚银百两,押送兵营服劳役三月,足以震慑宵小。”

    诸将与李参军闻言,仍是面露犹疑。

    这种“全民缉奸”的法子,实在太过颠覆以往的行事规矩,他们从未试过。

    林川见状,心中暗自失笑。

    这不就是后世“发动朝阳群众”的老法子吗?

    在人民群众的海洋里,任何潜藏的鬼魅魍魉,都难逃法眼。

    他没再多做解释,只是加重了语气:“此事就这么定了。李参军,告示明日午时前务必张贴完毕;各营将士配合府衙,设立举报点,专人登记核查,赏银从军需库支取,不得拖延克扣。”

    “下官遵命!”

    李参军见林川主意已定,不敢再劝,连忙躬身领命。

    诸将虽仍有疑虑,但林川地位显赫,行事自有章法。

    他们也只能齐声应道:“遵大将军令!”

    ……

    盛州城西北角。

    更鼓声都懒得飘过来的偏僻角落,藏着一座荒废多年的老宅。

    枯藤缠着朽烂的门楣,任谁路过,都只会嫌恶地啐口唾沫,绕着这鬼气森森的地方走。

    可若有人翻过墙头,便会发现内里别有洞天。

    院中落叶深处,暗桩密布。

    五步一哨,十步一岗,皆是黑衣蒙面、气息沉凝的汉子。

    堂屋内,霉味混着汗味,几十号人挤在一起,空气沉闷。

    烛火昏暗,跳动的光影映着一张张肃杀的脸。

    主位上,吴越王麾下的武林供奉秦山,将一卷密信拍在桌上。

    “诸位,吴道长来信了。”

    下首,一个壮汉按着腰间的斧柄,瓮声瓮气地开口:

    “秦供奉,王爷有何吩咐,直说便是。咱们这几十号弟兄,脑袋掖在裤腰带上,专门来盛州,就没想着能囫囵个儿回去。”

    他是绿林出身的“开山斧”王猛,早年啸聚山林,后来受吴越王招安。

    麾下弟兄在战乱中折损大半,只剩下十几号人,跟他一起来了盛州。

    秦山扫了他一眼,沉声道:“王爷的大业,就卡在林川这个狗贼身上。他如今坐镇盛州,号称什么平南大将军,再让他坐稳了,王爷不踏实!”

    “既然如此,那就杀了他便是!”

    “对!杀了他!”

    堂内群情激奋,不少人拔出了兵器。

    “都坐下!”

    秦山低喝一声,压下众人的躁动。

    一个面色白净、书生模样的男子轻咳两声,开了口:“诸位稍安勿躁。盛州毕竟是天子脚下,街上巡逻的兵丁比苍蝇还多,四门查验路引,恨不得把你祖宗十八代都问出来。咱们这么多人窝在此处,吃喝拉撒都是破绽,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刺杀之事,需得有个万全之策。”

    王猛不耐烦地哼了一声:“一帮大头兵,怕个球!咱们哪个不是以一当十的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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