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雾尚未散尽,屠那延便已率领残部再度启程,三万六千骑的马蹄声惊起群群寒鸦,这些车昌勇士的皮甲上,还凝结着昨日的血痂。

    金狼大纛迎着残存的夜风飞舞,旗下,屠那延手中马鞭将空气抽得噼啪作响,脑海里还在反复推演,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

    他看着副将那一脸忧心忡忡,淡淡地问:“阿穆真,你可知汉人兵法最忌什么?”

    “这……”阿穆真愣了一下,侧身行礼,“还请太子殿下告知。”

    “是重复!”屠那延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同样的计策,用两次就是寻死,所以……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阿穆真轻轻点头,脸上的愁容,却没有一丝缓解。

    而另一边,云雾缭绕的野狐峪,到处都弥漫着铁锈味的血腥气。

    山岭的一处高地,钟瑜正用刀尖拨弄着篝火余烬,耳边不断传来此起彼伏的鼾声,他环视仍在熟睡的各营将士,轻声问道:“谢明端的重甲可都补好了?”

    “差不多了,战死两百多人,可把那兄弟俩心疼坏了,一整夜都在挨个检查具装。”聂桓啃着半生不熟的獐子腿,油光糊了满脸,“你当真确定,那狼崽子会回来?”

    钟瑜扭过头,残存火星腾起的瞬间,照亮他嘴角的自信笑意:“算路程,日落之前应该能到,在此之前,务必要隐蔽好,不可被探子发现。”

    “放心!”聂桓应道,“已经按你的安排,故意在汧水西边暴露了一营将士的踪迹,山谷里的都藏得很深,他发现不了。”

    “嗯,那就好。”钟瑜微微颔首,不再多说什么,靠着山石缓缓闭上了眼睛。

    下一场战斗,似乎已经可以预见,那位有着一半汉人血统的车昌太子,终将为自己的自负,以及对兵法的一知半解,付出惨痛代价。

    而血战前的紧张气息,也已随风飘荡至两百里之外的煌州城下。

    项小满勒马立于大军之前,微仰着头,巍峨的煌州城墙,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匍匐在眼前,城垛之上,车昌王庭的狼旗在猎猎秋风中招展,透着一股顽抗的凶悍。

    五万冀北义军列阵肃然,兵戈如林,杀气盈野;抛石机、攻城锤、三弓床弩、六轮飞云梯等等器械皆已就位。

    全军士气高昂,一道道怒吼声,甚至喝退了晨雾。

    然而,本该是攻城拔寨的激昂时刻,项小满胸腔里的那颗心,却像被一只无形的冰冷大手狠狠攥住了,正噗通噗通地狂跳,节奏快得毫无章法。

    他早已不再是初上战场的新兵,而这股心悸,也并非因为临阵的紧张,而是一种莫名奇妙的不祥预感,如同阴云笼罩,沉甸甸地,压得他喘不过气。

    ……屠那延余野狐峪中伏大败,我军一战歼敌一万七千余……曲来所部战场反戈,已遁逃雍西,末将料屠那延急于回援,定会冒进,欲在同一地点再次设伏……”

    他今晨便收到了钟瑜的战报,也已得知了他接下来的计划,并对他的判断极为认同。

    可心里的这份不安来自哪里?

    是担忧钟瑜他们遭遇不测?

    还是感觉有什么巨大的危机被自己忽略了?

    他紧盯着紧闭的城门以及城墙上密布的守军,迟迟无法下达攻城的命令,每一次冲动地想要挥手,那股心悸便猛地加剧,仿佛在拼命警示着什么。

    时间一点点过去,临近午时,车昌太师固仆恩,身披一件象征身份的华丽皮裘上了城头,隔着垛口,浑浊的目光扫过城下杀气腾腾的义军,最终落在项小满身上。

    “项瞻,你借假死之名,暗中行军,来袭扰我方城池,可算不上好汉呐!”固仆恩的声音苍老沙哑,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肃杀的空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质问。

    项小满眼睛微眯,还未说话,身旁张峰已经画戟遥指,大吼着反驳起来:“你个没脸没皮的老杂毛,这煌州何时成了你们的城池?”

    固仆恩却只是淡淡瞥了张峰一眼,又继续凝望项小满:“老夫虽是车昌太师,但也熟读汉家经典,中原纷乱久矣,群雄逐鹿,不过是换汤不换药,我车昌大军入主雍北,牧民安生,商路通畅,有何不好?”

    他顿了顿,笑了两声,又道,“顺天王朝大厦将倾,你们的皇帝亲自迎我朝太子入关,尔等何苦做那无谓挣扎,徒增杀孽?不如放下兵刃,归顺我车昌王庭,共享太平!”

    汉话中带着胡人特有的腔调,粉饰入侵的实质,试图动摇义军军心,却如同火上浇油,将项小满胸中郁积的不安,瞬间点燃。

    “老匹夫!”他声如金石交击,穿透云霄,“尔等胡虏,趁我中原板荡,屠我百姓,占我山河,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雍州大地,多少汉家儿女的血泪未干,你竟然还敢大言不惭,说什么牧民安生?”

    项小满猛地提起破阵枪,遥指城楼,“此乃我华夏故土,岂容豺狼盘踞?屠那延已被我义军击溃,你不要妄想他会回来,你已无路可退,劝你献城投降,念你年迈,或可饶你一条狗命,若坐守孤城,执迷不悟,城破之时,鸡犬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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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将军的声音激越昂扬,每一个字都敲在义军将士的心坎上,驱散了固仆恩话语带来的阴霾,点燃了同仇敌忾的怒火。

    城头之上,固仆恩的脸色阴沉如水,他张开嘴,似乎还想反驳。

    “项瞻!”一旁的张峰早已按捺不住心头那股焦躁和憋闷,忍不住低声抱怨起来,“你跟他费什么口舌,咱们几万人马杵在这儿,都等着一鼓作气拿下煌州呢,再拖下去,士气都要拖没了……”

    张峰的话,正是许多将士心中的疑惑。

    连日的行军、列阵、等待,再加上主帅莫名的迟疑,让高昂的士气如同被戳破的皮囊,正在悄然流逝。

    项小满自己也深知军心不可久耗,可那份沉甸甸的不安感,却如同附骨之蛆,让他无法轻易做出决断。

    他紧抿着唇,紧握长枪,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之际,一声近乎撕裂的呼喊声,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主公!”

    项小满、张峰、连恭明等一众将领齐齐扭头望去,只见一名玄衣男子,如同旋风般冲过层层军阵,尘土飞扬,战马口鼻喷吐着浓烈的白沫,显然已是极限奔驰。

    “秦光?”

    项小满心头骤然一缩,还没回过神来,秦光已经不顾一切地冲到他面前,猛地扯住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嘶,随即便砰的一声倒了下去。

    秦光已从马上跳下,来至项小满面前,单膝点地,抱拳急道:“主公,定安急报,罗不辞和武思惟同领八万大军,自三原关旧址出兵,已绕过梁县,直扑定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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