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日头斜斜压在树梢,蝉鸣声鼓噪着,涨满了整个庭院。

    热浪漫过窗棂,却在院角被一阵风轻轻揉搓,散了些许燥意。

    院中老槐树的叶子被风撩拨着,簌簌翻转,投下的碎影便在任声晚的脸上悠悠晃动,如同温柔的水波。

    任声晚陷在树下躺椅里,胳膊搭在扶手上,手松松蜷着。

    额角沁出的细汗,将几缕银发濡湿,黏在光洁的皮肤上。

    莫爻坐在旁边小马扎上,手里的蒲扇一下下摇着,为他驱赶热浪。

    风带起槐花落,一片沾在任声晚的衣领上,另一片随着扇风悠悠飘到他睫毛前。

    那眼睫极其轻微地颤了颤,像被惊扰的蝶翼,人却并未醒来。

    近来,他的睡眠越发没了章法,不分昼夜,时常便陷入这样短暂的瞌睡里。

    这不,两人本来聊着天,聊着聊着......他就又睡着了。

    若非是从那花中晶露窥得的信息,莫爻几乎又要疑心是他分魂了,现在冒出来的,常常是鹿鸣小懒蛋。

    但是,现在莫爻知道——夜里,这人几乎是醒着的。

    醒着,独自熬过那漫长的痛楚。

    任玄烨最得意的是他的“无痛技术”,以前最执着于对莫爻无痛开瓢。

    他能令失去心脏的陈家亮,毫无痛感地起身,含笑与莫爻道别。

    他可以让所有人无知无觉的死去。

    甚至,在与莫爻云雨之时,他也将“无痛”的温柔,尽数捧给了莫爻。

    那一点点疼,他都舍不得让莫爻承受。

    可他自己呢?

    又有谁,能替他拂去那蚀骨的疼?

    莫爻记得清楚,这人当初第一次捅了自己一刀时,说的便是——“我怕疼。”

    后来,在莫爻20岁生日那天,他心甘情愿的把自己交给了莫爻。

    事后莫爻问过他,“那次没爽到?”

    他的回答也是——“第一次疼都疼死了。”

    这一次次的,怎么听都像是借口。

    但是莫爻觉得......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捻起落在任声晚衣领上的那片槐花瓣,蒲扇微微一送,花瓣便无声地飘向远处。

    “你啊……”莫爻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他指尖带着无尽的怜惜,轻轻拂过任声晚舒展的眉峰,“是真的……很怕疼吧?”

    所以才那么喜欢用罪梦!

    “可怎么连给自己屏蔽痛觉都不会呢?”指尖的触感温热而真实,“看来还是技术不娴熟,还要多多钻研啊,任小花同学。”

    树影悠悠晃动着,蝉还在唱。

    扇底的风,温柔得像不会醒的梦。

    一片槐树叶打着旋儿飘坠,不偏不倚,恰好落在任声晚蜷起的手背上。

    他指尖动了动,喉间溢出半声模糊的气音。

    眼睫上还挂着点光,是叶隙漏下的日头碎成的星子。

    莫爻的目光描摹着他的轮廓,心头忽然掠过一丝好奇——

    当年,这株冥幻蓍化为人形时,究竟是照着谁的模样,为自己捏塑出这样一张脸的?

    怎么能这么好看?怎么看也看不够!

    这念头一起,便如藤蔓缠绕。

    看着看着,莫爻的手掌便撑在扶手上,身体微微前倾,一个轻柔的吻,羽毛般落在了任声晚唇上。

    任声晚的睫毛再次颤动起来,这一次,那沉静的眼帘缓缓掀开了。

    眸中还带着初醒的朦胧水汽,映着细碎的光影。

    莫爻摇扇的动作并未停下,笑意却如涟漪般漾满了眼角眉梢,轻声调侃,“原来,睡美人果然是要吻醒的么?”

    “嗯呐~”任声晚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

    随即,他伸出手臂,懒洋洋却又精准地勾住了莫爻的脖颈,将对方的唇不容拒绝地带回自己唇边。

    莫爻执扇的手悬在风里。

    树影在两人相贴的身影上缓缓游移,像谁悄悄拉了层会动的帘。

    任声晚的齿关在他温软的下唇上轻轻碾磨,留下一个浅淡的印记。

    旋即又被自己探出的舌尖温柔地、慢条斯理地抚平。

    “阿爻,”他低语,气息拂过唇瓣,“你的嘴唇好软。”

    莫爻失笑,唇角的弧度加深,又带着几分无可奈何,“谁他妈嘴唇是硬的啊?”

    “哦......那来点硬的吧!”

    话音未落,他的手已迅捷地探向自己的裤兜。

    “啊?”莫爻一惊,下意识地微张了嘴。

    随即,又像被什么提醒了似的,立刻做贼般飞快地四下张望。

    仿佛是被上次温泉瀑布边,那些不请自来的观众上了一课。

    然而,任声晚却在莫爻紧张兮兮的注视下,慢悠悠地从裤兜里掏出了一根裹着彩色糖纸的棒棒糖。

    他三两下拆开包装,径直将那圆圆的糖球塞进了莫爻微微张开的嘴里。

    甜意瞬间在舌尖化开。

    莫爻含着那根突兀出现的棒棒糖,一边的腮帮子被顶得微微鼓起,他含糊不清地抗议:“任声晚,你几岁了?”

    任声晚仍懒洋洋地陷在躺椅里,眼波流转,漫不经心地回答:“和你一样啊。”

    “那怎么……”莫爻吮了下糖,目光在他含笑的脸上逡巡,“一股子老狐狸的味儿?”

    话毕,他又感觉自己形容的不准确,于是改口,“幼稚!!”

    小幽的CPU高速运转了起来,“老狐狸、幼稚?人类又搞出什么新的语法了吗?”

    它当即开始对自己的语言系统进行优化,“学不完!根本学不完!”

    莫爻坐在躺椅旁的小马扎上,身形比躺椅里的任声晚低了一截。

    任声晚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揉了揉莫爻乌黑的发顶。

    那动作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宠溺,像是在逗弄一只温顺的小黑猫。

    “挑的番茄味的,喜欢么?”

    莫爻含着棒棒糖,闻言朝他努了努嘴,又勾了勾手指,“你自己来尝尝?”

    任声晚果然从躺椅上倾身靠近,温热的舌尖轻轻舔过莫爻的唇角。

    一股过分的甜腻瞬间在舌尖化开。

    任声晚微微蹙起眉,语气里带着一丝被欺骗的不满,“怎么这么甜?”

    莫爻舌尖灵巧地在口腔里一绕,将那颗糖球从左边腮帮子顶到了右边。

    只见他鼓起的左脸颊瘪了下去,右脸颊又飞快地鼓了起来,像只藏食的松鼠。

    “不想甜还不简单,”他含着糖,声音含混却字字清晰,“你下次买的时候就跟老板说——老板,要根棒棒糖,不加糖。”

    任声晚:......

    说到这儿,任声晚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阿爻,哪儿能找点乐子?”

    莫爻微微一怔,心底莫名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但很快又被口腔里弥漫的甜腻冲淡了。

    他歪了歪头,唇角弯起一个刻意的、带着点讨好意味的弧度,猫儿似的眼睛亮晶晶的。

    “任老板想找什么样的乐子?”

    “随便,”任声晚靠在躺椅上,闭了闭眼,“好笑就行。”

    “那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好啊。”

    “咳咳......”莫爻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听好了啊......

    一个和尚在山上苦练了十年铁头功,终于神功大成,意气风发地下山。然后......”

    他故意顿了顿,“就被磁铁吸走了。”

    莫爻说完便看着任声晚,可任声晚神情纹丝未动,连眼皮都没多抬一下。

    莫爻将棒棒糖从口中取出,不满道:“你怎么不笑?”

    任声晚终于掀开眼皮瞥了他一眼,语气毫无波澜,“换一个吧。”

    莫爻撇撇嘴,眼珠一转,又有了主意。

    “小明倒果汁的时候被暗杀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嗯?”任声晚好像有点兴趣了,“为什么?”

    “因为…...”

    莫爻看着任声晚认真发问的模样,灵动的猫猫眼中尽是狡黠,“他汁倒得太多啦!”

    任声晚:......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

    任声晚望着眼前这张写满“快夸我”的得意小脸,生平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以前自己到底为什么听到他这些烂笑话的时候,无聊指数会减啊?

    想不明白,他无奈的笑了笑。

    谁知,莫爻眼睛一亮,向他伸出手,“你笑了,给钱!”

    任声晚:......

    小幽扶额,“我真服了!”

    任声晚掏出一千元币给他。

    钱到手,莫爻心情大好,含着糖球,腮帮子又鼓了起来,意犹未尽地继续。

    “你知道恐怖分子楼下住的是谁吗?”

    还没等任声晚反应,小幽毫无起伏的电子音抢答:“恐怖分母。”

    “啧......”莫爻没好气的瞪了它一眼,“你好烦啊!”

    这时,院墙边上突然传来一声带着戏谑的轻笑:“哟~~,玩儿着呢?”

    莫爻循声回头,只见墙头上探出一颗粉金色的脑袋,一双蓝金异色瞳正饶有兴致地往下张望。

    “沈阿沛,”莫爻挑眉,“你是没找到门吗?”

    沈沛依旧稳稳当当地趴在墙头,丝毫没有要下来的意思,

    “嗐~,我这不是怕突然推门进来,撞见什么不该看的‘付费内容’嘛。”

    莫爻觉得他好像也讲了个笑话,“所以,你翻墙就看不到了?”

    沈沛那双漂亮的异瞳滴溜溜一转,瞬间转移话题,“别在意细节!

    那什么,把你们的车借我用用呗?我要去趟局里。

    哦对了,顺便把司机也借我。”

    “去局里?”莫爻狐疑地看着他,“有任务?”

    “对啊。”

    “哦?”莫爻一怔,他们很少单人出任务的,于是有些好奇,“什么任务?”

    墙头上的粉毛脑袋扬了扬,语气欢快得像要去春游。

    “赚跑腿费!”

    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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